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湿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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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雨湿流光-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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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林。你皮肉痒了是不是,我抓起面前的纸巾盒就像他掷去。他逃,边说:看到了吧,她狰狞的面目要显露了。
  秒秒拉住我,说:姐姐,其实我很羡慕你们的,你们活得多开心,多自由,又有钱。要是我也跟你们在一起多好。
  我说,来吧,让小林娶你吧。不过,你做好准备,这个人,没文凭没学历,没样貌没气质,没工作没追求,好吃懒做,现在可说吃喝嫖赌五毒俱全。
  秒秒嘻嘻笑,说,姐姐,我不吃药是怕疼,不是想赖着嫁给小林的。前几次我也没吃药,也没事。
  那是侥幸,怀孕才惨呢。以后,一定要记住让男人戴安全套。可以防止爱滋病和其他乱七八糟的病。不知怎的居然也说得出口,大致是因为秒秒也直接。
  这个药应该不会疼的。
  姐姐吃过?
  哦,那个。我吞吐。
  秒秒咕咚吞掉。站起来说:姐姐,你有没有发现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的。昨天晚上,我打开你的衣橱,哇噻,好漂亮,我把你的衣服都试穿了。小林说我穿得很好看,我再穿给你看好不好。她拉我起来,先行跑到我卧室。脸上已经没有愁郁之色,全身流动着活泼的劲头。我跟过去,惊愕地发现床上横七竖八堆满了我的衣服。
  她在一堆衣服里乱翻,说,我喜欢这件,这件也喜欢,姐姐我穿这件给你看好不好。
  我点点头,说好啊。她就直接脱衣服。我连忙去关门。看到她里面穿的内衣居然还是我的,她见我盯她的胸,也无不自然,咯咯笑着说,我性不性感。姐姐的型号跟我一样,我穿着很合身。真的很漂亮,跟我在超市买的10块钱那种就是不一样,等我有钱了,我也买好的,他们都说女人要对自己好一点。
  她换了一件红格子的连衣裙。转了个圈,说,好不好看?
  哦,好看。我说,她的身材的确与我差不多,年轻女孩子即使样貌不够精致,也自有一种明朗新鲜的美。真的不错,我浮一抹笑,说,喜欢,就送你了。包括内衣。还有什么喜欢的,再选一些。
  真的?她脸绽喜色。
  嗯。我点点头。
  她给我一个大拥抱,砰砰在我脸上亲了几下。不过更像砸。
  小林在外砰砰敲门,很急促,以为我虐待他小女朋友,我开门,小林一头撞进来,秒秒照样给他一个熊抱,说:你姐姐真的送我了。你姐姐真好。
  小林不屑说:跟你说,我姐姐交了有钱男朋友,这点东西不算什么。
  哎,你胡说什么?我叫。对秒秒说,别听他瞎说。他这种人最势利,懒得跟他罗嗦。
  秒秒说:其实姐姐,我也想嫁有钱人的,喜欢看韩剧,看灰姑娘和王子在一起,可是有钱人不会打车,怎么认识我啊。
  我说:不一定啊,也许某天就坐上你的车了。不过这要看老天的心情,也许某天一高兴,就给你送个有钱的帅哥过来。
  小林又在一边不屑,说:你们女人真恶心,老是想着钱,到底想嫁钱还是想嫁人啊。
  我和秒秒不约而同说:想嫁——有钱人。
  中午的时候,我们坐她的车一起出去吃了顿饭,她自然也毫不客气地拎走了一堆东西,包括我的两条裙子一件大衣一条裤子,鞋子因脚码不对而含恨未要,虽然她看中了我一双有蕾丝的船鞋。告别时,约她有空来玩。
  回到家,才觉得非常疲乏,将屋里略事收拾,洗了个澡睡觉。
  是被小林叫醒的。小林拉我的耳朵,说:姐,都到晚上了,起来吃饭吧。
  我说我不想吃。
  他说,那我端给你吃。
  我说,你哪有那么好。愧疚了吧。
  他说,感动。姐,你还挺开明的。
  我说,我正积蓄精力准备收拾你。
  他说,那先吃饭。便将饭端来,说,还是没跟小松哥在一起?我赌赢了。
  我一瞬黯然,过一会,说,孟韬出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小林说:我也不知道啊,后来也是听人说的呀,想想,你要跟小松哥结婚,就不打扰了,知道了又怎么样,你就马上把小松哥撇了么?要是这样,你当初回去干什么。
  好像小林都比我清楚,我不禁叹了口气。良久说:孟韬情况不好。
  小林说:会好起来的,他有钱有身份。
  有钱有身份管用么?
  当然,医生会竭力抢救的。不像咱村的阿二,没钱,在医院里痛得死去活来也没人理。我亲眼看到的,是我和小松哥送去医院的,后来,还是小松哥凑足钱才给动的手术,可晚了,知道么,一条命就给耽搁了。姐,你说我势利,可情况就是这样。那时候我就想,人是不能没有钱的,没有钱活得没有尊严,谁都可以欺负你。你不记得咱爸住院那会,连护工、打饭的、搞清洁的,都对咱家爱搭不理的,因为咱没钱给他们好处。就是在学校里,那些没钱的男生是没女生搭理的。没有钱,活着就没意思了。所以,要我就选择孟韬,我不想做一只任人踩的蚂蚁。
  小林才18,就这么看这个社会了。我更加无语。
  姐,我其实很喜欢小松哥,可有什么法子。小林继续说,你回了乡下,每个月的贷款怎么还?姐,我不想离开北京,我想呆下去,大都市有各种活法,缤纷灿烂,热闹喧嚣,我想拥有。我还想要一个北京户口,做真正的北京人。可是这些并不说靠自己拼搏就可以的。姐,有捷径为什么不踩。
  我又无语。发现自己长这么大读了那么多年书居然掏不出合适的理论教训我的弟弟。但是就是这样,我和弟弟一样清楚城市的异化力量,但人真的不能这么活。
  姐,我出去了。小林站起。
  这么晚哪里去啊,我叫。
  小林说:网吧。说毕,很潇洒地走了。

  两难

  几日后,吴经理告诉我孟韬已转至普通病房。我兴冲冲过去探视。
  吴经理在门外,说,孟总正听几个副总汇报情况。
  我说他还有那精力?真不要命了。
  吴经理说,公司最近事很多。大家不敢定夺。
  我想孟韬以前跟我说,国内企业主要还是靠人治,企业的发展图景存于一人之心,还没有一套不依赖于个人的自我更新与优化的机制。便只能苦笑了下。
  等了一下,副总们出来了,我上去打了下招呼。略有些尴尬。我不知道我和孟韬的传闻现升到什么版本了。但也无所谓了,反正我现在也不是大成的员工。
  吴经理说,你进去吧。我没告诉孟总你来了。我想他会有意外的惊喜。满含深意的笑,令我有点说不上来的踌躇。但也进了。
  孟韬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脸色很不好,额上还渗出了汗,显然刚才的谈话已严重透支了他的精力。
  我的脚步很轻,但还是惊动了他,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眼光停在我身上时,有一种迟钝的迷糊。我努力微笑,但发现鼻子一点点堵塞住了。我一边抽鼻子,一边说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么瘦这么丑。
  他笑,说:不要哭鼻子,我没事。到我身边来。
  我乖乖坐到他身边。
  他探手要取纸巾,我说我自己来,抹了抹,忍不住说,你身体还没好,干什么就要操心公司的事呢。
  他说不要紧。
  我说是不要紧,随你。忽然缄口,想自己发火委实不合时宜,便缓和语气道,你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不要走。我错了,好么。清清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似有无限的眷恋。
  我心软了软。点头。他微微绽出一抹满足却虚弱的笑,说:原谅我,上次食言了,没有去找你。
  我想说本就不期望你来。也没说。
  他说,如果我不是这副样子你不会来对吗?
  我没说话。
  他眼光有些暗淡。我说,休息吧。给他盖上被子,他忽然伸手拉我,我由他握。彼此却无话。过一会,我将他的手塞进被子,说,睡吧。快点好。一定要快点好起来。
  他闭上眼睛。
  我开始留下来照看他。
  照顾孟韬其实很简单,翻身擦洗、拍片检查的工作有专门的护工做,我的作用也就是陪他说说话解解闷。有时候,公司的人来汇报工作,我帮忙作记录,他也通过我跟公司内外联络。我有次开他玩笑,说:都不是你的员工还给你打工,给不给支薪水。
  他浮着笑说,如果想要钱,嫁给我不省心。
  我说,我不至于为了钱出卖自己。
  他说,有这样严重么。
  我萧索说:时光回到六年前,哦,不需六年,钱还是能把我砸晕的。那个时候,的确幻想嫁给有钱人,无比艳羡光怪陆离的生活。不过现在,觉得也没什么意思啊。无非是物质宽裕一点了。再说了,人的欲望总是越来越高级,物质满足了,还会有精神的需求。我现在更倾向于简单一点的生活。我好像明白那个诡异的哲学命题了,人不能两次跨过同一条河,人甚至一次也不能跨过同一条河。事物瞬息万变嘛。
  孟韬淡淡笑,说,同学,思路跳得够快,从钱一下升到哲学高度了,提醒你,你这样说最终的结局就是导向不可知论,而后,陷入虚无的阴影。
  我说,不可知论有它的道理。你能理解宇宙的无边无际吗?人类之前、人类之后的世界,意识能知道吗?我本人觉得唯心主义比唯物主义更深刻。
  孟韬说,人是需要信仰的。我觉得唯物主义和辩证法给人生存以力量。
  那日谈话后,我想念小松。回京后除了一个报平安的电话,还未与小松好好交谈过。不是不想,实在是每次动了打的念头后,心就开始麻乱。觉得自己以前平静如水的思路在被搅混。
  一个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也许是天热,心烦闷得不得了。到阳台上乘凉。却无凉可乘,没有一丝风,天地就跟塞了满满一大铅块似的翻转不动。我觉得很憋气,憋了很久,给小松电话。
  他居然立刻就接了。声音居然很清醒。我说你也没睡着么,也很热?他说是啊。是很热。很闷。似乎要下雨。
  我说,放暑假了吧。
  他说是啊。
  我说,你来吧,顿一顿,几乎央求道,小松,家园没有了,家园只在你心里,你不要固执了,就当是为了我,你来吧。
  死寂。良久他说,我真想来。想豁出去了。小丛不在的日子虽然以前也一样忍了,但从没像现在这样难过的。可是小丛,你不要骗你自己了,你上次哭那么凶,我就知道了。你有爱的人,你爱的是别人你知道吗?一贯从容的小松居然激切起来。
  我脑子轰地了下,茫然中觉得五脏六腑都疼。我真的一直在骗小松吗,不,不,不是这样,我想的很明白,我要跟他在一起,过朴素的生活。
  我于是辩解说:不是这样,你不喜欢来我就回去,我答应你回去的就一定回去。等他出院了,我就回来。我把房子卖了,把弟弟拉回来。他现在老不学好,我都不知怎么管他。孟韬,是的,以前我喜欢过他,但是结束了。我已经走出来了。你不会这点都不能容忍吧。
  小松又停顿在那,我听到了话筒中传出的风撞窗户的淅沥哗啦的声音。雨要下了。这回是精力过人横冲直撞的小伙子。不像这里,紧张着,旋转着,却没有舒解的出口。真想哦哦吼上几句,但是这个城市是不准许迈出私人范畴的表达自我。
  风声旋了很久,小松才说话,这回语气已经温和下去。他说:小丛,我不是争风吃醋,我很明白,这里什么都没有了,你也找不到你要的家园,也未必过得到你追求的生活,何必为一个干巴巴的诺言丢弃所有呢。我不需要。小丛,虽然我们没法在一起,但是我依然很庆幸在最美好的时候和你有一份最美好的感情。你知道我的脾气,我会好好活下去,虽然现在真的疲倦,但我还有事做,还有学生,一茬一茬的,我会告诉他们我心中的家园,我要在他们的心上画上永恒的绿色。
  我鼻子又塞住。咬了咬嘴唇,匆匆说:等着我。我会回来。便挂下电话。站在黑暗中,看远处消消停停的灯火,听时不时呜咽而过的汽车声,无法遏止地渴望一场雨。打破这坚冰一样的沉重。
  照顾孟韬的这几日,孙红来过好几次。每次都带了褒好的汤过来,我也趁机享福,喝过她的手艺,确实不赖,广东人煲汤的本事我望尘莫及。孙红依然很贤淑、柔顺,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淌着水一样,我老开她玩笑,说:小时候写作文,描写人物,一整就写水汪汪的大眼睛,但只有见着你,才领会这个词的真正妙处。又说,真是贤妻良母,谁娶着你就有福了。孙红听我的褒扬时,总是微微的笑,轻风拂柳的样子,很有修养。
  每次,她总是喜欢坐孟韬床前的椅上,用很柔和的声音问候他身体恢复情况,疼不疼啊,痒不痒啊,很关切。自然流露的关切。孟韬也是很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这时,我会回避。到外面长廊走动,嚼烂一根口香糖。
  孙红走时,我会送她到电梯口。第一次等电梯时,她对我说:谢谢你照顾他。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说谢。孙红又说,孟说你辞职了,可还是这样照顾他,很让人感动的。孟说,他习惯了你们的相处。语音有点淡淡的失落。我想也许她要误会,其实没有谁比我更热切希望他们在一切,想解释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话,电梯就来了。
  第二次等电梯时,孙红眼里似很彷徨,犹豫了良久,才跺脚说,陈丛,我有事想问你。便将我拉至楼道,说:你知道,我很想跟孟有超越朋友的交往,可是,他好像拒绝我的进入,本来,这次他入院,是绝佳的机会,可是——那意思,很明显在怪我把她的机会断送了。我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清不白呆在人身边这情形是有点怪异,遂嗫嚅说:那,我,我就不过来了。她轻轻一笑,说:其实我真的很羡慕你。
  我回房。孟韬说,孙红来,你干吗老要出去啊。
  我说你不希望我尊重你,孙红还希望呢。
  孟韬说,我明白跟她说过不可能的。
  我说有什么不可能。你以前也觉得你不可能。
  孟韬说,我想通了,不会作茧自缚。
  我说我也想通了,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孟韬看我收拾东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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