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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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容易把人抛-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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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王女挂心了,一切皆好。”老丞相气息悠长,缓言道来。
老丞相话语未落,欠了欠身,以示敬谢之意。南湘不敢受礼,她亦不愿意在这个拥有骄人风范和清贵气度的老人面前摆弄地位,更何况,她亦没有什么可显摆的。一个空落落的头衔,一个自保无力的架空王女?一笑了之。
有丞相府上侍人送上茶来,仅仅一个端茶送水的侍者也能瞧出不同。从细节里边可见国母府气度,行事举止确与别家不同。
南湘端起茶碗,努嘴轻轻吹散热气,靠近杯沿轻轻一抿,便笑道,“好茶,清和回甘,尤其清透。”
丞相依旧不动如山,只微笑应对,“王女喜欢便好,虽则只是普通新茶已。”
南湘并不觉不快,转而道,“那就是水好了。”
“老了,便也没有太多讲究,不过打出井水烧热而已。”老丞相面容微笑,好似无心之语,不曾挂怀。
南湘连续被碰两个软钉子,却依旧神色不变,保持着风度轻言道,“那便是国母府水土与他处不同吧。”
南湘又抿了口茶,老人面孔隐藏在热气之后,看不清晰,南湘只听得老人又笑着谦虚了几句,方才问道,“哦,不知不同在何处?”
听闻此言,南湘展颜一笑:
“书香门第自是不同,权臣清贵,朝堂浸染,官场来往,再添百年世家的积酝,巅峰隐退后恬淡自如,心远地自偏的悠闲之情——”南湘微微偏头,拨弄着碗里茶梗,微微一顿,继续道,“自然是处处与寻常地不同,南湘妄言,国母一笑置之罢。”
“为何是妄言,这话便过于自谦了。王女一片锦心,鄙府倒担待不住。不过是平常茶水,竟得王女此赞,便也出乎老妇意外了。”老丞相依旧不言不语,微笑应对,一双经历波涛汹涌太多以至于永远平静的眼睛,此时平静望来。
不带喜怒,洞若观火。
“哪里,南湘班门弄斧,若有冒犯之处,国母亦请见谅。”南湘忙道,笑得坦坦荡荡,一片光风霁月。
又与这做了一辈子权臣,最后亦聪明到能全身而退的女子说了半天太极,南湘只觉到后面颇有些招架无力的味道,她自觉并非应付良好,在老丞相面前,她太过青涩。
姜是老的辣,南湘与老丞相相视一笑,依旧维持谦谦女子样。
能努力维持风度,已经是不容易了啊。南湘内心郁闷。
*** *** ***
——“恭送王女。”
待南湘搅和了半天之后,还是只有被礼貌送走的份,连国风的半面都没见到,不得不说是挫败之举。南湘摇头一叹。
“殿下,可进行得顺利?”待出府后,坐在马车上,杏方才问道。
“咳,老狐狸,狡猾得很。”南湘颇有些憾意。
“老丞相现在虽辞去了官职,只保留国母爵位,可毕竟浸淫官场多年,怎会如此简单便让王女得偿所愿呢?”杏并不失望,微笑替南湘打气道。
“恩,我知道。”南湘一伸懒腰,并不丧气。
为了美好明天。为了能活着看着每日朝阳的美好明天,她得努力。岂能轻易便觉得挫败的呢?
要保命,她要出今城,名正言顺的受领封底,成为世袭的分封王。要保住这一大家子整个端木王府的平安,又岂是容易之事?
谢若莲曾说,脱身容易。是,独自一人脱身确非难事,可这一大家子,她又岂能置她们与险境,自己逍遥寻找回家之路?她良心受不了。
所以便只能这样了。
若要有功劳受封土地,要不便是立军功。
不过这放在南湘身上几乎是不大可能的事儿。一个政盲面对如此风雨飘摇的政治收宫残局变算了,让一个军盲去统领军队甚至还想立下功劳,简直是白日做梦。再者,现在天下盛世颇显,太平风流,北国已称臣纳贡,圣音的兵马驻扎在北国的土地之上,北国的皇室已被屠杀殆尽,现在监国的是有圣音血统的新姓王者。
畅国山高路险,天堑庇护,大军突进风险太大,没有必胜把握亦没有必要煽点战火。只剩下那个拥有一个平庸,心无大志的君主的大奚,又怎可能轻言用兵?
虽然此番女帝着急兴起武举,可是后面又如此受挫,即便女帝有心举兵,此时时局也不容她如此大志吧。
无奈之下,南湘便只能从她的端木王女这一头衔做文章。先帝恩宠,曾立下旨意,南湘只需成年之后与正夫成亲,便可自动获取本该属于她的封地。且先帝亦将国风许配于她,她现已成年,虽则因为争权夺利失败,推迟了婚期,可无论如何也得抢在现今女帝找茬撤掉这个福利之前,赶紧将国风娶进门。
问题是,经历如此多风雨早将时局看透的老丞相国母大人,国风的母亲是否会让自己的儿子嫁入风雨飘摇的端木王府则是个问题。或远离家乡,或颠沛流离,更有可能因被南湘牵连而落难。
前途不明朗之时,她又其可能轻易让其子涉险呢,南湘苦笑,自觉前途无亮,让人忧心。
南湘在贸然登门之前,已给国风偷偷带去书信。
其实这段时间,两人虽然不曾谋面,可一直有书信交流。
他们的鸿雁般的笔墨交流,是从夏日祭开始的。宿醉起来,她意外得到国风一封信,里面寥寥几句,正是一首七言律诗,她欣喜之余写信回复。
他亦以信相回。
来来往往,便开始了一番书信交流。彼此谈论生活,心得,艺术,文字,千奇百怪,无所不包,不能枚举。只是不谈政治,也不谈彼此的以后。
以后?哪有以后可言。
两人心知肚明。
南湘今日又接到国风回信,杏匆匆递来,南湘一看外封,便知来者。
——端木王女亲启
南湘微微抿唇,双手不停歇,待拆开一看,正是国风那首流畅漂亮的行楷。
依旧是一贯的语意清淡,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生活的琐碎记录,此时特意抄阅而来,只是与她共享而已。
“南湘展信佳。
昨日恰好看完你附来的书信,便听闻你登门造访的消息。不得不说颇有些吃惊。
不知你与母亲交谈是否欢畅。
其实也无需挂心。心素如简,清减心肠,只做个闲看风景的人,也未必不好。
秋日风光其实不逊色春夏胜景。我在窗边,观看苑中黄叶欲落,红枫初展。若有幸在秋日旷野上静静驻足,麦田沉沉缀着麦穗,延绵不绝,入眼尽是金黄。该有多美。
如前几日书信中你所言及,满城尽带黄金甲。肃杀之意,满布纸面。
你写诗功力颇有长进,何方师傅教导如此有方,有空我倒像讨教讨教。
莫不是雅莲谢君?也是许久未见他了,烦请代问好。
话回原处,这句诗用来描述菊花方才妥当吧。秋菊也是美的。今日遣侍者捎来一盆,希望你能喜欢。寥寥可告慰秋景,算得上是不辜不负。
只是秋天已到,夏花都已谢去。你曾说过,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此时,花谢凋残,也无花开采矣。
其实我是喜欢秋日的。你呢。
愿岁月静好,一切平安。
友,国风。”
*** *** ***
看懂了吗。
看懂了吧。
如此白话,不故作晦涩,国风越发能了解她这个下里巴人的品味了。记得当初第一封信,还是一首律诗,现在索性就这样闲闲的文字。
只是,他这个人,虽然形式有所变化,可心思还是这样的复杂晦涩,从来不好好明说。
你一个人在院子里,只能看一方宅院,想去旷野领略真正的秋景萧瑟,你明说啊。我虽不能远走,可带你去郊区看看麦田麦穗还是其他的,枯藤老树昏鸦,都可以的啊。
你又说起谢若莲,咳,我和谢若莲其实接触不多,你看似闲散提起,其实是有心在意吧,明说又如何呢?你就是吃醋了吧国风大少爷……
我和你母亲商量什么你不想知道,也不打算去关心。你委婉的劝导我说,做一个隔岸观火的看火人(你还指望看花?哪有花可看,不引火烧身就是侥幸了),你也是委婉的表达你的态度。
你不关心。并且你建议我,也不要参与。更不要指望,你去参与或者劝说你的母亲去参与,——我也挺佩服我自己的,从你的一封语意不明的信件里能得到这些信息,也不容易了。
多谢你的菊花。我还不想死,不用奠祭我。
至于,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南湘微微闭了眼。
花谢凋残,无可采处。
懂了吗?
懂了吧。南湘重新睁开眼睛,缓缓微笑,对着等待半晌的杏笑道,“准备车马,我们再访国母府去。”
*** *** ***
南湘依旧登门,再次拜访国母府。
每次都是国母,南线下了马车,站在匾牌之下,微露苦笑。干嘛就叫国母呢,每次她脑海里都跳出了宋庆龄宋国母三个字来,咳——
依旧是客套的寒暄旨意,话语还是未到正题。
上次谈论的是茶,这次是菜肴。因为这次南湘努力使自己脸皮比城墙还厚,厚到一只喝茶水闲聊天,直到别人不得不留饭,才“勉为其难”举筷同吃。
可惜国风依然并未同桌而坐,他并不赴宴亦不出现。只是南湘早已意料到,所以并不失落吃惊,施施然坐下,环顾一圈,微笑感谢。
“菜肴,靠近大奚西面之地食物偏辣,因天气潮湿易生风湿,须以辣子驱赶。辣一味又有分支,麻辣,酸辣,辛辣,相似又不同。靠海面潮湿,嗜甘甜,鲜香。因南地日照充足,植物长势良好,糖分亦积累丰富,再有南方男女皆轻软娇贵,受不得重味,而在锦官一上至畅国,民风开放,随高度升高而愈加寒冷,自然以填补营养的食物为第一选择,天下百家食亦是学问……”
南湘本是个自恃礼貌周全的人,寝不语食不言,只是今天得破例一遭,奈何这个老丞相国勋国母大人是个好奇追文的人呢,所以只有抖擞精神,慷慨陈词,再作打算。
“东南西北皆有其味,今城呢?”老丞相饶有兴致发问道。
“今城为一国之都城,圣音之心,离水、寒江于今城相汇。自北向南,由西至东,均可从今城而过。所以采各家之长,汇聚天下美食,海纳百川有容乃大,才是今城风格。”
老丞相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身边侍女布菜,小厮服侍,美味佳肴,周身一片繁华祥和。
丞相之夫则不停让南湘尝试各种食物,“王女,您尝尝这道清塘雪藕,这金沙拍岸是由山药红苕所做,不知可否符合您口味……”
仿佛将南湘视为自家人一般,有时竟会亲自夹菜,后觉失礼,要收回筷子时南湘已接过,欢喜道谢。
她很少遇见这种,能将自己视为家中小辈一般关心的人了,她甚至很少遇到如此善意,所以此时只觉欣喜。
南湘只觉得,虽然国风一身清贵骄人风度神似其母,可那和暖透澈的眼眸,悠远温柔的眉梢,则与其父一模一样。
归咎到底,看似固执高傲,嘴边总是不饶人的国风,也拥有同样一颗温柔的心么?
待用过饭之后,再无理由停留,南湘只得告辞,出门回府时,杏问同样的问题,“王女今日怎样?”
“老丞相的丈夫真是个温柔的人,一点也不忌惮我此时身份微妙。”南湘微有感叹,“如果他真是我未来公公,也不得不让人觉得开心。——只怕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
杏安抚道,“老丞相受先帝恩惠颇多,王女还请放心。”
待第三次拜访国母府,继客套,寒暄,喝茶,吃饭之后,南湘这次被请去书房相谈。
书房啊,又近了一步。
南湘对自己表现,颇为满意。
待在侍从带领下走到书房时,她一时控制不住情不自禁流露出惊叹之色。素云喜怒不形于色,她功力委实浅薄做不到。
——不过这真是十分壮观的场景。
南湘本已觉得自己拥有一个藏量颇为丰富的书房,颇为自得,可此地四面皆书,中间书柜林立如山林,尚且垒得满满当当,这满壁满眼的书册,实在壮观。
老丞相随意抽出一本书来,“素知端木王女文采风流,今日特请王女至此陋室一观。”
“国母府书香门第,果如其然。”南湘诚心诚意的赞道。
“皆是爱书之人,倒有向王女探讨学习之心了。”老丞相一笑置之,坦然接受南湘赞叹。
南湘一向谦虚,此时更是面露惭愧之色,连忙推拒,“哪里,南湘不过闲暇爱好,岂敢言之探讨。”
“老朽不过朽木一棵,不如现在学子满腹锦绣了。——不知王女可爱书?”老丞相微笑摇头,却仿佛趁其不备,突然发问。
南湘不防备之下,一时凭借直觉回答,“爱。”
“何为爱?”老丞相紧追其后,继续发问,不给南湘喘息休息机会。
南湘调整状态,迎接一波接一波的询问,不,这哪里只是询问呢,这是参加抢答节目,稍一迟疑便失去机会,“爱书如命,且视为生活必不可缺之物。”
老丞相紧追不放,语气虽依旧平缓,语速却咄咄不放,“命,又是什么。”
南湘亦迅速回复,丝毫不加以多余的考虑,“性命,便是活着,转瞬亦漫长,人世间一遭。”
老丞相再问:“活着是什么。”
“活着,呵——可以看书,赏花,吃茶,喝酒,与知心人相谈。”南湘仿佛被激出放抗之心来,每当老丞相不间断提出问题,她已无需思考,只凭直觉本能不间断回答。
她知道,老狐狸正在考校她,自由抒发便好,她要知道她南湘是个怎样的人,她便明明白白原原本本让老丞相知道。
不矫情,不掩饰,不做作。
她便是他。
南湘不觉微微露出清和笑意来。
“王女思维好生敏捷。”连番轰炸,老丞相收起咄咄逼人的气势,微微欠身缓和神色,微微带笑赞道。
“实不敢当。”南湘仍旧不敢放松,微有紧绷,谦虚道。
是的,哪里有南湘放松的机会呢?这个老狐狸从容一笑,语意看似清和,气势却逼人得很,“请容老妇再问,王女可爱诗?”
“爱。”南湘回答的极快,老丞相微微展开唇角,似微笑,他到此时方才把刚才看似随意抽出的一本书册举起,让南湘看见其名字,他知道此时方才有进入正题的意思:
“此书收录诗三千,王女可有其中独爱的?”
唐诗三百首。
三百又怎是全唐诗?
南湘坦然道,“确实有偏爱的词句,却无独爱。”
“噢,王女三千都爱?”老丞相挑眉,好似微微带了点惊诧。
南湘不明白她吃惊什么,却自知事情走向好像不太妙,则越发谨慎做答,“诗又何止三千?此书收录的三千古诗皆是千挑万选,皆是精彩至极,南湘凭本心所好,自然有所偏爱。”
老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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