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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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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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给你七个时辰放在政务上,还嫌不够么。”话至此处犹觉不足,白了他一眼,嫌弃道,“你要是不答应,趁早也不要再进这扇门,子时之前我必定睡了,你别来吵我。”
  思昭知道她是好意,也因她言语之中终于不加掩饰的关心而感到微妙的满足,故作无奈道:“怕了你了,不过孤忙起来是一向不看时辰的,快到亥时的时候,你让念蓉过来说一声吧。”随即低头应付碗里的菜叶。他知道永宁口味清淡,着意迁就着,这些菜尝在口中,实在味同嚼蜡,思昭把菜叶放在蘸料里一点,这才吃得下去,转眼见永宁正盯着自己,一副委屈的表情,好言道:“慢慢来,这东西也太清淡了。”
  食物和作息只是第一步,浓茶一律改作了淡茶,晚间更变作八宝粥和芝麻糊糊,难得思昭都硬着头皮忍下来,可是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永宁传太医来讨教,弄了好些个安神的方子,照着熬药粥,等到能看出点效果的时候,十分□□已有了四五分了。高大的泡桐长出浅绿色的、毛茸茸的叶子,院里的迎春开出嫩黄花朵,细草抽出新芽,从靠近繁英殿的这边开始,一路蔓延开去,三五日后,出门便是喜人的新绿。思昭说往年的草木绿得没有这么早,大抵是今年炭火烧得足的缘故,还打趣说,这样算起来,春天是为她才来得早了。
  既然天气暖起来,山间的积雪也已经消融,周康和金吾卫就要启程回大景去了。临行之前,思昭设宴相送,永宁自然也出席。成婚一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永宁身上的改变已是显而易见,甚至看在周康的眼里,大辽皇后的身份,比大景公主更适合她,也让她更幸福。宴会之上,永宁穿着杏黄衫子、水红长裙,长发绾作高髻,比先前添了一份尊贵、三分娇羞,她与完颜思昭坐在一起,这样看过去,是再合适没有的一双璧人,彼此夹菜,恩爱得无需遮掩。
  周康很庆幸,董彦不必面对这些。即便他在,也至多得到永宁抱愧的眼神。董彦的牺牲因为永宁的幸福而显得卑微、荒谬乃至可笑,却也因此而真正有了意义。知道真相的人,要挣扎、要痛苦,不知道才是好的,他希望她真的永远不要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疲劳会导致吃饭口味重好像是靠谱的,我是饮食清淡派,不过累得要死的时候也总觉得食物没味道。另外《钟表馆幽灵》里面,这一点是确认凶手的旁证。
  子时是晚上11点开始,反正我一般睡得比这个点晚。
  以及……唔,我真的有认真地考虑,这文要不要换个名字。欢迎各种建议。

  ☆、便胜却人间无数

  
  开春后的第一件大事是春闱,与大景一样,辽国也有科举,只是进士选得要少些,三年一度的殿试,只录十几个进士而已。既然规模小,需要考虑的事情就比大景少了很多,时间也不长,七八日光景就都处理完毕。永宁不无惊讶地发现,应试者之中不乏汉人,与她从前的印象不同,这些甘愿为大辽效力的汉人,并非都是卖主求荣之徒,甚至真正简□□的,多是清正廉明之士。自然,大辽也与她所以为的大辽不同,她看到契丹人烧杀抢掠之外的面孔。两个国度,在彼此相安无事的岁月中,各自迎来暖春,都是安居乐业,都是欣欣向荣。
  这让永宁想起,董彦曾经对她说过,如果抛开既有的成见去想,做大景人,未必就比做辽人更好,譬如大同府有重兵驻扎,官兵扰民的事情屡禁不止,永宁在往大同府的路上,见过从那边举家迁逃的百姓。听说那些百姓,有一部分迁到南方,更多的则是逃入大辽。彼时永宁就想,当一个国家逼得它的子民背井离乡的时候,它就永远失去了那些子民的心。不问缘由,无可逆转。不必引圣人之言大肆鞭挞,当此际,强加故土的羁绊比强加税负更困难,也更荒唐。
  永宁渐渐认识到,她和思昭之间的对立,并不似想象之中分明。只要两国之间没有战争,他们就不会有解不开的矛盾。如果这和平能持续她的一生,那么他们有机会永远这样走下去。当然,这也意味着边庭不再血流成河,很多家庭可以团圆。
  永宁这才懂得了那些主和朝臣的用意。他们未必没有私心,但他们也未必没有公心。天下太平,远比一个国家的威名重要,如果那些岁币能买来太平,不失为一桩划算的买卖。这个道理,想必董彦后来也想得明白——她惊觉自己已经能在想到董彦的时候足够冷静。
  修缮完毕的昭阳殿中,永宁和念蓉一起调制香料的时候,和煦日光从窗子里照进来,空气中有微小尘粒,极为缓慢地在倾泻而下的光幕中起伏。袅袅香气在室内弥散开来,身处其中,便有十成的惬意安然。这里乍一看变化并不大,是经了念蓉的提醒,她才发现屋子似乎是小了一点。思昭让人在原来的宫墙内侧又加了一道墙,地面也如法炮制。两层地砖的空隙之处有蛇形的沟渠,青砖下侧贴有防水的瓷片,防止水汽四散。沟渠与外面一间偏殿相连,天气冷的时候,在偏殿中烧热水注入沟渠,水会从地下流经整作昭阳殿,再沿着沟渠流回那处偏殿。如此循环不息,殿中就会变得暖和起来。热水开始流入的地方是永宁的寝殿,最后流经的地方是一处不常用的暖阁,连这些地方都被想得周全。宫室的上方修了顶棚,使得房梁与室内也有了空隙,思昭说,用处未必太大,总是聊胜于无。她感念他的用心。
  于是,这个先前被她想象成无间地狱的结局,其实有天国的面孔。安逸美好的生活、铁血柔情的夫婿,想来皆大欢喜,只是可惜了在那场雪崩中枉死的宫人。
  永宁记得,古人诗中有一句“赋到沧桑句便工”,大抵不独诗赋如此,做人也是这个样子的。初出京城时候的心气、在大名府时候的悲悯,都被这好日子消磨了,于是现在的欢愉反倒显得羞于启齿、不敢见人。
  思昭一直对后宫不太上心,每月总有一半是在繁英殿歇了,余下的再有七八天分给永宁、四五天分给月理朵,去燕哥那边是最少的。永宁和月理朵还算聊得来,时常去披芳殿找她说话,不过月理朵还有孩子要照顾,宫中的事情也多半要仰仗她处理,所以空闲的时间并不多。反正思昭会说汉话,永宁不打算再学契丹话,就有意无意地减少与燕哥接触,不然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也实在是彼此拘束。空闲的时间里,她偶尔调香,偶尔给几个孩子做一点刺绣,更多的时间索性去读书练字,反正闲下来也是无聊。
  相比之下,倒是念蓉的日子过得充实一些。从大景带来的宫人们,都交给她管束,这边思昭派过来的内侍,由一个名叫阿良的统领,阿良有二十岁了,从前与秋实一样,是跟在思昭身边的,也因此是后宫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会说汉话的内侍。他虽然年轻,处事颇有些本事,让念蓉省下很多心思。宫人们各自分工,大多是粗使,选出几个生得伶俐、礼仪也学得好的,跟着念蓉在身边服侍永宁,暂且定了三个人,分别叫做蝶茵、绮绣、梦荷,蝶茵最聪明,照念蓉的说法,这丫头生得也好,最不像个安分的,放在身边来得踏实,而绮绣与梦荷都不是多话的人,缄默灵巧,正是在宫中保全自己最重要的本事。
  四月初的时候,昭阳殿外的桃花还开得很好。永宁时常在院子里描花样,到了晚上,若是思昭不来,她就比着花样绣些东西。这段时日,她给怀训绣了一身衣裤,花样用的是团福和云纹,用料颇为讲究,舍弃金线,而把明黄丝线剖得极细,既保证了看着富贵大方,也不怕硌到孩子。给和古和延寿的衣服也已经做好,都是绣的花朵祥瑞。尺寸是她让阿良去针线上打听来的,做得稍宽大一点,到夏天再穿,应该是合适的。她吩咐了绮绣,明天一早派人把东西送到燕哥那里去,披香殿她还是亲自拜访为好。
  次日起来,简单梳妆之后,向阿良问了问思昭昨日的行止,得知又是忙了一整天,歇在繁英殿,阿良不待她再追问,已道:“陛下是子时二刻歇下的,今天卯时过半才起来,难得歇了将近三个时辰,公主放心就是。”因为“皇后”二字对她而言,更多是关于母后的记忆,所以她一向喜欢下人们称她公主。永宁没再细问早膳一类的事情,让念蓉派人去问问月理朵起来没有,就准备过去。念蓉笑道:“元妃娘娘可不比公主有福气,辰时之前一定是起来了的,这都将近巳时了呢。”永宁脸上一红,道:“你这丫头也来打趣我,春困秋乏还不成么。”念蓉替她整了整衣摆,道:“也是了,公主和陛下大婚才两个月,没有这么快的。”永宁这才明白她先前想说什么,抬手在她额心轻轻戳了一下,薄责道:“越来越没规矩了,这种玩笑也能乱开的么。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贪睡了。”念蓉便笑眯眯地赔罪。
  披香殿外栽种的主要是冬青和白玉兰,远看颇为素净,走近了便有暗香袭人,同殿名很是相衬。月理朵与永宁一样,是平日不愿花太多工夫打扮的人,此刻一身湖水绿色的衣裙,襟袖间疏疏绣了几株兰草,头发也只用玉簪一挽,正执笔批复什么事务。她肤色极为白皙,手指几乎与象牙笔杆同色,从门外看过去,美得像画一样。饶是永宁在大景的皇城里见多了美貌女子,也不禁有一霎的恍惚——大景宫中,从无一人是这般风度。照他父皇的话说,神情萧散、林下风致,这样的形容,在大景只属于她那位在记忆中模糊了容貌的母后。
  永宁及时遏止了自己的心思,没让人通报,径自进了门,向月理朵笑道:“姐姐这儿的玉兰开得真好,过会儿我要讨一枝回去。”月理朵见是她来了,让身边的侍女碧桃去沏茶,微笑道:“都没看见你进来,你稍等一等,我把这个批完了再与你说话。”而后匆匆写了几行字,托腮又看一遍,觉得妥当了,方才搁下笔,问道:“公主来我这里,可不是为了讨枝花吧。”永宁道:“自然是向姐姐赔罪来了。永宁惫懒,宫里的事务又不懂,处处都要姐姐受累,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月理朵笑道:“当我不知道不成,你要是真有心思,就学学契丹话,我跟你保证,比你们的汉话好学多了,等你学会了,我才懒得看这些劳什子。”永宁低头道:“姐姐怎么一点面子也不给我,我可不是空着手来的呢。”说话间从念蓉手里拿过了盒子,放在桌上打开。月理朵拿了那衣服出来看,映着光,五色祥云仿佛真能飘动似的,着实精巧得很,她不禁赞道:“公主好精细的手艺!”永宁道:“姐姐喜欢就再好不过了,只是不知道怀训穿着会不会合适,姐姐改日给他试试,若是小了,再让我去改,姐姐一定开口。”
  说话间碧桃取了茶具过来,屈膝行礼道:“奴婢茶艺不精,不敢在公主面前造次,还是麻烦念蓉姐姐吧。”念蓉正欲接手,永宁道:“嗳,今天我来好了。”月理朵喜道:“那敢情好,捎带也让我偷师一回。碧桃,你也仔细看着。”永宁就整了整袖子,一丝不苟地点茶,待妥当了,先递给月理朵一杯。月理朵尝过,不禁道:“果然这茶放在我这儿是白白糟蹋了,竟没有一回能沏出这番味道来。”永宁道:“姐姐过奖了,这种事情无非熟能生巧,再过一段,只怕就是我找姐姐讨茶喝啦。”月理朵道:“就是你嘴甜,我这种门外汉,想要追上你,还不知道要何年何月呢。”永宁还未说话,外面有人道:“这话说得不错,宫里若论茶艺,就是秋实也比不上你。”
  抬头去看,那人正是思昭。永宁笑道:“陛下怎么好端端地学人听墙根?”思昭被她问得一愣,月理朵打趣道:“方才公主进来,没让人通报,吓了我一跳,原来这习惯是跟陛下学的。”思昭不置是否,扬了扬眉,颇有几分得色,永宁道:“这样早,陛下怎么有空了?”思昭道:“上回的折子,昨天都看完了,新的还没递上来,难得偷个闲。”又问月理朵,“迭里特呢?”月理朵给碧桃使了个眼色,随即答道:“这就让奶娘抱过来。陛下好口福,公主刚沏了茶,陛下就到了。”说话间永宁也已递了杯茶给他,思昭呷了一口,笑问:“难得见你亲自做这些,莫不是要拜师学契丹话了?”永宁道:“陛下可是高估我了,几个孩子的名字我还念不好呢,到现在见了小皇子都只敢喊汉名。”月理朵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思昭道:“你一向稳重的,什么事情乐成这样?”月理朵偷眼看了看永宁,见她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这才道:“上一回公主想喊迭里特,结果喊了半天,那孩子竟然完全没听出来,公主就对臣妾说,她是再不肯学的了。”思昭半点也不顾及形象,一口茶险些就喷出来,揉了揉永宁的头发,笑道:“这真是笨得可以了。”无意瞥见那边放着的小衣服,走过去看了看,问月理朵:“你做的?手艺长进了不少嘛。”月理朵道:“臣妾哪有这个手艺,是公主送的。”思昭道:“还真看不出来。上回孤想跟她讨个荷包,她还说自己做不好呢。”说完不轻不重地瞪了永宁一眼,永宁讨饶道:“好啦好啦,我回去做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  绝对肥章。果然看看前面那一大段就发现自己的某些老习惯又被带进来了……
  对我又给屏蔽词跪了。

  ☆、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奶娘很快抱着怀训过来。怀训见了思昭,乐得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地跑过来。思昭蹲下身子迎他,架着他的胳膊,把那小小的身子抱起来,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怀训奶声奶气地喊了声“爹爹”,思昭答应着,笑道:“又长高了。”而后伸手逗他,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这是永宁第一回看见思昭和孩子相处,那俊逸潇洒的人物,此刻仿佛也变成个孩子,两人相互哄着。月理朵坐在一旁,大抵是看惯了,反倒觉得永宁的反应更有意思,停了一会儿,才起身拿了那件小衣服,向怀训问:“你瞧,好不好看?”怀训伸手在那花纹上乱抓,一个劲儿地点头,月理朵道:“这是公主娘娘给你做的,”引着怀训去看永宁,又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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