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删的文档_卫西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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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删的文档_卫西谛-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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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影院的故事发生在二战战时与战后初期,对于战争意大利人自然有不可言说的尴尬与痛苦,这时电影院扮演了一个收容所、一个避风港。战争除了银幕上的新闻片、除了男孩家中的父亲的相片,仿佛并不存在。相反,电影带来的欢娱充斥着小镇。而主人公多多在电影院里成长,在电影院里他学会爱、学会做人,当然他掌握了一门职业技艺——得以到罗马后成为一位著名导演。然而这个长大成人的结果是:旧的电影院被炸毁,我们的主人公坐在一个先进的小型放映厅中观看他“童年的片断”。他被感动,我们亦被感动,但是空荡荡的放映厅里只坐着一个人,多少显得有些孤单。也可以说:《天堂电影院》中的主角是多多和老人艾弗多,但控制观众的是时间和空间,后者更加轻而易举得令人叹息、感慨。

    2。放映机与银幕

    《天堂电影院》展示了电影的一些物理特性和机械原理,光、胶片、放映机。电影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胶片从易燃到不易燃;放映机从手摇到自动。放映机与胶片的特性,表明电影即使是在制作完成后,在放映前依然可以被窜改。而放映员是电影院里“看不见的人”,最痛苦者,一部影片在眼前经过上百遍,他说的话语都是电影中的对白。他带给无数人“观看”的快乐,代价是牺牲自己的双眼。放映员艾弗多最大的成就,就是私藏了一些快乐——关于吻的片断——然后将它留给自己最心爱的孩子。这种私藏不是一颗糖、一块布,而是几截胶片,它可以被保存,还可以被放映。这表明:电影是物质的,亦是精神的;是虚幻的,却也是真实的。所以电影带来的欢娱和感动,往往是双重的。这是《天堂电影院》让我们深切感知到的。

    银幕如同窗口。《天堂电影院》里的小镇是封闭的,这也是艾弗多让孩子多多去罗马,不成功不要回来的原因。但银幕带给人们外面的世界,激情、爱慕、恐惧、狂喜——生活里缺乏的情绪。导演托纳多雷带着崇敬的心情,将记忆中爱过的电影,插入自己的作品中。于是我们看到让·雷诺阿、维斯康提、约翰·维恩、亨弗瑞·鲍嘉——他们的名字、他们的影像、他们的念白、他们的海报。无论第几次看《天堂电影院》,你都会感叹电影真是奇妙的玩意儿。因为在这里混和着角色、导演和观众对电影的多重情绪,而这些都被投射到“电影里的”银幕上。最后一次被投射到银幕的,是人间最美好的镜头——吻。在教会控制娱乐的年代,这些“吻”被剪掉、被密藏,它只存在于人们的想象当中,尽管后来“吻戏”已经不再稀奇,但是,那些“未被看到的”永远是最美好的。

    3。

    《天堂电影院》的画面有着十足的文艺气息,明亮大气,而在人物命运最关键的一刻,导演托纳多雷总是运用最准确的机位、调度、剪辑。他调动观众情绪最大的手段是,在最快乐或者最悲伤的时候,绝不黑场和淡出,总是直接切到相反的剧情中去。比如艾弗多和多多为人们放映“广场电影”,突然失火导致艾弗多眼睛被烧坏;再比如多多在爱人的窗下等待了数月,就在最绝望的时候爱人却翩然出现。这些最戏剧化的段落组成了这部影片的高潮点,最后在一连串“吻戏”中结束!



 历史撞击过的伤口:悲情城市,1989

    历史撞击过的伤口:悲情城市,1989

    以前看电影的时候话挺多,看完电影话还是挺多,不加思索,就乱发感慨。看了几部侯孝贤的作品,尤其看完《悲情城市》,却学会静默,也只有静默,这种心境,数天也没有走出来。侯孝贤的镜头永远摆在猩红的门帘边、斑驳的窗栏外,或者一二模糊的身影之后,不管里面的人是如何的平静或者激越,他都不动声色、不即不离;要不就是极远的全景——让我们隐约看见人形晃动、奔逃、追杀,就在远远传来叫喊和枪声时,他却去看山、看云、看海。——侯孝贤是个人生和历史的旁观者,然后沉思、默想、绵绵叹咏成一部《悲情城市》。而我们是这部电影的旁观者,算是旁观的旁观者吧。

    大家喜欢谈论侯孝贤如何运用固定机位、长镜头、大全景、声画错位、字幕、灯光……,但是对于我——一个旁观者来说,固定机位、长镜头、大全景、声画错位、字幕、灯光,这些统统与我无关。我只是喜爱简单、冷静的镜头和偶尔传出的音乐。所谓:大象希形,大音希声。如果说激赏的话,对他的艺术良知、勇气、用心、诗情的激赏,超过了他的一切技术、形式和手法。

    仍是要提几场戏。

    前半部分:宽荣、林老师们在大谈国是,而文清和宽美却在一隅听音乐、说往事、脉脉相对,没有誓言、没有动情搂抱,却分明是以心相许;后半部分:宽荣死讯传来,文清呆呆坐着、宽美喂孩子吃饭,没有失声痛哭、没有失手将碗打破,却分明是悲痛欲绝。一切至乐、至痛原来都是如此静静地、轻轻地在生命中流过。而人生最深的烙印,并非个人情事,而是历史和政治烫过的疮疤。即便是文清、宽美这般温柔敦厚、与世无争的人,也无法幸免,风暴来时,每一个平凡的人都无法幸免。

    文清第一次下狱,狱警呼两个狱友开庭,文清茫然坐在铁窗下,画外传来两声枪响,接着狱警呼“林文清开庭”——如此的惊心动魄,不想镜头一切,却看到阿禄师一家在吃饭;再切,文清已然坐在家中的墙边——这段戏简直让人叹服。越发觉得在政治运动的惊涛骇浪中,普通人原来是如此渺小,命运如浮萍,莫说何去何从,就是生死也根本无法预测。这样来看,文清最后生死未卜,我们也只能低叹一声了。

    大哥文雄在争斗中死于非命,转瞬间就是老四文清的热闹婚礼,再转瞬间宽美已经怀孕——一个家族(或者说一个民族)的悲喜交集、死死生生不言而喻。到最后一个镜头,仍是阿禄师一家在吃饭,老父还在、妻子还在、儿女还在,可是文雄死了、文良疯了、文清入狱后不知生死……然而生活还在继续下去,你能说什么呢?你能向谁说呢?

    已经隔了许久,一场一场的戏都渐渐在脑海淡出,难以忘却竟是或明或暗的几个只有山谷、港湾、帆船、桅杆的空镜头。那雨雾里都是煤烟的基隆港,看上去就象被历史撞击过,难以愈合的伤口。



 色情、童话与希区柯克的混合物:本能,1992

    色情、童话与希区柯克的混合物:本能,1992

    1。

    导演保罗·维尔霍文的童年生长于纳粹暴力统治下的荷兰,据说大学生时代他学过油画,对十六世纪荷兰的油画很有研究。同时又修读电影,最后却获数学及物理的双料博士头衔。他早年在荷兰拍的电影就很“坦白诚实”,又带着强烈刺激的冒险性,他的电影在逻辑上不乏想象,但同时又较为严谨。后来看到新浪潮名导雅克·里维特的访谈,他最喜爱的维尔霍文的美国作品是《艳舞女郎》(showgirls),认为那是一部“坦白诚实”的电影,并一口咬定肯定是他自己写的剧本(而不是什么joeeszterhas),这是数年中最最优秀的美国电影之一。里维特同时喜爱《星河战队》(starshiptroopers),他则看了两遍(多数影迷估计会认为这是烂片)。里维特认为维尔霍文身上有着“连环漫画的一面”,“他的疯狂是那么精彩有趣,比斯皮尔伯格的恐龙强多了。”维尔霍文的疯狂和坦白,也许在《本能》中更令人一目了然。

    维尔霍文在dvd的评论音轨中提到《本能》是编剧joeeszterhas的原创,并且几乎没有经过修改就开拍了,这只有在独立制片公司才能实现。(这个公司叫做“卡洛可”,曾经拍过《终结者2》、《全面回忆》等卖座电影,但是因为《美国舞娘》和《割喉岛》的两次惨败,最终破产。维尔霍文与简·德·邦特在片头开始时,还着实感慨了一番,当一个倍受争议的导演受雇于大电影公司之后,往往便会很不自在不得志)。但这部原创的《本能》的风格和故事,偏巧与维尔霍文1983年的作品《第四个男人》(devierdeman),都有着一些牵连关系。《第四个男人》主角也是一位作家,只是性别为男性。在异地演讲时他遇见了一位美艳的寡妇,这个女子的三任丈夫都死于意外。而当作家遇到同时追求寡妇的一个俊美男人后,两个男人竟然产生了暧昧的情感。

    《第四个男人》有着超现实的片断,就是男作家总是梦见女人的阴户化成利剪剪去他的生殖器。所以也有人说这是一部“对女体充满恐惧、处处流露男同性恋暧昧的诡异作品。”维尔霍文自己说,《本能》就是一部“《第四个男人》与希区柯克电影”的混合物。

    2.

    在今天重看《本能》,影迷们的最大感受,就是觉得它可以完全被看作是一部“希区柯克式电影”,更准确的说它就是一部“现代版的《眩晕》”。这个“现代”主要体现在影片的性别位置上,在所有的希区柯克作品中,女性永远处于一个被窥视、被虐待的位置,而且希区柯克明显是压抑欲望的;而在维尔霍文那里,这种欲望被释放开来,女性虽然依然被窥视,但是这种窥视很多时候被表现为一种自身的手段。在《本能》中,显然女性利用自身的美貌和智慧完全控制了男性——个体以及代表男性集体的警察局。

    《本能》在《眩晕》的舞台——旧金山拍摄,包括著名的金门大桥也登场亮相。维尔霍文运用了大量的低视角近景拍摄人物,使得影片充满了不祥和神秘感,这也是希区柯克最常使用地拍摄手段。而最和《眩晕》有着“血脉联系”的是,道格拉斯驾车前去莎朗·斯通住处的场面,远远的俯拍全景,然后是跟拍汽车的场面,加上杰瑞·哥德斯密酷似《眩晕》的迷离配乐,简直让人有重温《眩晕》的感觉。而莎朗·斯通完全具有“希区柯克女郎”的特征:金发、身材高大丰腴、性感、神秘、冷艳。

    保罗·维尔霍文在《本能》中的拍摄方式非常严谨。比如有一个莎朗·斯通与道格拉斯在行驶中的车上对话的镜头,道格拉斯问她的新书构思,莎朗·斯通回答说“是一个警察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恰好也是《眩晕》的剧情内容)。维尔霍文要求在莎朗·斯通在回答这句话是,有一束阳光(灯光)正巧打在她脸上,以显示她的回答的危险与邪恶。《本能》的诸多驾车、追车的场面都非常成功,维尔霍文利用大量车内拍摄的镜头,让观众仿佛和主人公一起坐在车上——这也是希区柯克式的拍法。但是和希区柯克大量搭制布景相反,维尔霍文大多采取的是实景拍摄,只是警署部分是摄影棚拍摄。一般来说他让摄影机跟着演员的走位移动,镜头随着角色揭示各个空间和动作,这令《本能》充满了内在的运动感。摄影师简·德·邦特(后来导演了著名的《生死时速》)甚至发明了一种浮动摄像机架,以拍摄那些“隐隐令人不安的”场景。

    3.

    在《本能》上映后,争议极大,但有一种评论非常主流。比如美国的电影刊物《票房》,做了如此的评论:“《本能》探讨了美国社会的两性关系。人们生活在一个反常的、变态的社会里,男人们都是没有灵魂、可怜的动物,被女人们利用;而女人们对性生活永远贪得无厌。在说明人们存在这种病态心理方面,影片看来是有足够得说服力。”显然无论是赞誉还是痛斥这部影片,话题都在“性”上。维尔霍文“迷恋”性场面是众所周知的,但是他对性场面有着清醒的估计,他说如果性场面如同“性爱写实片”那么长,实际上反而影响了影片的紧张感。

    观众往往会困惑:“为什么那么多电影需要床戏?”,记得有位导演曾大致这样回答“电影比电视剧时间上短很多,要让人们相信银幕上的情人之间的感情如何强烈、关系如何亲密,床戏可能是最好的方式。”那么《本能》中乍一看过多的裸露场面和过于激情的性场面,正是强调了人物被诱惑、被邪恶控制的程度。我虽然不认为《本能》和美国社会有什么关系,它没有这种放大的投射能力,但是它却从某种程度上反应了人类内心深处的某种“心理机制”,比如偷窥的欲望、神秘危险的引诱、暴力倾向的控制欲,等等,这些实际上也是希区柯克电影的一贯主题。这令人想起特吕弗说希区柯克电影里的“爱情就像谋杀”,而在维尔霍文电影里“做爱就是谋杀”。

    维尔霍文最大胆、最具有性挑逗的一场戏,是莎朗·斯通在警察局接受审讯,她未穿内裤两腿交叉互换的戏(但实际上,通过一些内幕披露我们知道,摄制组内部也有很多人说不清他们看到了什么)。在那场本可能枯燥、程序化的戏,维尔霍文从各个方面算计好需要取得的效果。比如审讯室,看起来非常压抑,那是因为剧组故意压低了天花板,使得这个空间仿佛是莎朗·斯通扮演的女作家凯瑟琳的个人活动空间。灯光的布置也一反常规,用彩色的荧光灯从地面往上打光,显得很具有戏剧感,一种所谓的“新造型主义”的打光方式。而凯瑟琳正处于在灯光内,而警察在暗处,凯瑟琳用充满挑逗和冷静的话语完全控制了所有男人的脑袋。而她的着装恰恰是一身传统电影中象征无罪的白色套装(导演甚至说令人想起格瑞斯·凯丽)。

    在《本能》中,女性的每一次暴露,都不是男性自己偷窥到的,而是女性故意给男人看,从而利用肉体向男性发起攻击、埋下陷阱。这或许是这部坦白的“色情电影”和那些不坦白的色情电影之间的差别吧。《本能》最终提供了一个类似童话的结尾——凶手放下了凶器,和爱人一起活下去——虽然他们要得并非永远幸福,但也是永远“性福”,虽然看起来很惊悚、很奇特,但其实仍然是一个童话般的快乐结局。



 “当你扣下扳机时,就已堕落沉沦”:不可饶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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