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不过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又翘翘拇指说:“大人物到底是大人物,与众不同!那天晚上(指我被捕当晚),在巡捕房里他对他的部下训话,不要说他的部下都感动得痛哭流涕,连我们在场警戒的十几个包打听(探员的俗称),也鸦雀无声,肃立静听,而且还羞愧得抬不起头来。平时,哼!怎么会有这种场面?被捕的犯人,哪有如此大胆?只有我们作威作福,怎会倒过来我们反而在听他的训话?”还自摇摇头说:“这真是邪不胜正!”

  我常体会到人的善恶,常在一念之间。洪承畴也想殉国,一念之差,沦为遗臭;文天祥、史可法一念忠贞殉国,正气万古浩存。也即孔孟哲理:“尧舜兴则民好善,桀纣兴则民好暴。”毛泽东为了夺权,一念之恶,亿万人受尽荼毒;邓小平深受苦痛体验,倡导“实事求是”、“真理实验”,纠正共产党错误哲学,同一理也。我这点硬骨头,竟获无穷之收益。

  在我被捕的第三天,妻向守下要求,要去狄思威路宪佐队探望我。守下经电话请示其上级后,准妻外出看我,并叮嘱说:“快去快回,可不准去别的地方。”妻抱河光出门,绕了几转,见无人跟踪,立去电台李效实处,嘱其电台上级我被捕经过,及约定以后联络方法,然后来狄思威路看我。

  守候者撤离后数天,捕房探员又来我家造访,表面上是友谊探望,实际是讨好要赏。他提起妻那天出外探望我一事说:“依照我们巡捕房的规矩,既然守候在此,虽准你外出,也一定要派一个人跟你同行的;但此案完全是日本人主办,我们只是例行协助,日本人不照规矩办,我也乐得不管。”又说:“我们干这差事,也只是为了生活,迫于无奈;现下物价高涨,待遇低,生活也真难过。”言下之意想要外快。妻就给了他四十元买酒吃。他似乎嫌少,但也未再多说。

  此后妻常来看我,同时与李效实及各单位密取联络,她为避人耳目,常抱河光同行。有一次,在宪佐部里意外地看见毛进发,妻怒火陡生,把河光随手搁在地上,抢上前去狠狠掴他一个耳光,戟指大骂:“你这该死的叛徒,如此贪生怕死,出卖同志危害大局!你怎么对得起国家民族?怎么对得起领袖(指蒋委员长)、老板(指戴先生,这些都是同志间的口头语)?”毛原本笑眯眯地点头,在打招呼,突见妻一改平日温文有礼态度,变成凶神恶煞一般,大惊失色,满脸涨红,低头自责说:“我会自己制裁的。”(后毛遣回后方,接受纪律制裁,禁闭一年)河光才十个月,还不会站立行走,跌倒在地,大哭起来。宪佐们也即上前劝解。我正被禁二楼一房间内,忽闻楼下人声嘈杂,并有妻的喝骂声、小孩的哭声,正感奇怪,一个宪佐上来对我笑道:“你太太真勇敢,在教训你的部署哩!没事,她就要上来了。”迨妻上楼,余怒未息。我把宪佐的话告诉她,她呆了一呆,顿感愧悟,苦笑着说:“惭愧!惭愧!我竟如此冲动。”幸是宪佐们都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室,否则,只怕真要另生枝节了。我向妻解释,不要苛责部属,苦刑实在难熬,没有几个能像王长安,视炮烙如甘饴的。 







 
  
 


日宪把我当做人质




    当我被捕之初,日宪曾问我部属、组织、人员等等,我答:“多捉些人,多杀些人,没有意义。我是首领,杀我一人即全瓦解,何必多花力气?”很奇怪,日人竟真的没有继续追究。如果对毛进发不断苦刑逼供,他是总交通,知道各单位负责人姓名、住址,如带路追缉,吾无噍类矣!他们只是不断劝我宽怀安心,明哲保身,没有说明要我帮他们做什么?最多说到“合作”为止。除了大塚、青柳、于子珍及若干宪兵士官对我劝慰外,并邀请杜月笙高徒董惠民、军统局上海站长季仲鹏(曾任戴之秘书,被捕受日控制,以后帮我建立大功)、沈文郁(不知何单位负责人,被捕受日控制)、黄再生(忠义救国军某单位负责人,被捕受日控制)等,对我劝慰。我对大家勉以大义,尽忠报国,他们都哑口无言。但始终没有汪政府及李士群特工总部之人来见我,不像要我参加伪组织。而日人对我善意优待,一直尊称“将军”、“阁下”,毫无对俘犯疾言厉色之态,不知用意何在?我不断用言词及动作试探,在其士官中探出,日人把我地位估计很高,认为把我软禁优待,重庆投鼠忌器,即不敢在沪恐怖行动了(即是把我当做“人质”)。如果杀了我,重庆不过再派人来,治安还是不能维持。有一天,大塚和我谈话,我坦直问他:对我用意?他也明显的说,希望我帮助维持上海治安。我说:“我是笼中鸟,无权、无人,何能为力?”他说:“只要能维持上海治安,任何需要都可考虑。”我趁妻来探我机会,把这些事情秘密告她,向上级请示。上级知我被捕自极焦急,但未继续扩大,核心人员及电台仍旧保全,略稍安心。对我指示:“只要能保生命,任何要求都可接受。”我乃向大塚表示:“愿尽所力,协助维持治安。但一人做不了什么事,希将所捕我部之人交我调用,同时续与潜伏人员恢复联络,由我全权运用,你们不要插手。”大塚欣然接受。即将周觐光、毛进发、安平贵、刘世桢妻等十余人释放,交还我用。但陈纪廉等十余人已被处决,使我深悔不早提出要求,致使陈等含恨九泉。

  日宪只重视我个人,指令全体宪佐保护我,防我潜逃或发生意外,对我妻及杨凤吉等毫不注意,对电台李效实更毫无所知,对我部属亦毫不重视。狄思威路房屋不大,容纳不下这许多人,日宪另拨茄勒路文德里二号,除住几十名宪佐外,我全家老小及杨凤吉等,都迁入同住。已暴露身分及一部分行动员,也招来同住。刚好当时其他行动单位,多被敌伪破坏,除我之外,沪市几无枪、炸之声,自我被捕后,上海即太平无事。

  日人认我“人质”有效,不断举行庆功宴。我这“俘虏”,竟被位于上宾,“说客们”也常参加。在锦江饭店那次庆宴,印象特深,似我所见最精美之盛筵。凡有日本高级官员出席之宴会,多在日人餐室举行,宪兵司令木下荣市少将、五岛茂、大塚清等,曾同席几次。有一次,木下检阅劈刺演习,特邀我坐他近旁,以示给我光荣。我心绪万千,庆宴时强颜举杯,精明的日本人自然看出我的苦闷。有一天,加藤田准尉等三人,引我去料亭寻欢作乐。他们向日歌妓特别介绍,说我是如何如何了不起的人物,上海治安能够确保,大家能享和平安乐,全靠我一人之力。日妓跪在榻榻米上再三叩头,千谢万赞,在饮酒间竭尽献媚,并自愿陪宿,我神疲心瘁,在那样心绪之下,自无意寻欢,以身体不适婉辞,只欣赏她们美妙歌舞。由此益证他们把我当做英雄人物,重视我这人质。我又从不吸烟赌玩,认我乃正派军人。 







 
  
 


在敌心脏里迭建奇功




    不知日方根据什么,竟视我为军事家,常常和我谈论当前战略、战术问题。为了考测我的军事涵养,特映一部“将军与参谋与兵”的电影给我看。将军人物是描写一位中将,策划某一战役,临事镇定、审慎,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处处表现大将风度;参谋是描写一些佐(校)级参谋,认责负责,力持己见,一俟主帅指正裁定,彻底执行;兵是描写一群士兵,勇于实施任务,还穿插伙夫、杂兵幽默可笑镜头。看过之后,他们要我讲评,我对日军决策、执行、实施各阶层的概念,本来略有心得,经我评论之后,他们深表赞叹!并常邀我出席类似军事会议。我审视布置环境,沙盘演习工具,知系军事会议之后,粗略收拾,邀我入室,听听我的意见。日军处事素极谨慎机密,其电话机旁及门边,都有触目惊心的防谍标记,描绘间谍窃听及剪线破坏等,地图都用布幕密遮。我对军事学识,实际只知皮毛,我常看些军事书籍,喜读精彩战役文章,诸如日俄战役、日清战史、普法战争、拿破仑几次有名战役及败绩,太平天国双方几位智勇战将等等。对第一次世界大战史读过之后,还写了一篇长文心得,对记述历代名将治军用兵,也很有兴趣。我经常广泛阅读报章杂志,常识尚算丰富,当前军事态势,也大略知道,尚能应付他们的问题。

  我知道墙上布幕之后,即军事地图,早想一窥究竟,但尚不敢造次。此时我指手划脚,讲到激昂处,随手“沙”一声拉开布幕,他们没有阻止或责难,只是面面相觑;我一面手指地图,解释双方用兵优劣态势,一面强记梦寐以求的这个极秘密军事部署。会后回来,立刻电报上级。由于常常这样强记,用脑过度,自觉大伤脑筋。以后梦中也常重演这些情景。事后在战场上证明,这些日军军事部署,完全是符合实情的。

  有一次,南京来了两个日人,一个少将阶级,不知何名;一个中佐,事后知是特高课长绪方泉。并在上海宪兵本部邀我参加会议。我静观情景,似专为聆听我的意见。他们已拟好作战计划,准备扫荡苏、皖边境广德的忠义救国军。南京来的二人很少讲话,多由大塚发言,作战计划、地图等都在他们手上,我只遥遥目击,没有给我面前细看,我即表示:

  (1)忠救军是游击部队,活动性很强,不易捕捉或围歼。

  (2)该军不重视坚固工事,不善坚守。

  (3)该军没有重武器,不能攻坚,也不能顽抗。

  (4)该军盘据山区,附近公路已经破坏,运兵车只能接近中途,如用骑兵,目标太大,应用快速部队,掩旗轻装,闪电进攻。

  (5)该军眼线四布,触角伸入对方内部,对其用兵必须绝对机密,否则必然扑空。

  (6)找不到该军大部队集结目标及坚强工事,如动用空军轰炸,徒毁一些民房,没有军事意义。

  (7)该军总指挥郭墨涛,听说颇善用兵,如无善谋对策,恐怕得不偿失,反而吃亏。

  (8)该军军心团结,有中心思想,上下效忠蒋委员长及戴老板,无法促其投降,宣导攻势不生作用。……

  他们听我分析之后,表情似甚信服。我趁此用探询口气探问:“动用多少兵力?打算何时开始行动?”他们都无回答。大塚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十万大军任意调用,随时开始扫荡。”

  我看出这次作战,乃南京主持。日人对中国部队战斗力,素极轻视,对游击队更不在眼里。我立将经过详报上级,上级立即电告郭墨涛提高警觉,准备应变。岂知这位兵家总指挥竟以为只是例行通告,毫不重视。不久,南京日军果然出击,兵临门前,郭落荒而逃,损失甚大,受到撤职查办。我则受到特别嘉奖,并蒙发给奖金二千元。对我情报益加重视。

  狡诈的日本人,居然把我这赤胆忠心的爱国者,放在心脏里,给我机会看到其军事秘密,公然与我讨论军事行动,使我屡得重大收获。我竟得意忘形,胆大妄为,在另一次类同场合,几招杀身之祸。有一天,我去松本曹长房内坐谈,他正轮到值日,有事离室。我见桌上覆着硬板,夹有纸张,随手翻转看阅,是“日日命令”。我正在看阅,被他回室看见,立刻放下黑脸,指我是“间谍”,偷看军事秘密。我向他百般解释,只是无意翻阅一下。他指斥说:“上面明明写着极机密。乘我离室偷看,无疑是间谍,应处极刑。”我说:“我帮你们确保上海治安,像间谍吗?你邀间谍坐在房里,又把军事密件放在桌上,也太疏忽了。我被办罪,连累到你,实在抱歉!”(我有暗示其故设圈套陷害我之意,也暗示他有怠忽职守之罪)松本是劈剑、刺枪高手,我在警校亦好此道,但只三脚猫功夫。对松本甚为景仰,常与交谈劈刺术。有一次,松本腰部劈伤,我还帮他搽过药,总算有些交情,没有追究下去。自此我与他们来往,时刻提高警觉。叨天之佑,我在敌人心脏里,克服无数艰险,获得无数极重要成就。

  日人见我安于现状,不虑潜逃,以为本人即能逃脱,一家老小逃不了,每天只来巡视一下,以后隔几日或有事时才来看看。他们每遇疑难事情,多来问我,把我当做谘询机构。宪佐队于、刘正副队长,仍在狄思威路遥遥指挥小队长费宝林,督率几十名宪佐对我监视,认为万无一失了,殊不知这些宪佐受我感化,由敬佩而同情,而合作,而为我用(他们见日人重视我,又知我系重庆大官,认为依靠我比依靠于、刘更有前途,也是主因)。于子珍乃胆小汉奸,只图享乐,刘禹卿是无知地痞,只知向赌台逐利敛财,根本不知政治为何物。我表现是被监视犯,实已相当自由。我除令情报人员继续工作外,行动工作完全停止。为恐行动人员在外闯祸,索性将他们公开身分,作为前来投诚。日人见他们来投,协防上海安宁,一律欢迎,与宪佐住在一起,成为大杂团。在此矛盾夹缝中生存,自极惊险。但又为处境所迫,不断发生意外事件。兹举一些如下:

  (一)有一天,宪兵曹长黑氏理助,接我去宪兵本部,要我审问一名投降分子。因为言语不通,他们问了数小时,不得要领。我和他略一交谈,知其为军统局报务员郭晋黎,崇明人,新近派来上海,为新建单位通讯工作。领导人陈志强,工作无法展开,不顾部属生活,郭走投无路,故向日宪兵本部自首投降。我问他:“你既不懂日语,怎么想到来宪兵本部投诚呢?”郭答:“我知道戴笠很厉害,无孔不入,到处有他的工作人员,想来想去,只有日本宪兵本部才安全。这里总没有戴笠的人吧?!”说到这里,我的随从徐志达,忍不住“咭”的一声笑出声来。郭惊觉地张皇四顾,顿觉不安。

  我了解了真实情况之后,当即避重就轻对日宪说:“郭因无法生活,藉托抗日地下分子,实图一瞰饭之处。”日宪追问郭的背后领导人,我说:“他的领导人陈志强,似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