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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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儿棠-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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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承泽皱眉道:“即便姓刘,也没什么,世上姓刘的人这样多,总不好都有是刘爷的嫌疑。他能当上刘爷,是他的命数。”
十三爷缓声答道:“你怎么会在巷子里?” 
刘承泽脸色沉肃,半晌笑道,“深夜会友归来,听闻一个女子在院中道什么所幸今日我点拨了那个鶒儿,她怎么会去刘爷府上,”他想了想,继续道,“哦,她还说,这样才算对鶒儿好,说这世间善人不算太多,她萨仁就应当算上一个。”
十三爷凝目同我对视片刻,转头向刘承泽道:“是我们石统领的客,她一向顽固。”
刘承泽神色平静:“顽固不顽固的暂且不说,长得倒是挺不错。”良久,续道,“我看这位爷还是好生休息吧。”
十三爷叹息一声:“什么爷不爷的,当手下的,只望有伤就歇了,也不可笑?”钱太医处理好了他臂上伤口,便去备药,我扶着十三爷在榻上仰躺了下来,却见刘承泽唇角随意攒出来一点笑意,站起身来,道了声:“果然挺可笑。”就悠悠走出了屋子。
日暮薄影中,十三爷冲我笑了笑,慢慢阖上了眼。
我在他榻边停留了些时候,他躺在床上,渐渐熟睡过去。这是我头一次看他熟睡的模样,即便心中有再多烦恼,瞧着他的这个睡颜,也能让我心中一松。我俯身靠近他,端详了许久,抬起手指,滑过他的额角、眉毛、鼻梁。
十三爷缓缓睁了眼睛,我手指僵了僵,眼睛转了转,抬手理了理薄锦床帷,像是有些不明白他为何这样看我一样。
他倏然抬手搭在我没有放在膝上的一只手,道:“还是要多谢他,是我太没用,那只箭险些伤到你,我……”他不是个会慌乱的人,此时却唯恐我责备他似的,他在惧怕什么,我很清楚。
我唇上带笑,替他掩了掩被角,低头对他道:“没人告诉你吗,女子向来都很胆小,若是被伤一回,下回就很难再信……”他厉声打断:“不会。”
二人相视良久,眼中都浮出难掩的笑意,忽听木门被人推开了一条缝,十三爷闻声松了手,我也匆匆站了起来。
一道极细淡的金色日光烙在平滑如镜的澄砖地上,慢慢的,光影扩散开来,直到也将那朝服架的漆光照的亮晃晃的。朝服架的站牙立柱上设有横杆,二端出挑,雕有福字纹饰,一件藏蓝缎子的衣袍搭在横杆上,衣袍上绣文一针一线的,针法极为繁琐,三十余种丝线,让衣袍上的绣文显得愈发精细,让那日光一朝,更是泛出丝线耀眼的光泽。外头有人轻声叫道:“我可否进来?”这声音竟然是萨仁。
十三爷一怔,再没控制住咳喘,好似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般。他整个人十分虚软,可还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我见他费力,忙上前去扶他。离得近了,才看清,他这么一挣扎,额头上已是密密的一层冰冷的虚汗。扶他靠得舒服些,我掏了帕子,替他沾了沾汗的工夫,萨仁已抢了几步,站在榻前了。
屋门没关,一室亮眼的光将柜上的瓷器照得发出又薄又脆的光。书案上的一个铜漏,一分一分地被那光亮晃的耀眼。萨仁面带羞涩,上前挺细致地为十三爷掖了被角,我不觉呆住了。
我不知自己面上是何表情,正瞧着我的十三爷虽还是不住的咳着,却咳得满脸都是笑意,似乎,他此时觉得难忍得并不是咳喘,而是我面上的这一副表情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情中厮杀(1)

萨仁忽然笑了一笑,道:“我看你这个样子,一身工夫很精湛,连石统领也未必能比过你,”顿了顿,又道,“你将御马稳稳妥妥引了回来,替我阿玛免去罪责,我很感谢你。”十三爷忽然一阵猛咳,她瞧得有些不知所措,待他停下来,她才叹了两声:“昨日倒是未曾留心,原来你们这一行人里头,你也能算个妙人,萨仁挺佩服的。”话间,被日光反射着清冷光辉的勾帐银钩黯了黯,大敞的房门外跨进来一人。
和宣双手捧着一个牡丹瓣式银胎堆漆剔红托盘,上边放着一个青花盖碗和一柄碧色瓷勺,轻轻地走进了屋子。他将托盘放在桌案之上,又翻开青花盖子,才以双手捧了碗,朝他主子走去。
碗中是清汤薄面,不油不腻,几个菜叶浮于面上。我抿了抿唇,不由自主地抬步将和宣拦在了半路。和宣的眼光望向我,我就微微笑起来,挺不客气地道:“他这边有我照看着,你去瞧瞧,石统领他们回来没有,没得说咱们连当差都不会了。”
和宣愣了一刻,恍然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往我手中一递,念念叨叨道:“对对,还是我们统领那里更要紧,你来你来。”
我转过身子的时候,屋角偌大的一面穿衣镜中映出个一身素衫的影子,衣着显得挺平和,面容也还算清秀,衬着背后散落的光影,瞧着也不至于逊色于萨仁太多。
就势转向十三爷的时候,他和萨仁也都看着我,萨仁朝我走来两步,低声道:“让我来……”她提手欲接过我手中小碗,我避了避,目光里含着些许柔和,却很执着地道:“主子向来都有见识,姑娘既是主子,这些差事,还是奴才们来做比较好。”
眼风扫过十三爷,他看着我,脸色虽然病得苍白,眼神中却全是满意。半响,正待萨仁思索着如何即能守住身份,又可接手这个活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我从前听闻鶒儿姑娘很守礼,这几日里接触着也更觉得,你许多事情都处理的很得当。”说完这话,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咳喘,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将碗递过去。
他指骨分明的一只手都冒着滚烫热气,可食欲倒好,抬手慢条斯理地挑起几根面,闷头品的津津有味。闭闭眼,唇上收得紧一些,咽了一口,声音中还有难忍的笑意,继续向萨仁道:“萨仁姑娘若无要事,不如让在下歇个片刻,通宵达旦,饶是精神还受得住,这个躯壳也有些受不住了。”
萨仁瞧着他,却没有回他的话,神色中满是羞意,像是被人彻彻底底看穿了一般,许久,才低哑道:“我来和你说这个,也是因为我们之间什么可能都有……”十三爷显然不想明白她在说什么,她自己也不再多辩。其时,我作为女子,却有些明白她言下之意,心中一片惊雷,脑中也有些混乱。见十三爷停了一会儿,似乎不想再同她说什么,她有些羞不胜羞,一个转身,跑出屋去。
十三爷没有理会她,反而抬了略带疲惫的眼睛,深深瞧着我,昏茫的眼神中有克制,良久,笑了一下,将碗递给我。
我沉默了一会儿,接了过来,瞧着满满一碗清汤面,半天,道:“呃,就吃好了?”
他咳了咳,提手在眉骨处揉了揉:“你那样说,是不喜她杵在这里,我自然该有个厌恶的模样来送客,也陪你做做戏。”即便他此时这样不支,却还是清俊有余,这副样貌,的确挺好。我将青花碗放到案上,再走回他榻边,侍候他躺下。末时,他握住我的手,却又突然放开,像是用尽了力气,背身咳了良久,问:“你心中所想,我猜得对不对?
听着他的话像是挺清醒,但我觉得,他确是倦了。直到后来有一日,十三爷问我,瞧着他那日的样子,我心里头是如何想的。我思索了很久,觉得他这个问题,其实有些难答。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情中厮杀(2)

他在榻上一连将养了三日,才拖着疲懒的身子从屋中走出来见了见日光。除了钱太医日日都来探看他身上的伤病,身边只有我一人伺候。
石图并没有来过。
起初我也纳闷儿,后来才道,白日里,和宣踪影全无,实是跟着石图办差事,日日入夜才回来替我,届时再将白日之事转禀于十三爷。
他们这个意思,应是要将这个戏继续演下去。对于这个戏码,我演得很尽职,也很尽责,因刘承泽探十三爷探得勤快,十三爷又不推拒他,二人几日里已从弓矢骑射谈到了琴棋书画。所以,我对十三爷的称呼全是你呀我呀的,倒全然没有了个该有的规矩。
到了第七日午后,臂上还缠着绷带的十三爷忽然起意,同刘承泽出了屋子,二人在院中亭内摆了两盘棋的工夫,我的上下眼皮就有些不睦,打架打的厉害。此事当真不是我无趣,十三爷养伤养病的这几日里,我被缠的厉害,白日里几乎一时半刻都难走开,每每我要走开,他总有千百个道理在等着我。这个难缠的程度,绝对超乎了我的想象。
午后的日头挺好,风也柔和,我将他不要的大氅抱在怀里,靠在亭下朱漆柱子上,才闭了半刻的眼,忽觉有人站到我身旁来,对我道:“且先别睡,”我挣扎了一刻,勉强抬了眼皮,却见头顶是十三爷的一张面孔,他提唇冲我笑笑,道,“我觉得我闷得太久了,今日云淡天碧,鸟鸣一声声送一声急,咱们出去逛逛吧?”
我很莫名:“十……是吗?你今日心情怎么这么好?”
十三爷指了指刘承泽:“刘公子说,再过个把日子就是万寿节,今日街上正热闹呢。”他冲我眨了眨眼睛,“所幸石统领也无暇顾及咱们,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我卡了一卡,默默地看了一眼刘承泽,又默默地看了一眼十三爷,良久,道:“我觉得你这个样子,还不宜出去。”亭外,莲儿正捧着个药盏跨进来,她近日格外谨慎小心,总是一副生怕将戏演砸的样子,让我着实叹了又叹,她年幼的时候,一定比我老实太多,也必定从不曾在阿玛额娘面前做一做戏。我嗓音里含着挺不耐烦的意思,对刘承泽道,“刘大哥,你怎么还不走啊?” 
刘承泽默了一会儿,品鉴着手中茶杯:“我觉得你对我这个态度,有偏差。”
我放柔了声音,答了声嗯,目光深幽地瞧着他:“你帮我劝一劝他,我一开心,就不催你走了,你让他去凑热闹,可是我在担着风险。我是什么意思,你懂了么?”
刘承泽看着我:“如今这个世道,真是很难做人。但是,世人活着,本就各有各的选择,可以过着截然不同的日子,所以,”他看了十三爷一眼,“你这个忙恕我不能帮你,你到底去不去?你若不去,院子外头还守着个叫萨仁的姑娘呢。”他顿了顿,向莲儿道,“走,鶒儿不去,莲儿,咱们一同去。”刘承泽一定是一个内心很有心计的人,所以我被他这么一要挟,一时半会儿就有些心急,一下就窜了起来。慌慌张张侍候着十三爷进了药,拽着莲儿就跑出了院子。
自客栈至闹市,也并不远。
一阵清风吹过,漂浮着几丝模糊的花香,空中两只雄鹰在遥远的云朵下面盘旋呼叫,那叫声不凶,好似婴儿一般干净清亮。它们匆匆从日影中飞过,通身就披了层温暖,细致的羽翼泛起亮泽。只是,可惜的很,并没什么路人注意它们。
刘承泽所言不虚,再过个把日子,即是万寿节。所谓万寿,便是帝王君主的生辰。帝王在我们的眼中,不是严父,就是君威四溢,可在寻常百姓眼中,帝王却是他们的天。
子民所想,不过是盼个风调雨顺,无所顾忌,亦无所烦忧。是以,年年万寿,除了宫中大行庆贺之礼,民间各个暗拥商号的官僚总也借此时机向皇上表一表爱民之心,为百姓减些银两,附着也做个薄利多销的买卖。
四人两马在街市之中被堵的寸步难行,好不热闹。我素来喜静,此时日头正高,人声鼎沸,难免就有些烦躁,人也愈发缺了精神。意云磨磨蹭蹭挨到绿荫之下,刘承泽就催马跟了过来,他神清气爽地指了指当街一家店铺,道:“此间金银首饰楼在本地也算个有意思的店铺,不仅经营饰品,也有雅座,不如进去闲坐一刻。”
十三爷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眼,挺爽快地应了他,旋即翻身下了马,然后转身将我从意云背上接了下来。我才在地上站定,身后人群中隐约有个急不可待的叫嚷声。声音几个起伏,便见街头人群都慢慢散开,萨仁驭马穿了人群,朝我们走来。
刘承泽将莲儿扶下马背,好笑道:“事有凑巧,一语成谶。”
四下安静了一刻,我回头看了看十三爷,他眉目中风云色变,搅扰的我心头也是一阵沸腾之声。身后忽然响起萨仁的声音,听来应该是很有些精气神儿。她道:“方才在客栈远远看着,倒是有些像你们,算来是你大好了,我特意追来瞧瞧。”
十三爷看着我身后这个身影,没有说话。萨仁缓了缓,跨下马背,转了个方向,对刘承泽道:“若是刘公子不介意,萨仁也想见识见识这家商铺。”
刘承泽站在一丈开外,着实地愣了一愣。他将手中缰绳捆到树上,微微一个颔首,道:“在下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眯起眼睛,不知为何,事情会这样凑巧。正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十三爷却开口对我道:“走,咱们进去吧。”我不经意抬眼,掌柜已在门边一脸喜色地同刘承泽打招呼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八章 情中厮杀(3)

恐怕自有生以来,我从不曾见过这样的一副画面。店铺之中静极,地上有弯曲水道,映带左右,续前行,只见店铺之中有一个水坛,水坛中间是座山石,山石约略有一人之高,半山腰处,有座石拱小桥。石上又引一瀑布,瀑布顺流直下,落入水道之中,才得屋中曲水。
山石上头,歇着一只蝴蝶,蝴蝶翼如小扇,翩翩扇了扇,翼上天蓝的亮光就闪了闪。歇了片刻,它便又静静浮到空中。随着她抬头一望,我“啊”了一声,不知不觉就住了步子。
店中并不只这一只蝴蝶,色彩各异,却皆是珍品,蝴蝶们扇动双翼,姿态轻盈,将店中点缀得更加神秘。
前头十三爷停下来,摇着个头,冲我笑了笑,道:“快来。”我愣了愣,“哦”了一声,提步跟上,可不消片刻,却还是停下步子,仰头欣赏。
待我磨磨蹭蹭入席的时候,余下的人均已落座。屋中有个圆案,案子是琉璃做的,案中有水,水中潜着几尾小红鱼。坐在桌案旁,即可观鱼,又可用膳品茶,当真自在。
刘承泽同十三爷相对而坐,萨仁和莲儿端端坐在他二人身侧,独余下刘承泽与十三爷当中的一个位置给我。我装模作样的稳了稳,仪态翩翩的坐了下来。刚刚落座,侍立一旁的侍女便有眼色地置上一个紫砂壶。店中流泻着淙淙古琴之声,静缓至极。她提壶分别给十三爷和刘承泽斟上了茶,看着他们紫砂茶盏中隐约冒出的热气,我抿了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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