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鞋疑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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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鞋疑踪-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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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人试过修复那人的鼻子,所以布鲁内蒂只能低头端详一个有四道浅凹痕的凹面,那就像是一个傻愣愣的孩子用黏土捏了一张脸,可是不会捏鼻子,只戳一个洞了事。一旦没有了鼻子,人类那清晰可辨的特征便无影无踪了。
  他打量着尸体,看看自己能否借此判断这个人的年纪或者身体状况。当布鲁内蒂发觉此人的躯体与他自己的身体颇为相似时,他诧异得连自己吸气的声音都听得见了:一模一样的普通体型,腰部周围微微发福,还有儿时切除阑尾后留下的伤疤。唯一有所不同的是。那人浑身上下毛发稀少。他身体往前倾,凑得更近些,端详那人的胸部。在验尸时,胸部已经被长长的刀口粗暴地分成了两半。在尸体的胸口上,他没有找到长在自己胸口上的那种又硬又直、半灰不白的毛,只看见一点隐隐的毛茬。“验尸官在验尸前有没有剃过胸毛?”布鲁内蒂问接待员。
  “没有,长官。这又不是替他做心脏手术,只是验尸罢了。”
  “可他的胸口给剃过了。”
  “他的腿也一样,不信您瞧瞧。”
  布鲁内蒂看了看,果然如此。
  “关于这点,验尸官有没有说什么?”
  “他在干的时候没说,长官。没准他在报告里写了。您看够了吗?”
  布鲁内蒂点了点头,从尸体边往后退了一步。接待员当着他的面把尸布甩开,把它当成一块桌布似的在空中挥舞,接着又让它飘下来,刚好盖在尸体上。他把尸体推回去,关上门,静静地拧好手柄。
  他们朝着桌子往回走时,接待员说:“他不该这么惨的,不管他是谁。这儿有人说,他是街上的那种装扮成女人的家伙。倒霉鬼,他要想糊弄人可不会太走运,至少照他们把他抬进来时的模样看,他肯定连该怎么化妆都不懂。”
  布鲁内蒂一度以为接待员是在挖苦那人,可是接着他就听出了话里头的语气,这才发现接待员是认真的。
  “您就是那个准备去查出凶手的人吗,长官?”
  “没错。”
  “好吧,我希望您能查出来。假如有人想杀人,我想我能理解,可我没法理解干吗要这样杀他。”他停了一下,抬起头来疑惑地望着布鲁内蒂。“您能吗,长官?”
  “不,我不能。”
  “我说过,长官,我希望您能抓住干这事的人。不管是不是男妓,没人该那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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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你看见他了?”布鲁内蒂一回到警察局,加洛就问他。
  “对。”
  “一点儿都不好看,是不是?”
  “你也看到他了?”
  “尸体我总是会去看看的。”加洛说,语气十分平静。“这样。我追查凶手的时候就会更带劲些。”
  “你怎么想,巡佐?”布鲁内蒂问,在巡佐办公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把蓝文件夹往桌上一放。他似乎已经把文件夹看成是这桩谋杀案的象征物了。
  加洛大约想了整整一分钟才回答:“我想凶手可能是在极度愤怒中干的。”布鲁内蒂点了点头,同意有这种可能性。
  “也可能,博士,就像您先前说的,他是想掩盖被害者的身份。”话刚出口,加洛或许是想到了自己在停尸房见到的那一幕,马上又补充了一句,“要么就是想毁尸。”
  “在如今的世界里这不太可能吧,你说呢,巡佐?”
  “不可能?”
  “除非有什么人与外界是格格不入的,要么就是那些无亲无故的。一般人要是有谁失踪,几天之内就会被人注意到——大多数的案子几小时就够了。如今的人再也没法失踪了。”
  “这么说来,为了泄愤可能更合理些。”加洛说,“他可能跟一个顾客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把那人纷激怒了。对于我昨天给你的档案里的那些男人,我知道的不多。我不是心理学家,也不属于那一类人,所以我不明白是什么东西让他们变成那样的。可我猜想,那些男人,呃,那些付钱的男人要比收钱的男人更反复无常。所以,应该是为了泄愤吧?”
  “那么,把他运到城里的这块人人都知道是娼妓干活的地方,又怎么解释?”布鲁内蒂问,“这与其说是出于愤怒,倒不如说显示了智慧和预谋。”
  对于这位新来的警长出的考题,加洛反应得挺快。“对呀,他干完以后,可能马上就回过神来了。也许他是在自己那里杀的人,或者是在某个有人能认出他们的地方干的,所以他就只能把尸体挪一挪了。如果他是那种人——我是指凶手——如果他是那种玩易装癖的男人,他自然会知道娼妓出没的地方。也许把尸体扔在那里,是为了使事情显得合乎逻辑。这么一来,那些嫖客都会有嫌疑的。”
  “没错。”布鲁内蒂慢悠悠地附和着,于是加洛开始等“但是”,警长说话总是少不了这种口气的。“但是,那等于说,此妓与彼妓是一回事。”
  “您说什么,长官?”
  “就是说男妓与妓女是一回事,或者说,至少他们是在同一个地方干那事的。从我昨天的所见所闻来看,屠场外的那块地盘是妓女们用的。”就在加洛细细考虑的时候,布鲁内蒂又提醒了一句,“不过,这是你们的城市。你们知道的肯定比我这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要多。”
  加洛听到这句恭维话,一边点头一边咧开嘴笑了笑。
  “在厂房进的野地里干活的一般是那些姑娘。可现在,那儿的男孩越来越多——他们中有许多是斯拉夫人和北非人——所以,那些妓女也许已经给逼到新地盘里去了。”
  “你有没有听到过关于这件事的传闻?”
  “我本人没听说过,长官。我一般不跟娟妓打交道,除非他们牵连进什么暴力案件。”
  “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吗?”
  加洛摇摇头:“即便事情真的发生了,那些女人也不敢告诉我们。不管这暴力行为该由谁来负责,她们都害怕到头来自己会关进监狱去。她们有很多人都不是合法居民,所以不敢到我们这儿来,害怕惹上麻烦以后会给驱逐出境。有好多男人喜欢揍她们。我猜,她们知道怎么辨别出这类人,也许会有别的女孩给她们通消息,她们就尽量避开他们。
  “我猜,那些男人应该更善于保护自己。如果你看过档案,就会发现有些人的个儿有多大。有几个是挺漂亮的,简直称得上美貌绝伦,可他们终究还是男人。我想那种麻烦他们会少一些的。即便有,他们至少也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你拿到验尸报告了吗?”布鲁内蒂问。
  加洛拿起几张纸递给他:“报告送来的时候您正在医院里。”
  布鲁内蒂对那些行话、术语都了如指掌,一会儿就看完了。尸体上没有针孔。因此,死者并不是个靠静脉注射毒品的人。身高,体重,一般身体状况,布鲁内蒂目击到的一切都列在了上面,但更为精确,把细节都量化了。那上面提到了接待员说起过的化妆问题,可也只是说有浓重的唇膏印和眼线痕。没有近期性交的迹象,不管是主动的还是被迫的都没有。从对手部的检查结果来看,此人像是从事案头工作的:指甲剪得平平整整,手掌上也没有长老茧。尸体上伤痕的形状证实了原先的猜测。这个人确实是先在别处被杀,然后再运到那块地方去的。可是,他躺在那里的时候天实在太热,因此难以确认从被杀到发现尸体究竟过去了多长时间。
  最多只能说大约是在十二至二十个小时之间。
  布鲁内蒂抬头看了看加洛,问道:“这个你有没有看过?”
  “看过了,长官。”
  “你怎么想?”
  “我觉得,咱们还是得确定这究竟是缘于愤怒,还是出于狡诈。”
  “可咱们首先得找出死者是谁。”布鲁内蒂说,“现在派了几个人去做这件事?”
  “派了斯卡尔帕。”
  “就是昨天在日头底下的那位?”
  加洛那一声平静的“没错,长官”,等于告诉布鲁内蒂,他已经听说了那段插曲。而从他说这话的口气里,能听得出他并不赞成那种做法。“就派了他这么一个警官。死一个娼妓,特别是死在我们缺少人手的夏季,是不大会被优先考虑的。”
  “再没有别人了吗?”
  “我之所以会被临时指派处理这件案子,是因为电话来的时候我正好在这儿,便派了辆警车到现场去。梅斯特雷警察局的副局长已经提出让布福巡佐接手,因为接第一个电话的人就是他。”
  “我明白了。”布鲁内蒂说,想了想,“还有人能替换吗?
  “您是问还有人能替换布福巡佐吗?”
  “没错。”
  “您可以提出申请,就说您最初是跟我接触的,况且,关于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讨论过好久了……”说到这里,加洛停了一下,好像要把“讨论”的时间再拉长一点,然后接着说,“如果继续派我查这桩案子的话,也许能节省点时间。”
  “哪一位是管这事的副局长?”
  “纳希。”
  “她会不会…··哦是指,她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吗?”
  “如果这是一位警长提出来的,我肯定她会同意的,长官。更何况您是从外头赶来帮我们一把的。”
  “好吧,去让人写份申请,我在午餐前把名字签上。”加洛点了点头,往摊在面前的一张纸上记了一笔,然后抬起头看看布鲁内蒂,又点了点头。“再去找你们的人来查查他穿的衣服和鞋。咖洛点点头,又记了一笔。
  布鲁内蒂掀开了昨晚看过的那个蓝文件夹,指着钉在内封上的一串名字和地址说:“我想,现在我们最该做的事就是着手向这些男人打听被害者的情况,问他们知不知道他是谁,能不能认出他来,或者知不知道谁有可能会认识他。验尸官说他肯定是四十出头。那档案里的男人没有一个是这么老的,王十几岁的就已经寥寥无几了。因此,假如他是个本地人,肯定会因为年龄问题而特别显眼,人们一定会对他有所耳闻。”
  “那您打算怎么来办这件事呢,长官?”
  “我想,我们应该先把这张名单分成三部分,然后由你和我再加上斯卡尔帕分头把模拟像拿去给他们过目,问问他们知道些什么。”
  “他们可不是那种愿意跟警察交谈的人,长官。”
  “所以我提议我们随身带上另~张照片,就拿一张我们在野地里发现他的时候拍下的肖像。我想,假如我们能让这些男人相信,相同的事也可能会落到他们的头上。然后再让他们跟我们谈,或许就不会那么勉强了。”
  “我去叫斯卡尔帕上来。加洛说,伸手去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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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尽管此时仍是上午——对于名单上的男人来说也许更像是半夜——他们还是决定,现在就去找这些人谈。其他人都很熟悉梅斯特雷,布鲁内蒂便让他们把这些地址按地理位置顺序排列起来。这样,在他们照着名字挨个找人的时候就不至于在城里来回奔波了。
  做完这件事以后,布鲁内蒂带上那份归他管的名单下了楼,找到了他的司机。他不知道乘着一辆蓝白相间、由一位穿制服的警察握方向盘的警车,去找这份特殊名单上的男人查问,是不是明智之举。然而此刻,他也只能走出去,融入梅斯特雷上午十点的空气中,并且打定主意,这种天里能活下去就不错了,也顾不得再思前想后了。
  热流把他裹得严严实实,暑气就像是在一点点地侵蚀他的双眼。没有一丝风,连最微弱的那种也没有。日光就像一条脏兮兮的毯子横在城市上空。一辆辆汽车歪歪扭扭地驶过警察局,喇叭叫个不停,徒劳地向不断变换的交通灯和横穿马路的行人提出抗议。卷扬起的尘土夹带着一只只烟盒,在街上飞来飞去,使得它们的这种穿梭分外显眼。这一切,布鲁内蒂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吸入肺腑,那感觉就像是有人从背后跑过来,用双臂紧紧箍住了他的胸口。人类怎么能这样生活?
  布鲁内蒂逃进了警车那凉丝丝的“蚕茧”里,一刻钟以后,等他从里头破茧而出时,矗立在眼前的是城西的一幢八层公寓。他抬头仰视,看见整排整排洗过的衣物从里头伸出来,横在这幢房子和街对面的那幢之间。清风徐来,那一层由床单、毛巾、内裤拼嵌而成且色调相得益彰的平面在他的头顶上掀起了阵阵波澜,让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大楼里,守门人坐在他那间和笼子一样狭小的办公室里,正在整理一张桌子上的文件和信件,替楼里的居民分发那些想必是刚刚送到的邮件。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胡子稀疏,一副银丝框的老花镜在鼻尖上摇摇欲坠。他一抬眼,目光越过镜片的上边框,嘴里说了一声“早上好”。潮气加重了屋里的那股酸不溜丢的味道。一只风扇搁在地板上,放出风来掠过老人的双腿。它除了把酸味散布得满屋都是,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
  布鲁内蒂回了声“早上好”,问他哪儿能找到乔万尼·费尔特里内利。
  一提到这个名字,那个守门人立刻一把推开椅子,站起身来。“我警告过他了,叫他不要再把你们这些人招到这幢楼里来。要是他想干他的营生,就到你们的车里去好了,也可以到旷野里去跟别的畜生一起做伴嘛。就是不许在这儿做这种下流事,要不我就去叫警察。”他一边说一边伸出右手去抓背后墙上的电话,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布鲁内蒂,毫不掩饰自己厌恶的神情。
  “我就是警察。”布鲁内蒂轻声说,从皮夹子里掏出了警察证,握在手里亮给那个老人看。老人从布鲁内蒂手里一把抢过证件,似乎是想说明,这些东西可以在哪里伪造,他也是知道的。接着,他把眼镜推上鼻梁,细细看了一番。
  “看上去倒像是真的。”他终于认了账,把东西还给了布鲁内蒂。接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脏兮兮的手帕,再把眼镜摘下来,开始擦镜片,擦完了一块再擦另一块,一丝不苟,仿佛他这一辈子都花在这件事上了。然后,他又重新戴上了眼镜。小心翼翼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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