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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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逃-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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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关系,我也从没打算主动连络他,打从妈妈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而这个男人问都不问一声,只派了他那个秘书来安排丧葬事宜后,我心中就不再有他的存在。 

  才不当他是自己的爸爸。 

  我打算上楼去锁上房门大睡一场,当他是陌生人,等他自动离开,不过,他却在登楼之前被我拦下。 

  「…没想到,你长的跟阿柳那么像…刚刚我还以为…」他说,唇边泛起的微笑有些苦涩。 

  我不置可否的点头,转身还想上楼梯,却又听到他继续说:「…我一直惦记着你、早就想来看看你…」 

  听到这里我气了,开始面对面直视他,说:「你惦记着我?有吗?我怎么一点都感觉不到?」 

  「…仁煜…」他低下头,愧疚地说:「这么多年来…我从来没有忘过你们母子俩人,我…」 

  「妈都死七年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她临死前一直盼望能见你最后一面,在医院里苦苦等妳,你人却在哪里?」 

  他身体开始剧烈的颤动,甚至是…摇摇欲坠… 

  「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我不是要故意冷落你们母子的…」他辩解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追根究底是这男人不好,已经是结了婚的成年人士,为何又要以爱为名、苦苦纠缠我妈,说服她到泰国来?结果闹的自己正妻不愉快,家庭不合。 

  想起那段日子就不愉快!还记得有一阵子,大概是我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大妈天天找来吵闹,妈跟我不堪其扰,还往别的地方避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个男人体谅过妈的境遇吗?他知道妈妈空闲下来时会一直望着墙上与他合照的照片,那种痴痴的样子吗? 

  妈就是傻,放了感情下去,即使每个月爸只来看望她几次,她还是苦苦痴守着没有等值回报的爱,换来的是临死前,连自己男人的一面也见不着。 

  心中瞬息万变的是海涛般起伏的感觉,既怜惜妈妈的逆来顺受,也恚怒爸爸的行为,最后,我向他说:「…妈已经不在这屋子里了,你回去吧。」 

  他一怔,终又抬起头望我,说:「不,我是来看你的,我一直想…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 

  「见到了又怎样?别说你想跟我重拾天伦之乐,我已经长大,不需要了。」 

  我说话的口气很冲,可能是因为想替自己的母亲抱不平吧,再加上,我不怕这个人,虽然他是我爸。 

  这世界上,我唯一怕过的人只有秦钧,至于眼前这男人,在我经过了对父亲憧憬及失望的情怀之后,我就当他是负心汗,是我无缘的众亲人之一。 

  「我是有苦衷的…」他恳切的说:「现在,给我个机会补偿…」 

  我呆了,为什么这两个月来听到的都是同样的话?秦钧伤害过我,所以他恳求;爸爸他冷落过我,也来恳求──在他们心中,我就是可以随他们心情摆弄的玩物吗? 

  问天,天可会回答我? 

  只知道,他的目中有忧伤,而我,回应不了这样的眼光,只好瞪着他,想让他知道,我母亲多年的怨与恨,怎是他一个苦衷两字就可带过的? 

  门外传来汽车熄火的声音,我讶异,却不在意,只是持续地瞪着爸爸,希望他能放弃玩这什么父子亲情的游戏。 

  听到庭院外的矮门被粗鲁的推开──这状况就不寻常了──从没有过这种情形,我正要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屋子大门却于此时被撞开。 

  对,被撞开,中型身材的一个女人,眼神凌乱,气急败坏,说不出的一种…不正常… 

  虽然她跟爸爸一样许久不曾在我面前出现,可是我仍能一眼就认出来,她、大妈,我哥哥萧仁坤的母亲。 

  此刻,她的眼神不正,聚不了焦,嘴里一直低低念着什么…我忍不住朝爸爸丢过一眼,爸显然也是被大妈的突然现身吓了一大跳,一时之间做不出什么反应。 

  大妈混乱的眼光先是恨恨看着爸爸,接着停在我脸上,才几秒时间她就狠扑过来,吼着:「又是妳、又是妳这个狐狸精!妳又想把我先生骗到哪里去?」 

  突如其来的发难让我闪避不及,就在即将被扑倒之际,爸爸已经挡在我跟她之间,把她用力抓住。 

  「淑英,清醒一点,她不是阿柳!」爸爸低喝。 

  大妈恍若未闻,红着眼,继续咆哮:「妳不是死了吗?死都死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的回来抢我先生?我不会让给你,他是我的、是我的!」 

  我不敢相信,大妈居然──疯了。 

  对,很好分辨,我曾在医院见过精神病患发病的情形,就是她现在的样子…为什么?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哥一直都没对我说过这件事…他为什么瞒我? 

  也就是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另一道刺耳的汽车紧急煞车声,慌乱的脚步由远至近,哥跑进来看到屋里的情况,脸也白了,忙过来护住我。 

  「爸,我回去发现妈找了以前的老司机出门,就猜她来了这里…」他说。 

  大妈静了一会后,突然眼睛大睁,盯盯朝我跟哥望来,那张脸无比狰狞… 

  然后她无预警的大吼大叫起来,指着我跟哥骂:「…你们两个又在一起了?不管我怎么使尽手段闹,你们两个…就是分不开…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凄厉可怕的叫声,可是,听在我耳里,居然觉得她…很可怜… 

  我知道,哥跟我抱在一起的样子,让她误认成当年的爸跟妈了。 

  23 

  后来,爸跟哥两个人协力将发了狂的大妈架上原来老司机的车上,要送她到一向看诊的医院去,情况紧急,可能得住院了。 

  爸在司机临开车前,突然摇下车窗问我:「你妈妈…还活着的时候,曾经埋怨过我什么?」 

  饱经风霜的脸,他、现在就只是个无助的老人,想要我的答案。 

  我正要脱口而出:她当然有怨、也有恨!她… 

  张口结舌半晌,我居然说不出个具体答案…没有!无论怎么个思索脑中的记忆,就是没有!我…我现在才发觉,到妈妈阖眼为止,我没从她口中听过任何抱怨爸爸的话,一句也没有! 

  我僵在当场,听到爸爸叹了口气,车随即开走。 

  天都黑了,又经过这一场混乱,哥坚持留下陪我。本来要拒绝,怕爸爸一个人无法顺利的带大妈就诊,不过哥说那个老司机力气大,有他帮着爸爸就没问题。 

  也好,我有很多疑惑想问哥哥,也无心吃什么晚餐,拉过他进屋里坐下,问大妈究竟怎么了。 

  「我妈…」哥跟我挨在椅子上,轻轻说:「其实她嫁过来前精神就有些许不稳定了,可是外公那边的人刻意隐瞒,加上婚事是两家人在爸小时候定的,他觉得没什么不妥,就结婚了。」 

  我点头表示了解,在爸他们那一代的华人社会里,还恪遵着传统观念,婚事由双方的父母亲同意就算,不流行自由恋爱那一套。 

  「…刚结婚的时候还好,可是生了我之后,我妈的病情就严重起来,时好时坏…老是怀疑有人迫害,还加上嫉妒心特别强,一直怀疑爸爸不忠实于她…」 

  我低头说:「可是爸…还不是娶了小老婆?」 

  哥耐心说:「那是后来爸到台湾做生意,才认识小妈的…爸其实没隐瞒自己已婚的身分,可是两人还是谈了恋爱…」 

  「哥,这些都是爸说的,对不对?难道不是他的一面之辞?」 

  「仁煜…」哥拍拍我的手,说:「你不太了解爸爸…他比你想象中来的正直,不会骗我这种事。」 

  我打从心底一震…对,哥说的没错,我其实不了解爸爸,因为从小到大,我跟他没说过多少次话,也没见过几次面,不像哥,随时随地有父子交流的机会,所以,能怪我不了解爸爸吗? 

  哥见我脸色不对,可能知道我心中的想法,又摸摸我头发,说:「…我知到你委屈了,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打小就每天战战兢兢,注意我妈的精神状况怎么样,只要她眼神不对、或是又开始说奇怪的话,爸爸跟家里的工人就得赶紧送她就医…」 

  哥说的轻描淡写,好像那没什么,不过我设身处地的想,要是一个小孩子每天都这样提心吊胆的注意自己的妈妈,心理压力有多大… 

  哥继续说:「小妈跟着爸来泰国后,我妈状况好就算了,状况不好就会过来闹,用难听的话骂小妈…我外公那边也知道爸娶小老婆的事,没敢说什么,只要爸能遵守承诺照顾我妈一辈子就好…」 

  「…所以爸很少过来,是为了大妈的病?」当年的情景渐渐成形在我心里,我问哥。 

  「嗯,爸也知道我妈对他病态的占有欲,所以只要不忙公事,就尽量留在家里…相对的,冷落了你跟小妈…」 

  「哥,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垂下眼低声说。 

  「你那么小,知道那些大人的事做什么?」哥的手一直没停过抚摸我的头发,只是说:「小时候,你老是用羡慕的眼神看我…真让我心痛…」 

  我的脑海一团混乱,谁会知道爸跟大妈之间有着这一段无法解开的纠葛?回想小时候大妈跑来时,她那些辱骂的字句及异常愤怒的神态──对,想在想来,的确不是正常人,可当时我是一个孩子,只晓得躲在妈妈背后害怕,什么都不懂。 

  「那么,哥…我妈死的那一天,爸为什么没去医院看她?」抓着哥的袖子,我问,希望听到一个合理的答案。 

  哥没开口。 

  我纳闷,再度抬头望着哥──这问题很难回答吗?要是之前爸对我们的态度真是有苦衷,那么,针对这件事,也应该有个解释才对。 

  我需要那个答案,我不想永远的怨恨下去,真的,我不要一辈子恨下去,还恨的不明不白。 

  哥的表情为难,不想讲…我不放弃,继续摇着他的袖子,问:「哥,告诉我。」 

  他把脸转往别处,小声回答:「…那天,爸正要出门往医院,我妈却…当着我们的面…割腕自杀…」 

  … 

  哥离开后的好几个小时,我还是激动不已,无法从那些过往的事实跳出来。 

  这就是真相? 

  原来我从小到大自以为的事实都是假的,听到后来,没有人对,也没有人错,当时的我太小,什么都看不清,一昧的偏执。 

  ──所以,妈死的时候,爸迟迟未到,只因为大妈用了那么激烈的手段来留住自己的先生…她是恨着我妈,恨到这种地步?还是,这也是她病态的一种表现? 

  让我不能不想起自己恨着秦钧的那段日子,表面老是平淡的我,其实也曾有过想跟他同归于尽的想法;我还常常在脑里计划着完全犯罪的手法,打算将他死亡的现场布置成自杀的模样,然后我…解脱。 

  可是,这是我跟大妈的差别,犯罪的想法跟计划永远只是想想,不会真的付诸实行,顶多就无聊时脑中转转,当是发泄情绪。 

  同样的,我也怨了爸爸好久,算算,从妈妈过逝到现在也有七年了吧?却原来,我一直怨的毫无价值,事情打开始就不是我认为的那样,我的眼蒙蔽了,心,也蒙蔽着。 

  这里面真正有资格怨恨的人应该是哥!我到现在才真正了解他生活的环境没比我好多少,我只是听一些闲言闲语而已,他却每天担心受惊,怕那个他叫做妈的女人发疯… 

  而且,那个女人还当着他的面割腕──当时他多大?20、还是21岁?还年轻着,已经有了自己的价值观,可是他居然不恨我,不恨我妈,在我回来泰国后反而对我更加的好,没什么阴影存在。 

  今天哥离开前,我也问他:「哥,为什么你不恨我,跟我妈?」 

  「要是恨你们能让当年的事情重来一遍、往好的方向发展,我一定恨,还恨的深。」他就是微笑:「…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只盼望未来的我们能过的更幸福些…」 

  我还能说什么?只能确定,哥是我心灵的救赎。 

  第二天上班时听哥说大妈住了院,得在医院待个好几天控制病情,爸则打算等医生准许她出院后就带人回清迈静养。 

  我在考虑了一整个上午之后,终于说:「哥,我…我想…」 

  他看我一脸悲壮,好像痛下了什么决心,好奇的问:「什么?」 

  「…可不可以帮我联络…联络爸爸…这几天我想跟他吃顿饭,聊一聊…」说这话时我其实很为难,可是,有些事总得踏出第一步。 

  哥真的很讶异,问:「你愿意?」 

  轻轻点头,我鼓起勇气说:「哥,我想过你的话,总觉得不管我恨着谁会讨厌谁,对我自己一点意义都没有…我要跟他和解…」 

  哥专心看了我好一会,说:「…你整个人不一样了,好像终于想开了什么…」 

  我轻轻一笑:「嗯,我想通了,不管爸过去做错了什么,现在他都得自己尝这苦果,我何必为了他们三个人的恩怨来自寻苦恼?」 

  哥真的开心,用力的抱我一下,说:「没错,只要我们两兄弟能好好的活下去就好了!」 

  哥打了电话过去,爸几乎是立刻就决定今晚跟我见面,也高兴哥能一起作陪。 

  整个下午就在惶惶不安中度过,我有些手足无措,因为那个男人虽然是父亲,可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生疏,再说多年来对他的刻意漠视已经深入骨髓,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冲淡那感觉的。 

  再怎么焦躁,下班时间还是到了,哥几乎是拖着拉着才让我上了轿车,由他的司机送到爸指名要请客的Sala Rim Naam,一处气派非凡、专门供应传统泰国皇室菜式的临水餐厅。 

  要到这家餐厅,得先从东方饭店乘接驳船,横过昭披耶河,上了岸再通过一个小花园,沿着鸟语花香的小径就到达了;听哥说爸从以前就喜欢来这家餐厅,说这里的菜好吃,一定要我来品尝。 

  到达时爸已经坐在大片透明的玻璃窗边等着,他选的座位临着昭披耶河,可一面用餐一面欣赏河道旁大楼照明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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