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长久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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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长久词-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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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珍骂一声娘!利索爬了起来,一纵腾跃,挣破屋顶,飞身逃了!
  杜知府望着窟窿,心道:这贼武功不俗,轻易拿不下。
  果然,那些公差四处追拿,都没追着人影。
  霍珍逃虽逃了,却没盗着彩匣,心想明日天亮再去一趟。
  次日,他换了一套打扮,走到衙门外,混进人堆里,看杜知府审案。
  公堂上,杜慎端坐着,彩匣被他放在公案上,陪着大印、发签。
  霍珍见了,心骂晦气。
  这杜慎将彩匣护得寸步不离,他插不下手,不成事,回去必得领罚。
  正此时,只见杜慎盘问公堂上一个猎户,那猎户霍珍也见过,是城外将军山的,因在家排行老二,旁人叫他吴二,叫他兄弟吴大。
  吴二跪在地上,禀说他大哥被老虎咬死了。
  杜慎听了,道:“派个仵作验验,填了尸单格目回禀。”
  那吴二却说尸首已被火化了,埋了。
  杜慎一听,笑道:“人命案子,须验过尸、伤、病、物、踪,五样皆齐,才算了结。你既将尸首火化了,那我得亲自去瞧瞧了。”
  说着,杜知府吩咐方师爷备车出城。
  那吴二要先走,杜知府拦道:“你留下,带个路。”
  李都头见机,上前揽住吴二,吴二脸色微变。
  不多时,马车备好,杜知府吩咐方师爷、仵作、几位都头,带着十来个公差,都要上山。霍珍只觑紧公案上那彩匣,杜知府临出门,还吩咐方师爷带去,方师爷遵命,揽着彩匣在胁下,跟到了衙门口,随知府老爷上了一辆马车。
  霍珍瞧在眼里,见不好下手,要回筱园点一队人马,上将军山设个埋伏,
  筱园,止心楼。
  小乙抬了好几箱各处送来的账簿,堆在公子的书房里。
  赵洵坐在书案旁,翻着账本,打着算盘,哪里错漏了,用朱笔标记了。
  阿沅坐在厅里,等霍珍的消息。
  赵洵看她焦躁,吩咐小乙道:“你去看看,怎么一夜了,霍珍还没回来。”
  小乙去了。
  赵洵也不算账,道:“我摘了两枝茉莉花,给你浸在水里,你怎么不戴?”
  阿沅想起镜台边放了一个青花鱼藻纹笔洗,盛着清水,浸着茉莉花儿。她起晚了,梳头时闻见那缕花香,但没想到是给她戴的。
  阿沅没言语,赵洵又道:“指甲花你要不要?园子假山边上长了一大片,我摘了给你拿盐捣碎了。”
  阿沅道:“你怎么比女孩儿还会妆扮?”
  赵洵道:“女孩儿不就该穿一身通袖妆花衣裳,戴满头的首饰,粉妆玉琢的么?难道,你是男儿身,只是长得像女孩。”
  阿沅一噎,竟没话可驳了。
  她是男是女,总不能请他来验。
  赵洵微微一笑,又看账本去了,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
  阿沅忍着,想着伤好了,头一个就拿他开刀。
  这时,霍珍进门来了,将昨夜杜慎怎么抱着彩匣睡觉,他没偷成,今日杜慎又怎么带上彩匣去审案,他要点人马、下圈套的事,都向赵洵禀了。
  赵洵细问道:“你要怎么设伏?”
  霍珍道:“将军山那边我晓得地形,杜知府这只老狐狸去猎户吴家查案,回程路上必得经过大雁岭,我就在那岭上埋几张大网,包管手到擒来。”
  赵洵沉吟不语。
  阿沅想着将军山离锦屏山白马寺只有十里,她正好有一事要回寺里,向霍珍道:“我同你去。”
  赵洵听阿沅要去,也要点人马去。
  霍珍直言道:“设埋伏,不在人多,人多反而误事。”
  阿沅向赵洵道:“你还是在家算账罢。”
  赵洵不肯,正这时,小乙又禀道:“钞关码头闸门上,柴家从川广买回的药材被他们自家的老伙计偷卖了,那柴大少还蒙在鼓里呢。”
  赵洵昨日就吩咐了底下人看紧柴大少,这会听了回报,问道:“这是怎么说?”
  小乙道:“那老伙计好赌,欠了债,在扬州城立身不住,偏偏柴大少不会察人,还让这老伙计去贩药材,一船货到了闸门上,本要过关纳税,但今年药材行市贵,闸门上都是收药材的买家。
  柴大少昨日在黄掌柜家被斗鸡啄了,被他父亲骂了一句不成材,就被赶去闸门接货。
  但柴家那老伙计早卖了大半药材,换成现银,见柴大少来,怕他查,就请了几个弹唱的,陪柴大少在码头边上的庆祥酒楼喝酒作乐。
  柴大少本就不成事,在温柔乡里绊住了,中了计。那老伙计见机,悄悄离席,裹着银两跑了。”
  赵洵问道:“那老伙计没逃远罢?”
  小乙笑着禀道:“被咱们的人抓着了,银子一分没少。公子爷,咱们要进俞家,又不能露了身份,不如与柴大少结交情,俞谨庵是他内兄,柴大少正好引见咱们。”
  赵洵点头,道:“那得亲自去趟码头。”
  但他又放心不下阿沅,霍珍禀道:“官府里一群草包,就算抢不到彩匣,也不至于被掳了去。”
  赵洵想了想,向阿沅道:“你要小心。”
  阿沅微微一笑,没说什么。
  赵洵这才带着小乙,往扬州城外钞关码头,做柴大少那桩人情去了。
  阿沅也随霍珍出门,往将军山大雁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秉烛夜游

  阿沅、霍珍等几十余人骑着快马出城,到了大雁岭,在山脚下拴好马,先派了两个探子,到猎户吴家打探杜知府审案如何,再则领着手下人,就着密匝匝的松树林子,埋绊子、挖陷坑、布大网。
  阿沅心思深沉,借了霍珍两个人,往南面山道去。
  霍珍不解其意,往下眺望,只见阿沅吩咐那两人砍树,砍得不定,东倒一棵,西倒一棵,也不堵路,只是砍倒了算数。
  再半天功夫,人就不见了。
  霍珍正疑惑,这时探子回报,说杜知府查清案子。
  原是那吴二扯谎,公差已从他家搜出带血的长矛,现要拘他到衙门,问他杀兄的大罪!
  霍珍道:“原是这般。”
  探子又道:“约摸一刻时辰,那群官府公差都要从北面山道,上大雁岭来。”
  霍珍笑道:“正好,咱们隐身候他!”
  说着霍珍吩咐众人蒙面,躲了起来。
  他正隐在一棵老松背后,阿沅却不知何时立在松枝上,向他道:“吴家一案蹊跷得很,猎户家搜出带血的长矛,大可说是捕猎虎狼留下的,吴二怎么束手就擒?还有,杜知府审案一向要尸、伤、病、物、踪,如今只有一件证物,连吴大的尸首都火化了,怎么就断定是吴二杀的人?”
  霍珍道:“老狐狸也有急扑兔的时候,有蹊跷、没蹊跷都不打紧,我困着他人马、抢来彩匣,才是正事!”
  阿沅不言语,良久,忽然道:“若下山,往南每走十棵松树,右转。”
  话毕,她踏上松枝,隐身不见了。
  霍珍只道稀奇,这话没头没脑,是什么缘故?
  他正琢磨,杜知府的马车已来了。
  只见北面山道崎岖处,两匹骏马前驱,后头还有下役推车,吱呦呦拥上山岭来。
  又有一盏茶功夫,众人眼见着那马车驶进埋好的绊子。
  霍珍撮口呼哨一声!就有十来人抽紧大绳!霍然一声弄翻那马车!又有埋大网的、抽陷坑的,从林子里冲出来,喊打喊杀,直惊得一行官府马嘶人慌、应对不及!
  霍珍见拿下了,几步走到马车边上。
  那方师爷正从马车里爬出来,一抬头就瞧见一个黑压压的蒙面大汉,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惊道:“你是何人!你可知我们官府办案,竟敢设伏拦截!”
  霍珍喝道:“管你何人,留下买路钱要紧!”
  说着霍珍推开那方师爷,掀开车帘子,要寻那拜匣。
  谁料车里空空荡荡,饶说拜匣没有,连杜知府也不知下落。
  霍珍一转身,揪住方师爷衣襟,喝道:“你的财物呢?”
  方师爷瞪着眼睛道:“什么财物?我每又不是押银车的,哪来的财物?”
  霍珍从怀里掏出告示,抖开,急问道:“这告示上的彩漆拜匣呢?”
  方师爷一见那告示,忽然笑道:“果然!果然!”
  霍珍骂道:“你笑什么!”
  他正犯疑难,方师爷一扭脖子,从他手臂底下钻过,撒腿就跑!
  霍珍正要喊人去追,却见北面山下林子里,乌压压现出百来个猎户,为首是两个脚夫抬着一顶凉轿,他定睛一看,只见杜知府坐在凉轿上,闲散摇着凉扇,膝上还放着那彩匣呢!
  原来,那杜知府见有夜贼,白日正巧又有将军山的猎户们抬着一只大虎,来官府领赏,他心念一转,就想出这么个鬼把戏诱敌!
  怎料还成事了!
  霍珍一转念,也知中计,急忙下令道:“从南面下山!”
  逍遥楼众人听令,正要下山。
  不料南面山脚下,又有百来个猎户,手执弓箭长矛,由李都头统领,烟尘滚滚拥上山来!
  霍珍叫苦,前后都是埋伏,他人马不多,如何敌得过?
  他没法子,想要硬闯,一队人马进了山林子。
  谁知这山道深不可测,转了半天,方向已失,霍珍等人更是走得脚软。
  霍珍吩咐歇住一会,有底上人道:“霍教头,这棵歪脖大松树,咱们瞧见三回了!”
  霍珍抬头一瞧,果然,这棵伞篷似的青松,打他眼前起码过了三遭了!
  这是中了谁家的阵法?
  霍珍喘气,扶着那青松,却见松树干上割下一块新皮,深刻了两行大字。
  霍珍定睛一看,心道,谁效法孙膑困庞涓?
  他再瞧这话里意思,要困的不是他,却是那杜知府。
  霍珍一寻思,恍然大悟,吩咐道:“往南边下山,每过十棵松树,往右。”
  底下一行人遵命,随霍珍急忙下山,果然走到山脚,只见林子里来时的马匹还在,那百来个围上山的猎户却不见了踪迹。
  奇哉!
  却说杜知府的人马两头包抄,围进林子,不曾见着霍珍一行,倒撞在一处!
  方师爷向那李都头问道:“你每不是从南面上山,怎么不见贼人?”
  李都头也纳罕,道:“一路上山,不见人影。”
  杜知府道:“这山势也不见稀奇,怎么就藏住人了?”
  说着,他吩咐一百个猎户四散去搜,搜了半天,不见回音。
  方师爷道:“老爷,想来那贼也有些手段,咱们先下山要紧。”
  杜知府只得点头,留下李都头接应,一行人先下山。
  谁料这山道走不完,松林里兜兜转转,鸦雀无声。
  两个抬凉轿的脚夫满身是汗,旁的人也走得力竭体乏。
  下山竟像上山一般,鬼打了墙。
  杜慎抬扇遮住日头,道:“到那老松树底下歇歇。”
  一行人就一阵风歇在松树底下,杜慎下了凉轿,迎面就瞧见松树皮上,刻字道:小阵不成敬意,谨候知府大驾。
  杜慎道:“不好!”
  这话没落地,天色就变了,四周风卷来黑压压大雾,伸手不见五指,像被遮了天。
  官府一行人都乱了,杜慎急忙抱紧彩匣,背靠老松,喊道:“都别乱动,围拢了!”
  那些人听命,围上前来,抽刀向外,如临大敌。
  正这时,松树上久候的阿沅,飞仙一般落下来,直取杜慎怀里的彩匣。
  谁料杜慎抱得死紧,喊道:“谁敢抢我彩匣!”
  阿沅冷笑道:“大人松手罢。”
  杜慎不肯,阿沅一招神龙摆尾,一脚踢在知府大人的面门上,杜慎哎呦一声叫痛!
  阿沅轻笑一声,抱着彩匣,轻身飞走了。
  又说霍珍骑马候在山脚半天,寻思阿沅定能取了彩匣,果然,松林道上一个白衣身影,一眨眼已走到眼前。
  阿沅向他递上彩匣,道:“你往筱园复命,我另有琐事要办。”
  霍珍抱着那彩匣,心里佩服,问道:“公子那边怎么说?”
  阿沅道:“我上白马寺,明日回筱园。”
  话毕,阿沅骑上一匹马,孤身一人,沿山谷小道走了。
  霍珍瞧着,愈摸不着头脑,只得带着人马,回扬州城去了。
  白马寺,阿沅白日回来,饭堂喝了一碗稀粥,又听飘瓦忧心忡忡讲了半天的经文,从“无量无边不可思议阿僧祇劫”,说到“劫数如四天下微尘”。
  和尚说,将四天下磨散成了微尘,劫数像微尘一样多。
  阿沅道:“谁这么可怜,受这么多劫数?”
  和尚说是众生。
  阿沅点点头,看着旁边喝粥的何燕及,道:“你怎么也来了?”
  何燕及笑道:“阿沅姑娘下山去了,宗师一人在寺里,岂不寂寞?”
  阿沅不搭理他,又向和尚道:“我回来,有一事,你从筱园领的银子——”
  和尚笑道:“赵公子派你查账来了?”
  阿沅摇头,笑道:“我看你新修的佛殿不错,金身大佛,风光得很。”
  和尚嘿嘿一笑,阿沅道:“剩下的银子,请人凿出四个龟驮大碑,竖在白马寺东南西北四座山头上。”
  和尚道:“这是为何?”
  阿沅道:“我有用。”
  和尚笑问道:“那碑上刻什么字?”
  阿沅道:“回头等我来刻。”
  和尚道一声阿弥陀佛,答应了,又道:“檀越,菜地里那四个新坟,我挖了开来。”
  阿沅微微一笑,道:“如何?”
  和尚道:“檀越的仇家不少,布个阵法也好。”
  阿沅一怔,飘瓦聪明绝顶,想必已猜出她的来历。
  两人闲谈间,夜色已至,和尚说去佛殿纳凉,坐在廊下抚琴,何燕及点了几枝烛火,铺下白纸,拧着眉头,目光逼注,摹那幅筱园所见的山水图。
  山间寂静,琴声深微,阿沅坐着,静如顽石。
  万籁戛然而止,飘瓦道:“檀越不像活人,这该如何是好?”
  活人有七情六欲、悲欢得失,只有出家人都抛却了,没有。
  但阿沅不是出家人。
  何燕及道:“宗师,她杀人太多,分不清生死。”
  阿沅冷笑道:“那你有什么好法子?”
  何燕及嘿嘿笑道:“姑娘试过男女之事么?寻个可心人儿,行快乐事,入了骨髓,才知道活着好呢!”
  阿沅不言语,问和尚取了青藤纸,坐在大殿上,点一枝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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