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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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完全犯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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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人们很快聚拢过来,兴致勃勃地观看警察勘查现场,还烧了一堆篝火。不过,大家很快就散开,各自忙活去了。接着,搅拌机很快发出轰鸣,铆钉枪连续有力的声响一点点撕破晨雾的迷蒙。从八重洲出口吐出的上班族的人群越来越多。清晨的宁静一扫而光,大都市又将蓬勃起来,迎接新一天的来临。只有尸体的周围,宛若一块巨大的蛋糕被一把大刀切下的一小片般,独自隔绝于周遭喧闹的世界之外。
02
要确定比较准确的行凶时间,不光依据法医的解剖结果,还有必要采取积极措施彻底弄清受害者当晚的行动轨迹。受鬼贯的委托,丹那刑警立即动身从东京站乘湘南列车前往位于茅之崎的远东造纸厂。
对于终日忙碌于喧嚣都市中的丹那而言,这次小小的外出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享受。至少在车中这段时间可以把案件完全忘掉。电车驶过横滨到达户冢一带时,窗外便是起伏连绵的丘陵地貌。丹那一边眺望窗外的风景,一边想:要是把家建在这样的地方,每逢休息日就养花莳草,那日子一定惬意极了。想着想着,他甚至在脑海中勾勒起小住宅的蓝图来。
出东京大约经过一小时十分钟,电车抵达茅之崎站。一下车,丹那感觉有些失落。这里比他想象中冷清得多。一片灰白的站台慵懒地延伸着,整个车站宛如还处于睡梦之中一股。而当他走到站台前的广场时,这种失落感尤甚。安静也就罢了,最主要是这里似乎没有一点活力。
不知为什么,丹那突然间有些依恋起整天沉浸在喧嚣中的东京来。不过,可能是这里靠近大海之故,他感觉吸入胸口的空气倒是格外清新。
在派出所问了往工厂的路,丹那出东海道后便向辻堂方向折回。只有八百公尺的距离,他觉得步行比等公交车更快。
街道左侧有一段水泥墙,围墙收尾的地方便是远东造纸厂的入口。警卫室里略显老态的警卫,用有点迟钝的目光看着丹那。
“国领君被杀了?真的?这……”
警卫老伯不由得用手撑在桌上站了起来,采出上半身,黯然道:
“唉!人的命运实在难料!昨晚下班时还那么精神抖擞,怎么就……”
他一边深深叹息,一边痛切地感慨。丹那递上一根烟,两人抽了起来。由于问得巧妙,丹那在很短的时间内便收集齐了关于国领一臣的主要资料。
“他是三年前进公司的。差不多和我开始做警卫同时……性格相当开朗。擅长体育,去年他还参加了……呃,是叫‘国民体育大会’吧!”警卫说道。
“他不抽烟,不过,酒量很好。从不多管闲事出风头。感觉应该没有与什么人结怨吧!不过……”
当警卫突然缄口时,两人听到了墙那边松林中竹鸡连续的叫声和越过松树树梢的瑟瑟风声。
“不过……?”
丹那鼓励警卫继续往下说。眼眶深陷,戴着一副深度老花眼镜的警卫,暗褐色的脸上表露出踌躇的神情,像是担心什么似的欲言又止,只是呆呆的看着花坛中枯萎的菊花。
“或许只是我太多虑了…:“
过了片刻,老伯断断续续道。
“国领昨晚加班,回去时来我这里跟我说过几句话。他看上去非常兴奋,说是八点前必须赶到东京站和女性朋友见面,然后一起去跳舞。说完,他看了看那面钟,随即匆匆和我道别,说是担心错过列车。”
老伯一边说,还一边反手指了指自己挂在背后墙壁上的八角型挂钟。一只只有刻度而没有钟体的老式摆钟。
“那是几点的电车?”
丹那插言道。只要弄清楚受害者回到东京的准确时间,或者说只要能确定其到达东京的时间,就可以与实际的犯案时间联系起来。
“他说是乘十八时三十八分的那列电车。可能您已经知道,国领寄宿在东京的中野,所以每天都要乘电车上下班。平时若是准时下班,他都是乘下午五点三十七分,也就是十七时三十七分那趟车回家。”
湘南电车是这个小都市对外唯一的交通工具,所以,警卫似乎对列车的时刻表烂熟于心。
“那之后我一直出神地看话本小说,没太注意,直到九点钟的警铃响起时,我才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那只钟,没想它竟然停着不动了。时间指着六点二十分。”
钟停了,那意味着什么呢?不过,此刻丹那更关心也最迫切想要了解的是——国领要见的女朋友是谁?
“唉,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国领最近恋爱了,估计就是赶去见女朋友。不过,他却不知道这座钟已经停了,所以,他可能没搭上那班车。或许连接下来的十八时四十七分的列车也错过了。如此一来,他就无法准时赶到东京。我于是禁不住想,女朋友会不会因为他迟到而与他争吵,继而发生后来的意外。”
原来,警卫之所以犹豫是因为这种担心:若国领的死与停走的钟有关系,那么,自己也多少负有一定的连带责任。
“哪有这样的事?你说过,国领可是运动员体格,再怎么也不至于被一个女人杀掉……”
丹那安慰老伯道。他虽然嘴上这样讲,内心却并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尸体的后脑部的挫伤也许不是死者跌倒后撞在圆木上,而是女人趁国领背对着自己时用事先藏好的木棒猛击所致。被击倒后从地上爬起的国领一定和女人经历过一番激烈的争斗,然而,头昏眼花的他终于不省人事,于是,遗憾地被弱女子勒死了。如果本身就喝醉了酒,要杀他就更加简单了。想着想着,丹那再次留意起国领抵达东京的时间来,于是从口袋里取出时刻表摊开看了看。从工厂门口到车站站台,即使慢慢步行,也只需十五分钟而已。因此,如果国领是下午六点二十分走出这道大门,那他一定能搭上十八时三十八分的列车。即使错过,只需等上九分钟,他还可以坐上下一班,即十八时四十七分的列车。只要坐上这两次列车的任意一辆,国领就可以在十九时五十分或者十九时五十六分到达东京站。这样的话,约好八点见面的女友便不会因为他迟到而生气。
然而,如果两趟车均被错过而不得已搭乘后面的列车,那么国领到达东京站的时间就将至少延后至二十时三十八分,而这个时间比约会时间晚了近四十分钟。很显然,除非特别有耐心,或者时间观念极其淡薄的恋人,恐怕绝大多数女人都会被气得柳眉倒竖吧!
话虽如此,由于时钟停了,国领走出厂门的真实时间无从查证,于是,无论怎样分析也推断不出他到达东京站的时间。于是,丹那结束了和警卫的谈话,先后找到了国领的上司和同事,尽可能对国领的情况作了详细了解。不过,他却连一条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国领前段时间患流感,工作进度落后了不少,这几天正独自努力赶进度;所以,我们也不清楚他到底加班到几点呢!女友的名字?是听他说过交了女朋友,至于叫什么名字,就不曾提起了……”
就这样,丹那辛辛苦苦从东京赶来茅之崎,最终却一无所获,只得悻悻然地赶回东京。
03
国领坐的是哪趟列车?等他赴约的女人是谁?这两个没能在茅之崎得到答案的问题,在数小时后从别的方面得到了解答。尤其是查明了国领到达东京的时间,这一点对于追究犯人的不在场证明具有关键作用。
另一个搜查小组查访了受害者在中野打越町的寄宿地,他们对国领写在地址簿上的四名女性进行了调查。其中有一个叫花子的,曾在门口等国领回家长达两小时。调查人员满以为这位花子是个超级美少女,可真见到这个人时,却发现对方原来是个年近七旬的老太太。总之,前三位女性身上都没找到任何线索。就在这时,前往涉谷的钵山町拜访第四位女性柴崎静子的敕使河原刑警禁不住面泛红潮,他隐约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苦心寻找的地下水源。
柴崎的家正对着目黑方向的公交车车道,当敕使河原来到她的门前时,天色已经全黑,玄关上的檐灯模糊地照着过年时挂上去的轮饰(注:日本人在正月时有在门口挂上草木做的轮形装饰以祈求平安的习惯。)。
柴崎静子说自己也刚从京桥的办公室回来。说完,便把敕使河原请进她的日式房间,让他在火盆旁坐了下来。敕使河原,这位名字颇似某位插花大师的刑警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踏入一位少女的闺房。就像被航海家辛巴达(Sindbad)请进其豪宅的搬运工辛巴达(Hindbad)(注:航海家辛巴达,天方夜谭中(辛巴达七航妖岛)故事的男主角。他将在路上抱怨贫苦命运的搬运工辛巴达请进他豪华富丽的宅邸,并告诉他自己的冒险故事。),敕使河原以慌乱的眼神将这个装饰得非常华美的房间扫视了一遍。他伸手烤火,当粗糙的手不经意间触到柴崎如玻璃工艺品般精致的手指时,他吃了一惊并立即缩回自己的手。
柴崎拥有足以令敕使河原吃惊的美貌。粉色的套装下,隐约让人戚觉到她完美而匀称的曲线。圆脸上长着一双大眼睛,与其说是聪颖,不如说给人一种天真无邪的印象。另外,浓烈的脂粉香气也强烈地刺激着敕使河原的嗅觉。
“国领先生遭遇这样的不幸,我也是从下班回家的路上买的报纸上才得知的。昨晚,国领先生还约我一起去跳舞。我们本来说好八点钟在东京站十二号月台见面的……”
能握着这种美女的纤手跳舞,好家伙,真有你的!年轻的刑警不禁在心里面暗中说着。
“可是,不知道什么缘故,他没有从七点五十分的列车上下来,接下来五十六分那趟车上也没有他。竟然让女士空等,我觉得他很失礼,于是生气地回家了。现在想来,要是我坚持等到下一趟车就好了!”
说着,柴崎静子圆润的脸庞上显出懊悔的神色。
“下一趟车”指的是大阪开出,于十九时二十五分经停茅之崎,而后又在二十时三十八分到达东京的普通列车。敕使河原心里很清楚,他必须首先确定受害者到达东京的确切时间,这对破案非常重要。
“你是怎么知道国领先生是乘那趟列车来的呢?”
听了他的话,柴崎站起身来走出房间,取来一封已经启封的信。
“这是今早收到国领寄来的信。下班回来之后我才刚刚打开来看。”
敕使河原接过信件看了看邮识。那是东京中央邮局盖的邮戳,收信时间为下午六点至十二点。不过,这个时间段未免太长,就算是国领亲自将其投入东京站内的信筒,那也一样无法确定确切时间。
或许是读懂了敕使河原脸上的表情,柴崎静子爽朗地说道:“不用顾虑,你可以随便看里面的内容”。
敕使河原于是抽出了信纸。开头的文字有些歪斜,一眼就看出这封信是在列车上写的。正文一开始就是一大篇热烈的情话,其露骨的词藻就连同属于年轻一代的敕使河原也觉得面红耳赤。然而,柴崎却几乎是面无表情。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或不自然,只是以宁静的眼神看着刑警的前额。
信的内容反映出国领的意图:前半部分主要是取悦柴崎,后半部分则是解释自己迟到的原因以期获得谅解。只看前部分,国领跪求原谅的姿态跃然纸上。这部分的文字之所以歪斜、潦草,恐怕不仅仅在于列车的震动,同时也与写信人在表达爱意的过程中逐渐亢奋起来的心情紧密相关。那种亢奋透过写字的手表现在字面之上。总之,字里行间表露出国领对柴崎的浓浓爱意。
不过,进入后面的解释部分以后,国领的激动心情似乎逐渐平静下来。当然,由于是在车上写的,总有那么一、两处不太好认,但较之前半部分已经易读很多。后半部分的大意是:因为错过了时间,只好搭乘十九时二十五分的列车,等列车到站,估计你已经生气地回家了。不过,我想说明一下,今天错过列车是因为表慢了。我在车上写好这封信,如果到了东京站你已经离去,我会马上将它投进邮筒……
根据这些线索,可以推断他上了十九时二十五分的车。谁曾料想,在这趟列车上奋笔疾书,竭力讨好柴崎静子的男子在数小时后会变成一具尸体呢?想到这里,就连年轻的敕使河原也禁不住再次痛感生命之脆弱。
“这封信确定是国领本人的笔迹吗?”
“是的……对了,有件事我想先说明一下。”
“嗯?”
“国领先生对我的情意更多是他的一厢情愿。”
“此话怎讲?”
“他信上写得很像那么回事,但其实,我之前就拒绝过一次他的求婚。我只当他是普通朋友而已,对他没有敬意也无爱意。”
柴崎强烈的语气是向河原表明:请警方一定不要误会了这一点。
敕使河原用力地点头以示理解之后说道:
“那么顺便问一句,据你所知,有没有什么人特别仇恨国领先生呢?受害人外套口袋中的钱包完好无损,所以,可以排除谋财行凶的可能性。”
柴崎静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敕使河原敏锐地觉察到她脸上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过,沉默片刻之后,柴崎摇摇头答道:
“这我并不清楚。”
刑警有些失望,但他并未刨根究底,而是继续别的询问。
“还有一件事情。现场有人遗落了一枚打火机。NewGold的登喜路型打火机,金光闪闪的,像是用了很长时间,棱角上磨损比较严重。简单说,就是日本造的普通登喜路型打火机,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喜欢用这种打火机的?”
当敕使河原说到一半的时候,一直倾听着的静子忽然露出了像是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神情,接着张开了形状姣好的红唇说:
“有。”
“他是谁呢?”
敕使河原探出身子,声音很激动。然而,静子并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冷冷地盯着刑警的脸:
“可是,如果我弄错了,我会非常失礼,而且会跟朋友之间产生隔阂。所以,我希望您能先答应我,绝不透露是我提供的这条线索,否则我就不想说了。”
语气非常坚定。敕使河原从柴崎淡描的眉宇间读到了她强烈的意志:如果你不答应这项约定,就算把我倒吊起来,我也不会开口。
“我答应你。绝不透露你的姓名,也不会给你添麻烦。”
“那我就告诉你吧。我有个朋友叫布田福次郎。他用的就是NewGold的登喜路型打火机。”
“布田……?”
“对。是名在茅场町证券公司上班的证券经纪人。跟国领先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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