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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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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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将图样攥在手中,站了起来,在我身前踱了几步。忽的抬起了另一只手,微阖双眼,捻指掐算,随后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他仰首望着窗外的天空,好似谨慎地又重新推算了一番一样,复而又拉起了我的左右手,细细地瞧了一阵,忽道:“姑娘!”我目光一直惊疑不定的盯在他脸上,听他继续道,“姑娘果然与众不同,命格之中,唯有两花与姑娘品性相似,一种粉润白净,一种小巧玲珑。”他神秘地瞧了我和莲儿一人一眼,挺豪迈地道:“在下的足迹虽不至于遍及海内,但也相人多矣,姑娘命中这两种花,粉润白净的果然是女儿棠,可那小巧玲珑的,我却还瞧不清……”他后头这个话说的极为认真,神情难免就很是严肃,我被他弄的有些背后生出一股寒意。
薄帐毫无声息地晃了晃,有人从榻上翻身坐了起来,刘承泽和莲儿一同各是一惊,回头瞧去,但见一身清冷气质的十三爷正坐在榻沿上,目光凝在这二人面上,良久,淡淡向刘承泽,道:“你算得挺有意思,不知能不能算得出我命格之中,究竟更瞧得上何种品性的花?”他挑起下巴,朝刘承泽递了个疲懒眼色。
刘承泽难得严肃了一刻,我就笑了起来,向前走了两步,将头探过去,无可奈何地提了根手指,在唇前做了个噤声地动作,悄声道:“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你。”收势向榻边走去。
院中刚被着色的枝丫,浅浅淡淡的,被下半晌空中的大片光影包围起来,花朵上头流动着浅绿青白的影子。我耳中独听见莲儿慌慌张张地叫要请安,还不待她说出“十三阿哥”这四个字,十三爷早就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姑娘不必客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9)

荘格与萨仁暂居闹市三条街外的一家客栈。他们所居的阁楼,光线很暗,窗子却大的很。透过窗子,从阁楼上望出去,稀疏城池便在眼下。
萨仁有个挺直的脊背,她在神态上头,简直同十三爷一般泰然自若,这个姿态,在市井之中定属一个佼佼者,很难不让人侧目。
再说荘格,以往他做这差事做的一直很顺,可此番,他更换了前往京城的路线,于是,便遇到了一个名叫刘爷的歹人。这个刘爷,也是有眼无珠,自觉有了可乘之机,领了一队人马,将荘格手中一众御马都劫走了。
事情回报上去,万岁爷定然是个不耐烦的样子。其一,诸如此类小事,委实用不着劳烦他老人家亲力亲为,其二,这个歹人,委实太不把皇上当回事了。荘格深知,此番一报,必无好果,为此急怒攻心,一下就病倒了。
但,他这个病,未免病的早了一些。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他,明面上调了石图来办此案,又因盗马之人似乎与噶礼又或安歧有些牵扯,暗地里,还瞒着荘格,委派了十三爷亲去。
荘格这个阁楼中挺清陋,一个睡铺,两张朽木做的小椅子,桌沿昏沉沉的一盏油灯,是屋中全部的摆设。石图一人高高坐在睡铺上,荘格、萨仁一人捡了阁小凳子,坐了下来。
石图抬头瞧了十三爷一眼,挺拘谨地弯弯眉眼,道:“此事挺蹊跷,这一回有几匹御马?”语声和缓地再问,“你们这几日可探听到了什么?”
萨仁不待荘格回答,便道:“一共六匹,”她顿了顿,“开初我们也不知这人是谁,但打探了几日,听说是这一带最有势力的一位刘爷,我也算想通了一些因由。”
石图淡声道:“早闻姑娘聪慧。”垂目在她脸上停留片刻,道,“姑娘不如说来听听。”十三爷一身素衣,立在我身侧,他面色不好,装出一副对石图挺恭敬的样子,垂首细听着,不时压低声音咳一咳,我全然听不出什么情绪。
昏沉烛光,映照在萨仁姣好的容颜上,她朱唇轻启:“刘爷这人,很贪财。”良久,声音从容,甚而唇角筹出一个笑来:“但他这一回打错了算盘,料想,无人敢收御马。”
十三爷抬眼看了她一眼,眼神几近露出笑意,良久,打断她道:“回禀统领,事情恐怕并不简单,要得起御马的人,必定有手段来销赃。”
烛影中,萨仁的目光顺着十三爷的身躯向上移着,直到看清他的脸,她面上才起了些不满。
我垂头思虑半晌,低笑了一声,向萨仁道:“萨仁姑娘,奴才没什么见识,不知这御马一般是公是母?”
我给她这个台阶下,实则是我太懂女子心意,十三爷平日瞧我瞧得挺准,也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就全然不顾了。萨仁瞧着手旁的烛焰,挺傲气地道:“公马、母马、幼马各两匹。”她勉强一笑,“我向来觉得,女子无才不见得是好的,没想到世间这样的女子居多的。”
屋中一片如死的宁静,眼看石图撑在榻上的一只手收成了一个拳头,身边十三爷张口欲驳。我连忙轻声接道:“姑娘说的不错,奴才日居太医院,以治病救人打发时日,如何能同姑娘走南闯北的相提并论?”
许久,萨仁似乎终于想起,我稍后还要替她阿玛诊治诊治,所以这个怨气实在不宜冲我宣泄。她笑了笑,又对我道:“你当知,日后定不能孤陋寡闻,咱们女子也可以有些智谋。”停了停,“你若是个有胆识的,今夜就同我一道将马偷回来,不必等他们男子这样磨磨蹭蹭。”
十三爷的目光停在我身上良久,瞧了萨仁一眼,又是一阵咳嗽后,对石图道:“这样恐怕太草率了一些,”又是一阵咳嗽,他轻声续道,“我们不知刘爷究竟有多少人手,万岁爷又不许咱们端出身份来争抢。” 
石图的嘴唇动了动,还不曾出声,凳上的萨仁就笑了一笑,道:“这有何难,我阿玛就是时有犹豫,你们也这样磨磨蹭蹭。”
良久未语的荘格挺有见识的清了清嗓子,低声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警告了她一回。
一时屋中又是沉默,石图垂目瞧着手指半晌,自语道:“此事终归要等我们商量商量。”许久,又道,“你可知这样的事,不可有勇无谋?”油灯将萨仁的侧影投在壁上,她还是那么一个端庄笔直的仪态,却听石图又道:“我这个话不算太重,应当不会惹得姑娘怒气大发吧?”我忍不住笑了笑。
离开的时候,石图同荘格约定,今晚潜人将他们接至我们所在的客栈。萨仁对这个决定挺满意,遂又追问是不是这个叫十三的侍卫来接。十三爷恭敬地将石图白马的缰绳递到他手里,就扶我上了意云。待石图三言两语打发了萨仁,两人各自认蹬上马,飞也似的就奔走了。途中二人唏嘘不已,觉得女子有才固然好,像萨仁这样有才,就委实不太好了。
唏嘘归唏嘘,决定归决定。二人商量良久,觉得应当来一招引蛇出洞,将御马从刘府中放出来,好将刘爷这个真身给引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10)

月过中天的时候,风很清凉,白云在暗黑的远山上堆砌出像水墨山水一样多层的柔和光影。
十三爷本想独去引马,叫石图带着几名侍卫暗中瞧瞧这个刘爷。石图自然不肯,十三爷眼下病势沉重,又叫他一人独去,哪里叫人放心,莫说旁人,连我都觉得欠妥。可石图也算是个走南闯北的身影,这个时候被人看穿,也不好。余下的将士们,虽也有个把能手,但总还是缺个主心骨。必定,要是八旗将士各个都有了自己的主心骨,哪里还能容统领们管辖。见此,我央求了半晌,求十三爷带上我一起去救御马。我摆明了三个自己可以胜任且不会添乱的条件,其一,我马技不赖,其二,十三爷自己也夸过我有些才华,其三,十三爷拖这个病体,我懂得这点医术,临时应付应付也还是可以的。虽然我说得这三条中,无一条不是耍赖,但好在,石图和十三爷都依了我。一个是真心瞧走了眼,觉得有我陪着放心,另一个明白的,还是巴不得我日日缠在他身边。
我们依照探来的路线,找到了一条狭窄的巷子。巷子两旁植满了花树,进入巷子,枝叶就在我肩膀上拂过,带着些微的香气和雨水。曲曲折折地拐了好几个弯,巷中愈暗,巷子里的路看起来就特别长。
又行了半炷香的工夫,极目望去,前面黑得实在是不能再黑了,当真是什么都看不见。正是因为看不见,二人的听觉与触觉都敏锐到了极致。十三爷紧紧握着我的手,在我身旁静静的走着。
忽然,巷子中的墙壁内隐约的起了几声马嘶的回响,十三爷足下一顿,示意我细听那声音的所在。他身子虚弱,掌心内已经被汗珠浸湿了,可身手却十分敏捷。他用手摸着巷子中潮湿的青石砖墙,突然“啪”地一声轻响,他停了下来。我收住步子时,他伏在我耳边轻声道:“是这里了。”随即松开我,由自己腰间抽出一把腰佩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撬起门栓来。
如约的一声脆响之后,十三爷小心翼翼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刘府是一个古老简陋的宅院,跨过了一层模糊的台阶,一个荒废的大院子近在眼前,虽然里面立着高高的阁楼,可此处是后院,后院无人居住,亦没有灯光。
二人跨进了窄门,依声寻去,马厩应该就在宅院的后首。我同十三爷迅速闪入一片低矮灌木中。风很大,似是憋着一股劲儿,要将灌木对面的屋舍掀翻似的。但这个屋舍中,隐有马嘶声。
十三爷挡在风口上,使我避在他身后,待瞧清四围状况,他便要拉我起身。
院子角落中有一扇不起眼的窄门,窄门咿呀一声响,忽然就被敞开了,一人手持羊角灯,从光里走了出来。十三爷使力一带,又将我搂在怀里,藏回了灌木之中。
从窄门中走出的人一边朝着马厩走来,一边大声咒骂抱怨,道:“他娘的瞧瞧瞧,这深更半夜的,有什么可瞧的。”狂风稍住,月影被风刮的清亮,将马厩前的院子照的影影绰绰地。天空很晴,黑暗中一片深暗的蓝黑。我和十三爷屏着呼吸,尽可能的藏在灌木的阴影中,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那人来到马厩前,将羊角灯挂在马厩前的灯架上,身影顿了顿:“哎,他娘的,钥匙呢……”他边说边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遂大声唤道:“柱子!柱子!钥匙呢!”见没人应他,他只得又向扇窄门走去。
十三爷轻声问我道:“多耽搁总是不好,”他强忍着压低了声音,咳嗽了几下,才贴在我耳边道,“我们先将幼马骑走,母马必然是会追的,”他自信满满地说,“眼下,御马快到了交配的日子,此番一发情,那公马必是会追着母马走!”我想,可能是我看着他的眼睛里忽然起了亮意。他笑了笑,道:“也是你的功劳,问她问得讨巧。”他边说,边拉着我迅速走到马厩前,使个猛力,将马厩铜锁一刀劈开,拣出两匹小马,两人即刻跃上马背,催马向巷子中跑去。
果然如十三爷预料的一般,小马才跑起来,母马就不依不饶的追来了,公马也不示弱,紧追着母马前来。
此事初一拉开,不过是蹄声。不出所料,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丢失御马的刘爷就派出了大量人手来追缴。这些奴才有弓有箭的射箭,无弓无箭的策马而追,好一片熙熙攘攘,喧闹不凡。巷子太窄,十三爷驭马跟在我身后,耳中听得一道道流箭飞来,回头瞧去,十三爷脸上的表情恍若未闻,仔细地观察着巷子两侧高墙之上的动静,直到箭至身后,才旋即抬手一挡,流箭一一坠地。
前面有我,后面有箭,十三爷本也病着,是以不难看出,他其实有些力竭。当是时,一只流箭由高处直接向我潜了过来,我自己确有一怔。本是春寒料峭的时节,夜晚凉风过,却惊起我一身冷汗。
天上月映云亮,眼看就再难躲过去,我正欲闭眼闷闷受上一箭,迎面忽由地面窜上来一人。他马技不错,在幼马狂奔之时,他上马也上得气定神闲。月光之下,侧首一望,却见一支羽箭携着凛冽风声,直直被他提剑改了道,化力射于前方地上。
忽起的烈风吹得我一个清醒,伴着破空的流箭,刘承泽一张冷峻的脸,直直瞧着前方。我愣了愣,良久,探头去瞧十三爷,他蹙眉闭了闭眼睛,抬手在额角揉了揉。
浓墨似的巷口外面,有奇妙的鸟雀叫声,刘承泽带着缰绳的手紧了紧,问:“什么声音?”
我扬声答他:“应当是我们的人。”
果不其然,待御马奔出巷子,刘爷的人手忽然就被阻断整了,浑似那一处有一道拒敌的天然屏障。巷内哀声作响的时候,十三爷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支在马背上追上我,沙哑着道:“没伤着吧?”
我不及回答,刘承泽就催促他:“咱们先回客栈。”他极不耐烦,冷淡道:“闲话回去再叙。”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七章 烦恼三千(11)

空中云彩被刮成了片片瓦块儿,俗话说,瓦块云,晒死人,今日应该是有个艳阳的天。
客栈的屋中容了四个人,十三爷闲闲靠在榻上,一张清俊淡然的脸上没什么喜怒,行为举止间颇为不拘。他与坐在案旁的刘承泽两两相对,却都不言语。
天已经亮了,石图还不曾赶回来。和暖的日头暖洋洋的照下来,院子里偶尔传来几声鸟叫,一条小犬安详地仰躺在十三爷屋外,袒着肚皮晒太阳。平心而论,其实是幅好图景。一派祥和平静之中,方才的惊险全似个浮云。
然,我瞧着眼前这个阵仗,却着实有些胆战心惊,因面前十三爷和刘承泽相对看了良久,皆是不动声色,虽然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奴才,理应擅于察言观色,但他们二人这个颜色,把我震慑的很难平平静静做个分析。
我将十三爷臂上白绫缎解开,就站在一旁垂手而立,太医凑上前去看了看他伤口上有些溢出物,转身去净手。他一副恨不得将洗手水浇到我脑袋上的意思:“好不容易安慰些,你不劝,还跟着他去盗马。”顿了顿,转身检查十三爷臂上伤口,“你瞧瞧,事已至此,这可怎么是好。”话到此处略有沉吟。
却听得刘承泽在案上敲了一敲,道:“不过是个溢出物,您行医想必也有多年,到此时还分不出化脓与溢出物的征兆么?这可有些不合理。”
钱太医没再出声,我忙道:“钱叔责备的是,鶒儿知错了。”靠坐在榻上头的十三爷远目窗外景色,和声道:“若说也挺凑巧,”停了停,续道,“你是姓刘吧?”
刘承泽皱眉道:“即便姓刘,也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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