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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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39-一代名士张伯驹:文化高原上的奇峰(选载)-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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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些时日,靳伯声悄悄与张伯驹联系,说是请他鉴定一件书画。张伯驹很高兴地应了下来。    
    次日,靳伯声如约送来,伯驹展卷一看,原来是《道服赞》卷,文、跋俱全,其书法风神隽爽,骨气洞达,确为真迹,伯驹爱不释手,当即便议定价格收之。是日晚,伯驹便邀请马叔平、张大千、黄君坦、萧钟美等挚友前来观看,并告之大家,他甚是喜欢此卷,已经用110两黄金收购了这幅珍品,还望诸君谅解。    
    庚寅年间,靳伯声又从东北收来杜牧的《赠张好好诗》卷。画家秦仲文得知,便告知伯驹,言此卷在惠孝同之手。伯驹马上找到惠孝同,他竟未收,并告之伯驹,此卷被靳伯声持往上海。    
    伯驹焦急地对孝同说,唐代书法家存世的作品极少,而诗人的存世书法尤少。我所见到的只有李白的《上阳台》帖和李郢的《七言诗稿》。《上阳台》帖我已收藏,而《七言诗稿》由于当时索价昂贵,我无力收之,常引为憾事。杜牧的诗卷,我不能漏过,必收之。    
    孝同见伯驹如此爱惜,便提醒他,何不派人追回此卷?    
    当日,伯驹便急托马宝山去上海,寻找靳伯声及杜牧的《赠张好好诗》卷。    
    伯驹开始还是耐心地等待着,时间一长,未有消息,他沉不住气了,不免有些焦躁不安。    
    大约一个月的时间,马宝山不负所望,终于追回了靳伯声和诗卷。伯驹以5000多元收之。    
    伯驹收此卷后,如获至宝,不仅白昼展卷细读,连夜里都放置枕旁。睡之前,醒之后,细细揣摩,把玩如痴,如此数日,才宝贮箧中。    
    之后,特为此填《扬州慢》一阕:    
    秋碧传真,戏鸿留影,黛螺写出温柔。喜珊瑚网得,算筑屋难酬。早惊见、人间尤物,洛阳重遇,遮面还羞。等天涯迟暮,琵琶湓浦江头。盛元法曲,记当时、诗酒狂游。想落魄江湖,三生薄倖,一段风流。我亦五陵年少,如今是、梦醒青楼。奈腰缠输尽,空思骑鹤扬州。    
    伯驹这首脍炙人口的丽词,颇得名家赏识。词家黄君坦读后说,“风流自赏,有江湖载酒之感,非他人所可效颦者。然而,无收藏杜诗卷之举,焉有此一丽词!”    
    伯驹在他的花甲之年,还收藏了一件宋杨婕妤的《百花图》卷,作为他自娱晚景的爱物。    
    戊戌年间,宝古斋从东北收得此卷,故宫博物院末购留,伯驹毅然收之。    
    《百花图》卷,无款,素绢本,著色,十七段。每段都有楷书标花名,并记年、诗句于上。    
    伯驹收得此卷之后,又填一首《瑞鹧鸪》词,结句为“白头赢得对杨花”。“杨花”即指此卷。他对《百花图》卷上的诗句日日诵读,几乎倒背如流。    
    老友黄君坦对杨妹子诗词很感兴趣,两个人常在一起谈论。    
    一日,黄君坦谓伯驹,关于杨婕妤与杨妹子其人,不知有何高见?    
    伯驹答曰:“据《石渠宝笈著录》记载,这《百花图》确出于杨婕妤之手,杨婕妤色艺俱佳,绘事过人。但杨婕妤为何人?则众说不一。有人说是杨后,杨后与杨妹子是一人还是两人,记载不一。史无定论,我们也无法确认。”    
    “伯驹对图上的十七段诗一定很有研究啦?”君坦欲从诗上得到启发。    
    伯驹明白君坦之意,便阐述了自己对题“槐”这首诗的理解,诗为:    
    虬龙展翠舞宫槐,青翼凌云羽扇开。    
    侍辇九嫔趋玉殿,坤仪随佛下生来。    
    末后,说明皇后与释迦牟尼为同生日,即四月初八浴佛节。第七段的“随佛下生来”之句,可以佐证。宋理宗谢皇后生于这一天,她是宰相谢深甫孙女。杨太后说:“谢女端重,宜正中宫。”也是杨太后报答深甫昔日在她册封时进过美言之恩。而谢后册立之年,杨太后75岁,已被尊为寿明慈睿皇太后,这样一来就不能用坤卦小玺,故是否饬人代笔,难以确断,但与《樱桃黄鹂》、《月下把杯》两图并看,似乎出自一人之手。    
    君坦洗耳恭听,虽不能得到确切的定论,但也很赞佩伯驹之严谨和深究。    
    伯驹在收藏文物的生涯中,曾经有过一次奇遇,真乃天赐良缘!说来极有情趣。    
    那是1947年初冬。一日晚,伯驹去老友溥雪斋家叙旧。雪斋以刚刚买得的柳如是砚请伯驹鉴赏。伯驹双手接过砚,砚宽乾隆尺5寸,厚1寸,高约3寸8分,细质刻云纹,四眼呈星月形,背刻篆书铭文:“奉云望诸,取水方诸。斯乃青虹贯岩之美璞,以孕兹五色铒戴之蟾蜍。”下隶书小字“蘼芜”款,有阳文“如是”长方印。伯驹见右上镌“冻井山房珍藏”一印,砚下刻“美人之贻”四字。砚左草书小字“汝奇作”,右刻隶书“河东君遗砚”,左小字为“水岩品名,罗振玉审定”。外花梨木原装盒。伯驹倾心玩赏,爱不释手,雪斋见之,便忍痛割爱,让于他收藏。    
    伯驹如获至宝,急忙携而归之。夫人观其兴致勃勃,知道他肯定又带回来心爱之物,便脱口道:“快拿出来瞧瞧!”    
    夫妇二人打开细细观看。夫人问:“‘如是’何许人也?夫君竟这般有兴致?”    
    伯驹一边观看如是砚,一边为夫人讲述了“女侠名妹”柳如是的故事: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二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倾家荡产慧眼蓄宝(4)

    柳如是乃明末清初的女诗人,是“东林领袖”当时最著名的文学家、诗人钱谦益之妾。柳如是原是明末名妓,能画工诗,初嫁云间孝廉为妾,孝廉教她作诗写字,婉媚绝伦。被遗弃后,游于吴国、越国之间,以文采风流闻名当世。    
    夫人闻听至此,便请求夫君为她细细叙之。伯驹点头称是。    
    柳如是其人身材短小,十分俏丽,性极机警,饶有胆略。王国维有一首绝句:“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这首绝句记的是柳如是的—段轶闻。如是最初选择对象的目标是晚明党社中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张溥和陈子龙。据说,如是以儒生打扮,到松江去拜访陈子龙,自称“女弟”,由于陈子龙性情严峻,这一段姻缘没有成就。如是24岁时,与钱谦益定情于杭州西湖,一度感情颇相投。他们常在一起唱和,旁征博引。钱柳之间的唱和之作,收入《东山酬唱集》。    
    伯驹停顿了一下说,我很喜欢她那首著名七律《春日我闻室作呈夫子》: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    
    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    
    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    
    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这首诗作情辞婉丽,间杂幽怨情调。如是有很多传世之作,诸如《戊寅草》、《湖上草》和《尺牍》等。柳如是在词、书法方面,均有胜于钱谦益之处。若从人格和气节而论,更使钱谦益相形见绌。    
    南明建立政权时,钱上疏为马士英歌功颂德,马引他为礼部尚书。这时,钱忘记了自己曾是东林党的领袖,反而力荐阉党,与马士英之辈同流合污,其品格不足为训。乙酉五月之变,如是曾劝夫投池殉节,而钱无勇气做“忠臣烈士”,如是“奋身欲沉池水中”,被人拉住了。钱晚年很不得意,常常悔恨地说:“要死,要死!”如是便说:“公不死于乙酉,而死于今日,不已晚乎!”不久,钱大难临头,锒铛入狱,如是多方打听,奋力营救,钱才无罪释放。钱感激不尽,以至吟出“从行赴难有贤妻”的诗句。钱已不顾当时陈氏夫人尚在,而径呼爱妾为“贤妻”。    
    慧素静静地聆听,眼睛湿润了,她深为如是的才华和情操而感动。    
    次日晨,有人叩门,伯驹延请入内,原来是一个厂商持一砚来,请伯驹鉴藏。伯驹打开紫檀木盒,见是一方玉凤朱砚,乾隆尺宽3寸许,高2寸7分,白玉质,凤形,极其古拙,上刻篆书铭文“昆岗之精,瑶玙之英。琢而成砚,湿润可亲。出自汉制,为天下珍。永宜秘藏,裕我后昆”。小字篆书款“牧斋老人”,下刻阳文“谦益”方印。    
    伯驹观毕,激动得惊呼:“天下真有如此奇事?”    
    夫人问:“何以至此!”    
    “夫妇二砚离散近300年,10小时内合于一家,落于我手,岂不是天下奇事?”    
    钱谦益(“牧斋老人”即钱谦益)与柳如是夫妇二人之砚奇迹般地为收藏家所得,自然悉心地珍藏起来。    
    他先后共收藏了数百件文物珍品,早从1932年开始,就以《丛碧书画录》的形式,著录入藏书画名迹,直至1960年。    
    伯驹在序中开宗明义:“人生若转烛,世事如浮云。惟不可磨灭泯没以与宇宙并寿者,厥为性灵耳。书画皆古人性灵之所托,况夫吾族文化居世界之先位,真可睥睨万国耶!”    
    伯驹将一生对中华民族文化的酷爱之情融于笔端,备加推崇。可以毫不夸张地说,中国的书画,是华夏民族的聪慧与创造力最集中的表现之一,并在一定意义上标志着华夏文明在古典文化艺术领域的最高水准。应该看到,中国乃至东方对宇宙自然的看法,对社会的认识和态度,对美的追求与捕捉,都在中国书画里得到显化和表现,并通过传统文化与书画养育着千千万万的炎黄子孙,也深得东方世界朋友的赞赏。伯驹深通祖国文化,写至此,自然发出了“真可睥睨万国”的感慨。    
    “予生逢离乱,恨少读书,三十以后,嗜书画成癖,见名迹巨制,虽节用举债,犹事收蓄,人或有訾笑焉,不悔。”    
    收藏书画,不遗余力,变卖家产,节用举债,矢志不移,而终生不悔,实为历代后人所敬仰。    
    为了使收藏之文物,“永存吾土,世传有绪”,张伯驹认为“予所收蓄,不必终予身”。    
    伯驹谆谆教诲后人,悉心保存祖国的文物珍宝,倾述了著述《丛碧书画录》的宗旨,寥寥数语,其挚爱祖国文化之真情显露无遗。    
    洋洋近万言的《丛碧书画录》记载了伯驹一生所藏的文物珍品,成为我国文物收藏宝库里的一颗璀璨的瑰宝。    
    张伯驹终以文物收藏,鉴赏家闻名于后世,饮誉海内外,《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卷收进了他为保存祖国文物做出的种种贡献和不朽功绩。


《一代名士张伯驹》 第三部分《一代名士张伯驹》 春申劫难伉俪情深(1)

    春申劫难伉俪情深    
    20世纪40年代初的中国大地,风雨飘摇,仍被黎明前的沉沉夜霭包围着。    
    张伯驹、潘素夫妇视祖国文物比自家生命还珍贵。在那腥风血雨的动乱年代,为了保存珍贵的国宝,夫妇俩常避险地而居。他们深知国宝非同小可,事关重大,往往深居简出,格外劳神费心,生怕有个闪失。然而,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1941年初春某日清晨。潘素穿一件黑色丝绒旗袍,腕子上挂着一个精致美丽的藕色小包。足下是一双藕色的高跟皮鞋。一头乌黑的长发,满面春风。昨夜与丈夫商量妥当,今日她去车站接从远道来的六婶(张伯驹的生母),所以早早上路了。    
    伯驹和往常一样,9时许赴盐业银行。司机按时把小车开至门前等候。伯驹款款地走出来,上了汽车。小车启动,当司机刚要加速时,突然从隐蔽处窜出几个彪形大汉,一人拦在车前,二人各将车门打开,强行登上了车,命令司机快开。霎时间,汽车已飞驶到一个拐弯处,又强行刹车,等候在那里的另一辆豪华小车立即打开车门,几个大汉连推带拥地把张伯驹拽上了车。车飞快地开出去,无影无踪,不知去向。此时司机方如梦初醒,感到大事不妙,主人被人绑架,如何向夫人交待。他急忙返回张宅,等候夫人归来。    
    潘素欢欢喜喜地把六婶接回家来了。刚要开口叫夫君,谁知司机已六神无主地站在跟前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婆媳二人闻听此言,顿时晕了过去。家人再三呼唤,才渐渐苏醒过来。    
    张伯驹的突然被劫持,使婆媳俩顿时陷入了惶恐和焦急之中。潘素四处求援,打听夫君的下落。    
    夜幕降临,恐怖的阴影罩在潘素的心头,渐渐形成了无比的重压。她既惊恐,又束手无策,但有婆母在身旁,只好故作镇静。她安慰老人说,不会有什么大事,您还是好生休息吧!安顿好老人,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一会儿在房内转来转去,一会儿和衣躺下。她百思不解,在痛苦中沉思,劫持伯驹为的是什么?是否因伯驹屡屡为不使珍贵文物外流大声疾呼,开罪了哪位要人?是否是民族败类想要讹诈家中珍藏的国宝?还是为了金钱?到底为了什么?伯驹现在在哪里?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时过午夜,她熄灯躺下,刚合上眼,就有许多恐怖的景象轮番映入脑海。暗杀——血迹斑斑——伤痕累累——怵目惊心,讨厌的是任凭怎样都挥洒不开。她时而骇极惊呼,时而伏枕饮泣……    
    她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夜。    
    张伯驹被劫持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伯驹也有了下落。原来是汪精卫伪军刘培绪部一个师长叫丁锡三,绑架了张伯驹。他们四处扬言,必须拿出100根金条去赎身,否则将“撕票”(杀头,旧时土匪黑话)。    
    上海滩舆论沸扬。有人断言,这次张公子恐怕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了!他虽有偌大家私,但为了收藏字画,已囊空如洗;也有人传言,除非潘女士将稀世珍宝卖掉,否则将无计可施呀!    
    张伯驹的至友,纷纷来到张宅探望、规劝,但都爱莫能助。也有卑劣之徒,对潘素的美貌和才艺垂涎三尺,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风声紧,波澜起,步步紧逼。上海大世界的一位大亨心怀叵测,差人告之潘素,他已择定吉日在某酒楼聚宴,商讨救出张公子一事,请她赴约。    
    潘素对其人不无提防,但是为了不放过营救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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