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2-花间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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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12-花间一壶酒!-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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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僧多粥少”,还一个劲搞“二桃杀三士”(图三三),弄得一帮知识分子比范进还范进,老脸一抹,什么都不顾。弄虚作假把自己吹得天花乱坠者有之,投书诬告他人者有之,提点心匣子到评委家走动苦苦哀求乃至下跪大哭者有之,甚至赌气轻生搁一摞书在路边扬言到轮下讨公道者也有之。汰优存劣,以中国之大,也许只是局部,但埋没人才绝不是少数。比如我的同行,考古学家卢连城,古文字学家何琳仪,他们都比我年长,在同辈中成绩很突出,无论横比竖比,论年资,论水平,我都看不出有什么道理,非把他们压在下边。当年,1948年,中央研究院评第一届院士,有些人,如李济先生,对郭沫若看法很坏,但讲学问,还是承认郭的贡献,照样推选郭先生当院士,虽然郭先生自己不接受。我们的评委怎么就这么没气量也没眼光?对评职称一事,现在大家都习惯于拿“看开”二字安慰别人或自我解嘲。我不相信,这样的事,拿眼睛“看”就能“看开”,也不认为“骂”就能解决问题。因为骂归骂,套摆在那里,谁都得往里钻,只要钻进去就不骂了。但自己的看法也未见其高明,还是两字:没辙。    
    给现在不合理的制度“火上浇油”,突出问题有三个,我看,这才值得请名医会诊,下良方猛药狠治一下。    
    这三个问题,头号问题是“工程热”。知识分子搞科研,有人送钱,甭管国家的钱,死人的钱,外边的钱,谁说不是好事。问题不在钱。钱是“好东西”,但一跟权力挂钩,成为控制财力、人力,定人生死祸福,当“学术寡头”的东西,就是一种腐蚀剂。再清高的人也趋之若骛,“人文精神”全都掉钱眼里去了。本来文科和理科不同,不一定非得强调集体协作,非得拿“修四库”当学科建设,好像只有资料长编式的大丛书(可配合图书市场)才算成果。在这个领域中,恐怕更应提倡的还是独立研究、创造性的研究,当教授的和当学生的都要有这种精神。可是有些人不是这样,越是年纪一大把,劲头不够使,还越是热衷“修长城”,非巧立名目,弄一大把钱,拖一大批人,搞“大兵团会战”,不但造成金钱浪费,也造成人才浪费。“跨”上一个“世纪”,这一堆人就埋在“长城”底下了。现在,大家一窝蜂地上大项目(有些项目可以高达上千万),效益如何,值得怀疑。据说全国结项,大部分都完不成。这要搁在经济领域,至少也是渎职罪。大量资产流失且不说,还影响安定团结。我的一位参加项目设计的朋友讲,现在是花国家的钱不干事,评这评那,样样占先;不拿钱照样出成果,反倒吃亏倒霉,样样没份。特别是有些人简直贪得无厌,旧项目啃两口丢一边,又冲新项目去了,自己报不成,就打学生的旗号,能霸一个算一个。这样的风气,我看是该杀一杀了。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说校园政治(2)

    其次,和上一问题有关,还有一个问题是“人越穷越分三六九等”,叠床架屋,人为制造的层次太多。现在提倡竞争机制,不但人与人比,系与系争,就是学校和学校之间也要一决雌雄〔零案:现在国家已明令禁止企业评比〕,胜者大名大利、大权大势集于一身,败者只能自认倒霉,这未必真有好处。比如一个学校,本来有教授、副教授、讲师三个层次也就够了。但现在因为新老代谢太快,新教授一上市,老教授就不值钱,非得多加几顶帽子在头上,不足以显示其身份与他人有别。我们不但把教授分成普通教授(新教授)、碩导教授(现在也多半是新教授,在概念上已与前者合一)和博导教授(老教授)好几种,而且还设了“政府津贴”、“突出贡献”、“跨世纪人才”等各种名衔,经常评这评那,连死人都参加评奖(只能让家属领),如果再加上各级学术评委以及首席科学家(这是从科委系统套来的)、院士(听说正在酝酿),实在是一种“爬不完的坡”(活到老,爬到老)。现在时兴讲“国际接轨”,其实这类东西大部分都无法接轨。比如“博导”,美国的正教授叫full professor,是做到头的教授,下面的副教授和助教授(相当我们的讲师)也都叫“教授”,他们统统都可以当“博导”,比我们简单的多,也平等的多,绝不会像我们这里把所有头衔都印在名片上,就连到国外转了转,也能写进百科全书。现在我们把教授分成“碩导”和“博导”,当然有一个客观原因,是我们把研究生分成两道坎,硕士、博士接不起来。国外大学的研究生课程,一般都是以博士为主。特别是文科,那是“自古华山一条路”,险得很,既不好找工作,也没有退路。你要不想死心塌地做学问,清清苦苦当老师,就趁早别进这个门。这样的课程不但不限年头,什么时候读完什么时候算,而且往往是硕士、博士一条龙,主要是冲博士去的。可见要废“博导”,也应对研究生的培养制度做相应的改革。“博导”是国际丑闻,政府已宣布废止,明确声明一切正教授都有资格带博士生,但利益所在,难免死灰复燃。最近我的学校又搞“老博”评“新博”,其实还是老一套。我们的评职称、评头衔是“水涨船高”,从前的行情,当个副教授、教授,大家就满足了;现在不行,好像不当博导就誓不罢休。乱加头衔的结果是头衔贬值。我想,现在做社会学研究的人,不妨调查一下,做点time study,看看大家是怎么分配时间。现在的大牌学者,学问大了,“浑身都是宝”,难免挨人宰。别人宰倒也算了,还自己宰自己,整天评这评那,什么会都开,什么书都序,这种“充分利用”,其实是既毁自己,也毁别人。王国维、陈寅恪,他们都没当过“博导”、“课题主持人”,也没搞过“大项目”,但他们是真正的学者。学者不是社会活动家,不是官员和承包商。他们靠本事吃饭,靠著作讲话,比什么都强。正如太史公讲李将军,“桃李无言,下自成蹊”。我们当老师的,如果日事钻营而无心学问,将何以为人师表?何以鼓励学子从教。    
    第三,现在的广大教师,不包括上面所说帽子很多的那些人,谁都知道待遇很低。比如我所在的学校,要说名气,在全国要算很大了,但很多人一月才拿二三百元,菜篮子都成了问题,我跟面的司机讲,他们根本不信。过去,大家开会就哭穷,我烦。因为经济改革,该倒霉的肯定是咱们吃国家饭的人。况且,有人成天嚷着要蹬板车卖带鱼,拎大包倒衣服,光扯着嗓子喊,没见谁动过窝。但现在,一想到上面那种乱造,我就心里难受。觉得与其这样花钱打水漂,这样给少数人“锦上添花”,还不如“雪中送炭”,给大家解决点实际问题,就权当是“希望工程”吧。我想,只要大家生活无虞,安定团结,一门心思搞学问,所出成果当不在“长城”之下。总之,以现在的国情,我以为慎重立项,减少层次和抑富济贫,不但很有必要,也完全可以做得到。    
    【附记】    
    此文原载《三联生活周刊》1996年11期。我有个习惯,是像传统文章或书画落款,每成一文,必在文章结尾处记录写作时间和地点。但这篇文章,我无存稿,印出的东西上面没有,也许是编辑以为多余,把它删掉了。这篇文章是我读韩毓海文(《北大:魂兮归来》,《中国青年》1996年4期)的感想。该文曾在北大引起巨大反响,但遭封杀和批判,没人公开支持,即使同情者,也一定要说,这里不妥,那里不当,事实不准确,策略不得当,作者有私心,等等。现在有一种怪说,北大,前一百年,是蔡元培等五人一手之烈;后一百年,则是或将是另外五人的丰功伟绩。对比此说,“魂兮归来”,还是我们的心声。所以,我写了这篇小文,予以声援,今天仍不后悔。其写作时间必在韩文发表后不久。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书不是白菜

    现在的书真是越做越大,越做越滥,不但砖头一样的厚度和重量早就控制不住,鸿篇巨制一发不可收,而且卷数、册数也不断膨胀,动辄以“丛书”、“全集”、“大典”、“大全”豪华包装,隆重推出(多为死人和资料着想),领导疼,专家爱,媒体吵作很热闹。然而结果怎么样?做书的人都说,大家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反而把道儿全堵死了,就像高峰时刻的马路,半天都挪不了一步,图书市场的真相是很不景气。    
    做书难,但非大书还不做。这件事在我看来真是莫名其妙,但据业内人士讲,它可太有道理。为什么呢?    
    因为第一,对出版社来说,出大书可以拿大奖,拿了大奖,别的不说,首先书号就不受限制,名、利都在里面。其次,从营销角度讲,无论做广告还是征订发行,大书也比小书划算:做一本是做,做一套也是做。更何况,大书比较扎眼,往书店里一摆,一占一大排一大面,“每个人走过她的身旁,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不像小书,埋在大书里面,怎么找都找不着。好处是明摆着的。    
    第二,大书都是出自名校名所的大手笔,不是“大师”就是“小师”,咳唾珠玉;“浑身都是宝”。过去毛主席号召养猪的宣传画这么讲(图三四)。“小师”可组丛书,“大师”可出全集,各种巧立名目的大典、大全也绝对少不了(或策划,或主编,或撰写)。他们的书都是借“课题化”的东风,靠申请大经费,主办大工程(仿自然科学和工程技术领域),拿钱堆出来的大成绩,主管部门的领导都好这一口儿。这是学院政治的主流,当作者的,全都趋之若骛,好处也是不用说。不只是一次性的好处,而且是连续性的好处。它对写书人进一步申请经费、提升进级、获大奖皆不可缺少,一次高则步步高。    
    第三,出大书对作者、出版社、图书市场和读者都有形格势禁的导向作用,逼你非大书不写,非大书不做,非大书不卖,非大书不买,大家摇头归摇头,反感归反感,但给个骨头就啃,见个火坑就跳,谁也拦不住(这是浮华世风下的文革旧梦)。比如我历来都反对加入丛书(光是统一的封面就受不了),但到底还是加入了好几种,甚至还主编过套书,文章也被拆装变卖、一菜多吃地收入各种散文集或大系,惭愧呀。    
    反正,叫他们一说,做大书还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记得六、七十年代、文革前后那一阵儿,我们曾为“政治挂帅”还是“金钱挂帅”吵得不亦乐乎。八、九十年代,这些问题迎刃而解。现在,我们不说“有钱能使鬼推磨”,而是说,“有大钱才能使鬼推磨”或“有大钱才能使大鬼推磨”。也不说“有权在手就什么都玩得转”,而是换了其他一些冠冕堂皇也讳莫如深的说法,大家都熟悉,我不必引,其实是政治给金钱挂帅,金钱也给政治挂帅,二者完美结合,相得益彰,一点矛盾都没有。但可惜的是,在上述“皆大欢喜”的背后,真正倒霉的还是广大读者。因为他们不但买不起大书,也读不动大书。    
    书已经多到看不完也大到读不动了,这不是我的耸人听闻,而是很多人的同感。一个人读多少书就烦,古人和今人或许不一样,但读多了就烦,这是生理规律。现在的年轻人更好,一读就烦,不烦的是电脑,“知本家”的神话可谓铺天盖地。有人说人脑也像电脑,可以不断扩展,升级换代,但再怎么着,也还是有阅读疲劳。我有个朋友说:饥饿是最好的厨师(德国谚语)。这是至理名言。电影《甲方乙方》就表现过这个至理名言。我想,和我年龄相仿的人,大概都体会过什么叫饥饿,知道饥饿对我们的胃口有多大作用。插队时,我可以一口气吃八个馒头;进城来盘过油肉,我能兴奋好几天,比孔子闻韶还带劲儿。过去,我们的书和食物一样匮乏,大书好像根本没有,有也很少,套书,也是从《走向未来丛书》才走向未来。那时的书,纸很黄,也很糙,字数多在十万以下,而且几乎都是单行本。但在我们眼里,它们很美也很丰富。我们把一本书翻过来掉过去,一读多少遍,津津有味,直到“韦编三绝”。那时的装订远不如现在结实,页角翻卷,纸张散开来的事是常有。饥餐渴饮,如狼吞虎咽,连骨头渣都剩不下;刨根究底,如浅斟细酌,品出的东西比原作都多。嗨,那才是真正的读书,真正有滋有味的读书。虽然,那时的书可能并没有太多“滋味”。为此,我常抱怨上苍:为什么有肚子的时候,我们没好吃喝;有好吃喝的时候,我们又没肚子(图三五)。    
    去年,给学生讲课,讲简帛古书与学术源流,我讨论过古书的“经典化”。我说,人类发明文字,最初是为了记录,先是记钱米、记土地、记人口,然后才是讲风花雪月、古往今来和玄妙的哲理,古书从档案中解放出来是场大革命。但古书在其获得独立发展之后仍有重新变成档案(束之高阁,备人查用)的危险,“经典化”就是为了摆脱这个危险,让人从很少的东西里读出很多的东西,常读常新(因此又有注释不断膨胀的问题)。《老子》说“少则得,多则惑”(这是林彪爱说的话,毛泽东说“林彪同志的概括力极强”,他对“经典化”很有体会),“经典化”和篇幅有一定关系。比如中国古代有三部经典,西方译本最多,即《周易》、《老子》和《孙子》。它们的古本都是5;000多字,搁到现在,顶多是篇短文。这叫“少而精”。它和时下所说“精品”可大不一样。我们现在的“精品”,那都是“大而精”、“多而精”,它们都是为了图书馆而不是读者准备的。如果一定要读,最好蹲监狱。    
    现在的学院政治是“文盲管科盲”,人文、社会科学是“被爱情遗忘的角落”,总是最后才被人想到。最近,李嘉诚先生设大奖,用来奖励科技人才,叫“长江奖”。后来,想起人文、社会科学也不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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