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百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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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眸百笑-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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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确奇妙,两人可能无数次擦肩而过,漠然视之,可只需要一瞬间视的交集,就可以佳偶天成。 
就象成浩司跟宁雨晨。 
成浩司大学三年级那年,赴美投身篮球事业,两年后,宁雨晨去美国搞学术交流,一个在纽约一个在芝加哥,全无交集。 
后来成浩司在美国出了意外,他在盘山公路上超速行驶跌落悬崖,命悬一线。救援人员将他从废铁中拖出,他陷入深度昏迷需要手术,医院联络不到他的亲友,几经周折,找到他大学时代的同学宁雨晨。一来二往,这陈旧的故事最后也划上甜蜜的句号,两人最后决定回国结婚,接着在异国幸福地生活下去。 
这淡而无味的故事,令我口中的咖啡也不觉得苦涩了。 



我回去香港,同事们问我,故乡重游感受如何?我说,很愉快。 
有些人总觉得遗忘是一件痛苦又费力的事情,常常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对我来说,这个过程可以大大地缩短,我已经太习惯去遗忘。 
人的大脑是一个系统化的东西,定期总需要清理掉无用的讯息,让我们更有效率地生活下去。 
现在的香港,象我这种闲人很少啦,“奇柯”虽然不是什么顶尖的大公司,业务却仍是很忙碌,可是这些与我无关。我的权力是被完全架空的,真有什么重大决策,员工们倒宁可去请示那隐居在印尼某小岛上的爷爷。不管你相不相信,做个傀儡真的非常快乐,我的悠哉直逼那澳洲放羊的舅舅。 
我跟年仅10岁的小外甥泡在办公室里打网络游戏,狂热得让人忌妒。上次看报纸,有个专栏作家写到我们这种人,1000年前的封建社会就该被残酷的竞争淘汰掉,苟活至今,真是社会的寄生虫。 
他的口吻酸酸的,我很能理解。他每日拼命码字挣得微薄的稿费,连房租都付不起,可我们一无是处却还高枕无忧,实属上帝的不公正。 
而上帝是多么仁慈,就象对待熊猫一样,早就该毁尸灭迹的生物,却因其稀少反倒更显得高贵。我们生来有着普通人望尘莫及的运气,常常不劳而获。 
我这话讲出来,简直让人恨得牙根痒痒,公司秋季的招聘会上,我从四面八方都能听到这种牙痒痒的声音。说来也是,这些青年才俊,个个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横平竖直都比我象个总裁,可坐在位子上的不是他们,却是我。 
瞪我干什么?其实他们哪里晓得我的苦衷,我坐在这里完全是个幌子,只是为了显示公司对人才的重视,以至于总裁亲自坐阵主持大局,其实人事部的主管早就塞过来一句:您只需坐着就好。 
我对于管理毫无经验,多半时候很听从这些下属的指挥,可那也得是正常的情况下。 
招聘会的外面就有些骚乱,一个负责人员匆匆从外面跑进来,在主管耳边念叨几句,他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我顿时觉得他很有大将之风。 
进来一个人,我屁股下面的椅子还未暖热,就一跃三尺高,脑袋直撞天花板。 
成浩司推着轮椅进来,将表格放到办公桌上,脸上笑意盈然,对每位考官点头致好,态度诚恳。 
他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直直地盯着他的双腿,也许我焦灼的目光实在露骨,连身边的主管也坐立难安,一个劲地瞟我,小声道:“总裁,您这样是要被人状告歧视残障人士的!” 
残障人士?我愣了愣,下一刻火冒三丈,抄起桌上的茶杯,瞄准成浩司飞去,不用怕,我砸的不是他的头,不会血雨飞溅 
                  ,我是瞄准脐下三寸,被他藏在两条腿间的要害处。 
杀伤力并不重要,我不指望这一杯茶就可以令他断子绝孙,我是要所有人看到他成浩司虚伪的嘴脸!伪装的真相! 
羊皮下的狼牙!毒蛇口中的唁!蝎子尾后的针! 
也许我的表现太过杀气腾腾,被主管眼明手快地瞄到,他拿出黄继光舍身堵枪眼的英勇飞扑上来,挡在我前面,不对,他是挡在成浩司前面,拦截下我的茶杯。 
这个高度,这种力度,以我精确的计算,会分毫不差地给成浩司以痛击,等他象被烧着尾巴的兔子那样跳起来时,我就大功告成,可半路杀出不开眼的主管挡道,那茶杯正中他的额头。 
主管并不喜欢喝茶,尤其是热茶,我可以肯定,因为茶杯扣在他脸上的时候,他拼了老命地伸手去乱抹起来,伴着他的惨叫声。 
现场陷入一片混乱,几个职员手忙脚乱将负伤的主管抬出去,外面的应征者又惊又惧地探头朝里面看,心想,妈呀,这哪里是应聘会,根本就是杀猪厂,要在这里工作,还不得天天等着褪毛! 
只有一个人在笑,虽然他看起来没在笑,但他一定在笑,他的嘴巴微张着,看起来好象也很惊讶,可那眼神里的挑衅,分明是嫌还不够乱! 
我对他说:“成先生,您怎么来了?你现在不是该携娇妻在太平洋小岛上幸福蜜月吗?” 
当时每个人都在吱哇乱叫,我的声音自己都听不到,可成浩司却了然于心,他回道:“幸福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连财政都赤字,谈何幸福?” 
我长长地哦了一声,回到座位上,跷起二郎腿。 
旁边的人看我那么悠哉,都目瞪口呆,我说:“下一个。” 



05。 
人事部主管从医院出来后,脑袋被包得象个橄榄球,冲到我的办公室,我以为他要来找我算帐,可此人在职场冲杀多年,早已经身经百战。据说他年轻时在另一家公司做小职员的时候,那家的老板恶趣味,每天让他头顶一个苹果,站在那儿给人当靶子练,所以他面对我的茶杯时,凛然面不改色。 
他一脸决然--其实我根本看不到他的脸,只是这么猜的--对我说:“总裁,你可以拿热茶波我,拿椅子砸我,拿刀砍我……” 
喂喂喂……我没有那么血腥吧? 
“那天是意外。”我解释道。 
主管的身子一抖,干笑两声,犹豫不决地问出口:“我们已经录用了他。” 
“他?谁?” 
“那个……成先生。” 
主管为人精明,洞察入微,他定然从那天的“意外”中看出些什么,却闭口不提,而是直接问:“我应该把他安排在哪里?” 
“他来应征的是什么职位?” 
“配方师。” 
“好,那就让他去那里。” 
“配方室在七楼。”主管道,微微侧身。 
…… 
过了一会儿,主管犹豫不决地问我:“总裁您不是要去吗?” 
我瞪他一眼,谁说我要去,我只是要知道他在哪里,以后绕着道走就是啦! 



回到家后,爸爸对我说,今天有客来访,是我大学同学,我一惊,问:“他现在哪里?” 
爸爸说:“已经走了,等你整整一个晚上,你去了哪里?” 
我哦一声,支吾过去,现在凌晨四点,我总不能说我去吹了整整一夜的海风,虽然我现在浑身都是腥味,象只章鱼。 
爸爸很少过问我事情,今天却格外多话,他说:“你的同学很可爱,你怎么没学学他们,也有点幽默感。” 
我哭笑不得,生活,原来就是上帝在幽我一默。 
“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爸爸对我笑笑,扬起手中酒杯,他又来了,只有喝醉的时候,才算正常人。 
我上床睡了没两个小时,蒙蒙胧胧听见外面咣咣啷啷,拆房子似的,我不加理会,翻个身又睡,一直睡到傍晚,我的卧室可以看见夕阳落下。 
爸爸又窝在沙发上,如一团烂泥,我费劲将他拖到卧室床上,到浴室给他放一缸热水,醒来后他会自己跳进去的。 
出门吃晚饭,对面单位的防盗门换成新的,看来搬来新的邻居,门缝里渗出来鸡汤的香味,我腹中又在打鼓,快步走到楼梯间,门刚开,走出一位太太,亲切地对我笑着打招呼:“晚上好。” 
这大厦是高级住宅区,住在这里的多为白领女性,个个妆容精致、却连那最后的人情味都抹掉了,很久不曾看过这居家太太亲切的笑脸。 
我受宠若惊,连忙侧身让她通过,她手中提着大包青菜,我很有风度地上前去帮她提,那太太呵呵笑起,道:“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我把目光从她手中的青菜向上移,她笑眯眯的,不施脂粉,却唇红齿白。 
我张大口,指着她的脸,依呀半天没出口一句话。 
她用手拍拍脑后的发髻,自言自语:“我真的变了那么多吗?” 
“宁雨晨!”我把声调拔高,恨不得让大厦上下的人都听到。 
“亲爱的,好久不见!”宁雨晨伸出手来要拥抱我,我哇得大叫一声,冲到报警铃旁边,拼命按拼命按,口中还大叫着:“救命哪!救命哪!快来人哪!” 
宁雨晨笑道:“我知道我比以前漂亮许多,可你也用不着惊艳到这种程度吧!” 
大厦警卫火速赶到,以为出了人命案,环顾四周找不到凶案现场,都一脸迷惑,问我:“柯先生,出什么事啦?” 
我指着宁雨晨道:“快把这魔女带走!” 
警卫面面相觑,宁雨晨风情万种地对他们笑笑,后者立刻做神魂颠倒状。 
我顿时知道他们靠不住,冲过来夺过他们手中装腔作势的警棍,冲宁雨晨挥了两下,吼道:“你来干什么?” 
宁雨晨杏眼圆瞪,一副惊惶失措的模样,就差尖着嗓子叫两声然后向后晕倒,这样我就成了残害妇女的无耻匪徒。 
这时候楼道里响起凄厉的两声,我们都惊了,互望两眼,看谁的嘴都没大张着,不由疑惑起来。宁雨晨则唉呀一声,跺跺脚,匆匆走开,边走边从随身挎包里胡乱翻弄两下,掏出把钥匙,插进门里。 
插进我家对面的门里。 
“哎呀!光顾着逗你玩儿,忘了我火上还坐着汤呢!” 
几个警卫笑着打呵呵,道:“成太太,你真贤惠呢!许久没闻到这么香的汤啦!” 
宁雨晨笑着回答:“那呆会儿我下去给你们端两碗去!” 
“那真是多谢啦!” 
“哪里哪里!以后还要你们多多照顾呢!” 
…… 
只有我没声音,我已经石化掉了。 
身后有人推我两下,我僵直着脖子转过头去。 
爸爸睡眼惺忪地望着我,手里还端着个饭盒。 
“爸爸……你手里端的什么?” 
“饭盒啊!” 
“……我知道,可你端饭盒干什么?” 
“来喝汤呀!”爸爸敲敲饭盒,理所当然地回答。 
“你来喝谁的汤?” 
“小晨的呀!” 
“谁是小晨?” 
“咦?小晨不是你的同学吗?她昨晚来找过你,我看她刚刚来到香港,还没找到房子,就把对面的单位让给她来住了……” 
爸爸也没声音了,因为他已经被我掐住喉管。 



宁雨晨的新家围坐一团人。 
爸爸手捧热腾腾的鸡汤,喝了一口后热泪盈眶,两行清泪划落下来,他感慨万千道:“啊~~~~~好多年没有喝过这么温暖的汤啦!” 
我怒目而视:“难道我没有煲过汤给你喝?” 
“炅儿,你的汤,每回都熬干,只见锅底不见汤水……” 
我直接把汤碗扣到爸爸头上。 
爸爸两眼放光,道:“真让人怀念哪……我在北京第四监狱的时光,每每饥寒交迫之际,就在寒风中幻想能够有这么一碗温暖的汤……” 
“啊!柯叔叔原来坐过牢哪!你的经历真是好传奇呢!”宁雨晨拍手称道。 
爸爸语重心长叹口气:“罢也,好汉不提当年勇!” 
“讲来听听嘛!”宁雨晨呵呵地笑。 
…… 
他们俩很投机呢,我悲伤地想。 
宁雨晨突然想起还有一个人,把我从一边角落拎出来,问:“炅儿,你不喝吗?” 
我瞪她,使劲摇头。 
“不喝等下可就没啦!” 
谁理你,魔女,我才不会被你的迷汤灌晕了。 
“你真的不喝啊?那好吧,还剩一碗,我留给浩司回来喝好了!” 
我听到一个关键词,立即警醒百倍,问:“成浩司也会来?他来干什么?” 
“这里是他家,他当然回来睡觉!我的丈夫,不睡在我床上,难道睡在你床上?” 



06。 
佛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能换来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我跟成浩司,看来是前世宿怨未了,回眸的次数之多,以至于脖子都扭转了筋。 
世界怎么那么小,我走到哪儿都能碰到他,不管我在哪个角落,在做什么,我一回头,必然看到他就在后面,他在做着别的,反正绝不是在看我。这种情况屡屡出现,我就练就了用后脑勺视物的本领,一感到他出现在身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头去,本以为起码会有那么一两次逮到他在偷瞄我,可是没有,每次他都煞有介事,倒显得我的再三回眸很自作多情。 
要知道,这种情景是十分诡异的,仪表堂堂一个人,不好好走道,三五不时突地转过身去作十面埋伏状,经常把别人吓得惊声尖叫,以为我见了鬼。 
全公司上下都在传言我中邪了,可还是有耳明目聪的家伙在,很快他们找到这种种怪异的必然联系,那就是成浩司。 
成浩司是光明正大应聘进来的,可他的背景不单纯,他是总裁的“故友”。 
天下之大,任何一间公司的职员,对老板的花边新闻都很感兴趣,以成浩司的特殊身份,他若是个女人,即使无甚出奇姿色,以我对他的关注程度,也值得为人瞩目,可我发现,成浩司本身就是个亮点。 
有他在,无论何时何地,总是莺莺燕燕娇声倩语,成浩司天生有吸引女人的本钱,我觉得奇怪的是,现代知识女性的口味怎么那么奇怪,居然那么喜欢围着轮椅打转,撒娇卖痴。 
这其间必然有我不可理解的非常因素存在,我对此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就对他们投注了更多的关注。配方室以前只有几个老专家,本是个寂寞的地方,可最近却成了全公司上下点击率最高的地区。 
那里面传出来的欢声笑语,我路过时总是不屑一顾地冷哼一声,可那笑声却象小老鼠的爪子,挠得我心头痒痒,终有一次忍不住推门而入。 
那一瞬间,就象卡带放到半截绞在机器里面,笑语声嘎然而止,跷班来打屁的同事都作目瞪口呆状看着总裁从天而降,面色如临大敌。很多老板都是同样的毛病,闲来无事到处晃悠,搞突击审查,因为他们喜欢享受那些下属们惊慌失措的表情,可我很懒,不愿下楼,所以一出现便更加引人注目。 
我对他们笑笑,个人感觉很亲切,可他们却个个象被扣了半年薪水,愁眉苦脸地对我问好,然后低着头走开。 
只有成浩司还一如既往的微笑,对我道声好。 
我说“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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