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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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万场-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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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此话,云栈避开公子戚的直视,转身望向窗外。

下月末便是千念的祭日,每年这时无论自己在执行何事物,公子戚都允他七天时间回化月崖看那个人。

自己原来会错了意,本以为,是青鹰告知了公子戚自己彻夜杳无音讯的事,另公子戚生疑,而改变了原有的命令,让 他留守琅峫,熟知……

“青鹰的几句话,还不足以另我削断自己的臂膀。”公子戚抬起手腕轻轻的拍向云栈的肩膀。

出于本能的,云栈向后退去,多久了,二人没有过任何身体上的触碰,早已变得如此陌生。

年轻的公子却不恼,只是微微的一笑,“去做事吧。”

平时的云栈素来是整个剑冢最傲慢无礼的,也是唯一一个敢对公子戚如此不恭的人,可公子戚却一直不予他计较。

剑冢七楼,他未担半职,直接听从公子戚的命令,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众人虽知他与公子戚不合,但他也是 唯一与主子自幼一起长大的人,地位自是不必说的,更无一人敢逆他的意思,纵使是野心勃勃的时康总管,也对他礼 让有佳。

但此时,他竟少有的微微的俯身一拜,转身离去。

每一个脚步都异常沉稳,云栈心中瞬间竟有些许动摇:这个男人与他相识了整整十六年,儿时他们曾经同苦共乐。

公子戚自幼久病缠身,谁曾想就是这个瘦弱的身躯,如今却能令天下群雄折腰追随。

然而当他觉察到自己不过是一场野心家博弈的棋子之时,他便要挣脱这命运。

昔日暴雨之下共同受罚,对酒当歌的情义就不复存在了。

一片天空,只能余下一个主宰。

戚家!到底当他是枚棋子,还是兄弟?!

那一刻,他们便站在了对立面,再也回不到过往!

可不得不承认,书生一般的年轻男子好似拥有未明的魔力,谈笑间便谋了天下,将各方豪雄玩弄于鼓掌之间,几年时 间竟占据了半片江湖。

这些年,猜忌与争斗已经将二人的距离推得越来越远,再也不是屋檐上把酒对饮的知己,再也不是生死前永不相负的 兄弟。

然而那一刻云栈心中竟有了些许的犹豫。

轻轻阖上了身后的门扉,云栈闭上了双眼,那丝踌躇被他硬生生的压了下去。

他心中另一个声音在嘶吼着:不!忘了千念是怎么死的了么!岂是破例赐他七天拜祭的时间可以弥补的?!戚家不过 当自己是条狗!他在剑冢为担半职,表面上虽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际上不过是为了架空自己!他忍辱负重这么多 年,欠戚家的,也该还尽了吧!

云栈轻轻的抚摸着衣衫下一道道凸起的伤疤,他身上一共二十七处刀伤,都是为剑冢留下的。

以后的日子,他想脱离那些牵制,为自己而活!

深深的吸了口气,云栈缓缓睁开双眼,恢复了往日的孤傲冰冷,向回廊的尽头走去。

——

“大爷,顺着这泪竹往前行约莫一里地,便是后山了。小的只能带诸位到此处了,那是山里的禁地,靠的太近了山神 大人要发怒咧。 ”那带领众人的向导约莫二十出头,此时眼光闪烁,颤微微的向云栈道。

“收了我们一锭银子,就得把事情做足了!哪那么多废话!”青鹰说罢便上前揪住那向导的衣领,一手将他提了起来 。

“饶命啊大爷,饶命,我真的不敢去啊,去了也是死啊,怎么死都不知道啊!”向导捂着脑袋大喊。

“放手!”云栈头也不回道。

青鹰上次吃了亏,此次学了乖,听出云栈声音中的不快,冷哼了一声便松手将那向导推开。

“你走吧,如果不想别人和你自己一起死,就管好嘴巴!”云栈淡淡道。

向导捡了条命,自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这些人来历不明,如果自己将此事传出去,定会连亲人的命也一起害了,“ 大爷放心,这些事儿,小的带进坟墓也绝不敢多嘴半句,我,我先走了!”说罢便连滚带爬的跑开了。

“走吧!”云栈顺着泪珠的方向,带着众人向琅铘山后走去,入了山林,实在无法骑马,不得已便改为步行。

众人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总算即将离目标不远了。

关于琅铘的后山,多日以来云栈已有了种种猜测:据传说那里黑雾弥漫,不知是不是又是琅铘的结界,希望不要与颜 歌碰面才好。既然公子戚指明要在琅铘驻扎,切断昆吾密宗与中原的交通,自然容不得这周遭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云栈眉头微锁,向前走去。

。。。

颜歌此时望了望即将落下的太阳,又歪着脑袋望向面前排列诡异、青红相间的石子。

那日回来,她着实生了场不小的病,如今头仍旧略微眩晕。也不知是被那场莫名其妙的大雪冻着了,还是被那不知所 谓的朋友气着了。

今日她仍旧情绪些许低落,飞风也在一旁郁郁寡欢,无论它如何动作,颜歌也不看它。这鹿蜀只好陪着颜歌一起望着 那摊石子。

突然石子竟自己晃动了起来,顾颜歌最初还未发现,待得那石子晃得愈发剧烈,顾颜歌才回过神探出脑袋,瞪着大大 的眼睛望向那石子仔细观察着。

“姑姑说过,这些青色的石子是结界的布图,而红色的石子,是锁住幽冥背阴山的鬼域结界,这红色石子被撼动了, 那是不是说明有人闯进去了?”思及此处,颜歌额头竟有汗珠滴落,她一把抓起一旁的鹿蜀,“是不是 ,是不是说明 有人闯进去了?!!”

鹿蜀哪明白什么红色石子,青色石子,一时被掐的喘不过气,直拿蹄子推开颜歌。

“糟了!”似想到什么,顾颜歌起身便跑,许是发挥了她最快的速度,一时间竟看不见她的身影,如风在林间呼啸而 过,飞风见状愣了一愣,忙起身追去,然而就算是它,此时也早望不到女子的影子。

第12章 (十一)幽骨江畔

不知为什么 ,心中竟有那样强烈的不安,颜歌一口气未曾停歇,虽然头仍旧有些昏沉,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嬴嬛的叮 嘱:幽冥背阴山阴气集重,鬼怪混杂,当初正因此处,琅峫山百里之内了无生灵,我年幼时险些在此丧命,多年后合 了众人之力才以结界将其封印在琅峫山后,我在琅峫,也是为了镇守此地。如今,我若离去,你务必观察这石阵变化 ,倘若红石异变,定要全力阻止潜入后山之人!

想到这里,颜歌心中更是暗暗发寒,脚步也愈行愈快,她身轻若飘絮,荡过那片密林中的沼泽,却未走向出口的山洞 ,而身子一转,奔向那个只被告知过,却从未去过的方向——通往琅铘山后山。

不过半晌,众人便望见远处团团黑雾,弥漫的遮天蔽日,一时竟将天上的阳光遮挡住了,此刻正值正午,此处却阴暗 凄冷;绕是众人皆是七尺男儿,也都觉得寒风入体,冰冷难耐。

“云爷,此处,如此古怪,还是走吧,琅峫山的村民生活了这么多年,只要远离此处,不也安然无事么,我们何必多 事!”一名随从上前道。

云栈冷笑,“你若安家,可以容忍家中有不知来历的东西么?琅峫山的地位不可小觑,主子有意收揽此处,定是不能 留下半点含糊!”

青鹰心想,这正是立功的大好机会,如今剑冢七楼的‘鸿影楼主’去往昆吾密宗一去不回,定是凶多吉少,自己若能 立了大功,许是可以坐得此位,倒时还哪用受这云栈的闲气!想到这里,便自告奋勇,“既然你们都如此胆怯,我到 不怕,不如我先去探探这黑雾到底有何门道!”

说罢也不等众人反应,青鹰提起手中长剑,便向那黑雾之中走去,待到了近处,阴冷越发刺骨,他心中觉得不妥,便 犹豫起来,想转身退回。

可此时哪还容得了他?黑雾如若漩涡,硬生生的将青鹰向内吸入,他将长剑奋力插在地上,却仍旧被那黑雾向里拖着 ,长剑与生硬的泥土之间划出了深长的口子,足见那吸附的巨力之大。

云栈见状大喝道:“拉住他!”

一行统共二十几人,都是剑冢训练有素的,此时虽略微震惊,却也未曾慌乱。

楚九骏从腰间抽出手腕粗细的长绳,向青鹰投去,青鹰如见救命稻草急忙一把抓住那粗绳,在巨力牵扯之下,奋力的 缠在自己腰身上。

众人排成五列,人数由少至多,以楚九骏为首,向后全力拖拽。

然而也只是微微止住去势,并未能将青鹰拉回,见此情形,众人心中也十分惊讶,早料得此行危险重重,却未曾想到 初始便如此艰难。

云栈见状一把扯过绳子末端,缠在手腕上,大吼一声,随同众人一同向后拖拽,去势此时方才略微止住,然而众人与 那黑雾如此僵持,体力不断消耗,又能坚持多久。

青鹰不是鲁莽之人,利欲熏心下,却一时竟下错了决定,这着实打乱了云栈的计划,心下正在寻思如何应对,突听远 方树林传来簌簌的脚步声,如疾风吹拂落叶,转瞬间便到了身后,“怎么你总是要找死!!”

又是她,不由得,云栈心中竟有些欣喜,这份欣喜怕是他自己也未能察觉到。

颜歌此时却全无心情与他寒暄,径直绕开众人,望向被黑雾扯住的青鹰,倒吸了口凉气。

在巨力拉扯之下,绕是如此粗的绳子也即将断裂,顾颜歌的手无意间摸到了腰间的观天箫,灵光一闪,也没时间多想 ,她抽出古箫便冲到青鹰与黑雾之间。

云栈见状心中登时一凛,“不要!”随即松开手中粗绳,向颜歌冲去。

一切恍若命运指引,就如同二人初见时在万殊崖的景象,一个不顾生死,一个奋不顾身

然而那一次,颜歌并不危险;而这一次,前路未卜,谁又知祸福?

可他的选择却没有变,这抉择从不由他深思,只是发自于心的做法。

而另一边云栈的力度一消,那巨力愈发威猛,扯得众人一个踉跄,竟都像那黑雾缓缓滑去。

黑雾张牙舞爪,似是要将周遭一切全部吞灭,众人皆避之不及,唯有这个柔弱单薄的女子,拿着那柄碧绿的长箫,冲 进黑雾之中。

在她眼里,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命,自然更没有善恶之分。

“啊!!”青鹰的臂膀再也经不住如此撕扯,骨血竟似要与腰身脱离,撕裂的痛苦使得他发出声声惨叫,正当他想放 弃生命,任由黑雾被卷走的那一刻,一抹碧绿的光色闪起,观天古箫如若一把锋利的长剑,将青鹰与黑雾之间切隔而 开,青鹰被观天箫的光芒重重弹开,“咣”的一声摔落在一旁的空地上,众人失去依托,也都向后倒去。

箫的光芒却随即暗了下去,身子单薄的顾颜歌,如暴风雨中的枯叶,转眼间便被浓重的黑雾湮没,她轻轻闭上双眼, 知道无法挣脱,正准备随风而去,却突觉的手心被人紧紧抓住,挣扎中望去,竟又是那曾在崖边救过自己的人。

本打算再不下山,谁知又会在这种境况下相遇,这一次她也害怕,因为这是连姑姑都无法掌控的地方,何况是她。

可双手所传来微弱的温度,却让她在狂风中找到了依附,心神也安静下来。

二人就如浮萍,在这里浮沉前行,不知要飘到哪里,仿若被吸入了时空,无处借力,就随着狂风而去,眼前更是前所 谓见的黑暗,比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还要黑,顾颜歌将双眼瞪的圆圆的,却不能透过这黑幕看到半点端倪,只能通过 那人手中所传达的温度,来感知自己还是活着的。

忽然耳边传来不驻的水流声,腥臭的味道随之而来,还未来得及细细思索,已感到冰凉刺骨的水从下蔓延而上,转眼 间便将二人湮没。

随着沉入那深蓝色的水域,黑雾也缓缓退却,二人此时才透过水域上方投射的昏暗光芒辨认出大致景象。

在水下,二人双手仍旧紧紧相握,顾颜歌向水底一望,“咕”的一声便呛了水,腥臭的液体灌入喉中,使得她胃腹中 一顿翻江倒海。

云栈见状也向水域深处望去,下面都是腐烂的尸体白骨,水中还隐隐漂浮着血肉残肢,水下沉睡已久的枯骨已被二人 吵醒了,在水流的波动下,仍能窥见森然白骨在暗暗蠕动。

这一望别说颜歌,即是杀人无数的云栈心中也暗暗发寒,脑海中只荡出一个声音:“逃!”

一刻也没有停留,云栈右手抓起颜歌,左手拼命向头顶的光芒划去,颜歌此时也回过神来,强忍着心中厌恶,随着云 栈向水面游去。

那些尸骨有的腐肉早已外露,血块已经凝结,有的皮囊掉了一截,甚至头骨也只剩下一半,望见二人渐行渐远,竟都 裂开森然白牙。

顾颜歌向下望去,竟也看不出那是哭还是笑,心中更是恶寒阵阵,她一手握着云栈,另一只手紧握住观天箫,好像有 它在,就如同姑姑还在保护自己。

然而此时她却瞥见,那本是动作缓慢的尸体正从水底堆砌如山的白骨之中挣脱开,向二人游来。

眼见腐尸离自己越行越近,颜歌忙用力拽了拽一直奋力向上游的云栈,云栈见状,也是一惊,但是也只是一瞬便恢复 冷静,忙躬身从靴中拔出一柄短刀,那刀一出鞘,即使在昏暗的水里,刀身仍然映出雪亮的光芒。

腐尸似是许久未见到光了,被刀光一晃,身上竟如灼烧般刺痛。

云栈抬眼向上望去,心中一凛:此时距离水面还有数丈,着实难在这些腐尸到达之前脱离,唯有利用自己阻住这些魔 物,顾颜歌才有可能逃出去,她本非尘中客,自己更不能再牵扯她,想罢将内力凝在右手,奋力将顾颜歌向上推去。

颜歌瞪着双眼惊讶的望着云栈,坚毅的男子面容未有任何表情,他用手指了指颜歌,又抬向水面上方。

颜歌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每一次,他都不曾在死亡面前放弃过救她,自己又怎么可能将他丢在这个肮脏污秽的地方 !

忙向云栈身边游去,眼见指尖即将触摸到他,云栈却皱起眉一把将她的手打开。

即使是在水中,颜歌也能感觉到他眼中的愤怒。

云栈转过身去,只将背影留给她,自己望向不远处的腐尸,那些尸体是饥饿许久的恶魔,如今终于见了食物,贪婪的 嘴立刻大张,暗黄色的唾液也从那丑陋的尖牙之中缓缓流出,向云栈飘来。

年轻的男子手握短刀,没有半丝退让和惧怕,如若屹立在深海之中的顽石,固执的挡在颜歌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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