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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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湿流光-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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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有什么不可能。你以前也觉得你不可能。
  孟韬说,我想通了,不会作茧自缚。
  我说我也想通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孟韬看我收拾东西,说:对我依然没有感情?
  曾经。我说。
  孟韬笑,说,你能不能不那么倔强。我赔礼道歉好吗?
  不用。我说,时间过了,感情也会过。我现在只想回家。你身体也没事了。
  孟韬说:我不如死了。你还会为我哭,想着我。
  我顿了下,说,你死了我也会想你是心甘情愿去见落秋。
  他没说话。我也不敢看他脸色,拿了行李就走。走出门,却又觉得残忍。踌躇着回过身,看他失魂落魄地躺着。我说,孙红会来的。只是,我们,真的不可能了。
  他也没搭理我。
  我准备回乡的行动。第一步,做弟弟的思想工作。
  周末,守到凌晨3点,弟弟才姗姗归家。
  我冲出去,吼:你哪里去了?
  弟弟愣一下,说,姐,你还没睡?
  我说你现在真的无法无天了,把家里当旅店,夜不归宿。一个月生活费干掉5000,又是上网,又是泡妞,妈知道了会吐血的。
  妈现在已无法吐血了,弟弟说。
  我说我会吐血。上次那双运动鞋,别骗我就500,我问了, 3000多。同学,你姐现在是下岗职工,还要还月供,能不能省一点。
  弟说你傻呀,把那份工作辞了干什么,辞了就嫁人啊,傻傻乎乎嚷着回乡。乡下都是黄金哪。
  我说你闭嘴啊,你原来不是这样的。真后悔把你弄出来了。
  弟弟说姐,原来的我有什么好。咱们村上那些人要么成天荡来荡去要么劳苦卖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有什么好。人生不应该这样的。
  我忽然想起我初踏社会时,我觉得人生也不该是我们村庄那样的。但是转来转去,却觉得生活大体一致。但是弟弟没经历过我如何说得通他。人生滋味哪怕苦哪怕涩都要自己去尝的。
  我语气就有点疲弱,说,我想回家,把房子卖了,你跟我回。
  弟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宛如看外星人,良久硬硬说,我不回,打死我也不回,姐,我习惯这里了,姐,你怎么还能习惯咱家那种地方,一年跟一天没啥区别,单调枯燥得恨不得死掉。姐,爱情真那么伟大吗,伟大到让你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你会后悔的。绝对会。
  我说,别觉得自己很明白似的,有本事你别依赖我。你成年了,你自己养活你自己啊,找工作供房啊,我看你有没有能耐,现在是很潇洒,不劳而获当然潇洒了。好,你不愿回,你在城里做乞丐吧。
  弟苦恼道:姐,我是不会回去的,你觉得你对得起妈,你就把我抛下做乞丐吧。
  他居然抛出妈来要挟了。这混小子。我气得牙痒,但是,又真觉得很悲凉。

  徘徊

  不知道孙红是否去照顾孟韬了,也不知道孟韬究竟恢复得怎么样。我没过问。不是没有牵挂,有。但是,每每想打电话时,就会想起小松前所未有激越的话——你爱的是别人你不知道吗?自己已经做出选择,拖泥带水翻来覆去是最恶劣的,为了良心,我也要忘掉一切处理好一切,回去。
  可是回去看上去很简单,似乎只要迈动两条腿就行,可实际上前方荆棘丛生,硬是一步也迈不了。如何安顿弟弟,如何挣钱还贷?前不久整理家里财政,发现也就只有3万的存款。按照弟弟的消费速度,一年不到就可以败光。
  我必须找份工作,坐吃山空,我心里已经越来越恐慌,可是找到工作,就预示着自己被羁绊住,良心又过不去。真正是左右为难。这些日子,我夜夜难眠,觉得快要被折磨死了。
  上网时,我一直无意识地浏览招聘信息。看到令人心动的职位要投简历时,又猛然醒悟。不可以这样,还是回家乡找吧,可家乡的就业前景多暗淡,别指望能在职场实现自己价值,就是要获得供得起房子的薪金也困难啊。
  事有凑巧,就在我为工作备受煎熬时,有人推了我一把。是朋友连山,一次公益活动中认识的,称得上相谈甚欢。
  他打电话给我,说,不在大成做了吧。
  我说你怎么知道?
  他说刚电话过去,你们公司的人告诉我你离职了。正好正好。他语气倒有些巴不得的兴奋。
  好什么,我都没米下锅。
  他说就是正好吗,我本还想挖墙脚,现在正大光明邀你加盟。我有个朋友回国办企业,我想拉你跟我们合做。
  我说这么看得起我。
  他说我对你还不了解,别忘了咱们搞过几次活动,配合默契,你在策划和组织方面很有优势。
  做哪行啊。我忽然有了兴趣。
  他说,做书。你不中文系的嘛,做回本行不正好。而后细细跟我聊抱负,听得我热血沸腾。不自禁给他出主意。他惊喜道:成啊,晚上见个面吧,我叫上我那朋友。
  我去见了那海龟。三人一拍即合,开始进行创业前的准备。
  忙总是会让人忘掉很多事。我忘掉小松,也忘掉孟韬,用了全副精力对待我全新的职业生涯。一方面,挑战的确给了我冲刺的热情。另一方面,我想我是真想忘记。因为没有办法面对,我发现人根本很难凭意愿生活。
  一日晚,我还伏案写调查报告。接到孟韬电话。
  孟韬嘲讽道,真的把我晾一边了。
  我顿一顿,的确是很久未与他联系了。然而不去想,也没觉得有什么缺失。我淡然道,怎样?你恢复得可好。
  他说,你关心吗还是客套?
  我一愣,说,关心啊。又说,我最近找了份工作,全新的,忙得很。所以。
  他说,找工作了?就想离开我,躲得越远越好?
  我说也不是躲你。其实我也挺烦的,不想工作,想回乡下,可没钱,我弟弟又不肯走。烦来烦去,工作还是要找,家还得养。就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说缺钱吗?我打一点钱给你。
  我说那算啥。我有手有脚。对了,你到底恢复得怎么样?
  他说,明天出院了,很想见你。
  我想了想,说,那我明天来。给你炖鸡汤怎样?
  他略略有笑,说,不许食言。
  要挂电话了,他忽说等等。我等他说。他说: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我以前的愚蠢。
  愚蠢?我不解。
  他说,作茧自缚,伤害你。我想知道你现在对我的真实想法,如果真的,对我没感觉,我也不想打扰你。你还年轻,我想我也许更需要自知之明。
  那就自知之明吧。我匆匆说。
  他说真话吗,你为什么不能说实话,我希望给我机会,我想跟你在一起。
  真话与假话我也不知道。忙让我忽略了很多东西,但是那些东西并不随着忙碌消散。心里乱糟糟的,满地碎片,踏上去都要出血。我承认对孟韬并非毫无感觉,但是我现在只想兑现给小松的承诺。可回不去。
  我头突突地疼。说不出话。良久,放下电话。
  晚上失眠。脑子火花四溅,想理清一些事,却发现毫无头绪。越想越麻乱。乱得我想哭。可没人帮我。绳索在自己身上,只有自己去解。
  我只有睁着眼睛,等着夜一点一点催开新的一天。在新的一天里继续迷惘。
  第二天,炖了汤去医院。过马路的时候,走一半,绿灯变成红灯,我陷在车阵中,看来往车辆毫无顾惜之情的碾过我的影子。
  走一步,怎么样?突然冒出的念头,与此同时,觉得心里横过一个阴影,就像一辆卡车投下的黑重的四方影子,我惊恐地缩在那越来越大的影子里,觉得天地越来越黑,喧嚣越来越远。
  真的晕过去了。
  幸好在别人的呼喊中很快醒了,我有贫血,血压也低,只要睡眠不好,就容易眩晕。我抱歉地对周围的人摇头,说:没事了。不用去医院。人群也就慢慢散了,我坐在路边,看到自己的保温杯已经摔碎,汤洒了一地,孟韬没口福。
  到医院的时候,看到孟韬的病房围了很多人。社会贤达和公司高层都在。我在窗口徘徊一阵,走了,在楼下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我有事,不来了。
  他说:随你。听不出是不是失望。
  失望与否我也没法再管。我在超市买了糖吃。我想吃些甜的东西。据说低血压应多吃糖,另一方面,我觉得嘴里苦。
  吃了三颗阿尔卑斯。才有勇气挤公交车。正在车站等的时候,手机响了。陌生的号码。接起。是一个女人惊喜交加的声音。
  真打通了。小丛。我找了你很长时间。你的手机怎么一直不接呢。
  你是——我辨不出声音。
  我是小丽。
  小丽?脑子转了好大一会,才想起是小军的女朋友。
  小丽,你和小军怎么样啊?
  小丽突然哭了,说:小军被抓走了。
  啊?我头一大。
  小丽抽噎道:没有办法了,已经判刑了。我一直找你,想让你帮帮忙,可是,没有办法了。你的手机一直打不通。
  我想大概那个时候,我的手机被孟韬拿走了。
  你在哪里?我马上过来。
  半小时后,我在广安门他们租住的半地下室见到了小丽。小丽已经怀孕4个多月了,腹部微微隆起。她坐在床上对我诉说原委,脸上已经没有泪痕。
  “两个月前的事了,小军和三胜去进货,也实在倒霉,去了没多久,遭到公安部门的突袭,把他们当成一伙的抓进去了。那个仓库,量很大,黄碟也多,性质很严重,我们说不清楚。没有钱,没有关系,就是这样胡里糊涂地被抓了,他们两个都判了两年刑。”
  死寂的沉默。头顶天窗投进来一束光,形形色色脚步依次从窗外走过。而他,小军,一直老鼠一样躲在这个地下室,躲在这个城市。只是想生活下去。无所谓好,只想活下去。但是,还是被拒绝了。我说不出话。心里满是块垒。
  良久,我空洞说:对不起。
  小丽笑一笑,说:跟你没关系。我让他别做的。可是我怀孕了,他希望我能过得好。而且三胜也要生活。
  “三胜一直跟你们一起?”
  小丽说:是啊。就住后面那间小房子,一直卖碟,生意时好时坏,碰到警察,一般损失比较惨。有时候也不好混,每个地有每个地的地盘。很受排挤。很难的。
  我无语。
  小丽有点过意不去,说:你真的别难过。两年很快就过去的。他们出来,会正正经经找份工作。
  “你父母知道吗?”我指的是怀孕。
  小丽嘴角掠过一丝苦笑,说:我早跟我家里决裂了。他们坚决不认可小军,摊子也没收了。就是这样,小军才去卖碟的,否则一夏天批发冰棍很赚的。我们还没领证。因为户口簿我家里不给我。没关系,我会等小军。我会生下这个孩子。
  我点点头,说:到我那里去住吧,我照顾你。
  她死命摇头,说,真的不用麻烦。摇头的时候,我却发现她眼角有泪。
  我说:一点不麻烦。我就跟我弟住,我弟开学就住校,我一个人很寂寞的,你陪陪我,我胆子特小,一点风吹草动就害怕得要死,你不知道我曾被人跟踪过,特别怕一个人在家。我正想找个人跟我一起住呢。还有,我特喜欢小孩,真想你快点生,让我玩玩。
  小丽露一丝笑靥,说:小丛,你应该结婚。
  我?我说,那个,要看机缘的。站起来,说:今天就过去吧,带点衣服就可以。房子租到什么时候,过几天,我把我弟弟叫来搬家。
  小丽说:谢谢你。她没有客气,我知道她的生活大概已到了无法过下去的地步,但凡能过下去,她会有自尊。
  在车站西街那条满是灰尘的窄道上等车的时候,看着小丽护着隆起的腹部小心地躲避拥挤的人群的时候,我突然起了嫁给孟韬的冲动。因为他有钱。钱可以保护我们免受城市的伤害。弟弟说得很对,没有钱,人是无法自尊地活的。
  几日后,我去郊区的看守所见了小军和三胜。
  见到小军那一刻,我还是哭了。他理着犯人那种短短的板寸,很瘦很黑,但是坦荡地笑着。往昔浮动开来,我想起我们在上海对着外滩大声叫嚷,第一次吃肯德基,在北京一起过年,他为我打架,给我一杯水,说我瘦了,他骑车载着我穿过浓雾。我们来自同一个家园,虽然境遇不同,总还有温暖的交集。
  不要哭。我很好。小军说。
  我哭噎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好,在你们困难的时候我不知道在哪里。
  他说,不要这样说,小丛,我一直很感谢你,但是我知道我们之间不需要说谢。帮我照顾小丽好吗?她怀了身孕。
  嗯。我重重点头,你放心好了,小丽已搬到我那里住了。我一定好好照顾她,将她养得白白胖胖的,然后让她给你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子。
  他露出憨憨的笑,说:嗯,我很放心。
  你都有孩子了,真羡慕你。我开他玩笑。
  他说:你有没有合适的对象?还不忘松哥?
  我摇摇头。
  他说:真的放弃吧,我知道你念旧情,但是你们的生活不一样了。大城市会给你更多的机遇,松哥会明白的,你应该幸福。松哥肯定也希望你幸福。
  我咬唇无语。
  临走前,塞了些钱给小军,小军死活不要。我说:哥,你收下。他眼圈红了红,收下,便急促地走了。
  我想两年,应该过得很快,他和小丽会幸福的。我会努力让他们幸福。如果那只需钱作支撑的话。

  花明

  周末的时候,家里异乎寻常的热闹,秒秒开车来蹭饭,饭后我们蹭秒秒的车去广场闲逛,小林鞍前马后给我们照相。他最近迷恋上摄影,又花了我不多的积蓄败下近万的专业摄影器材,平时穿着摄影专用马甲,捕风捉影,俨然摄影家自居。我们4个人,吵吵闹闹,嘻嘻哈哈。一个个心头仿佛都有了阳光。
  小丽在后,小林空前的有了做男人的责任感。因为我上班没时间,平时都是小林陪小丽去医院检查。大概是这一趟趟往返医院,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男人了。他照顾小丽细心周到,晚上也不瞎混,按点回来做晚饭。照着菜谱做的,营养配餐,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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