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婚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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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婚约- 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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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的手。她带着友善的微笑对他说:〃我以后再来看你。〃玛蒂尔德常常观察自己在镜子中的微笑。她能做出友善、阴险、毒辣、快乐、愚蠢、狡诈、带有说服力、狂喜等等各种不同的微笑。她惟一不会的,就是做出幸福的微笑。其实她也会,只是做得不太像而已。这就像在学校里一样,一个学生不可能每一门科目都是最优秀的。 
玛蒂尔德在一条很长的白色走道中前进,帮她推轮椅的西尔万告诉她说:〃乖一点,玛蒂尔德。你要乖一点。刚才你在跟那位先生说话时,我在报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飞行员驾着一架双翼飞机,从凯旋门下穿过。你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因为他感到忿忿不平,他认为在胜利大游行时,飞机没参加是很不公平的事。你了解吗?〃 
他的意思是:玛蒂尔德实在不应该为这些事情操心。她只需看看四周的人就能明白,不但人,连猫、狗还有他们家的那只鹰嘴豆都一样,一个个变得没头脑、没心肝。 

第23节 财源滚滚而来
西尔万把玛蒂尔德抱起来放进车座位上时,又对她说:〃你了解吗?只因为忿忿不平,他就驾着双翼飞机从平常大家步行走过的拱门下飞过去,这简直该送到精神疗养院去了!〃 
玛蒂尔德笑了起来。她觉得西尔万说得很对:如果她有米勒或者凡高的天才,或者甚至有其他略逊他们一筹的十多 
她一定会选一个曾授十字勋章的军士长作为模特儿,背景或是花园里阳光洒落的松树下,或是一个贴着玫瑰壁纸的病房。她要画出来的是,人类对所有事情的虚荣心。 
个艺术家的才华,她一定会选一个曾授十字勋章的军士长作为模特儿,背景或是花园里阳光洒落的松树下,或是一个贴着玫瑰壁纸的病房。她要画出来的是,人类对所有事情的虚荣心。今天晚上,她不由自主地痛恨着艾斯普兰萨。 
欢乐时光 
一九一九年十月。 
〃六分钱〃的妻子叫戴蕾丝·盖纳尔,今年三十一岁,身材苗条,一头波兰人的金发,还有一双聪慧调皮的眼睛。她目前在巴黎附近的卡尚镇开洗衣店,店铺面对一个小广场,刮风的时候,梧桐树的落叶被风吹起,在广场上旋转。 
她知道她丈夫往自己左手射了一枪,然后被临时军事法庭起诉。〃六分钱〃同战壕的战友在停战协定后曾来看过她,对她讲述了这件事。她已经放弃了想知道真相的愿望。一九一七年四月,她接到的军方通知上所列的理由是:被敌人所杀。她有一笔养老金,还有两个小女孩要抚养。就像对待双胞胎一样,她帮她们两个用同样的布料做衣服和发结。几个月前,她认识了一个男人,他不但想跟她结婚,而且对两个小女孩非常好。 
她叹了一口气说:〃我们没办法选择命运。'六分钱'的心肠简直好得无法形容,我想他一定赞成我的选择。〃 
她继续烫衣服,一边谈着〃六分钱〃。一九八年七月,当骑兵部队攻击塔费采沙场的罢工工人时,伤亡惨重,〃六分钱〃就是其中受伤的一名。他把克雷孟索恨之入骨,如果他现在还在世,他绝对不愿听到别人称呼这个杀戮工人的凶手为〃胜利之父〃。 
可是,〃六分钱〃的头脑里并不是除了工会以外什么都没有。他喜欢去参加马恩河边的舞会,他对自行车的兴趣跟对工会一样大。一九一一年,他是法国自行车大赛选手拉格朗日的机械工,那年的七月热不可当,打破了最高气温纪录。拉格朗日得胜的那天晚上,戴蕾丝必须把烂醉如泥的〃六分钱〃装在手推车里,从奥尔良门推到他们那时候住的巴尼厄镇。她那时候怀着老大,已有了六个月的身孕。第二天他酒醒过来,惭愧到极点,不但不敢看她一眼,也不愿意被她注视。那天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一条毛巾盖着脸,像个中世纪的苦行僧。 
除了这惟一的一次以外,她从来没见他喝醉过。他平常从不喝酒,只有在餐桌上才喝一杯,这还是因为在他们相识之初,她曾经告诉过他,她住在沃克吕兹省的祖母常挂在嘴上的一句俗语是:〃汤后一杯酒,健康保长久。〃他绝对不会把辛苦赚来的钱拿去赌博,或者拿到咖啡馆里去喝掉。有些人开他玩笑,说他是个吝啬鬼,事实上,他完全不是这样的人。如果他拿回家交给戴蕾丝的周薪少了一些钱,那么不用问,他一定是拿去周济兄弟了。他真正的嗜好是去看冬季自行车大赛。因为他认识每个参赛的自行车选手,所以能够免费进场看比赛。每次看完比赛回来,他都兴奋得眼睛发亮,脑袋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头。戴蕾丝说:〃如果我们有一个儿子,他一定会希望把他训练成一个自行车大赛的选手。〃 
西尔万陪着玛蒂尔德做了这趟巴黎之旅,当他回到戴蕾丝那儿去接玛蒂尔德时,两个小女孩 
刚好放学回家。八岁的珍娜芙已经知道用一个小熨斗烫手绢,而且不会烫伤自己。她神色严 
肃专注,玛蒂尔德看得出来,她很以自己能帮母亲的忙为荣。六岁的苏菲从外面带回一大堆梧桐树叶,然后将全叶剥得只剩下叶脉和叶梗。她把一片这样的艺术品送给玛蒂尔德。 
玛蒂尔德坐在她父亲的车里,一辆大型黑红色的标致车,开车的是她父亲〃东内建筑公司〃 
的司机,这司机是个新职员,玛蒂尔德不认识他。她跟西尔万两个人坐在后座,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苏菲给她的那张剥光了叶肉的树叶叶梗。她问自己,如果她生了两个玛奈克的小孩, 
她是否能就这样把他忘掉。她不知道。她想她是无法把玛奈克忘掉的。可是从另一方面来说, 
戴蕾丝·盖纳尔不像她有个富有的父亲。她父亲在战前就已经赚了不少钱,现在战后一片废墟, 
城市村庄都有待重建,她父亲的财源更是滚滚而来。 
车子驶进巴黎时,黑夜已经笼罩了大地。蒙帕那斯一带下着雨,透过车窗,她看着街上一排排模糊的灯影在眼前闪过。 
她心想:〃可怜的'六分钱'!就像一个上尉曾对艾斯普兰萨说过的:我但愿能与你在另一个时空相识。至于你,'六分钱',我知道,你一定会坚持这个'希望',直到它令每个人都发掘出真相为止。〃 
玛蒂尔德给〃那个人〃的妻子写了一封信,寄到多尔多涅省去。那封信在她离开不列敦角前就被退回来了,上面盖了一个印,写着:已搬家,查无此人。不管星象学家的理论如何,玛蒂尔德虽然在一月份出生,可是一定继承了金牛座的顽固,或是巨蟹座的执拗。那个小村叫做加比纳克村,她又重新写了一封信给他们那个村庄的村长,结果却是村庄的神父回的信。 

第24节 避免伤害我的自尊心
亲爱的孩子: 
加比纳克村的村长奥古斯都·布鲁先生今年不幸去世。接任村长职位的是阿尔贝尔·杜科。战争时他在卫生部门服役,光荣退伍后来到我们村庄。虽然他思想相当激进,可是对村民很友善。他是个好医生,仁心仁术,非常廉洁,从来不收穷苦病人的诊费,而我的教区里穷人又特别多。我对他非常钦佩。因为他从来没见过贝努瓦和玛丽叶特·诺特达姆夫妇,所以把您的信转交给我。他们是在一九一二年夏天结婚的,我是他们的主婚人。我是看着玛丽叶特长大的。至于贝努瓦,他从来没去教堂上过教理课,可是我每次看到他在田里推犂耕田时,总要抓住机会把耶稣和马利亚的荣耀传授给他。他们两个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孩子。贝努瓦被遗弃在离加比纳克村几公里远的教堂石阶上,那座教堂叫做诺特达姆·戴·维尔杜,这就是贝努瓦为什么姓诺特达姆的由来。一个神父在教堂石阶上捡到他,把他抱到圣母往见会(编注:一六一年成立的天主教女修道会)的修女那儿,结果修女非常疼爱他,不肯把他交出来,最后需要出动宪兵队去要娃娃。这个故事在当地家喻户晓,如果您哪天有机会来到我们这里,所有的老人家都能把事情经过详细地从头到尾讲给您听。 
今年夏天,他们在我教堂前的广场上搭建了一座临时的英雄纪念碑。贝努瓦·诺特达姆的名字和其他十五个加比纳克村为国捐躯青年的名字都刻在上面。一九一四年,我们村里能服役的人不到三十个,您可以想像得出我们的损失有多么惨重,受到的打击有多么大。 
从您的信中我可以感觉得到,您对我们的前任村长有很多怒气和不满。没有人知道贝努瓦是如何在战争中牺牲的,可是我们村里每个人都知道那一定是一场极难打的仗;贝努瓦是如此强壮有力,如果不是上帝的旨意,那就需要地狱的魔鬼才能把他从人间带走。 
玛丽叶特是在一九一七年一月中旬接到噩耗的。她立刻去找了蒙提那克镇的公证人,要把农场卖掉,因为她一个人实在无法再单独经营下去。她连家具也都卖了。临走的那天,她手里抱着小巴狄斯坦,坐在提叶老爹的马车上,随身只带了两口箱子和几个袋子。我问她说:〃你要做什么?将来你怎么生活?〃我牵着马不放。她回答我说:〃神父,请不要为我担心。我还有我的儿子,我在巴黎附近还有几个朋友,我应该可以找到一份工作。〃我舍不得放他们走,紧拉着马不放。提叶老爹对我叫着说:〃神父,赶快放手。如果你再不让我们上路,小心我抽你一鞭。〃这个守财奴在大战中失去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婿,因此对退伍回来的人随口辱骂,而且不断诅咒上帝。他就是诺特达姆农场的新主人。虽然以吝啬出名,可是公证人对我很肯定地说过,他给了玛丽叶特一个好价钱,可能因为他自己是过来人,因此特别能体谅玛丽叶特的不幸,从而看轻了金钱的引诱。这件事给我的启发是,纵使人性中有多么黑暗的一面,但是在黑暗中一定会有一角青天,透露出一线光明。亲爱的孩子,从这件事情上,我了解到上帝要趁这个机会,在我们生活中留下他的印记。 
四月十七日,我们再度接到证实贝努瓦已去世的消息。我按照玛丽叶特留给我的临时地址,把信转寄给她。她住在巴黎盖吕萨克街十四号一间带有家具的出租公寓。可是,自从她离开我们村庄后,就没有人再听到过她的消息。如果您能够向公寓房东打听一下的话,也许能找到她的下落,并请您千万告诉我一声,我将感激不尽。我实在很想知道她和孩子现在过得如何。 
上帝的仆人加比纳克村神父 
安谢摩·布勒忽 
一九一九年九月二十五日 
玛蒂尔德也给〃普通法〃的女朋友丁娜·隆巴迪写了一封信。像〃普通法〃一样,她把信寄到马赛城受难者巷五号龚特夫人处,请她转交。结果回信的是龚特夫人,她用的是紫色墨水,信纸是从小学生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玛蒂尔德花了很大的工夫,逐字逐句按照发音念出来,自己摸索着断句,几乎每个字都要用放大镜观察,然后借助一本意大利文字典的解释和翻译,总算明白了信的大意: 
亲爱的小姐: 
自从去年十二月五日星期四下午,我就没见过我的干女儿丁娜·爱米拉·玛丽亚。那天下午是她最后一次来看我,就像她在战前常做的一样。她送了我一盆菊花,让我可以放在我去世的父亲、姐姐和丈夫的坟前,一个鲜奶油蛋糕,一些番茄和青椒,还把五十法郎塞在白糖罐子里,一句话都没有对我提,避免伤害我的自尊心。 
她那天的神情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没特别高兴,也没显得不高兴,而且看起来一切都好。她穿了一件蓝底白点的连衣裙,非常漂亮,可是短得露出了小腿,您可以想像得出是什么样子。她告诉我现在流行这种式样,可是我想您绝对不会穿类似这种样式的衣服。您一定是位高尚、有教养的淑女,可能只在狂欢节的时候才会穿上此类衣服,化装打扮成街头女郎,可是,我觉得您即使在那种情形下,也不会穿上这种衣服。我把您的信拿给我的邻居席欧拉太太看过,也给伊索拉太太看过。伊索拉太太跟她先生在陆蓬街上开了一间〃凯撒酒吧〃。 
我可以保证她是一个有见识、受到大家敬重的女人。这两位太太都对我说:〃从信上可以看出来,这位小姐是个上流社会的淑女。〃她们两个都说我应该替丁娜回信,因为我已经有很多个月不知道她的下落了,所以我就听她们的话,提笔给您写信。 

第25节 什么也不顾就坠入了情网
亲爱的小姐,请您不要为我这笔字不好意思。我小时候家境贫穷,从来没上过学。一八八二年一月,我跟我的鳏夫父亲和姐姐喜莉雅·罗莎从意大利来到马赛,那年我十四岁。我可怜的姐姐两年后就去世了,我父亲也在一八八九年与世长辞,他生前是个受大家尊敬的泥水匠。我从小就要去外面工作,从来不得休息。我是一九年三月三日星期六跟保罗·龚特结婚的,那年我三十二岁,他五十三岁。他也在阿列斯的矿上辛苦地工作了二十年,从来不得休息,最后得了气管炎,在一九四年二月十号星期三清晨两点钟去世,离我们结婚还不到四年,实在可悲。先夫是个老实人,跟我是小同乡,来自我和喜莉雅·罗莎的出生地卡塞塔。他这辈子还没享受到养育一子半女的乐趣就与世长辞了,真是可悲。现在呢,是我的心脏不行了。我才五十一岁,连五十二都不到呢,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妇人,不但家门一步都不能出,连从卧室走到厨房这几步路也会气喘吁吁。您由此就可以知道我的生活有多么凄惨。俗语说〃远亲不如近邻〃,我还真幸运,有两个好邻居,一个是席欧拉太太,一个是伊索拉太太。伊索拉太太帮我到市政府办理社会赈济手续,我现在靠政府的补助过活,衣食还算无虑。请不要以为我这样说是为了博取您的同情,这点自尊心我还是有的。其实,我倒非常同情您,这么年轻未婚夫就在战场上牺牲了。我和我那两个好邻居都向您致以深切的慰问。 
自从丁娜·爱米拉·玛丽亚·隆巴迪一八九一年四月二日出生以后,我就一直非常爱她。她妈妈在生她时因难产去世,我父亲和我姐姐那时也都已经过世,我又还没有结婚。如果我能不通过文字,而能当面告诉您这些事情的话,您一定更能了解。不过您还是可以想像得出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姑娘,怀中抱着一个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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