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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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森林-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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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卖力的推着我的车子,看着脚底下的车轱辘,圆圆的,车胎充满了气,发出轻微的转动的声音,遇到不太平坦的道路就轻轻的扭动,寻找着平衡。    
    从家里到街上的路很短,事实上现在想来那段路很长。可能当时是因为我的脑海一直在想着些什么,所以才会觉得时间很短的吧。    
    可能是,我只想好好的推好手中的车子,精力过于集中,所以才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好了。摊子摆好了。早晨的太阳刚好面对我升起来。    
    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    
    我坐在一个高脚凳子上,把腿翘在推车的踏板里。    
    早晨的生意不大好。中午的生意不大好。下午的生意不大好。    
    所以我有很多的时间。    
    透过这三米见方的玻璃窗子——这窗子很好的把玻璃之内和玻璃之外隔成了两个世界,我在玻璃窗子的这边观察着外面。    
    累的时候,我把双肘支在放菜盘的桌面上,托住自己的脸。这样很好,我通常在中午的时候这样——中午的时候外面最喧嚣,生意也最差,却是我最快乐的时刻。    
    我的快乐是莫名其妙的。    
    车水马龙——我一直对这个词情有独钟,因为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面对着车水马龙,我如此深刻的理解这个词的含义。    
    我始终是静止的,而外面的世界始终是流动的。我很喜欢那种把快门速度放到很慢拍出来的照片,静止的事物很清晰,而那些流动的,便被拉成了一道模糊的、色彩变幻的风景线。静与动是如此的和谐。    
    我听不到外面的声音,玻璃窗阻止了大部分汽车的喇叭声和自行车摇铃铛的声音,我听不到那些行走在街上的人们在说些什么,但我可以看见他们的表情,他们是不会注意到有那么一个人在微笑着,躲在一块玻璃的后面窥视他们的——我的秘密的快乐大多由此产生。    
    我看见发呆的人,领小孩的人,吵架的人,烦躁的按喇叭的人,手勾手的人,我还看见警察,工商局的人,脚上带着泥巴从田地里回家的人……    
    他们在我面前走来走去……春夏秋冬……像一场戏……无声的电影……    
    而我的悲伤快乐总是变幻无常,并且永远没有理由。    
    有人说这是一种自闭的心理状态。我不承认,一个外表越是沉默的人,可能他的内心越是绚烂。内心的绚烂是无声的,在内心演绎的一些东西往往会影响到人对内心以外的世界的看法。    
    如果让我选择,我会选择默默地站在路边,凝视着过往的人们,让思想一片空白,让所有的声音都归于宁静。    
    就像1991年,那个落寞的少年,懵懵懂懂躲在玻璃窗子里面观察这个世界一样。    
    是谁在小声的歌唱    
    小声的唱歌,是一种精彩。    
    从初一那年之后,我好像就没大声的唱过歌。那是一次联欢晚会,我第一次登台。说实在的,情况很糟,我根本把握不好。我走调了,更糟的是,由于我拼尽了力气,调更是走的千奇百怪。同学们轰然而笑。我站在讲台上面红耳赤。于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学会小声的唱歌了。而且,在有人注意我的时候,绝不开口。    
    1993年,我曾在一家私营钢铁厂做工。现在没人相信,像我这样一个瘦瘦弱弱的一个人,能承受得住那样高强度的工作。但事实是这样的,不仅如此,我做的还是劳动强度最高炉前工。我的工作内容是,用眼睛紧紧地盯住炉口,那里随时会有一根火红的轧钢窜出来,我负责快速的用铁钳夹住它的头部,一阵狂奔,把它晾在几百米长的冷床上。    
    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我是在唱着歌,小声的唱。其实我知道哪怕我由着嗓子喊,估计也不会有人听到——厂房里的噪音实在太大了。但我还是习惯的、不由自主的小着声。我常陷进某首歌的意境里去,一心二用的结果是,有一次我把一根滚烫的轧钢条甩到了一个女孩的腿上。陪着她养伤的那几天,她一直问我:“你整天在冷床上,嘴里动啊动的,傻儿吧唧的样,干吗呢?!”我淡淡的笑了。    
    疲惫不堪的日子,疲惫不堪的生命。工余,我会走出车间,在外面的水泥地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揪掉一根墙角的草根嚼在嘴里,眯着眼睛看天上的太阳。她就坐在我的旁边,隔一会就用手指头捅捅我的肋骨:“唱一个吧?唱一个吧?!”于是,我酝酿一下情绪,就唱,声音,只有她和我才能听得见。她抱着膝,偶尔腾出手来,暗暗的鼓鼓掌……    
    就在那段时间,街上开始流行卡拉OK。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去那里打发时间。原谅我们吧,我们,的确单纯的有点傻。我们就坐在电影院对面银行的台阶上,坐在里三圈外三圈围成一团的人们的旁边,夜空里布满了星星,我们并排坐着,她托着下巴,微仰着头,听我一首接一首的唱歌给她听。夜深人散的时候,她说,等我有钱了,一定要买一套卡拉OK来,让你天天唱给我听。我没说话,只是,拉起了她的手指……    
    晚一年的时候,我考上了一所学校,要重新上学去了。她和她的几个朋友,在城河边上的一个小酒店里,给我送行。我闷闷地喝了很多酒,多一句话都不肯说。她把麦克风塞到我手里,说:“唱一个吧!唱一个吧!……”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就唱一个,以后,我可能,再也听不到了……”    
    我唱了,她哭了……    
    在遥远的一个城市,我毕业了,留校了。第一次走上讲台,是晚自习。满教室黑压压的学生,年龄甚至比我小不了多少。我有些紧张,讲课的时候,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教室里一篇寂静……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我懦懦地说:“我,给大家唱首歌吧……”那个晚自习,成了我和同学们的合唱。我们成了很好的朋友。后来,有人告诉我:“老师,你唱歌真的很好听,就是,声音,小了点……”呵,他们哪里知道,在我心目中,轻轻的歌咏才是我所理解的歌唱啊!    
    小一点的声音,才能收留住内心的喜悦,让快乐留在心里,让心里拥有更长一段时间的芬芳;小一点的声音,才能很好的埋葬忧伤,不至于让自己的苦涩和泪水哗然而出,得不到一点隐藏……    
    多少个日子在我小声的歌唱里湮灭。有多少次,在陌生的城市里,我轻轻放下手里的麦克,独自一个人孤单单的离去……我已经不能大声的歌唱,生怕,惊动了那些沉睡很久的记忆。我是在怀念着,怀念我的已经消失的孤独的声音,还有,那个被我的歌声所包围的人……    
    我还在行走着,不曾在任何一个地方扎下根来。在路上的时候,如果车不算拥堵,人流不算汹涌,你会看见一个人,在小声的歌唱,那个人,就是我。    
    温暖的地瓜    
    我是1974年出生的。出生地在鲁南,那里正是地瓜的故乡。到了秋天的时候,一块块饱满肥胖的地瓜被人们从土地里刨了出来,没过几天,田野里便晾满了白花花的地瓜干。我喜欢这样的季节。我没有父辈那种饱受饥饿折磨的体验,但却真实而清晰的记得父亲讲的,他和几个叔叔到路边摘杨树叶吃的故事。丰收的地瓜有的被埋在了地窖里,有的被藏到了瓦缸中,拥有这么多丰厚的粮食常常让我感到心满意足,晚上做梦的时候,也通常是被撑醒而不是饿醒了。    
    我奶奶对我讲过,我小时候在夏天瘦的人见人怜,但入了秋之后就会一天天的变的白胖起来。呵呵,我想不出我白胖是个什么样子,但我相信奶奶说的话。她以为我把小时候的事全忘了。其实才不是。关于童年的记忆我是忘掉了许多,但是关于地瓜的记忆却是清晰无比的,哪一个孩子不是对自己最初喜欢的食物念念不忘呢?家里做饭用的是泥土做起来的锅灶,又高又大,因为做好一顿饭要往锅灶里面塞很多很多的柴火。柴火烧到一半的时候,奶奶就会往里面扔几块地瓜。别人开始在堂屋里吃饭的时候,我就饥肠辘辘的在灶边等——是要火熄了,地瓜才可以闷熟,才可以用木棍拨拉开柴灰,把手伸进去,再迅速的把那些烤的又软又香的地瓜取出来的。    
    取出来的地瓜通常变的黑糊糊的。别担心它是被烤糊了,事实上是不会的,因为那些柴火通常是麦秸和稻草,不是很毒辣的火。黑的那层其实是烟灰。把这层黑的东西剥掉,就会看到里面灿黄灿黄的瓤了,咬一口含在嘴里,甜丝丝的,而且爽滑,几乎不用咀嚼,就直接通过喉咙滑进肚子里,一块烤地瓜吃完,满身的细汗也就出来了。不过一定要记得热的时候要小心一点的吃,否则会烫到嘴唇,所以家乡才会有一句俗话:心急吃不得热地瓜。这句话在我后来的人生道路上还起过不小的作用呐。说起来还有件比较丢人的事情,我小时候唯一剩下的一张照片,嘴边就一撮黑,他们告诉我,那就是刚吃完地瓜嘴还没来得及抹一下的缘故。现在想起来,估计我小时候,十有八、九的日子,嘴角是黑黑的吧。    
    我曾尝试过在家里没人的时候,自己也来试试手艺,但每次都把一块好好的地瓜烤的巨难吃。后来才知道,要吃到正宗的烤地瓜也需要经验和技巧的。比如,在选择地瓜的时候,要尽量选那些个头小、身材瘦长一点的,这样容易熟的快一些。在要准备烧考之前,这些地瓜最好要先扔在水盆里泡一天,然后放到窗台上让风吹干,这样的地瓜烤出来味道会特别松软香甜,否则总会有点硬生生的味道。    
    我喜爱的地瓜还有另一种吃法,那就是瓜干稀饭。我敢打一块钱的赌,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吃过比瓜干稀饭更好吃的食物。地瓜被刨成薄片,在土地上被阳光晒的又脆又薄,颜色也由最初的乳白色变成了淡黑色,看上去挺丑陋的,但是做出来,嘻嘻,那绝对是没得说。一只大铁锅,对!一定得是铁锅,其他什么铝锅啊高压锅啊统统地不行,刷干净喽,添上清水,依次放上大米、豇豆、豌豆、绿豆(所有农村里可以找得到的豆),盖上锅盖,把这些豆们快煮烂了的时候,主角地瓜正式上场,然后再用文火慢慢的炖,慢慢的炖,炖到什么时候?炖到那各种各样的香味一起随着热气在你嗅觉能达到的范围之内萦绕的时候就好了,可以用碗来盛了。一碗地瓜稀饭捧在手中,那些饱满的吸足了水分的豆们全被煮裂了,五颜六色分外好看,大米被煮的稠稠的,香气逼人,地瓜干被煮的软软的,卧在汤水中间。呵呵,舀一小勺放在口中,米的浓、豆的香、瓜的甜形成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直冲鼻腔,恨不得把唾沫也咽进肚子里啊。刚才我还说舀一小勺呢?那时候哪还来得及用勺子?等到那瓜干稀饭稍凉了些,早就三两口扒拉进嘴里了。还有呐,吃饱了之后,用大勺子撇出来的纯粹的瓜干汤喝上一碗更是回味无穷……    
    长大了,离开家了,很少有吃到地瓜的机会了。我刚来这个城市的那年冬天,也是有类似这样的一个早晨,我捧着一块地瓜,蹲在这个陌生城市的马路边,心里充满了茫然,觉得自己真那么那么的渺小,甚至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下吃着这样的一块地瓜,真是太丢人了。我到这个城市来,不是来吃地瓜的……但现在不同了,我已经在这里扎下了浅浅的根,我可以象在自己的家乡那样,不去在乎别人的眼光,而去自由自在的做自己的事了。我知道在我捧着那块地瓜的时候,我的手心是温暖的,那块地瓜也必将给我的身体带来温暖,让我走在风大的路上的时候,不至于有轻飘飘的感觉……    
    这块温暖的地瓜,至今还在我心里留有余香……    
    


第四辑 纯真年代街边吹笛人

    1994年,我客居在一个城市,因为无聊,我常常起的很早,在清晨的街上,漫无目的地遛跶。    
    我喜欢人群。然而当我在人群中被搅的头晕眼花的时候,我喜欢跳出来,一个人享受独自漫步的悠闲。    
    但是,还有比我更悠闲的人。    
    他就是那个街边吹笛人,遇见了他。上班的人流熙熙攘攘,似乎只有我和他是两个闲人,一个南来,一个北往。不同的是,他边走还边吹着笛子,笛声悠扬。    
    清晨七、八点钟根本不是吹笛子的时间,何况是城市的清晨。忙碌的人们根本没有人注意他,竹笛的声音在汽车的鸣笛声中,简直就像瀑布旁的一条小溪,然而,他似乎越吹越起劲。    
    和我隔街即将错过的时候,我停了下来,抱着膀子,欣赏地看着他。他发现了我,得意的晃了一下头,笛声更加悠扬。    
    他只是一个卖笛子的人,因为他背上背着许多笛子。他只是一个外乡人,因为当地不产竹子。他的生意不好,因为他不肯停下来,摆一个摊子。但是他边走边吹笛子的样子,很容易让人想起武侠书里在江湖上自由来去的侠客。虽然他踏的不是草地、黄土、大道而是城市里坚硬的柏油路。    
    我不由自主地快乐起来,心底陡然生出许多豪气,真想收拾了行囊随了他去,不顾旅途风雨,只愿潇潇洒洒。    
    红尘里纷纷杂杂,有时还怨自己不能平心静气,其实烦燥的不是这个世界,而是自己的心。人生若能如吹笛,我愿做那个吹笛不止的吹笛人。    
    电梯里唱歌的男孩    
    那是一个即将倒闭的大酒店。我住进去的时候,客人已经很少,一楼到九楼,电梯始终空荡荡的,任由我一个人上上下下。    
    偶而的一天清晨,我在外早餐回来,发现电梯里多了一个开电梯的男孩子,穿着酒店的制服,颜色有些褪了,更加让人感受到酒店的破败。    
    他没有像我想象中的那样问我上几楼,只是望了我一眼。我告诉他:“七楼。”他用手指熟练的戳了一下,电梯开始上升,这时我发现,他在聚精会神地读一本印着流行歌曲的书。    
    以前听说过“边走边唱”,那么他现在应该是“边升边唱”或者是“边翻边唱”了。每一首歌他只唱那么几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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