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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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森林- 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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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看见这边的我,一定也是矮矮的,因为这巷子的确很长。我还想,看见我的那个人一定会吓一跳,如同现在我看见对面突然出现一个人一样。想到这里我就会抿嘴一笑。    
    我用手指划着新房的墙壁。有的墙壁很光滑,有的很粗糙。我用的是手指肚,划到粗糙的地方手指肚会有一点疼,但好像我不在乎。    
    那个时候我想到哪儿去了?摇头,摇头……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些什么。我能从清晨走到傍晚,能反反复复把那些巷子走几百遍,能闭上眼睛都知道该到哪里拐弯,能把任何一道巷子里的门牌号码倒背如流……但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反正时间过的很快。    
    我曾在几家新房面前停下脚步,思考了一会,然后决定顺着门缝向里面看几眼,像一个忍受不了内心愿望折磨的偷窥者一样。    
    我想象着新房未来的主人在随后该怎么布置他的院子,想象着他们沐着下午的阳光(黄昏的暮色)在院子中央晚餐,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男主人腰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    
    我为我的想象叹气,转身走开了。    
    我低着头行走着,不时的踢掉一个出现在脚底下的小石块,或者拣起一个瓦片一下子把它撇的很远……    
    我喜欢一个人散步的习惯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培养出来的。    
    傍晚的时候我还会从巷子里走出来,不用走多远,就是一片空旷的麦地。青青的麦苗在暮色里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的气息——这样的描写让我的心有些抽搐,一条半米宽的路延向远处的小河流(或者叫生长了一小片芦苇的湖泊),这同样留给我深刻印象的地方。    
    沿着路走到河流边,再沿着河流向东,我散步着。    
    河流的那边是一条路,路的再那边是一所学校,学校在天刚黑的时候就亮起来灯光,看着那些窗户里的灯光,我散步着。    
    在我决定回家的时候,我会先给自己找一个目标点,比如一块大一点土疙瘩,一片茂密点的草丛,一棵说不出来名字的小树……到了这个目标点后我会毫不犹豫的转过身来——我喜欢这个时刻转身的感觉,远处的村庄闪起了灯,灯光闪闪烁烁,青草在脚踝处“梭梭”做响,没有哪种情景能比这更诗意的了。    
    我这个人是比较容易受到别人影响的一个人,很久以前我的一个朋友写信告诉我说“在人群里挤来挤去的感觉,真好。”我心动了,当真选择人最多的一天到了城里,那是一个县城,最繁华的地方是唯一的一家电影院,在那里,我被人群挤住了,几乎没有了自己选择的权利,我被人流推搡着,一直向前走去,像一片在宽阔的河流中央旋转的落叶,那一刻,我的心,哭了。    
    因为,即使在如此拥挤的人群之中,我仍然感觉到自己是一个人,在散步。    
    


第四辑 纯真年代漫步午夜街头

    我常对某部电影的一个镜头记忆深刻:空荡荡的街,微寒的天气,沿着地面袭起的风卷动着落叶。昏黄的街灯再过大约半个小时就要熄灭,零星的行人正赶紧在这个城市黑暗之前回到自己的家中……    
    心情浮躁的时候,就会闭上眼来,慢慢的让脑海弥漫午夜的灯影与迷雾……    
    出门之前,要整理好自己的鞋子。这好像出于某一种心理压力——系紧鞋子是用来奔跑的,但事实上,在这个城市只能你漫步,像个梦游者,就像在水底,你只能屏住嘴唇而不能大口的呼吸。在午夜游荡,多穿一件衣服并竖起衣领更重要一些。    
    先要走出自己居住的那条巷子。巷子黑洞洞的,布满枝条和突如其来出现在脚底的小石块。偶尔有生性沉默的人踏着自行车迎面而来,铃铛也不摇一下,夹带着点风声就过去了。    
    出了巷子是一条马路,路灯由西至东在几秒钟之内依次亮了起来,行人很多,车灯把人的眼睛照得睁不开,但很快,他们就会消失在马路上——马路两边通着无数条巷子,还有几条小道通往郊外的旷野。    
    我的午夜之旅往往是这样开始。我把脚步放的很慢,我有大把大把的时间,根本不用担心。真正值得疑虑的是,如果我走的很快的话,在午夜来临之前,我有一大段无聊的时光需要消磨——走路是消磨时光的好方法,在我看来,能把时光消磨掉是一种幸福的享受,我得慢慢的把时光这块大蛋糕一点点的蚕食掉。    
    过了马路是一条宽阔的公路,行程达到一半的时候,会有一条河。这是条护城河,一样的宽阔,两边有连在一起的石凳和护栏,河风呼啸——白天有人在这里钓鱼,而晚上,这满河的月光和星星的倒影则很少有人欣赏了。我做5分钟或更长一点时间的停留。不知道为什么,本来这美丽的景色可以让我有理由多流连一会,但5分钟一过,心里便会焦躁起来——除非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反思或忏悔,我是不愿意在黑暗的河流边上枯坐的。    
    我慢慢的走着,我等待着午夜。    
    在午夜来临之前,我首要的选择是看一场电影,当然,那电影的内容得足以吸引住我,因为,我不喜欢从电影院里出来之后还看见街上密密匝匝的人群——通常坐到电影院里之后,我要反反复复把那部相同的电影看上好几遍的,反正又不清场。    
    开始的时候,影院里的人很多,磕瓜子的声音,哄笑或惊叹的声音,恋爱中的男女呢喃的声音,头部后上方放映机辗胶片的声音……闹闹哄哄。随着时间的推移,人渐渐的少了,先是后面的位子没有了人,再是中间最佳的观看位置开始散场,最后是前排左右的人纷纷起身,带动一片“噼里啪啦”的连椅的响声。    
    我坐在最前排。我对后面发生的一切均漠不关心。我不嗑瓜子,不抽烟,也不嚼口香糖,我只是用双臂环抱着自己,深深沉浸在电影的情节里,哪怕那部电影的内容破烂不堪。我随着影片里的人物笑、紧张、放松,累的时候我把双手放在前面的椅背上,垫上自己的下巴休息一会儿——直到影片打出了演职人员名单,打扫卫生的人,从过道两侧扫着满地的瓜子壳由远至近,“唰唰”的听得到声音了,我才把自己从另外的景象中拉了回来,侧头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等着扫我脚下垃圾的人一眼,笑笑,侧着身从狭窄的座位之间挪了出去。    
    这个时候,整个影院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迎着放映机变幻的光线,不用回头,我也会看见银幕上打出了剧终这两个字。是的,这个时候已经是午夜12到2点左右了,是该到了剧终的时候了。我的心情是愉快的,我幸福的消磨掉了那么长的一段时间。只有一次,我难过的险些在大而空洞的影院里哭泣起来——我看见,一个人,他,趴在影院最后排的椅背上睡着了。    
    走出影院的大门,不用几分钟,逗留的人们便匆匆而去,摆摊的台球桌老板正不慌不忙的给他心爱的台球桌子罩上大块的雨布,如果他也走了,这片广场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感到心满意足。但我是不肯在这个地方停留的,广场实在太大了,不适合一个人傻站在那里。做一个深呼吸,我走下台阶,走向午夜的街头。    
    电影院向南不到一百米就是一个十字路口。这是我每晚必到的一个地方。按道理说,街灯燃亮的时间越长,就应该越亮,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些灯到了午夜,仿佛一下子就无精打采起来,好像路上没有了行人,就不必尽职尽则了似的。    
    这个街头是最繁华的,除了各式各样的垃圾,这里最多的是甘蔗皮。人们在这里嚼完了甘蔗甜甜的汁液,就把这些难看的皮扔到了街上,凭添了许多的荒凉。我说不清楚究竟这里是什么吸引了我——我直奔西南角的铁栅栏,把手臂搭在上栏,盘腿坐在上面,等人。    
    是的,我在等一个人。这个人我不认识。这个人和我毫无关系。寂寥的街头开始起风了,我把头埋进衣领里,思想开始活跃,这活跃的思想让我暗暗的激动和快乐。这激动和快乐使我感觉到自己在慢慢的复苏过来,像一棵枯萎了的草,一盆清水兜头而下,就又展开了光鲜的叶片。    
    一个人来了,骑了辆破车子,有节奏的响着,像反复在念叨着一句什么话。我给这声音配了音“吱吱扭,哗啦!吱吱扭,哗啦!吱吱扭,哗啦!……”我忍俊不禁地笑,那人路过的时候显然是害怕了,加紧了速度,那“吱吱扭,哗啦!”的声音也加快了节奏,我大笑起来。    
    又一个人来了,也是骑着车子,低着头,反思着什么,头一偏一偏的,像是怎么也琢磨不透,后来就咂吧了一下嘴,下决心不想了样子,但没过几秒钟,又开始了类似的重复。我很想让他停下来,我想解答他的问题。在白天我是沉默的,很少开口说话,但这个时候我很想和一个陌生人聊聊,哪怕他听说完一句话就走。但我不敢开口,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如果我一开口的话,换来的很可能是一声尖叫。    
    有时候是两个人,一男一女。吵着架。男的生气了,把女的扔到了后面,又停下来,等她。等到她之后,她却一鼓作气反超过了他,于是他便撅着屁股狠命的在后面追。他们吵架的声音很大,好像在自己的家一样,很亲切,很自然,那些话没有回音,说出来,就立刻散发在夜色里了,以致于我一句也没记住。    
    ……    
    有一段时间,我给自己定了一个任务,那就是必须要等到10个人路过,我才可以回家。本来是自己说给自己玩玩的,但后来就成了一件心病。第10个人路过了,我会一路吹着口哨,愉快的回到家里,用温水洗洗脚睡掉。有等到第5、6个人的时候,我想回家了,我强迫自己离开,每每到就要离开的时候,心里却暗暗的想,再等一分钟,再等最后一分钟,说不定再来一个人呢?于是我一直等到第10个人出现。    
    有一天晚上,第10个人始终没有等来。心里渐渐蓄满了绝望。困顿和寒冷以及饥饿把我折磨的够戗,我开始恨自己的荒谬和无稽……我眼巴巴的盯着前方,路灯灭了,再也没有自行车的声音了……终于,终于,第10个人在我身边一擦而过……这时候,天已经快要亮了……    
    我写过一句话:人的一生充满了寻找了等待。我真的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真的……    
    午夜的街头是那么的广博而荒凉,落叶纷飞的姿态是那么的从容不迫,我大声的呼喊着,把一块玻璃砸在坚硬的路面上,我奔跑着,围绕着宽阔的街道,围绕着这个城市,小小的城市,陌生的城市……    
    疲惫了。我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由于脚步匆匆,偶尔会被一块石头垫着脚,有一次,还在一个大一点的石头面前摔了一个大跟头。我不计较这些,有时候我会借摔倒的机会,卧在路面上,等着伤痛的地方好一些,不那么疼痛了才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和手掌上的血丝,大多数我会立刻起身,不顾一切的飞奔回家……    
    值得一提还有一件事情:有一天晚上,在我回家的路上,我遇见了一位女孩。我赶路的样子一定吓着她了,否则我也不会看见她。她穿着一袭黑色的长裙,长长的头发,坐在百货大楼民门前的台阶上。我走过的时候,虽然她没发出声音,我还是听见她的内心小小的惊叫了一声,我慢下来,看见了她,闪亮而惊恐的眸子,曲线温柔的鼻梁,她抱紧了怀里的猫,把头缩向怀里……    
    这是午夜正深的时候,我和一个陌生的女孩有了短短一分钟的对峙,这一分钟被我用来犹豫,是不是应该问她一句什么,或者什么也不问,送她回家。但我还是没有这样做,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搅她——每一个在深夜出现在街上的人都是不愿意被打搅的……我一步一步倒退着离开她,越来越远,我还看见她的目光在追随着我,是那种同类的目光,怜悯的目光,温柔的目光,我吹起了口哨,断断续续的口哨的声音被淹没在夜色里……    
    后来我离开了家乡,那个我常在午夜光顾的小城市。那里是什么样子,我几乎已经忘掉……昨天深夜难眠,我骑了车子上了离住处最近的一座天桥,这里,街灯辉煌,夜色迷离……    
    


第四辑 纯真年代无声的绚烂

    1991年的时候,我做过一个卖凉菜的小生意。    
    一个三米见方用白色油漆刷的干干净净的车子,里面摆上装凉菜的盘子,上面罩了一块三米见方的透明玻璃。    
    清晨的时候,我推着这辆车子出门——上早班的人们此刻大概还正在屋子里刷牙、洗脸,或者整理着领带准备出门,所以,街上人迹寥寥。    
    寂静而略显宽阔的大街上,偶尔路过几辆自行车。    
    扫大街的人,用扫帚打扫着那些刚落下来的树叶,“唰唰”的声音。    
    我低着头,卖力的推着我的车子。    
    这个情景我印象深刻。一定是有些什么触动了我的,否则我不会如此清晰的记住这情景。    
    是的,我觉得这个世界是无声的。    
    在我早早起床为一天的生计而忙碌的时候,天色还是黑的。人们大多数还在梦境里。我的院子里亮着灯。    
    在我离开家门的时候,大多数会遇见几位卖豆汁或者豆腐的那几个人,我们相视一笑,各自躲避着交叉走开。    
    在我推着车子上街的时候,我埋着首。我听得见自行车从身边擦肩而过的“叮当”声,听得见扫帚打在落叶身上的“唰唰”声——这个小城醒来的声音无外乎这两种。    
    而我,居然会觉得这个世界是无声的。    
    仔细想想,那时候我停顿在一种茫然的状态。是的,我是在思考着。这种思考是无意义的,因为,我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思考着什么。    
    一个卖凉菜的小生意人他能思考些什么?    
    我卖力的推着我的车子,看着脚底下的车轱辘,圆圆的,车胎充满了气,发出轻微的转动的声音,遇到不太平坦的道路就轻轻的扭动,寻找着平衡。    
    从家里到街上的路很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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