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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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点-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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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这只蛾飞走了,上那里再去捉第二只去?你可知道,这可能是生物学上的大发现!

    他态度认真,以致令得我怀疑是不是目力有问题,我再探头向他的双手之中看去,
他也小心翼翼地将双手靠得我近了些。当我又看了一眼之后,我不禁又骂了自己一声蠢
蛋,他手里当然甚么也没有,要是真有一只蛾,那么,那一定是一只隐形蛾,那倒是生
物学上的一大发现了。
    我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过了身去,那中年人还想和我说话,护士已大声道:“洪先
生,维也纳有信来了,是陈博士给你的。”
    那中年人一听,立时现出十分高兴的样子,连声道:“人在哪里?在哪里?”
    看来,这位“维也纳的陈博士”,对他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他才一听得有陈博士
的信,就紧张了起来。我趁机向外走去,自然,没有再回问“维也纳的陈博士”是甚么
人。
    一个自以为双手之中有一只蛾的神经病人,我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又可哀,一只蛾,
这种想法是怎么来的?为甚么不是别的东西?
    胡乱想著,来到了车房,上了车,根据梁若水所指的路,向前驶去,不一会,就看
到了一排平房。其中有一间的周围,种满了竹子,我在门口停了车,去按门铃。门铃响
了好一会,没有人来开门。
    张强不在家。这令我很踌躇,可以肯定的是:张强一定有甚么重大的困难不能解决
,所以才来找我。
    我令张强失望,不过,白素一定尽全力帮他。令我不明白的是,白素在干甚么,以
致令得她非但不能回家,连一个电话联络也没有?
    我一面想著,一面打量著张强住的房子。要进入这样的平房,再简单不过,我来到
窗前,伸指在玻璃上叩了几下,考虑敲碎一块玻璃,打开窗子,跳进屋去。
    我俯身拾了一块石头,准备去打玻璃,身后有人叫道:“卫先生,我有钥匙。”
    我认出那是梁若水的声音,转过身来,梁若水向前奔来,在她的身后,跟著那个日
本少女时造芳子。
    她们两人来到了门口,梁若水取出了钥匙来,我道:“张强不在家,我怕有甚么意
外,所以想进屋子去看看。”
    梁若水谅解地点著头,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你可以进去看看。”
    芳子的神情十分不安:“我哥哥……张医生要是不在,真的不能见?”
    梁若水已推开了门:“一来,这是医院的制度,二来,你突然出现,可能使你哥哥
的病情加深。”
    芳子喃喃地道:“也有可能,我哥哥一见到我,病就好了,他一直很正常。从来没
也没有……精神病……”
    梁若水同情地望著芳子:“精神病有很多例子是突然发作的。”
    芳子叹了一声,不再出声,先跨了进去。屋子陈设相当简单,出乎意料之外,单身
汉的住所,竟然十分整洁。我心中想:这多半是梁若水持有这房子的钥匙的缘故。
    当我这样想的时候,我向她望了一眼,梁若水像是知道我在想甚么,俏丽的脸庞上
,略红了一下,然后,她大方地道:“我和张强,十分接近。”
    我为了避免梁若水难为情,将话题岔了开去:“那么,他究竟遭遇了甚么困难,你
应该知道。”
    梁若水摇著头:“不知道,我猜想是他业务上的事,我们工作性质相同,曾经有过
约定,相互之间,不谈工作,因为平时谈话也谈工作,未免太无趣。”我四面看了一下
,没有发现甚么异状,倒是梁若水忽然发出了“咦”的一声。我向她看去,看到她的视
线,停一在面墙上,那墙上甚么也没有,但是却有著一个椭圆形的印子、颜色比印子旁
的墙纸来得新,可想而知,这墙上原来挂著东西。
    我随口问道:“少了甚么?”
    梁若水道:“一个镜子。”
    墙上挂著一面镜子,十分普通。就算挂在墙上的镜子取下来,也不足为怪。可是这
时,我一听到“一面镜子”,就陡地震动。
    镜子!张强所遭遇到的不可解决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白素在车中向我打手势,
也一起指著倒后镜。
    大约是我在刹那间,神情变得十分古怪,是以梁若水向我望来,带著怀疑的口吻:
“怎么啦?”
    我道:“我觉得,张强遇到的事,一定和镜子有关。”
    梁若水怔了一怔,显然她不明白我这样说是甚么意思。我也无法在三言两语中解释
明白,只好挥了挥手。
    梁若水指著墙:“这面镜子一直挂在墙上,我不明白他为甚么要把它摘下来。”
    她一面说,一面推开了一扇门,回头道:“放到这里来了。”
    我向门内望去,那是一间卧室,那面椭圆形的镜子,就放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那
无论如何不是放镜子的好地方,镜子要这样放在床边的唯一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使
人躺在床上,就可以在镜子中看到自己。
    我闷哼了一声:“张医师的习惯好像太怪了些。”
    梁若水没有回答,皱著眉,显然她心中也有著想不通的问题。在卧房中看了一会,
退出来,又推开书房的门,书房中也没有甚么异样,书桌上堆满了书,我们略看了一下
,全是探讨精神病的书籍。一只相当大的天然紫石英结晶的镇纸,压著一叠文件。我移
开了镇纸,看了一下:“看,这是时造旨人的病历。”
    在一旁的梁若水忙道:“卫先生,精神病患者的病历,是一项个人的秘密。”
    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本来我也没有打算去看它。可是芳子却立时道:“我哥哥的病
历?他究竟严重到甚么程度?我可以看看?”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走来,但是梁若水却已有礼貌地拦住了她:“这是只有主治医
师才能知道的资料。”
    梁若水这种过分尊重医院规则的行动,令我有点反感,我道:“把病人的病历,从
医院中带到家里来研究,是不是合乎规则呢?”
    梁若水听出了我的不满,她向我抱歉地微笑了一下:“通常很少医生会这样做,但
是张强一定有他的原因,所以才这样的。”
    我指著那份病历:“小姐,张强一夜未归,现在还下落不明,他在离开住所之前,
很明显是在研究这份病历,他的行动和这份病历有关!我觉得我们应该看一看才对。”
    梁若水却固执地摇头:“不能。”
    我知道无法说服她,刚才我说张强的行动可能和这份病历有关,也纯粹只是一种猜
测,她坚决不允许,我也只好算了。
    梁若水把镇纸又放在病历上,转身走了出来,对芳子道:“张医生不在家,也不在
医院,我也无法找到他,你还是回酒店去,等医院的通知。”
    芳子愁眉不展,但是也无可奈何。我闷哼了一声:“这种医院规则,真不近人情。

    梁若水假装没有听见我这句话,向外走去,当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的时候,她转过
头,现出顽皮的神情来:“我知道,你会找一个适当的时刻,偷进时造旨人的病房去。

    我笑:“为甚么?”
    梁若水眨著眼:“这正是你的一贯作风。”
    我又好气又好笑:“放心,我不知有多少事要做,没有空在精神病院中多逗留。”
    梁若水像是还不相信我的话,似笑非笑地望著我,忽然又道:“时造小姐要回市区
去,你可以顺便送她回去?”
    我无可无不可地笑应著,这时,已经来到了车子旁边,我打开车门,让芳子先上车
,梁若水驾著她自己的车子从医院来,在她进入车子前,我叫道:“一有张强的消息,
立刻通知我。”
    梁若水答应著,我也上了车,驶向市区。小郭好不容易找到了张强,他却不在,这
令得我好气愤,所以也不向芳子说甚么。芳子对我这个陌生人,当然也不好贸然开口,
所以我们一直维持著沉默。
    等到车子进入市区,我才问芳子住在哪一家酒店,芳子道:“我住在哥哥的地方。

    我随口问道:“哦,时造先生在这里担任甚么工作?”
    芳子道:“我哥哥是作家,本来一直住在日本,可是前几个月,他……写了一篇报
导,惹了乱子,所以只好到这里来,一方面是避一避,一方面转换一下环境,有助于写
作,想不到,唉──”
    她讲到这里,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我有点生气:“报导文章怎么会惹乱子?关于甚
么人?是政要还是黑社会头子?”
    芳子苦笑了一下:“都不是,是一个九段棋手,尾杉三郎。”
    我眨了眨眼,尾杉三郎,这个名字很熟,对了,我想起来了,昨晚翻报纸,就看到
一则小新闻:有棋坛鬼才之称的尾杉三郎,因为神经错乱,进了精神病院。这不禁使我
感到好奇,时造旨人写了一篇报导,是关于尾杉三郎的,现在,两个人都进了精神病院
,这是一种异样的巧合!
    我道:“这位尾杉先生,好像也进了精神病院。”
    芳子又叹了一声:“消息终于暪不住了,他早已进了精神病院,人家都谴责我哥哥
,说是……尾杉先生是被我哥哥那篇文章,刺激得变成疯子的,真可怕,文章发表的那
天,晚上,尾杉先生冲了进来,简直疯了,要杀我哥哥。”
    我越听越奇,一篇报导文字,为何会令人疯狂?如果文字与事实不符,大可循法律
途径告作者诽谤。如果一篇报导文字,可以令人疯狂的话,那文字的力量,也未免大大
了。
    我当时只是不以为然地摇著头,芳子继续道:“唉!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太大的
压力,又后悔写了这样的文章,所以精神上无法负担,才……”
    她说到这里,双眼润湿,忍不住泪花乱转,我好奇心越来越甚:“你哥哥究竟写了
些甚么?”
    芳子道:“我一直把哥哥的文章带在身,有人非议,我就取出来和人争论,实在,
我哥哥并没有写了甚么,大家这样谴责他,大不公平了。”
    她一面说,一面打开了手袋,取出了一看便知道是从杂志上撕下来的一页。
    我正在驾驶,没有法子看:“请你读出来我听听。”
    芳子点了点头,就读了起来。
    “尾杉九段的大名,大家都知道,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有缘见到尾杉九段,又听到
他关于棋艺的妙论……”
    接下来,芳子读出的,时造旨人所写的报导,就是在楔子之五之中所叙述过的一切

    时造旨人接著这样写:“尾杉九段身体突然不适,使我们棋迷都十分关心他的健康
,一个好棋手,真要有强健的体魄才好,钩心斗角的棋赛,棋手需要蝉智竭力,尽自己
一切可能去制压对方,看起来,他们虽然坐著不动,但是他们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急速
地活动,比甚么都劳累,健康状况不佳的人,负不起这样剧烈活动的重担。
    “当然,如果像尾杉九段那样,有办法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些甚么的,那又当别论了
,哈哈。”
    芳子读完了时造旨人的文章,我更加愕然。
    老实说,文章写得并不好,可是文章再坏,也没有理由把人气得发疯。
    我望向芳子:“就是这一篇短短的报导,令得尾杉九段想杀人?”
    芳子咬著下唇,点点头:“是!”
    我好奇心大炽:“当时的情形怎样?”
    芳子偷偷抹了一下眼泪:“哥哥不是一个很出名的作家,所以每当刊出他的作品,
他都会很高兴,那天,也是一样,他买了一本新出版的杂志,兴高采烈地向我挥著──

    时造旨人一面挥著杂志,一面叫著:“芳子,快来读我的文章,刊出来了。”
    芳子正在厨房中煮饭,她和哥哥合住一个小小的居住单位,为了让芳子有一间卧房
,旨人睡在客厅的沙发上。旨人是一个小作家,收入不好,芳子则是一家著名百货公司
的女装部售货员。
    芳子从厨房中探出头来:“可是,我正在煮饭。”
    旨人大声道:“不行。快出来读,不吃饭不要紧,不读我的文章却不行,况且,有
了稿费,我们可以到外面去吃,我请你到六本木去吃海鲜火锅。”
    芳子伸了伸舌头,并不解下围裙,抹了抹手,自她哥哥的手中,接过杂志。文章很
短,一下子就看完了,但是芳子为了要使她哥哥高兴,故意看得很仔细,多拖了一点时
间。
    然后,她抬起头来,由衷地道:“写得真好,把尾杉九段写得活龙活现,你一定会
成为名作家,至少,像司马辽太郎──”
    旨人很高兴,但假装生气,指著芳子道:“你每次看完了我的文章,都说出一个著
名作家的名字来,说我会像他们。”
    芳子道:“本来就是嘛。”
    旨人搓著手:“那天真是凑巧,恰好尾杉九段到了,我能有机会写这样的名人,真
是好的开始。来,请把围裙解下来,我请你去吃饭。”
    芳子扮了一个鬼脸:“真的到六本木去吃海鲜火锅?”
    旨人神情有点尴尬:“那……等到稿费到手之后再说,我们先到──”
    旨人可能是为了掩饰他的窘态,是以一面说著,一面已经过去开门,芳子看到哥哥
这种样子,抿著嘴在笑。芳子的笑容突然僵住了,她看到旨人打开门,望著门外,神情
极其吃惊。
    门外站著一个男人,样子相当神气,一看就知道在盛怒中,他双眼像是要冒出火来
,脸色煞白,盯著旨人,手中拿著一本杂志,正是芳子刚才看过的那本。
    旨人在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神情之惊讶,真是难以形容,张大了口,傻瓜一样地
盯著对方。
    芳子认出那个男子是甚么人,就在那本杂志上,有著他的相片,他就是棋坛鬼才尾
杉三郎。芳子也感到极度的惊讶,但是她比旨人镇定一些,她发出了一下低呼声,准备
招呼尾杉进来。
    可是她还未曾开口,尾杉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怪叫声将芳子吓呆了,本来想要讲的
话,也全被吓了回去。
    旨人不知所措。而尾杉扬起手,用手中的杂志,向旨人劈头劈脸打了过来,一面打
,一面仍然不断发出怪叫声。
    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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