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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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大学校长自白-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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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打击革命积极分子的路线,都是资产阶级反动路线。于是,北京各大学又掀起了向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猛烈开火的高潮,并很快波及到了全国。    
    武汉当然也不例外,那些造反派们更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惟我独尊,把持不同观点的组织打成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的代表。他们居然砸了我们兵团司令部,抢走了自行车和所有的办公用品,用“资产阶级保皇狗”的大标语,把我们办公室的门封了。这是地地道道的打、砸、抢的行为,是任何革命者都不能容忍的。在无比气愤下,我们兵团的傅建民、彭光铭等同志,带着致中央文革的汇报材料和造反派给我们张贴的“资产阶级保皇狗”的大标语到北京请愿,请中央文革评判是与非。我们真是太天真了,哪里知道中央文革小组本来就是被几个阴谋家、野心家所把持的,他们正是靠打、砸、抢起家的造反派的总后台,他们怎么会支持真正的革命派呢?他们当然是失望而归,内心充满着忧愤。    
    然而,等待傅建民的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政治迫害。他回来之后,武汉大学经济系造反派组织“天安门”公社,在小操场召开对他的批判大会,给他戴上“炮打中央文革的黑炮手”和“坚持资产阶级反动路线顽固分子”的帽子。批判会开始时,造反派强行给他戴高帽子,但遭到这个无私无畏老红军后代的抗拒,他把高帽子撕碎了,并发生相互推搡。于是,一贯善于“倒打一耙”的造反派诬赖他打人,破坏批判资反路线,是现行反革命,他们勾结省公安厅的造反革命派逮捕了傅建民,在监狱里关了6个月。这件事与我有关,他是受我的指派去北京上访的,如果有任何责任,都应当完全由我承担。所以,当时傅建民的女朋友裴淑娟来找我取证时,我据实写了材料,证明傅建民是无辜的,并愿承担一切责任。    
    但是,当时造反派尚没有触动我,也许他们是怕“打草惊蛇”吧。平静是暂时的,平静预示着不平静,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一场更残酷的斗争在等待我!


第四章 黑炮手劫后余生炮打中央文革的“黑炮手”

    1966年5月28日,中共中央发出通知,宣告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简称中央文革)正式成立。组长是陈伯达,顾问是康生(8月2日,陶铸被任命兼中央文化革命小组顾问,到1967年1月被打倒,兼顾问时间仅仅5个月);副组长是江青、王任重、刘志坚、张春桥;组员有谢镗忠、尹达、王力、关锋、戚本禹、穆欣、姚文元。    
    8月8日,中共中央又发出通知:“在陈伯达同志病假期间或今后离京外出期间,他所担任的中央文化革命小组组长职务,由第一副组长江青同志代理。”    
    在党的八届十一中全会的最后一天,8月12日,根据毛泽东提议临时增加了一项议程,改选了中央政治局常委,补选了部分政治局委员和候补委员。    
    1966年12月16日,在首都工人体育场召开中学生万人大会。江青在这次大会上公然当众点名批判王任重、周荣鑫、雍文涛等,说他们是“西城纠察队”的总后台。这不仅意味着这几位领导同志将大难临头,而且一大批参加“西纠”的中学生陆续被投进了监狱。    
    12月20日,中央文革小组成员又以给群众写信的方式表示:“可以给王任重贴大字报,他没有执行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路线,实际上是刘、邓路线的忠实执行者。有人把给王任重贴大字报的人说成是‘反革命’进行围攻斗争,这是错误的。”    
    于是,江青、戚本禹的讲话,很快印成了传单,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全国。同时,“打倒王任重!”“彻底批判王任重的资产阶级反动路线!”“炸开湖北省委阶级斗争的铁盖子!”的大标语一瞬间贴满了武汉三镇。    
    我从大字报上看到江青、戚本禹在讲话中点了王任重同志的名,本来我就对“文化大革命”的一系列做法想不通,现在又点了王任重同志的名,于是我的抵触情绪更严重了。    
    有一次,我和几个持相同观点的人闲聊,其中有我的同事,也有我的学生。我历来喜欢说直话,心想既然有相同想法,我就毫无遮蔽地向他们谈了我对形势的看法,发泄心中的牢骚,特别是对江青和戚本禹点王任重同志的名发表了一番评论。我对他们说:“江青和王任重同志同为中央文革小组副组长,一个副组长怎么可以当着党外群众点名批判另一位副组长呢?这不符合党的组织原则。”我又说:“戚本禹算老几!他有什么资格点王任重同志的名,王任重同志是中央文革小组的副组长,戚本禹仅仅是个成员,这简直是乱了章法。听说,戚本禹只是中央办公厅的一个18级干部,与我差不多。依我看,这家伙不是好东西,是个野心家。我准备专门收集他的材料,把他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让大家看看他是个什么货色!”我一口气讲下来,当场几个人也附和我的观点。当时我心里感到少有的痛快,毕竟说出了压在心底想说而没有说的话,但是未料到这些话几乎使我遭到杀身之祸!    
    在“文化大革命”中,人与人的关系完全变成你是我非的“路线之争”的关系,是你死我活的阶级斗争关系。那时,人性遭到扼杀,心灵受到扭曲,没有诚实可言,“谣言重复千遍就成了真理”。在造反派中,流行两句很时髦的口号:“揭老底”和“反戈一击”,甚至成立专门“揭老底”战斗队,写出了“受蒙蔽无罪,反戈一击有功”的大标语,鼓动不同观点的人向对方揭发自己同伙的言行。    
    元旦以后,武汉的天气异常的寒冷,而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批判资产阶级反动路线却搞得热火朝天。一个阴森的黑夜,造反派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一项重大的谋划,种种迹象表明,这是冲着我来的。果然不出所料。第二天一大早,珞珈山引爆了一枚重型炸弹——揪出了炮打中央文革黑炮手、现行反革命分子刘道玉!    
    凌晨7时,“造反有理”校广播台开叫了,先是播放了《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曲,接下来是朗读毛主席的“最高指示”。这时,本来就是高音的喇叭又提高了八度,只听一对男女播音员拉大嗓门叫喊着:“特大新闻,特大新闻!经我革命造反派连续战斗,现在揪出了炮打中央文革的黑炮手、现行反革命分子刘道玉。接着就是一连串的震耳口号声:    
    “把炮打中央文革的黑炮手刘道玉揪出来示众!    
    谁反对中央文革谁就是现行反革命分子!    
    谁反对中央文革就砸烂谁的狗头!    
    刘道玉不投降就叫他灭亡!    
    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刘道玉!    
    打倒顽固不化的铁杆保皇派刘道玉!    
    打倒王任重的走狗刘道玉!    
    打倒死不悔改的走资派刘道玉!    
    ……”    
    我在第一时间内,听到了关于我的“特大新闻”,我虽说感到突然,思想上也有些紧张,但我也有一定的思想准备,我知道这一天迟早是要到来的。现在最重要的是,要从精神上和身体上作好准备,去承受即将到来的苦难,决不能屈服于造反派的淫威。    
    不用说,肯定是我们同派人中出了“甫志高”,又出了“反戈一击”的立功者。    
    由于我谈话的时间、地点和在场的人,仍历历在目,无须明言,我能猜出十之八九,是最受我们信任的化学系的一个女学生揭发的。    
    说时迟那时快,早饭后一群造反派学生气势汹汹地来到我的家,勒令我交出“炮打中央文革”的黑材料。我说“没有黑材料”。他们不信,于是七手八脚地翻箱倒柜搜查,他们当然搜查不出什么黑材料。在搜查未果的情况下,他们把气往我身上发泄,勒令我去接受革命造反派的批斗。所谓批斗,也就是游斗,也叫游街示众。大约100多名造反派,大多是学生,也有少数教职工。他们打着造反派战斗队的旗帜和五彩旗,敲着锣鼓,把我押着走在队伍的最前面,颈子上挂着沉重的黑牌,上面写着“打倒现行反革命分子刘道玉”,我的名字上还打上了红××。    
    我的双手由两个身体魁梧的造反派反剪在背后,一边走一连呼喊“打倒刘道玉”    
    的口号。游斗是沿着校园环形大道进行的,整个马路上,用斗大的字写满了批判我的各式各样的大标语,我低着头看得一清二楚。每到一处交叉路口,他们都要停下来,召来许多围观的群众,勒令我低头弯腰,稍有怠慢,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游斗终于结束了,尽管是三九寒冬,但一个上午游斗下来,我已是大汗淋漓,浑身没有了一点力气。我拖着沉重的脚步,沿着环山路吃力地朝家里走,到了水厂附近,迎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学生模样的人。他看到我以后,喝令道:“站住,黑炮手!”当我抬头看时,他已站到了我的面前,扬手就是两耳光,打得我的脸上火辣辣的。临走时,他还骂骂咧咧地大声喝道:“刘道玉,给老子放老实一点,不彻底交待罪行,小心你的狗头!”这又是化学系我的一个学生,后来他留校当了教师,入了党,也当了教授。但是,我从来就没有听他说过一句反省自己错误的话,难道“文化大革命”只是触及别人的灵魂,而不需要触及自己的灵魂吗?那你又怎样为人师表呢?    
    在以后的十多天里,每天我必须到“9•;12先锋队”去报到,被勒令交待炮打中央文革的罪行。我就事论事地把我对中央文革个别人的议论写了出来,决不上纲上线,也不承认自己是反革命分子。虽然他们对我的交待极不满意,也没少遭到他们的毒打,但我始终坚持决不能胡写,也不随便认错。那时,保护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或尽量少说话,我默记着一句日本谚语:“沉默是金,雄辩是银。”    
    在横蛮无理的非常时期,不要指望澄清什么事实,也不可能有谁给你分辨是与非,最好是保留自己的发言权,总有一天会作出公正的结论。    
    元月下旬,北京大学专揪刘道玉战斗队到了武汉大学,他们要揪我到北大交待联络组的问题,真是祸不单行啊!虽然我不奢望北大的造反派会对我更文明一些,但是我还是愿意去,因为我对联络组的问题心中有数,不像炮打中央文革的罪名压死人,至少可以逃避一下眼前的残酷斗争。当然我心里也知道,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唉,也管不了那么多,躲一回是一回,无非是等到秋后算总账吧!    
    到了北大以后,我被关在38楼一楼的一间屋子,一个“井冈山”红卫兵监管我。    
    他们规定我的任务是交待联络组的问题,揭发王任重如何插手北大的运动,如何在背后支持聂元梓的。其实,联络组在北大根本就没有错误,我们没有讲过一次话,没有召开过一次会议,更没有镇压群众运动。至于对待聂元梓,王任重同志和我对她是有保留的,更谈不上背后支持她的问题。几天后,也许是受了冻,我上吐下泻,到北大校医院诊断为急性肠胃炎,被收住院治疗。一星期后出院,造反派看我实在写不出什么东西,也就放弃了对我的监管,任我自由地去看大字报。这次被揪回北大,既没有召开批判我的大会,也没遭受皮肉之苦,算是够幸运的了。鉴于春节临近了,大家都准备回家过年,我也获准2月8日春节的前3天回到了家里,总算合家过了一个团圆的年。


第四章 黑炮手劫后余生第一次逃亡生活

    在我的一生中,曾经有过3次逃亡生活,虽然每次逃亡的背景和原因各不相同,但都打乱了我的平静生活,给我的家人也造成了一定的痛苦。    
    我的第一次逃亡,是发生在1967年五六月间。在此前后,无论是全国或是武汉,“文化大革命”的形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也一步一步地被拖进了危险的境地。    
    上海的“一月革命”风暴,揭开了夺权的序幕。1月23日,《人民日报》发表了“无产阶级革命派大联合,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的社论,其中写道:“一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大联合展开夺权斗争的伟大革命风暴,在伟大领袖毛泽东的伟大号召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席卷全中国,震动全世界。”但是,在派别矛盾激化的状态下,要夺权就必然发生尖锐的冲突,出现武斗是不可避免的了。上海的造反派的头子王洪文,为了夺权,制造了有十多万人参加的武斗流血事件,开创了全国的大规模武斗极为恶劣的先例。    
    2月24日,周总理根据毛主席的意见,在中南海怀仁堂召开碰头会,参加会议的有主持党、政、军日常工作的领导人,中央文革小组的人也参加了。以谭震林、陈毅为首的一些老同志,对文化大革命中的一系列不正常现象提出尖锐的批评。但是,江青、张春桥一伙人气急败坏地攻击老帅们走的是反对毛主席的革命路,他们通过控制的造反派,在全国掀起反击“二月逆流”的恶浪,喊出“打倒谭震林”的口号,要揪出“二月逆流”的总后台,矛头直接指向了周总理。    
    三四月份,全国形势更是急转直下,“揪军内一小撮”之火在全国蔓延。造反派成立了“敢死队”,开始冲击军事要地,抢劫军队仓库的枪支、弹药,喊出“文攻武卫”的口号,全国范围内的武斗逐步升级,一派杀气腾腾的惨象。    
    5月16日,是“文化大革命”发动一周年,武汉地区的革命群众组织“百万雄师”    
    和造反派组织分别组织大规模的横渡长江的庆祝活动,表示他们紧跟毛主席的伟大战略部署,在文化大革命的大风大浪中奋勇前进。对于像我这样跟“当权派”    
    沾边的人,况且还背负着“炮打中央文革”现行反革命分子的罪名,对于这类活动,我更是离开得远远的,既没有心思参加也不敢去看热闹。后来,从大字报上获悉,造反派在组织渡江时,由于连接趸船的踏板脱落,不少人掉进了江里,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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