《采采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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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女色-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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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动,还把田鸡胃翻出来,说这东西会吃蚊子,胃里都是。可想而知,我从此拒绝喝田鸡汤,爸爸被我的不知好歹气歪了鼻子。爸爸极善烹饪,朋友羰桥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会拿我家来叫他处置。记得最清楚的是一只可怜猫头鹰。我不幸又经过屠杀现场,吐得天昏地暗。猫头鹰血腥气极浓,闻过一次可以恶心十年的。那只猫头鹰很漂亮,我开始还逗它玩,出去一趟回来它已尸横就地。于是我对所谓“野味”都深恶痛绝之?     总之无端被弄出了很多忌口,大抵只吃猪鸡鸭鱼,还有一样喜欢的,是虾蟹。海边自然是不乏此物的。可是有一年,吃火锅开始流行烫活虾,虾丢进滚汤里面,还会蹦得老高,掉在桌子上,壳已然红了。大家就拿筷子摁住来烫。我经过一次,对虾的食欲也减了若干。可恨纪昀这老东西,居然在阅微草堂笔记里面大谈蟹有多可怜,害我有段时间对着妈妈端上来的红蟹迟疑了很久。可见精神上的庖厨也不可近。   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说起,他建议我吃点鳄鱼海星之类面目狰狞的东西。我挺自惭这种虚伪行径的,也许将来有一天真的会戒断荤食呢。朋友愤怒地说:“像我这样的革命人民从不忌口”,“您吃田鸡时我在啃山芋呢”。——想起来能忌口也是一种幸福。      爸爸偏偏以诱骗强迫我和妈妈吃我们不敢吃的东西为乐。比如妈妈最怕葱蒜,他就要在菜里放葱蒜,利用别的香气掩住,然后哄妈妈吃。妈妈嗅觉也灵,一点点还是闻得出来,不肯吃,爸爸就要跳脚。我忌口更多,他就把种种伪装成猪肉。可我还是吃得出来,一沾就吐掉,所以挨了很多打骂。有次入家门就闻到一股怪怪的香味,就知道今日准有谁又拿了什么来,结果饭桌上果然端来一碟东西——爸爸把它弄成泥状,和鸡蛋姜丝一起炒,异香扑鼻。他叫我吃,说是兔子肉。我说兔子肉我不吃。他大发雷霆,叫我一定要吃。不得已,含着眼泪拈了一点进嘴巴,立即就吐了,说绝对不是兔子肉(至于是什么东西我不说,总之,爸爸是个医生,当时我们就住在医院宿舍,对门是妇产科护士,自己想吧)。大哭。妈妈看不过去了,说不喜欢吃就算了,爸爸随手揍了我一下,算是放过我。这东西他吃了很多,好在这是唯一一次他心血来潮逼着我吃。   那是在我读三年级到五年级之间发生的事。德化还是个宁静的小山城,生活水准还很低,都不舍得花钱在吃上面。爸妈工资亦微薄,但是他们却说不可以委屈了自己。朋友们都说我家厨房香飘十里。于是他们若是嗅到了什么味道,就挟瓶酒,敲开大门。妈妈添上碗筷,他们就坐下来和爸爸喝酒。我那时常提个小篮子,下楼帮他们买啤酒,一个篮子能放六瓶啤酒,等他们喝完了,再下去把瓶子退了取回押金。有时也打点地瓜酒,或买点下酒的零食。至于他们吃的我却大抵不敢碰。喜欢的就是一种小肉鱼。妈妈在鱼身上划两刀,炸得微微金黄,然后淋上一点酱油,我配饭西西索索吃了下去,意犹未尽。至今都觉得是无上美味,并且很奇怪这种鱼极其普通,后来也吃,但总没有那时候留在舌尖上的美妙感觉。   有了这样会做菜的老爸老妈,我更乐得远庖厨。何况做饭是一件烦心事,和每日打扫灰尘一样,提醒你人生有多么重复而乏味。于是早早对男朋友声明:将来绝对不下厨房。美滋滋的设想,早晨醒来,就有人把一罐热气腾腾的红茶和甜饼送到床边;晚上回来,又有人做好菜等我。他狡黠的说:“行,那你出钱,咱们每餐都出去吃。”可见终究逃不过下厨房那天。   现在自己在新加坡,只能吃街饭了。上次回国,妈妈硬是叫我带上一个小小的电炖罐。半年掉了十斤肉,嗓子又老是不好,她委实心疼我。为了不辜负妈妈,开始研究煲汤。前天有生以来第一次把一个半熟的猪心放在砧板上斩成片,居然没有反胃,站在那略觉感慨,这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2002年


散文第47节 相对小资之饮花露

我略能饮酒,虽喜茶胃却有点禁受不住,所以小封不起来的;对咖啡倒是全无兴趣,本来也不犯小资。偏偏喜欢花,撞上了小资的流行,也写一篇来认罪。   不知餐花起于何时,不过《离骚》就有“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唐代《酉阳杂俎》及《博异记》都载崔玄微帮众花精躲过封十八姨之患,花精“各裹桃李花数斗,劝崔生服之,可延年却老。愿长如此住卫护等,亦可致长生。”结果“至元和初,玄微犹在,可称年三十许人。”《醒世恒言》里面有一篇《灌园叟晚逢仙女》,当出自宋旧本,或者有更早文言小说为底。灌园叟也是“日饵百花,渐渐习惯,遂谢绝了烟火之物……不数年间,发白更黑,颜色转如童子”?  我对花开始感兴趣却绝非为了做神仙,只是贪吃。幼儿园的小朋友摘了一朵花给我,教我吸吮蜜汁——至今不知道那是什么花:大红色,喇叭形,五瓣,花蕊探出来,末端作五个圆形的分叉,深红色,毛茸茸的。无端的觉得它叫美人蕉。散学回家的路上,和百源清池一带,栽了不少。我们恣意选取那些半卷的,啪的整朵扯下来,去除花萼,放到嘴边一吮,真是清甜无比,然后随手一丢,再扯下一朵……于是满路狼藉。这花的生命力似乎很强,居然经得起我们摧残,照样开了又开。      和对荤物百般禁忌相反,我从来不惮于品尝各种奇奇怪怪的植物。八岁那年到了德化,那是个小山城,整个县城只有一条大街贯穿,从头走到尾估计不会超过半小时。此外多是小路,去学校就可以绕过一个矮矮山包抄近路的。多年以后我常常梦见自己气喘吁吁的奔跑在那条路上,不知道怎么一拐,就拐回了泉州西街东西塔下外婆家的庭院里,穿过红砖砌成的月亮型拱门来到后院厢房外,两旁都是青石台,摆满了夜来香,满院芬芳。久之梦中也知是梦,只是心情极为安适,每每不忍醒来。   ——扯远了。只说我新的小伙伴们在山路上跑得飞快,而我连小陡坡都要小心翼翼扶住树枝草根慢慢滑下,结果遭到她们一致的嘲笑。我还极怕虫蛇,其实城关里蛇是罕见的,但经过树林时,她们会忽然指着前方,大喊一声“蛇”,以赚取我的尖叫为乐。当我发现改变这种困境的唯一方法时,我开始在小路上撒腿就跑,跑得比她们都快;谁说有蛇,我就硬着头皮凑上前去看。于是她们认可了我,开始带着我在附近小山包出没,教我挖“白石”,摘些东西与我分享。回想起来,那终究不是深山老林,特别奇怪的东西也没有。记得有一种树,很像枫树,叶子有一种特殊的清香,沁人心脾,但不能吃。能吃的是一种矮矮的爬在地上的,茎长而柔软,三角形的叶片背后有极细的绒毛,她们教我把叶子卷起来,放进嘴巴里嚼,酸酸甜甜,很是馋人。我记得住名字的是映山红,春天驾云亭周围满是,我们摘了一大捧一大捧,吃到一吸气牙齿都酸。野生的草莓却是极难得的,回忆起来有流口水的意思。她们告诉我另一种个头较小色泽偏黄的叫“蛇莓”,吃了会中毒的。      有种小草叶片三瓣,每瓣都是心脏型,花紫红色,都被细长的茎托着,几十茎作一簇。夏天里一蓬一蓬随处乱长。我们常常扯一大捧叶子,挑选茎特别壮的,拔掉一小段,拉出里面的筋,再把其余部分去掉,这样就是一条筋连着最上面的叶片了,然后各持筋的尾端,把两片叶子缠在一起,一拉,把对方手里的拉断了而自己的不断,就赢了。我们扯啊拉啊,乐此不疲。这叶子和花都能吃,一样酸酸甜甜的味道,叶子更涩一点。然后我们发现了它的根部像个指头大小的萝卜,或者说像人参,拔出来以后洗干净,往嘴里一丢,又脆又甜,竟是远胜过花和叶。于是到处搜寻“小萝卜”,并且很快总结出经验,越是肥沃的土里,小萝卜越粗大。后来竟能一眼看出哪一蓬下面有没有萝卜,大还是小。每次去挖,谁刨出一个特大的,都会起一阵惊叹羡慕。把花叶扯掉,只留下小萝卜,然后一起跑到离学校不远的县政府大院后门边的水槽去冲洗,分享战利品。有一个雨天,我们发现人家的一块菜地上居然满是,泥土又黑又软,太容易挖了。欢呼一声,四处散开,使劲的拔,最后主人出来了,才急急逃走。不过主人似乎并不砸馕颐锹野涡÷懿罚只是怕踩坏了菜。我至今还纳闷他为什么往田里种那个。r   种种乐事都在三年后了结。我在泉州闷闷地,渐渐把德化回忆成了世外桃源,几乎忘了那时因为淘气挨过妈妈多少鸡毛掸子。      长大后再也没有这类暴殄天物的行动了,哦,不,还有一回,九九年去武夷山自然保护区,登上黄冈山顶,在弥漫的烟雨中,眼前骤然出现一大片的金针花,同行的五个人都惊呼起来。我从来不知道金针花盛开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美丽,以前见过晒干的金针菜皱巴巴的样子罢了。不过我们也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咔嚓嚓在花丛里拍了一些照片以后,人手一个塑料袋,开始疯狂的采摘,带回去炒了吃了。最后一朵花消失在筷子下,我不无遗憾的想,再吃到这样“集天地之精华”的美味的金针菜,恐怕是很难了。      大二那年暑假,去了桂林。桂林自然多桂花,在一座清真寺里,满寺桂花香气,有一包包的桂花出售,细看每粒桂花的花托都含着一点嫩绿,花色也金黄姣美,显然是刚采摘下来晒干的,比外面商店里卖的新鲜得多,于是卖了一包。回去后找了个黑底描金蝴蝶的锡罐密密的封起来。每次不过取出一点点放壶里,沸水一冲,一过滤,倒出来的嫩黄微碧,香气四散,心神为之一舒。那一小罐后来好像整整喝了一年呢。   于是开始热衷于搜罗各种饮用的花。玫瑰茄色泽紫得发黑,冲泡后是酽酽的紫红色,极酸,所以要加一点冰糖,往冰箱里放一会儿,过后拿出来,酸和甜两种味道在舌尖上交战,夏日里饮用是极妙的,据说还有降血脂的功效。冬日里捧着一杯玫瑰茶,花香和热气一起扑上脸颊,单单那颜色,也叫人爱煞。紫罗兰每次只需一朵,略放一放,花的紫色就全到了水里,是很清淡的一种甜。不过只能冲一次,第二次就没有味道了。茉莉晒干了以后香气已经走样,用以窨制茉莉花茶是一回事,单独冲泡并不见佳;白梅花捧在手中芬芳沁人,喝起来也不是很好。牡丹半朵即可涨满一壶,花瓣吸了水,鼓胀起来,在壶中飘动,煞是可爱。刚入喉品不出什么味道,喝着喝着渐渐觉得别有一番风情,可以反复冲泡多次。芍药比之略逊,无怪乎只能“与君为近侍”了。   去年到五台山,台怀镇的餐馆很多,难得的是整条街做的菜味道一模一样——一模一样的难吃。唯一可去的是一间素菜馆,虽然贵得惊人。就挑些便宜的点。每次坐下,服务员就端过来一个玻璃杯,一朵金莲花在杯子里上下沉浮,把杯子卧在手心,慢慢呷上一口,一边听着电视里的梵唱,心情甚好。金莲花清火去痰,加上一点盐,那种淡而远的味道,不自己品尝是不知道的。   这些喝法并不讲究,真正的小资是去咖啡馆喝花茶的吧。据说人参花、杭白菊、枸杞掺在一起叫“绿色森林”;牡丹花、金橘花又配成了“国色天香”,和调配鸡尾酒一般。而我只是简单享受它们带给我的一点怡然的心境而已。      常说茶是为“君子之交”准备的,那么,花呢?花是为和你分享内心花园的密友准备的。最爱薰衣草,这绝对不是受了小资电影的影响,只是爱那令人心神宁定的悠远芳馨之气。出国前到厦门和最好的朋友告别,她带我坐一间书吧里。那是一座旧洋楼一层改建的,很窄小,五六张桌子,或谈天,或看书,或做功课,或上网,还有带笔记本来打游戏的。都压低了声音,自成世界。如果不摇一摇柜台上那个铃铛,是看不到老板的影子的。听说周末会放映一些电影,我们去的时候不是。叫了一壶薰衣草,透明的壶里,飘散着明媚的紫色。面前两个小杯子里各有一片柠檬,一冲上去,紫色霎时变成了可爱的粉。时已深秋,风一直从门口匆匆跑过。我们就着那壶茶坐了一个晚上,琐琐絮语,那些关于我们流逝的青春与生命的话题。      朋友听到这里,愤怒地说:“难怪您的小说老是喜欢写花妖狐鬼,都是喝那些花草茶喝出来的!”“难怪我的小说您最喜欢那篇《花开剑鞘边》——我要把那个养蜂女改成养猪女,打倒小资!”我笑吟吟的打开一个新文档,写下“相对小资之饮花露”。 2002年


散文第48节 相对小资之濯沧浪

最亲近水,又最怕水。   我是长孙女,爷爷爱若掌珍。一出生就被抱去算命,说我五行缺火,于是爷爷在名字中放了一个“莹”字,命令大家写我的名字须用繁体。至今不说我父母,叔叔姑姑写“莹”,上面都作两“火”字的。稍大以后,爷爷厉禁大家带我去水边,恐怕是忌讳把仅有的一点“火”给浇灭了吧。有次四叔带我到浮桥边戏水,回来被狠狠数落了一番,从此无人敢再?  偏偏从小最喜欢玩水。洗澡时呆在大澡盆里就不肯出来。老屋下面有一口水井,那时候每夜听爷爷讲西游记,总觉得井里有个神秘的世界。井很深,井壁都是青苔,正午时分阳光射入井底,有一处折射出来,青碧湛然,我总是想象成聊斋里水晶界尺那一类的东西。知道自己想法一定被大人斥为荒谬,也不说,只是每日中午必到井边看看,恨不能下去寻宝。   楼上楼下几户人家用水都靠这,井边常有人提水洗衣服。我似乎很小就懂得打水,也在那里装模作样的洗洗小手帕之类,因为是爱劳动的表现,爷爷并不反对。夏日中午井水清冽甘甜,我们几个小孩子提桶水上来,先把头探进去喝一口,再把水往胳膊上腿上浇,舒服极了。不过让当医生的奶奶看了也是要说的,会得风湿。井的四周总是被我们冲得干干净净,还会指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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