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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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森回忆录:抗战敌后工作追忆-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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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舰。又悉:日自开始造“大和”、“武藏”,美即密派专谍,长年监视,故一得知“大和”出动,企图解救冲绳之围,并有巡洋舰二艘,驱逐舰、炮监八艘护航,即出动海、空军围歼。日人只知“大和”被美机炸沈,实际美潜艇艇也参加袭击。又据确息:日联合舰队司令山本元帅座机被击落惨死,中途岛等战役惨败,都是密码被美破译,预知其行动所致。我深深体会到,日军之败,密码被美破译也是其主因之一。而美国密码之难破译,恐怕神仙也难下手。当时我国对外交通,全被锁困,只有西北甘新公路尚通俄境。但俄本身被希特勒打得落花流水,能给我国的帮助,真如杯水车薪。国内大好河山,支离破碎,四顾茫茫,一片黑暗,大家认为注定亡国了。一般无耻文人,尤以名记者陈彬龢可为代表,常在各大报上大做文章,赞誉秦桧主和,大骂抗战的岳飞骄兵悍将,不自量力涂炭生灵。只靠我们这些不愿做奴隶的人们,藉着一片赤心热血,坚持抗战。幸而日寇狂妄错误,发动太平洋战争,乐极生悲。我国则由孤军苦战而得国际联手,情势逐渐改观,获得最后胜利! 







 
  
 


第五孩子诞生




    民国三十年阴历六月十七日,妻怀孕足月,入大德产科医院,十八日晨三时,产下一男孩。那时抗战正是最艰苦的时期,切望早日光复河山,又值沛霖夏雨,街道积水如河,即取名河光。这是我们生命延续的第五孩子,我们本身牺牲了,尚有后继新血,自甚欣慰!我为迎接其母子回家,特抱葛苓去理发店理了发。大家见我给女儿剪成男式平顶,都笑我不懂男女发型。

  我们因住处接近沪西伪特工总部,眼见敌伪进出租界张牙舞爪,我为避免引其注意,决意他迁。吾妻尚未完全康复,即急找新寓。一般不了解我的人,以为我是天不怕地不怕,横刀跃马,横行霸道的武夫,殊不知受了职责的压力,我已成了谨慎怕事的人,稍有风吹草动,即警惕远避,绝不敢与人争风斗气。说句不好听的话,变得胆小如鼠。即于九月间,迁往法租界巨籁达路。这是四方形的建筑,很大,有点像大杂院,分住近十户,我们住进大门的左边一单位的三层楼上,计有三间大房及厨房、厕所,此外还有四层阁楼一大间。我夫妇和幼儿住一间,岳母带葛苓住一间,另一间是客厅兼饭厅。客厅之窗,适在大门之上,正对弄堂出入道路,俯视之下,对全屋进出情况,可一目了然。还有杨凤吉,算是我姨妹,她独住四层阁楼,二房东家女佣则住三楼亭子间,虽同一楼梯上落,但各有门户,并不互扰。二房东曹德奎是某洋行的买办,他已有大收音机,能收听美国广播,他住二楼及楼下。曹是一个势利商人,与其交谈须特别小心。好在我们独住三楼,只进出时要经过他们楼下的穿堂而已。

  我政府在上海租界本有很多半公开机构,储存物资及留守高级大员。自三十年十二月八日日军侵占租界之后,机构、物资均被接收,官员或被捕,或逃亡,或投伪。上海本为我国富饶之中心,日方大肆搜刮,用以作为补给全太平洋之基地。我奉令全力摧毁其物资堆栈及运输机构,我督饬所属全面行动,予敌极大威胁。日方为确保安全,亦全力对付我方地下组织。那时伪特工总部李士群力量,正最横行时代,大力为虎作伥,利用被捕变节分子,以组织对组织。“军统”、“中统”敌区地下组织,几被摧毁殆尽。我与伪组织素无关系,得未波及,仅朱岑楼曾任沪区组长,与沪区人员,私下有横的关系。后朱受波及被捕,幸未牵连他人。但我为新发展力量,却出了毛病。 







 
  
 


陈纪廉全组被捕 牵连总部




    抗战期间一班青年,愤于国破家亡,纷纷从戎杀敌。浙江行署上尉军医陈纪廉,浙江嘉兴人,认为在后方救护工作,尚不够尽其所愿,屡次要求参加我的工作,我即令其去沪另求发展,如能吸收较多同志,即成立行动队。可能因其社会关系不多,又想积极展开工作,不知怎样竟落入敌手。我本严禁同志间横的关系,因陈系由交通员刘世桢之妻由浙西带来上海,他们竟私自有联络,因此,陈与刘妻都被捕了。据事后调查,陈先被捕而连累刘妻,刘妻后得获救,陈及其新吸收的七、八个爱国志士,则被日宪兵处死。日宪杀人都秘密押解虹口公园空地枪决,就地埋葬。陈之牺牲,我细检讨,实我领导无方之责。因:第一:他只是热血青年,毫无斗争经验,应在后方训练一段时间或派在老练者部下磨链,不应即派上海单独工作。

  第二:我没有细询他的上海社会关系,对其工作没有多予指导,即任其自由发展。

  第三:他被捕后,我没有尽其最大努力进行营救。出师未捷身先死,牺牲一群纯良青年,使我终生愧疚。且因他们的被捕,牵连大局,这种血的教训,只有亲临其境者才能体会得到,绝非看看我的回忆所能想像。

  日本正规军队不办案件,都由宪兵或特务组织主办。日办案方式不同,如落日宪手里,先是毒打追缉余党,迨见无可利用,大多秘密处死或交伪方利用,只有确认系无辜良民者才释放。日人可能受武士道军国主义教育影响,其心灵中似无宗教、慈悲、恻隐观念,养成虐待狂,除各种酷刑残杀外,并以打人、辱人(尤以对妇女)为乐。不管有罪无罪,先予一顿摔跤(如背米袋般把人背起,向地上摔),常常提出疑犯摔跤,旁观者哄笑作乐,长官亦不阻止。

  伪特工首领李士群,闻曾留学俄国参加共党,回国后为中统工作。后又来沪投靠日人,在沪西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组织特工总部,招纳“中统”、“军统”、“共党”失意分子,自成系统。因局势对我方不利,很多人认为中国前途无望,意志动摇,伪方开门招降,实比日方穷凶手段,对我方威胁更大。如被伪方捕去,则尽量劝降利用,只对报复性及私怨者杀害。 







 
  
 


再陷敌手




    三十一年初夏,陈纪廉与刘世桢妻被日宪兵逮捕,受不了电刑之苦,供出与总交通约晤时间、地点,日宪秘密守候,以致毛进发陷入敌手。酷刑之后,毛供出内交通周觐光,周乃衰弱老翁,被打几个耳光,即供出我的住址。日宪夤夜押其来捕。时在深夜一时半左右,我们均已熟睡,听到敲门之声甚急,知生突变,幸我妻处事素极谨慎,所有文件器材,随时收藏,四楼杨凤吉亦极机警,所有密码、电稿、机要文件,办妥时随时密藏门之夹层里(将门上方横木切断,文件密藏门之夹层内,仍将横木合上,天衣无缝)。我在客厅内隔窗遥望,见弄堂内满布鹰犬,稍远处还停有军车数辆,知已插翅难飞,即挺身开门。门外十余宪兵,即用枪指住了我,押着周觐光,蜂拥而入。因已知我身分,故十分欣喜。入屋后即开始搜查,但什么都没有查获,连片纸只字都未搜到。我说:“所有文件随办随毁,家里没有任何东西。”他们倒也相信。我并要求:一切由我承当,不要伤害我的家人;否则,我即哑口不说话了。他们也一口答应。

  我被押至四马路警察总局特高课长五岛茂办公室(即七年之后我任上海市警察局长的办公室),日宪列队肃立,我被围在中间,由一领队向五岛报告逮捕经过,五岛神定气闲,对各日宪嘉慰一番,对我也善言几句。我要求与被捕各部属见面,也被允准。即被带至一大堂内,见毛进发、陈纪廉、刘世桢妻等十余人均在内,大都囚首垢面,衣衫不整,满身血污。见我押入,大家愕然,旋悟我亦遭同样命运,大家失声痛哭。陈纪廉更是捶胸顿足,仰天嚎啕,自称罪魁祸首,万死莫赎。我目击袍泽苦刑后惨状,心中自极悲痛,趁此对大家训示,不要再畏刑乱供他人,一切责任都由我负。大家含泪允承,并准备为国牺牲,慷慨成仁。监视我们的捕房警员都是华人,非特不禁阻我的发言,且垂头同情。

  当晚(实际东方发白,已是次日清晨了)我被押去北四川路日本宪兵司令部。他们把我带到一间会议室内,中间有一张会议桌,桌旁有很多座位,主席位上坐着一少尉领章的军官,押我进来的宪兵向他报告一阵。室内靠墙还有几张沙发,我自料必无生理,乐得表现英雄本色,就大剌剌旁若无人地自选一张沙发坐下,闭目养神。那少尉斜眼看我,对我的傲慢态度,似有不满。

  过了一会,听到那少尉在大声吼叫,即有翻译过来对我说:“少尉在问你话。”我睁眼看看他们,冷笑说:“凭他?小小一个少尉?没资格跟我说话!”那少尉听了我的话,勃然大怒,跳起身来指着我的脸说:“你已被我们捉到了,还敢如此倔强?”我也毫不示弱,瞪眼看他,回说:“不错,我已是俘虏了!便衣俘虏,你们有权处死。你杀我吧!否则,叫你上司来和我谈。”他气得暴跳如雷,握拳想打我,但似强忍住了,只以拳击桌,大声怒骂,我仍闭目养神,不理不睬。

  最后他走出去了。不久,另一穿西装日人进来,对我很客气,口口声声称我“将军”、“阁下”,翻译介绍:这是特高课长大塚清中佐。我即站起身来,舒展一下筋骨,要求与家人通电话,我说:“你们日本人是不讲信用的,先前虽答应不捕我的家人,怎知你们是否守信?我要确知家人无恙,才开口说话。”大概言语态度太过傲慢,在旁一个曹长把我用力一推,推坐沙发上。嗣经翻译解释清楚,准我与妻通电话。妻果在家中,并略告经过:日宪没有为难家人,只是有人看守,不准进出。我知大家都没有被捕,稍微放心,我也告妻现在宪兵本部。于是我始与大塚交谈。

  我说:“我是上海地下工作领导人。为抵抗你们日本侵略,争取国家完整独立、民族自由,不得不与你们拚命。一切责任由我一人承当。现已被捕,请即杀我吧!我的部下,如认罪无可恕,求仁得仁,死而无怨,不要再酷刑苦打,略存人道精神,而维你们皇军光荣声誉吧!……”讲了一大篇理直气壮的陈述,大塚微笑静听。最后他说:“不要这样说。我们并不是侵略你们,我们是在谋求共存共荣。请你以后要和我们合作,大家一同为东亚共荣而努力!上海的治安,更要请阁下多多协助,共同维持。”

  后据妻告称:当晚日宪派守下军曹及宪佐(华籍宪兵)一人,法租界巡捕房亦派探员一人,在家守候,将岳母、杨凤吉及妻儿等均驱住一室。妻知第二天徐躬耡将送电台用的电池来,特写一密条,黎明时由杨暗中摸上三楼亭子间,恳托房东女佣送至徐家,阻徐不要来。杨在楼梯上望见自己阁楼房内火光冒烟,急叫大家救火。守候人员叫大家逃避,妻坚持救火,一面打开火场房门,在门口坐镇,一面促大家急用面盆取水泼灌,盖因楼板下尚藏有枪械弹药,恐被波及,灾祸就大了。直至扑熄余烬才放心。事后检查,才知日宪搜查时,衣服棉被等倒翻满地,定是日宪有香烟头丢弃在衣被上,逐渐延烧起火,幸扑救及时,只烧了一箱衣物及半架床铺,未肇巨祸。

  救熄火灾后,妻私下询问房东女佣,徐家字条有未送去?女佣回说:她请示了她家女主人,主人不许她送,叫她退还酬金,原条则已丢入抽水马桶抽去了。妻不得已,只好与岳母轮流在窗口守望。岳母嗣见徐躬耡提着一包东西,走进弄堂,即用手势促其回去,但徐茫然无知,仍续进来且步上楼。妻急至梯口警告:室内有日本人。徐才大惊,疾奔下楼。可恶的曹家女佣,竟在楼下拦阻,并大叫:“三楼有人跑了。”被徐猛力推开才得逃脱。幸守候的几人,或躺在床上熟睡,或在后房看小说,都未发觉。妻抱着河光凭窗外望,直至徐躬耡奔出弄堂,在马路口转弯不见了,才放下了心。

  我被捕后自料必死,为表现民族精神,故言语态度都很倔强傲慢。他们怕我自杀,沿窗站着宪兵,不准我走近窗边。大塚还一再劝我: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要我放宽心怀安于现实。我见他一副狡猾神态,自不相信,并表示我今日死了,明日重庆盛大追悼,重于泰山矣!他们送来饭菜,我因食不下咽,又怕我绝食,乃嘱狄思威路×弄二十四号宪佐队长于子珍来劝导。据于自称:是东北辽宁人,日本庆应大学毕业,其父兄都为反日被杀,他表面虽为日人工作,暗地实为策划反日,为父兄报仇。劝我珍惜生命,与他合作徐图后举。我当然不信他的鬼话,但能活自愿活下去,不能活只好慷慨就戮,心中泰然。宪兵本部都驻宪兵,我是抗日要犯,自不能久留会议室里,他们把我送去狄思威路宪佐部。该部指导官青柳,从未见他穿着军服,故不知其职级,大家都叫他青柳先生,似系宪兵直属组织。副队长刘禹卿,苏北人,没有受过教育,不懂日语,但有社会基层力量,队里几十名宪佐,都是刘的徒弟,散在各方的徒子徒孙更多。南市各处赌台、烟馆,也由其徒众包揽。于子珍为人狡猾,只有内勤办事员七、八人系其亲信,代日人控制这个宪佐队,对我严密监视。我无聊时与这些宪佐谈谈古今中外忠贞节义故事,竟渐被我感动,以后为我所用。

  在我家守候的日宪、宪佐及捕房探员共三人,仍日夜守候,一直守了一星期才撤离。但日军曹守下,每日都躺在床上看小说或熟睡,并不与人搭讪说话。宪佐与探员都是中国人,内心也都爱国。尤其那个探员,我在捕房内慷慨训示部属时,他亦在场,似深受感动,视我为英雄人物。他俩常与我家人谈笑,守下并不理会。一次,趁守下不在(他们三人每天餐时,常轮流出外进食或购回食物),探员对我妻说:“你先生真了不起,视死如归,准备慷慨就义。不过他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又翘翘拇指说:“大人物到底是大人物,与众不同!那天晚上(指我被捕当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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