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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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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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童子一边哭著,一边拿了根孔雀翎从一旁的石臼里沾著露水,然後细细抚过他的那些伤口上。被孔雀翎拂过的地方,那些伤便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的身上便完好如初,丝毫损伤都瞧不见了。
那童子只是垂著头,他不由得去瞧那根孔雀翎,奇怪的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孔雀翎,因为那根翎毛上竟然有六只眼。
他心底有太多的话要问,可却仍旧说不出话来,那童子一直把他满身的伤口都拂过,然後才拿那根孔雀翎沾著露水拂过了他的喉咙,他喉头一阵儿轻痒,发觉自己竟然能张口说话了。
「阿六呢!」他声音嘶哑的吼道。
那童子被他突然这麽一开口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瞪著他,可脸上却仍旧挂著泪水。
那童子吸了吸气,不高兴的说,「关你什麽事!」然後又垂下了头去继续拿著那根孔雀翎替他拂著那些伤口。
他的手脚也都能动了,他便抓著那童子急急的问道,「我问你话呢,阿六呢?你家公子呢?!」
那童子甩开了他,站在那里,低声的说,「公子说教你先走,他迟些再去找你。」
他死死的看住了那童子,生怕是在糊弄自己,他又说,「他还说什麽?他还好麽?」
「他还好,」那童子垂著头,声音越来越低的答著。
「那你哭什麽?」他觉得那童子必然是瞒了他什麽的。
那童子突然抬起头来,满眼泪水的瞪著他说,「我拔了孔雀翎给你疗伤,换你你痛不痛,换你你哭不哭?!」
他讪讪的松开了手。 

那童子又仔细的瞧着他的身上,然后才说,「如今你也好了,就快些走吧,免得公子挂心。」 
说完那童子就把他的包袱和剑仍旧丢在了他的身旁,然后转身要走了。 
他说,「那这个……」 
那童子回过身来,看着他从石臼里拣起那根孔雀翎拿在手里看着,那童子声音略微发抖的说,「你留着吧,倘若有了伤,沾着露水拂过就好,杜鹃花上的露水最好不过,是百病可治的。」 
他慌忙叫住那童子,「等等,阿六究竟怎么样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公子说了,这里妖气太重,倘若你回去之后觉着哪里不适,可以去找七修观的道长,」那童子对他说,「那个道士就是在公子手上画符的人。」 
他哪里肯这样就放那童子走,只是伸手要抓时,竟然扑了空,那童子所站之处只留下了一股青烟,那妖怪竟然就这样凭空的消失不见了。 
阿豆就拴在洞外的树上,他解下了系着阿豆的绳子,牵着它在山里跌跌撞撞的找了半日,却连那个童子的半个影子都不曾瞧见。 
他心里发急,想着阿六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在这荒山野岭里,他又能如何,他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他只好一个人日夜兼程的赶回到了庄上,也不怕累垮了阿豆。他一心只想着快些把那块不到巴掌大小的青石交给了父亲,好快些去找那个七修观的道士。 
不然在这三千世界里,他要如何去找阿六回来?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等他回到庄上之后,他爹也不称赞他把事情办的好,也不与他多说两句话,单是吩咐他这几日要好好的在家里呆着,哪里都不要去。 
这是他爹头一次要他做事,他做得丝毫不差,他是没想着能被如何的夸奖,他只是没想到仍是这样。 
等他回到了偏院之后,才发觉自己竟然出不去了,因为院门从外面被人锁住了。 
他年幼时就总是被关在那里,他那时只是以为自己闯了祸,惹得爹娘不高兴,所以才会被锁在那里。他也曾问过薄家阿婆,问为什么爹娘不来瞧他,薄家阿婆就敲他的脑袋,说,各人各有各人福,后来他就不再多问了。 
晚饭时,薄家阿婆提着食盒来送饭,只是后面还跟着两个家丁。他把之前就暗暗写好的一封纸信叠了起来塞在袖中,装作被呛住了似的咳嗽着,垂着头,把那封信偷偷的压在了碗碟下面。 
薄家阿婆收起碗碟时也瞧见了,便小心的收了起来。 
半夜的时候,他仍旧不能安睡,只等到打更的从墙外走过,他便听到后院响起了呼叫声,说是走水了,一时之间人声鼎沸,慌乱无比,他便带着收拾好的包袱,趁着那片乱境,只身溜出了庄去。他牵出了阿豆,一路下了山去,心里一片愧疚,不知道何时能够再回来。 
他四处寻访,才知道原来那七修观已经改做了云霄宫,竟然就与此地离得不远。他只身前去那里找那道士,结果却被那些道童打了出来,只说并无此人。他看那些都是些孩童,也下不了手,结果只好在那道观外等着。 
等到第三天的时候,有一个清瘦的道士自山下来,那道士看他形容不整的守在那宫前,便捻着胡须微微一笑,说,「你是自孔家庄而来的么?」 
他警觉了起来,站起身,望着那道士说,「你怎么知道?」 
那道士笑了起来,说,「这个么,看你的相貌便知道了。说起来,我还算是你的叔祖。」 
他疑心的望着那道士,怪这人口无遮拦,没一些正经,就说,「这位道长,话可不要乱讲。」 
那道士呵呵的笑着,只问他说,「你来这里做什么?」 
他这才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来,便径直的开口问说,「你便是在暮云手上画符的那道士么?」 
那道士想了想,又打量着他,才问,「你说是那个六眼孔雀么?」 
他心里一惊,匆忙自怀里取出了那根孔雀翎,问说,「这可是他的么?」 
那道士瞧着那根孔雀翎,却不答他的话,只是同他说道,「他的符是我亲手画上去的,他是如何去掉的?」

他乍听了这话,只以为暮云脱了困,解了符,心下便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只是转念一想,看这道士的意思,这必然是阿六的孔雀翎了,他又不免心急了起来,问说,「他会伤著麽?」
那道士瞧了一眼,叹了口气,不答他的话,反又问他说,「是你拨的麽?这可损他妖力。他虽是妖怪,也倒是个行善积德,不惹祸事的,你这可未免太过了些。」
他心里一痛,再不明白也知道了,这就是阿六的了。他想著阿六怎麽就那样傻,又有些明白了那童子为什麽骗他,大概还是阿六教的。他望著手里那根孔雀翎,只觉得胸口郁结难解,一时之间竟然觉得有些恍惚了,手一抖,心里就慌了,小心仔细的把那根翎毛又收了起来。
只是这道士的话教人听了不免起些疑心,他问那道士说,「既然你也说他是个行善积德,不惹祸事的,那怎麽还在他手上画符呢?」
那道士笑,说,「你以为我做什麽要在他手上画符?倘若他还是妖怪形,多少人想要寻他出来,他是什麽样的妖怪,他的翎毛拔一根,便可以活死人,肉白骨。这可是多少人难得一求的。」
他听了这话才真是大吃了一惊,他不知道原来阿六的处境竟然是这样的凶险。他的胸中便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他喃喃道,「原来你这是为了救他麽?」
那道士望著他,又问说,「你怎麽遇到那妖怪的?」
他想著家里的事,也不知道该不该与外人讲,只挑了些讲给那道士说,「我见到他时,他被一张符纸镇著,我想著怕他是什麽害人的妖怪,想带回来让极乐寺的圆通大师瞧瞧。可後来我们夜里在客栈时,房里来了个妖怪,说……」他想了想,只把这节略过不提,又说,「等我醒来,他们就都不见了踪迹,有个童子拿了这根孔雀翎救我,说倘若我有恙,就来寻你。」
「妖怪?是不是个白衣男子,那不过是只白孔雀,」那道士好笑的说道,「那些妖怪都是一起的,你担心什麽?」
他心下了然,摇头说,「不是那个楚昭云,是一个和楚昭云有些象的妖怪,我听暮云称他做殿下。」
那道士摇了摇头,不要再听,连连的说著,「妖怪事,莫与我讲,莫与我讲。」
他皱起了眉,不明白暮云为了什麽叫自己来找这个人。
如今看来,这野道竟然好像丝毫事情都不管的。
他惦念阿六,发起急来,说,「那你教我怎麽才找得到暮云?」
那道士打量著他,捻著须子问他说,「你怎麽这样著急?你和那妖怪做了什麽好事?你迷上他了?」
他脸红了红,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麽答才好。
「也不奇怪,」那道士自说自话道,「你正青春年少,孔雀精则是惑人惯了的,你和他成事了麽?」
「才没有!」他喊了起来,可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麽会被这道士一句话就气成这样。
或许只是那句「惑人惯了的」实在刺痛了他的耳罢。
「那你身上怎麽还有妖气?」那道士拿起拂尘,在他胸前一扫,可是除了那根孔雀翎,却实在空空无一物了。
他忿忿的瞪著那道士。z
那道士倒是很不以为意似的,又说,「如今你迷恋他甚深,不过是因为那些妖怪变化得比常人好看罢了,日後你……」
他哼了一声,也不愿听那道士把话说完,就截断那人话头,说,「才不是,我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妖怪,暮云又不是他们。」
那道士摇摇羽扇,好笑的说,「你还见过什麽妖怪?你和我一样是做道士的麽?即便是我,也真是没瞧见过多少妖怪的。」
他窘了一下,想著这道士也不信他。
他的确是见过比阿六更好看的妖怪。
那是他年幼时在极乐寺後山里瞧见过的。那个妖怪的额头上有一个桃花印记,那妖怪是那些笼子里关著的妖怪里最好看的一只。
他倒是记得那些妖怪。
但那又如何,阿六和别个是不同的。他才不管阿六是孔雀精还是狐狸怪,他只是,他只是从来都没对谁这样过,阿六还没答应他和他一起回乡下的事,他还伤了阿六,他还不曾对阿六说过……
他想起那一晚阿六推开他的剑时的神情,心口就好像被谁狠狠的按住了似的,痛得他喘不上来气。他又痛又悔,恨自己那时竟然做出那样的傻事。
那道士大约真是不信他,只是随口问他说,「你见过什麽妖怪?」
他知道那道士不信他,只好说,「我年幼时候,极乐寺的後山里关著许多妖怪,里面有一只,额头上有个桃花印记,那妖怪就化得很是好看。可阿六和他们都不同的,……」
他话还不曾讲完,那道士的脸色就变了两变,捻著须子的手也顿在了那里,直直的望著他,问说,「那妖怪原身是不是一只白虎?」
他怔了一下,心里暗暗称奇,说,「是,怎麽?」
那道士也大奇,说,「我倒是知道的,额上有桃花印记的白虎精怪,这世上怕只得一个,那是白虎真君的坐骑,只是离他升仙怕还有些时日,怎麽被当作妖怪关起来的?」
他心想,这怎麽会,难道圆通大师还抓错了妖怪不成?
只是这话却不能当著外人的面说起来。
那道士又问他说,「你是什麽时候瞧见他的?」
他心里不快了起来,想著我明明是为了阿六的事情来的,他又向我打听别的妖怪,哪有这样的道理。
但他还是老实的答道,「差不多十年前罢,那时极乐寺的後山山洞里关著许多的妖怪。」
那道士越发沈思了起来,捻著胡须,口中默默的念著极乐寺那三个字,念了几遍之後对他说,「这样如何,你同我去那极乐寺里走一遭?」
他便说,「你麽?你一个道士,去人家和尚庙里做什麽?」
那道士便笑,说,「妖怪都去得,如何我就去不得?」
「那暮云……」他心里却还想著如何要这道士帮他寻到阿六的踪迹,那道士不等他说完便笑了起来,说,「你倒是很挂心他,这妖怪作了什麽孽,连你这样年纪的呆子也不放过。」
他不知道为了什麽,恼了起来,说,「我已经十八了。」
他只是想著阿六在房里时想要与他做那事,心里便又微微的痛了起来。

那道士打量了他几眼,又问他,「你叫什麽?家中排行第几?」 
他虽然不快,却仍旧答道,「我单名一个雀字,家里排行老五。」 
那道士奇怪了起来,说,「怎麽这样?论到你这一辈,不该是个德字麽?怎麽你是单取一个字?」 
他的拳头在身後暗暗的攥紧,把头扭向一边,低声说,「我怎麽知道。」 
那道士就又仔细的看了他两眼,然後取出了一个天圆地方的八卦盘来摆弄著,他看这道士也不打鼓,也未摇铃,只是装神弄鬼的嘀咕了半天,就笑他说,「你还不到十八罢。」 
他面上一红,说,「就快了,等到桃花开时,我就十八了。」 
说话时,他不由得摸了摸胸口那根孔雀翎,那道士象是觉得他好笑,说,「你作什麽非要寻那妖怪不可,你就不怕他害你麽?」 
他想起阿六,便微微一笑,静静的说,「他才不会害我。他说要来寻我,这都七日了,我等他不到,怕他出什麽事。」 
「你这种心思……,」那道士叹了口气,说,「怎麽也不知道瞒人的?」 
「有什麽好瞒人的?」他故意重重的反问道,只是他心里却也觉得窘得很。 
「那妖怪待你如何?」那道士望著他又问。 
他更是大窘,犹豫了半天,刚要开口的时节,那道士却又狠狠的跺著脚,叹著气喃喃自语道,「莫管妖怪事,莫管妖怪事。」 
「那你找那个额上有桃花印记的妖怪做什麽?」他才不信,故意问道。 
「它不是妖物,它是要升仙的,做神仙的坐骑,」那道士啧啧道,摇著脑袋说,「和你的那个什麽暮云可绝非同类。」 
他心里不高兴了起来,觉得就这道士的话里满是贬低之意,由这臭道士口中说出暮云这两个字真真是折辱了阿六。 
「那又如何,」他不快的说道,「我倒觉得那个妖怪才不是好的。」 
那道士奇怪,问他说,「怎麽这样讲?」 
他想了想,说,「那妖怪眼神太凶狠,太凉薄。」 
那道士呵呵的笑了起来,大概是一个字也不信,说,「我年幼时,与你爷爷在那七修观里做左右童子的时节,那只白虎精每日就只晓得在树下贪睡,哪里象是个会发狠的。」 
「算了,不与你多说,」那道士摇摇羽扇,说,「我们走罢。」 
那道士跟著他一同到了那极乐寺前,他只朝山门里走,那道士便也跟著他走了进去,庙门前竟然也没个人来阻拦的,他看著那道士,那道士便把笑脸与他看,颇有些得意之色,说,「怎样?」 
他心里著急阿六的下落,为了能求这道士帮他,才不辞辛苦的带这道士来极乐寺,哪里还有心情与他说笑,所以只是随意的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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