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12-花间一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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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12-花间一壶酒!-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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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不得台面的流氓。中国的知识分子“以天下为己任”,可以辅粥明君圣主为王者师。这是除苏格拉底的“哲学王”,“撑死了也不过如此”的理想极致。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太史公去势(2)

    中国知识分子的倒霉是倒霉于近代,并且从近代以来每况愈下,有许多“诚可痛哭流涕长太息”的演变。从前的痛苦,由于知识分子群的分化和社会痛苦的压倒一切,好像并不是知识分子本身或知识分子整体的事情。但是现在他们却好像有了普遍的共识;比过去,他们有“脑体倒挂”的愤慨;比国外,也有“大不如人”的失落。特别是他们还常常把自身处境的恶劣归咎于不能“实现知识分子的现代化”,或曰“同国外的知识分子看齐”(即时下所谓各种“接轨”中的一种)。他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中国的知识分子如欲实现其“现代化”,而且是如同美国一类国家的“现代化”,则必历三劫:一是同仕途摘钩(“学而优’不一定要“仕”),二是纳入工薪族(成为“雇佣劳动者”或曰“工人阶级的一员” 三是失去对公众的影响力(让位于商业性的通俗文化)。然后才能角缩于校园,教书育人、著书立说,既不跟富商巨贾政客者流呕气,也不与商业流俗文化的星腕争辉,养一房一车,安当其“蓝    
    领的白领”(一位美国学者如是说)。①(在美国,常有一件收入比较的材料在报纸上发表。从他们的情况看“倒挂”的问题也一样存在。)这样的巨变仍是近代历史的继续,现在虽未“进行到底”,但传统士人理想的“大势已去”则早成定局。    
    近些年,与上述变局有关,中国知识分子经历了三次浪潮。最初,由于知识分于终于成为“工人阶级的一员”,而且科学技术也成了“生产力”,我们曾经幻想就连国家也应由知识分子来管理。②    
    (当时有人误以为西方的政府是由智囊型人物管理,甚至以为他们的政府是靠知识分子支持,故有“舍我其谁”的冲动。但实际上西方人相信的却是由中材之人管理,和先秦法家的想法差不多。)后来,这样的迷梦被打破,我们又有“下海”的热潮。记得若干年前,中关村“电子一条街”刚火那阵儿,我们的一位校长曾与一位领导人争论。校长说:“你说让知识分子自谋出路,我们怎么谋?难道我们的化学系非得改做肥皂不行?”领导说:“这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现在“大势”已经“趋”了很多年。旧营垒中虽然确有一些人因“下海”而致富或脱贫,但更多的人却“穷且益酸”,依旧骂骂咧咧,自哀自怜,无可奈何地当着他们的工薪族,好像并没有什么款爷出面,“解斯民于倒悬”。特别是那些不能沾“科学”之光,将文化也拔升为“生产力”的人文学者,牢骚尤盛。于是最后,当“急于用世、拙于谋生”的老毛病(李敖语)暴露无遗,我们只好承认,国家嘛,还是交给专业的行政管理人员去管;科技呢,也是科技人员的事情——这些按严格的“知识分子”定义(当然是西方的定义).本来就不是咱们知识分子的事。咱们知识分子,观近代国学大师可知,其职任端在“人文关怀”。尽管这样的考虑已接近变局的谷底,比起前一类幻想似较为务实,但听起来却有点像是“临终关怀”,悲壮之中老是透着凄凉。    
    作为最后一幕—一现在所能看见的最后一幕——是“雅”、“俗”之争,或日“严肃文艺”和“庸俗文艺”之争。只有这一回,有咱们人民政府作主,知识分子才打了一个翻身仗。王朔和贾平凹受口诛笔伐,传统和国学被发扬光大,京剧和交响乐也不绝于耳,占据了许多的电视节目(达到文革以后仅见的盛况)。就连成天整理故纸堆的我们也豪情满怀,一定要把这冷板凳坐穿。    
    在现代化的进程中,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应当并举,为了“老少边穷”的“脱贫致富”,现有捐资捐物献爱心的“希望工程”。剩下“脱俗致雅”怎么办?有人正在呼吁。    
    一九九五年八月一日写于美国西雅图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文人相倾

    在一般人的心目中,“文人”(即知识分子的旧称)本是知书达礼识大体的角色,但实际上它也是一种排外意识很强的集体或个人。    
    “文人相轻”,互相看不起,白眼一翻,嗤之以鼻,倒也罢了。但更进一层,则还有“文人相倾”,不但“党同伐异”,有时就连“同”也要“伐”,而且更其要“伐”。手段毒辣起来,并不一定比奸商政客差。比如文革中,知识分子挨整,被人整得死去活来,直接打他骂他羞辱他的人是谁?很多正是同类(学生害老师、同学害同学、同事害同事)。所以我是不大愿意以“知识分子”自居,让他们来代表我或我来代表他们(在我们国家,常有不经别人同意,张口就代表某大组织或多少万人民的发言习惯)。哪个是“脊梁”,哪个是混蛋,全得另着说。    
    知识分子排他,首先是以集团。正像同业有行会,流氓有黑邦,知识分子也有许多同气相求的圈子。比如“清浊”、“雅俗”之分便是两种较大的圈子,文人为了对付来自圈外的威胁和取得圈内的认可,“清”有时还不是十分必要,①(古之“清浊”是以对统治者的态度而分,有时虽然也可以是一种时髦(“东林伯仲,俺青楼皆知敬重”),但圈子总是比较小。它往往只限于接近上层和热衷政治的少数士人,并不是整个读书人的圈子。)但“雅”则一定不可少。例如我们有各种从国外翻过来,港台传过来和古书查出来的“黑话”,可作识别标志(或防伪标志),一对暗号,则友敌自分,这就是“雅”。前一阵儿,商业文化和“痞子文学”抢了我们的地盘,他们对知识分子不理不睬,而知识分子对他们则不依不饶,非要“绝地大反攻”,谋东山再起,“嫉俗”嫉到毫无“雅量”,即使宽容者各打五十大板,临了也不忘不了抢白一句,曰“阶级仇,民族恨”(没上过大学,没出过国),照样蔑视其“出身”,那原因也在于“难伸雅怀”。再比如为了对付早晚要爬上来的年轻人,职称头衔也是一种圈子。评上了是“罪有应得”,评不上是“死有余辜”。教授上面有博导,博导上面有学术委员,学术委员上面有院士,以及各种会长、理事。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一张名片递上来(正反两面都印不下),也是贵贱立明。②(现在时兴讲“与国际接轨”,但“博导”一职乃国际所无。)特别是近来我们还有许多钦点或自封的“大师”或“学术带头人”(又名“跨世纪人才”),“老有所养”(“论资排辈”评自己或自己的朋友),“幼有所归”(“破格提拔”评自己的学生或朋友的学生),爵衔后面密布着师生、同学和校系出身的网络。虽然从道理上讲,学者也有按学术观点不同划分的各种“流”与“派”,但它们不是太少,就是淹没于朋党宗派,有时难以分辨。    
    在“文人相轻”或“文人相倾”这件事上,知识分子排他,可以从大圈子到小圈子,一层层排下去,直到个人(所谓“一条板凳坐不下两个先生)。这对了解“轻”与“倾”的实质很重要。孔子曰:“三军可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当仁,不让于师”。西哲亦云:“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知识分子唯真理是从,不苟合于世,虽“千夫所指”也敢“横眉冷对”,这本来是他们最可宝贵的地方。    
    但这种“特立独行”也有它很可怕的地方:如果“真理占有者”认死理,一直认到“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绝不能与他人分享认知上的自由(谬误千百种,真理只一个,二者岂能共容?),一定要义不容辞地挽救他人于“荒谬”之中,则其专制和侵略性可以超过任何暴君和战争狂。因为政治家还懂得权力平衡,商人也懂得利益均沾,而知识分子却很难在真理的问题上让利分权,实行民主集中,或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往往是他们从“独立”走向“孤立”,“一字之差”可以“谬以千里”的深刻原因。    
    知识分子当然不是孤立的,他们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生活于人群之中。一般地说,他们的“自由”或“不自由”,总要受到三种人的限制;一是他们之上的统治者,二是圈子内的同行,三是他们之下的读者或听众。比如战国时代,大家都说这是中国思想文化空前活跃的一段,当时有诸子蜂议、百家争鸣,一切很自由。春秋末到战国初,礼崩乐坏,大家可以“乱说”,主要是第一种限制被放松。但那个时期,儒、墨、道相互低非,还只限于打嘴仗, 因此“自由”的含义只是随你怎么讲,“说说而已’。这是“文人相轻”的阶段。但到了战国中晚期,知识分子不只是“乱说”,还要“乱动”,当然广告竞争式的“自由”也就式微。这时,人们会感到“自由”的限制主要是来自同行,特别是自己的老同学。孙膜与庞涓同师鬼谷,庞涓恐膑贤于己,非把孙膑的膝盖挖掉不行;韩非与李斯俱事荀卿,李斯嫉非重于秦,也一定要把韩非害死于狱中。在“位子”和实行主张的“大是大非”问题上,老同学对老同学不但不必客气,还往往会直接向君王建议:为国家安全计,莫如把他干掉(以免被敌国利用)。这是“文人相倾”的阶段。    
    文人受其读者和听众的限制,一般地说在古代不是大问题。因为比如在上面所说的时代,知识分子鼓如贫之舌,他要打动的只是个把“人主”;就是传播主张,也仅限于同一师门,手抄本已足以对付。大众不懂也不关心他们的高谈阔论。这类事在现代成为大问题,原因主要是有各种大众文化和大众传媒。文人在学术的圈子里还可以借学术训练和文凭为壁垒,但在通俗音乐、影视娱乐方面好像还没有什么好法子。北大中文系虽然有个作家班,可以给作家发义凭,但它毕竟不是工商局。“痞子”的“无照经营”谁也管不了。    
    在“执照”的问题上,我们中国有一大发明,那就是科举制和八股文。这样的制度,在西方看来是很有“现代”意味的创设——尽管它的考核内容是另一回事。古代的知识分子曾以此为进身之阶,功名利禄所在,士人趋之若鹜,除了抽疯,几乎没人敢怀疑它。况且它所包含的理性设计就是今天也还管用,砸不烂,捣不毁,绝不是“张铁生罢考”所能替代。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觉得《儒林外史》特别可贵。吴敬梓以科场蹭蹬,屡试不第,起而抨击科举制,“机锋所向,尤在士林”,不但会被圈中人视为“叛逆”,还会招来“酸葡萄”之讥(其实吃到葡萄的人才不会说葡萄是酸的)。但他不在乎这些,反而以亲身体验为我们描画出,在这个堂皇的“儒林”之中,作为制度的“效益成本”,有很多人不得不被牺牲,他们明明已被推搡到圈子的边缘或干脆排挤出圈子之外,却还要挣扎着爬回圈子之中的可笑与可悲。他的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精神,在我看来,意义都不只限于“反封建”,还很有“后现代”(套用时下的时髦术语)的意味。    
    吴敬梓笔下的“可怜虫”,按很多朋友的说法,搁到现在简直算不了什么,就是其中最无行者,与今相比都反见其忠厚。所以当人们言必称“我们知识分子”,靠人多壮胆时,我心里想:    
    “儒”这个“林”大了,什么鸟没有?    
    一九九五年八月二日写于美国西雅图


《花间一壶酒》 且教儿诵花间集说校园政治(1)

    当年贾谊上《治安策》,开头有一段话,说“臣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可为长太息者六。若其他背理而伤道者,难遍以疏举”。现在呆在校园里,我们也有这样的感受。为国家计,也为知识分子计,我以为目前的高校,有许多弊政亟待革除,即使不能根治,也应把矛盾缩小在合理的范围内,否则不利于安定团结,也不利于稳定人心。    
    这些问题,不能一概而论。它们当中,有些是由于历史的原因和过渡的性质而造成,实出无奈,但也有些是人为造成,则属火上浇油。比如工资统配、职称统配,这些都是早已有之,是体现计划经济特点的东西,带有大锅饭和铁饭碗的性质,就还没有医治的良方。铁饭碗,国外也有,比如美国大学的“终身职”(tenure),就是吃教书这碗饭人的梦寐以求,只有把它拿到手,屁股才坐得稳。我们这儿穷归穷,但位子多,一水儿都是“终身职”,课程满打满算没多少,剩下一大堆时间可以搞科研(当然也可以让某些人睡大觉或干其他什么事儿),我跟外国的同行吹,他们甭提多羡慕。这样的铁饭碗,我看还是有好处,或者至少在眼下有好处。它是保障知识分子生存,防止他们被商海淹死的“救生圈”。说穿了,是一种保险制度。    
    大锅饭吃着,铁饭碗端着,有些事,咱们就得忍着。比如“职称”,明明就是个“猪肉票”,怎么匀也匀不过来,怎么评也评不合理。“二级评审,系为基础”,多少人的命攥在几十个评委手中,他们是如今的“文章司命”。这些人要是老板,雇谁开谁,大家没脾气,但非得挂上个“评”字,问题就多了。一堆不同学科搁一块,萝卜白菜怎么比?论资破格,双轨并行,往往导致某些人用前者评自己或自己的朋友,用后者评自己的学生或自己朋友的学生,造成“托孤寄后”(而且往往是“祖孙相继”),关系学的影响太大。量化管理,靠刊物分级,靠引用率,靠表格,靠打分,靠统计,表面上很科学,实际是为了堵别人的嘴,叫你有火没处撒。有人“五项全能”,科研立项、教学量、获奖、著作、社会工作,样样行,只因没有“大树”(强硬的导师),照样淘汰出局。本来就“僧多粥少”,还一个劲搞“二桃杀三士”(图三三),弄得一帮知识分子比范进还范进,老脸一抹,什么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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