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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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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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伯驹虽一介书生,但对于收购文物一类事甚为精明。理事会闭会,张伯驹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他想转身回去,但又收回了身子。有人问:“张先生犹犹豫豫,是何原因?”张伯驹并未作答,心里正嘀咕:“此事蹊跷,太蹊跷了,莫非马霁川是在……”    
    果不出所料,马霁川是在捣鬼。他想来个鱼目混珠。马霁川之所以给故宫博物院送去书画二十多件,意在以伪迹及平常之品售于故宫博物院,既可稳住北平城里关注此事的收藏家和鉴赏家们,又可以得回本金而有余。转移了注意力后,他便乘机将其余真精之品全部运往上海,出手售与洋人。就在张伯驹等人鉴定的同时,他已将唐陈闳的《八功图》和钱选的《杨妃上马图》两件真迹售往国外。而故宫博物院的院长、专家们尚蒙在鼓里,马霁川甚为得意。    
    散会后,张伯驹回到“平复堂”,这时天色已晚。他一进门就问夫人:“有人来过没有?”    
    夫人回答:“没有!”    
    “不对呀,应该来了。”伯驹自语。    
    佣人请先生进晚餐,伯驹一挥手:“撤掉。”他随手点燃了一支香烟,用力吸了几口。佣人端过来一杯咖啡,他看也不看一眼。    
    夫人见丈夫不吃不喝,心里不免有些焦虑。她坐在一旁,观察着丈夫的神情,也不便深问。    
    过了大约一两个时辰,一位客人来访,伯驹老远就把手伸了过去,爽朗地说:“你让我等得好苦啊!”    
    张伯驹早有安排,几日前,他委托这位朋友到几位古董商人那里去摸摸情况,回来报他。    
    这位朋友一边述说,一边打着手式,片刻,只见张伯驹神情大变,面露怒容。原来,来客将马霁川的实情全部告诉了伯驹。    
    只听张伯驹吼着说:“备车,快备车。”    
    夜半,张伯驹驱车直赴马霁川的住地,进门便单刀直入。    
    “展子虔的《游春图》尚在你的手里?”    
    老奸巨猾的马霁川见张伯驹亲自登门,突然来访,已料到大事不妙,又见张伯驹气势不对,便点头哈腰地说:“张爷明察,张爷明察。”    
    “你想把《游春图》发落到什么地方?索银多少?”张伯驹步步紧逼。    
    张伯驹的到来,打了个马霁川措手不及,弄得他瞠目结舌,十分狼狈。马原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件稀世珍宝转手洋人,获取暴利,而且最好是自己与洋人直接成交,不通过第三者。所以他不敢轻易地把《游春图》随同其他珍品偷运上海,唯恐惹出麻烦来,不好收拾。    
    “马老板,不想卖是不是?”张伯驹逼问一句。    
    马霁川没有马上回答。张伯驹火了:“你想卖给洋人是不是?我告诉你,马老板,你不要忘记自己是中国人,你不要泯灭中国人的良心!你知道,中国画被世人誉为‘国粹’,而《游春图》则是中国存世最早的山水画卷,也是中华民族存世最古的绘画珍迹,这么重要的国宝,你想卖给洋人,没那么简单,没那么容易!”    
    马霁川毕竟是位见过世面的古董商人,张伯驹这位大人物的脾气他是知道的。他亲临住地,非收不可,不卖与他怕是不成啊!但转念又想,这位昔日的阔公子,为了收藏真迹国宝从未吝惜过金钱。国人洋人,管他什么人,只要给大价钱就卖。于是,他连连说:“卖,卖,岂有不卖之理?我若卖给别人是一个整数,而张爷只要拿出800两黄金,这无价之宝就是您的啦!”    
    张伯驹听着马霁川笑里藏刀的话,气得浑身发抖。他知道马霁川只用数两金子垂手得来的《游春图》,张口竟要800两黄金,显然是在讹诈。自己虽称得上家财万贯,如今已是负债累累,手中哪有这个数额的黄金啊!但他岂能坐视奸商将国宝盗卖到国外!想到这里,张伯驹冷冷地直视马霁川,然后将拳头重重地捶在桌子上说:“马老板,此卷我是收定了!”    
    马霁川愣愣地看着桌子上被震颤着的瓷杯,未及醒悟,张伯驹已拂袖而去。他慌忙追出门外说:“张爷走好,张爷走好!”    
    “马老板你可听好,《游春图》万一有个闪失,我张伯驹不会饶了你。”张伯驹回首又甩出一句。马老板在茫茫夜色中站了许久。张伯驹又走告于思泊,并与之一起报告马叔平院长,陈述此卷应收归故宫博物院,并建议院方致函古玩商会,不准此卷出境。临走时,伯驹诚恳地说:“若院方经费不足,伯驹我愿代周转。”一切安排妥当,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寓所。    
    事隔不几日,于君函告:故宫博物院因经费不足,无力收购,望君妥处。    
    伯驹心里忐忑不安。他认为,眼下最要紧的是阻止《游春图》出境。他决定亲自上阵了。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倾家荡产慧眼蓄宝(2)

    他驱车北平和平门外的文化街琉璃厂,这里林立着许多收购、出售古玩、字画、文房四宝的店铺。这条从前为皇家烧制琉璃瓦而得名的街道,经历了五百多个春秋的沧桑。    
    张伯驹一下车,就被老板和伙计们团团围住了。张伯驹与这里的关系十分密切。他早年收藏字画,经常出没在这个地方。后来,这里只要有了珍奇文物,老板都会亲自登门送去,而且也常有人为张伯驹提供信息。这里每个店铺都有什么,张伯驹的心里一清二楚。    
    张伯驹的突然出现,厂商们已猜到了几分,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是谁的手里存有震山之宝,才有劳张爷亲自出马。    
    老板们纷纷招呼张爷:“屋里请,屋里坐。”    
    张伯驹先进了荣宝斋,坐下便说:“有一幅《游春图》,此卷有关中华民族的历史,万万不能出境。如果有谁为了多赚金子,把它转手洋人,谁就是民族败类,千古罪人,我张某决不会轻绕了他。”    
    他接着又进了一德阁、德古斋,庆云堂……每进一店铺,都是这番话。    
    张伯驹亲临琉璃厂的消息,在这条一百多米长的街上,像一阵风似的传开了……    
    马叔平院长,其他关注此图的人们和张伯驹等反复研究、磋商,最后请托墨宝斋的马宝山、崇古斋的李卓卿出面,与马霁川洽商此事。    
    马霁川见《游春图》一事已闹得满城风雨,他再转手洋人亦很困难,又经马宝山,李卓卿的多次通融,他同意降价让于张伯驹。    
    张伯驹得知后,又喜又忧。喜者,《游春图》不能转手洋人,忧者,《游春图》要价仍然太高。他苦思冥想,坐卧不安,几个时辰过去了,客厅里烟雾缭绕。    
    夫人知道,丈夫吸烟是很轻的,平常一支烟只吸几口就扔掉了,今夜里是烟不离嘴,嘴不离烟。她数次劝他休息,都无济于事。最后一次还没等她开口,伯驹摆摆手,示意她先去休息。    
    “实出无奈,也只能如此啦!”张伯驹自言自语,似乎找到了什么办法。他眷恋地环顾着这套陪伴他多年的房子。原来他打定了卖房买画的主意。    
    张伯驹决定把居住多年的弓弦胡同这所居宅割爱出让。这套居宅本是清宫太监李莲英的旧墅,是北平城内少有的豪华住宅。    
    北平辅仁大学愿出2.1万美金购买,伯驹需款正急,便忍痛割爱。    
    人难免有一种怀旧情绪,自己使用过,抚摸过的东西,无形之中融进了许多不可思议的情感,好像有一点自己的魂灵附在上面似的。张伯驹此时就是这种心境。他回忆起与亲人们在这里度过的朝朝暮暮,回忆起与友人在此填词、作诗、作画的情景,泪水依稀挂在眼角和睫毛上。他的脑海里不免浮现出当年自己颂赞这座居宅的词《多丽》:    
    禁城偏,园林旧属中官。彷宫家、飞廊架宇,翠华传驻云■。走黄尘、门喧车马,拥绛雪、花压阑干。骄宠谁伦,恩荣无比,当时炙手焰薰天。自奕局、长安换劫,人世几桑田。空留得、堂前旧燕,解话开元。又今日、异时新主,吟俦重续词坛。绿天深、风摇蕉扇,红日晚、雨打荷残。梦影难留,芳尘易逝,祓愁长应近尊前。更休再、歌骚谱怨,且共惜余欢。人归后、斜阳在树,酒醒鸣蝉。    
    豪华阔绰的一处居宅,作诗填词游览的圣地,现时只好转手他人。伯驹除了有一点怀旧之外,丝毫不惋惜,也不后悔,因为是为了收藏一件举世无双的珍宝,为了能让这件艺术珍品在中华大地上永存,发出璀璨之光。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    
    张伯驹做出了世人瞩目的惊人之举。他把辅仁大学的2.1万美金兑换成220两黄金,与两位中间人一起欲将全部黄金交付马霁川时,可谁能料到马霁川节外生枝,故意刁难。借口金子成色不好,要再追加20两,不然《游春图》将要另寻新主。    
    愤懑、忧愁、焦躁充溢着张伯驹的心胸,他扫兴而归,一屁股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当时,张伯驹屡收宋元真迹,手头拮据,实在不好凑足这20两黄金。夫人问清详情,宽慰道:“不用急,会有办法的。”说着,便向自己卧室走去。    
    她打开自己的箱子,拿出一包一包的衣服,从箱底层取出一个包裹,一层一层地打开,缕缕金光闪射。她用手抚摸着心爱的首饰,看了一会儿,又一层一层地包好,递与丈夫说:“差人去把它卖掉。”    
    “陪嫁的首饰,怎好卖掉?”    
    张伯驹不禁一声惊讶,进而,又深情地望着夫人。当自己最困难的时候,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夫人竟如此理解自己,卖掉阔绰的园宅她毫无怨言,如今还拿出陪嫁首饰弥补欠缺。此时,还能说些什么呢?他呆呆地望着夫人,默默无语。    
    伯驹卖掉了夫人的首饰,凑足20两黄金,交给了马霁川。张伯驹终于保住了《游春图》。    
    其实,张大千也一直寻觅此宝,几欲收之,但是见伯驹态度坚决,执意要收,只好退而作罢。    
    一个月以后,南京总统府秘书长张群来京打听《游春图》的下落,知已落伯驹之手,便手书一函,差人送至伯驹府上。    
    伯驹展阅:……务必请伯驹君割爱,将《游春图》转让,我,以五百两黄金入藏《游春图》。    
    伯驹提笔复函:“……伯驹旨在收藏,贵贱不卖,恕君海涵。”伯驹强按怒火,送走了来客。然后,他“啪”地一声把门关上。夫人闻听,忙从里间出来,细声问道:“哪来这么大的气啊?”    
    “张群拿500两黄金视若等闲,而故宫博物院别说收买《游春图》啊,就连维持正常业务经费也得不到保障,腐败透顶!腐败透顶!”张伯驹气愤地说道。    
    张群愿以500两黄金求张伯驹割爱《游春图》而未能如愿的消息不胫而走,人们从内心敬佩和仰慕这位具有民族气节的收藏家。而马霁川知道后捶胸顿足,十分悔恚。    
    张伯驹在回忆收藏《游春图》时曾写道:“然不如此,则此鲁殿仅存之国珍,已不在国内矣!”    
    在那些国政日艰的日子里,国宝随时都有流失国外的可能。因此,张伯驹以阻挠此种事件发生为己任,万不得已时,不惜变卖家产由自己收藏。    
    一日,天津盐业银行经理朱虞生约请伯驹去观画卷,有关穜《秋山平远图》、李公麟《五马图》、黄庭坚《摹怀素书》和米友仁《姚山秋霁图》卷。伯驹见之,四卷皆系精品,便问:“何人送来?”    
    “刘可超以四卷欲向本银行押款两万元。”朱答。    
    提起刘可超,伯驹顿悟,他愤然地说:“这全是那40件之内的!”    
    朱经理疑惑不解地看着伯驹。    
    张伯驹告诉他,溥仪出宫后由日本使馆移居天津日本租界张园时,日本人想以两万日金得到宋梁楷卷。这件事由当时的陈宝琛(太傅)经手。事成之后,日本某侯爵又想以日金四万得李公麟的《五马图》卷,献给日本天皇。这时,溥仪愿以40件书画售日金40万,而《五马图》则不索价,献给日本天皇。此事又是陈宝琛经手。这时陈宝琛趁机将另40件书画给了外甥刘可超。伯驹刚见到的《秋山平远图》等四卷,便是这40件之内的。    
    朱经理听后恍然大悟。    
    “以后凡是刘可超送押的书画,我都来观看,并将多方筹措资金,尽量收之,你可从中通融。有一条要保证,切切不要使珍品流往国外。”张伯驹嘱托朱经理。    
    朱经理也很帮忙。当时,《秋山平远图》开价5万元,《五马图》开价3万元,《摹怀素书》和《姚山秋霁图》开价各两万元。押款两个月后,刘归还1万元,取走了《五马图》。接着刘以《秋山平远图》和《摹怀素书》向伯驹押款5000元,半年以后未还,伯驹以收藏《摹怀素书》了结,《秋山平远图》则退还。经伯驹鉴定,《秋山平远图》系纸本短卷,后有金章宗明昌御览玺,绫隔水,高士奇跋,江村秘目注,不真自跋,但出自宋人之笔是无疑的。    
    朱经理殁后,所藏的方从义《云林钟秀图》、文徵明《三友图》、王翚《观梅图》、蒋廷锡《五清图》、董邦达《山水》五卷,伯驹全部收购。这全是40件之内数。    
    张伯驹致力于收藏,而且颇具慧眼,魄力过人。他从论文斋老板靳伯声那里先后收得两件真迹,收《道服赞》卷颇为顺利,而收杜牧《赠张好好诗》卷颇费周折。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倾家荡产慧眼蓄宝(3)

    1946年,靳伯声从东北收购来范仲淹手书《道服赞》的消息传出后,马叔平、张大千、叶遐庵、黄君坦等名家皆欲先睹这件稀世珍宝为快。然而,靳伯生到处躲藏,避而不见。靳伯生一来是要悠悠他们的性子;二来是借此抬高此宝的身价;三来是自己还不能确认《道服赞》是真迹还是赝品,冒冒失失地展示在众多的名家面前,弄出笑话岂不是丢了颜面。    
    过了一些时日,靳伯声悄悄与张伯驹联系,说是请他鉴定一件书画。张伯驹很高兴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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