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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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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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和雲英打探到這極北之地來,就花了五年的時間,當他看到暮雲被囚在那陰暗石窖裏時,便幾乎急紅了眼,可他卻進不去,見不了暮雲的面。
那時桃花剛落,滿樹的桃葉鮮翠嬌豔,堪比春花。
他與雲英他們守在那石窖之外,只看著那風卷殘花,落入石窖之中,他們卻連半步都近不得,那石窖裏竟然被上界的仙氣封著,他何曾遇到過這樣的事。雲英只得將其原形化出,借著風力,開了滿樹如血的杜鵑花,千難萬難才送進去一朵,落在暮雲手旁。
他想要殺了那些將暮雲帶來此處,又將其囚在石窖裏的那些人。
可是暮雲卻說,不可殺人。
暮雲是教過他們不可殺人,不可害人,也不可騙人,這還哪裏象個妖怪了?
只是他也知道暮雲曾喜歡過一個人間女子,還差點兒為了那女子送了命。
所以他知道為什麼,所以他從來都不喜歡人的。
那時暮雲對他們說,「久了他們就自然會放了我,等等又如何呢?做妖怪的,還是等得起的,不是麼?」
即便是真的拿了丹爐之火來煉,如今的暮雲也不過是個常人罷了,那些人即便真的殺了暮雲,真的將其燒煉成丹藥,也是洠в薪z毫用處的。
他自幼便最聽暮雲的話,那時自然也說不出別的,只能在那石窖外等著,這樣便又等了暮雲三年。
雖然暮雲叫他們不必留在此地,可他們又如何能夠留暮雲一個在此?
暮雲平素就和別的妖怪大不相同,不樂與人交合,也不願食人以增其法力,不過也還好,還有些妖怪的樣子。可自從琬雲一事之後,就一心只想著修仙之道了。別的妖怪都曾為此笑話暮雲,說可幾百年裏都洠б娺^這麼蠢的妖怪了。
可他卻不管暮雲之前如何,如今怎樣。於他來說,不論暮雲做什麼,說什麼,都仍舊是他幼時一見傾心了的暮雲,是那只雲湖邊偷芙蓉果的六眼孔雀,是那只他曾傻傻的對著開了屏的妖怪。
他可以跟他百年,也可以跟他千年萬年的,暮雲要他莫傷人,他自然是聽話的,暮雲要他照顧雲廷,他就去用盡心力化盡了那只白烏鴉身上的寒毒,暮雲教他莫再傻傻的就開屏,他從此就再也不曾開過屏,暮雲要化人形,他就跟他化人形,暮雲要修仙,他就跟他修仙。
他這樣跟著暮雲過了一百三十年。
然後暮雲失卻了蹤跡,自那之後,又是五年,那五年裏的每一日,於他都堪比百年。
再然後,是在那石窖之外的三年,他就那樣苦苦的守了三年,那三年裏的每一日,都猶如千年之長,卻又有如花開露水落,只在轉眼間。
直到那日,他終於等到孔家派出人來了此地,殺了那幾個賤奴,破了那封著石窖的仙氣,他以為終於可以等到暮雲回來,他卻洠Я舷胨麄兪怪'身法進去時,卻看到那燭台下壓著一張符紙。
那個來此的人也不過才十六七的樣子,也不過是個少年,只是這少年居然拿起了那張符紙,制住了暮雲,使得暮雲不得不同他一起離開了那裏。
那時他就覺得奇怪了,那少年身上怎麼會有仙氣,那是和封著石窖的仙氣相似的,卻要弱了許多的氣息。

只是在茶铺外时,暮云怀里那朵杜鹃花明明是云英的妖气所聚而成的,并非变化所得,那人竟然瞧得见,这让云英也大吃一惊,禁不住连连问他,难道那人并非寻常?
他法术终究还是不成器,竟然瞧不出那少年究竟是个什麽东西。
他只是,只是没料想到竟然会亲耳听到暮云与那少年调笑,还说出了「我倒是喜欢你」这样的话来,他跟了暮云这麽些年,从未从过暮云对他如此说话。
他当时心里便不是滋味了,虽然还隐隐的怀著些期望,想著暮云不过是一时的心思而已。
半夜里他们守在窗外,见暮云对那少年动手,他心里一阵儿窃喜,自己也觉得自己不堪,明明知道暮云最恨杀人,出此下策,也实属迫不得已。
他知道暮云只是想吓吓那少年,好叫那少年丢了符纸快些逃走,没料想那少年竟然是个有胆识的,全然不惧。
直到第二天时他瞧见暮云在马上对那少年露出融融笑意。
那时他和云英云廷一同做出了幻象,将那少年引向另一条路上,又做出了白水寺的样子,好骗那人上当。云英和云廷两个在前面引住那少年,他就在後面等著动手,可是暮云却朝他打著手势,叫他不要伤了那少年。
他打晕了那少年之後,看到暮云搂住那少年时的神情,他就觉得不妙了,他心慌意乱了。
他不能眼看著暮云喜欢上一个人间男子。
为什麽?既然同为男子,为什麽就不能是他?
他看那孩子并非修仙之人,既无佛心,也不见道骨,倒象是一个未有来生,难有後世的,连精魂都不曾看见半分,徒有人形,却不知道是个什麽东西。
可是他毕竟不是孔雀王,他还看不出那少年究竟是个什麽。倘若他能再厉害些,就能早些告诉暮云,让暮云离开那少年,提防那少年。
只是他却怀著私心,不肯告诉暮云。
因为他心里是知道的,让暮云把那少年当人还好。
人终究是活不过百年的,百年之後,无论怎样,终究会离暮云而去的,就和那个叫做琬云的女子一样。
暮云怎麽能和人在一起呢?
只有他会留在暮云身旁,只有他。
可他没料想暮云居然答应了要与那少年一同回去。
他千万的提防,十分的小心著,可暮云还是趁夜将那少年一同带出了他们妖术所结的幻境,然後不知所踪了。
他知道这事暮云一个人是万万做不成的,毕竟妖力全数被封是真,他只是不知道究竟是云英还是云廷帮手。
他气恨的与那两人对质。
云廷则袖著那果子闲闲的说,「公子既然说了要和那人一起走,那就是要一起走了,你何必多事,惹得公子不快。」
「昨天不知道是谁说要去杀了那人。」他冷冷说道,心想,必然是云廷无疑了。
云英也忧心忡忡,说,「我怕公子此去实在是凶多吉少。」
「他也不象个坏人,」云廷说,「公子喜欢他,你们看不出麽?」
他当然看得出,正是因为看得出,他才怕。
云英听了这话就气,说,「你瞎了眼麽?那可是个男子,你们族里那麽多女怪,配得上公子也是有的,怎麽他偏偏看上这样一个……这样一个……」
大约是气急,云英竟然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下面的话来了。
「公子喜欢,你能怎样呢?」云廷就撇嘴,笑话他们。
他的确不能怎样,暮云从未那样看过他,从未那样对他笑过,他能怎样。
可是他怕。i
他迷恋暮云实在太深,已不能自拔。
他怕暮云看那少年的眼神,他怕等到暮云真的和那个叫做孔雀的少年一起去了南边,一切就都迟了。
他怕暮云真的动了心,真的与那少年生出了情意,那麽,那时一切便已太迟,太迟了。
他的确能忍第一回,可他实在不能忍这第二回了。
因为他不能再等一个七年了,不能。一日有如万千年的滋味,他已经尝够了。 

所以那时他便狠下了心来,背著云英去求了孔雀王,求孔雀王帮他找出暮云,帮他带暮云回来。
他仍旧记得孔雀王那时阴冷的眼神。
「昭云,你居然会来求我?」
他暗暗的咬著牙,狠狠的跪了下来,说,「我求你帮我找到暮云。你是孔雀王,倘若你肯下令,找一个楚暮云还不是举手之劳?」
孔雀王冷笑,说,「我当年怎麽叫你,你都不肯回来,如今却为了那麽一个六眼的花翎孔雀回来求我?」
昭云跪在他面前,竟然将头狠狠的朝石阶上磕下。
一声声的,震得连他的心里都一片恍惚。
那孔雀王便怒了起来,大声喝道,「够了!」
他仍旧跪在那里,抬起眼来看著那男子。
那个男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
孔雀王阴沈著脸,「好,你做得出,昭云,你还真做得出。既然如此,我答应了你便是。」
他只是从未想到过,孔雀王看那少年身带仙气,却又不带尘缘,便以为是仙器,竟然想杀了那人炼成丹药。
孔雀王以孔雀眼摄了那少年的心神,伸手想要将其一击致死时,暮云竟然挡在了那个叫做孔雀的少年前,以保其性命。
孔雀王击穿了暮云的身体,鲜血溅了那少年一身。
可那个叫做孔雀的人却毫发无伤。
昨夜孔雀王抱著满身是血的暮云回来时,他全身的血都凉透了。
他只是看著暮云,当时那副景象令他心痛得几乎都动不了,连指尖都痛得麻木了,他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了,只觉得这世界都颠倒了。
孔雀王看著他冷笑,鄙夷道,「这麽没出息,怎麽就是我的弟弟了?」
他几乎想要杀了孔雀王,从那男人那里抢回暮云,可孔雀王只一句话就让他不敢再动了。
「你再碰他,他或许就真的活不成了。」
被符咒封住了妖力的暮云,受了伤也只能如常人一般自行疗养,孔雀王不愿为了救暮云耗费气力,所以只是简单的封住了伤口,使其不再流血。
他守在了暮云身边足足一夜,用尽了心力,想要将暮云身上的伤治好。
只是暮云身上的伤的确是医好了,可是人却仍旧不曾醒来,他实在无能为力了。他没见过哪个妖怪伤成这样的,更别说暮云的妖力全数被锁,根本有如常人。
他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麽暮云连眼皮也不动一下。
暮云不曾睁开眼来看他,也不曾起来笑话他,也不曾为了他的脾气训斥他。
暮云只是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就好像……就好像已经死了似的,这样一想,他心里便绞痛难忍。
他从未想过暮云会变成了这样。
他知道暮云可以待他们如何的好,他只是也从未想到过暮云也会与男子调笑,会那样看著一个人,会那样搂著一个人,也从来不知道暮云会那样在意一个人。
他那时就想一剑杀了那少年。
倘若他早些时候不去听暮云的话,杀死了那些贱奴,带著暮云一同离开就好了,这样暮云就不会遇到那少年,就不会被孔雀王打穿了胸口。
弄到现在这样生死不明。 

云廷和云英都偷偷的溜进来看过暮云,可他们三个都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们倘若出事,从来都是暮云来救急,即便是暮云被囚在那石窖里时,拿主意的也是暮云,而不是他们三个中的任何一个。
云廷袖著那枚芙蓉果,小心的问云英说,「公子若是就这样不再醒来怎麽办呢?」
「跟你说过别去找他,」云英瞪著他,又对云廷说,「倘若不是孔雀王,他也不会弄成这样。」
他心痛的想著,是,这事只能怪我。
云廷就说,「如今说这些也迟了,孔雀王要杀那人,我们又能如何呢,只是怕公子醒来知道了,又生出事来。」
他心里原本就难过的很,再听云廷这话,更是不快,说,「留著那人也是祸害,不如早早地教他死了才好。」
云英则骂他们两个,说,「如今公子这个样子,你们两个还有闲心扯别的?倘若公子醒不了,你们管那人是死是活?!」
他看著暮云躺在那里,都已经什麽事都不想管了,便说,「我去求孔雀王。」
这原本就是孔雀王动的手,怕也只有孔雀王才救得了。
毕竟他和那男人不同,他的父亲也不过是只白孔雀,而那男人的父亲,却是孔雀王。
他怎样也比不了他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
他只能去求孔雀王。
他再没别的谁可以求了,而暮云又成了这个样子。
云英说,「昭云,公子怕不会高兴你这样做。」
云廷也说,「我听说孔雀王生性残暴,又怎麽会平白的帮你。」
他脸色白了一下,云英便帮他匆匆岔开话题,说,「我们与你本非一族,此地不宜久留,就先行一步了。公子就留在你这里,我们来日再见。」
他摸了摸云廷的头,对他们说,「你们出去时千万小心。」
他垂下头,看著暮云脸色苍白,双唇紧闭,他握住了暮云的手,那双手带著凉意,哪里象是常人的手。
他心意已定,云英走时回头看他一眼,似叹息,又似心痛。
他去见那男人时,孔雀王正躺在石椅上,望著洞里的水镜,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
他站在那洞口,只想著要如何开口。s
「你又来做什麽?」孔雀王望也不望他的问道。
他低著头,走了进去,低声的说,「求你……求你去救暮云。」
孔雀王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反问他说,「我为什麽要救他?」
他上前了一步,也不与那人废话,只说,「倘若你肯救暮云,我就把娘的坟迁回来。」
孔雀王侧过了脸来,神色变得认真了起来,微微眯起了双眼看著他,说,「你为了他,倒是什麽都肯做?」
他瞪著那男人,吸了一口气,然後才说,「是。」
孔雀王站了起来,「早知道是这样,当初我何必那麽辛苦。我就只说要杀了他,这样你就什麽都肯了,是麽?」
他攥紧了拳头,「不干他的事,是我……」
孔雀王只是瞧著他,他突然苦笑了两声,涩声说道,「是我一厢情愿……」
那男人仍旧瞧著他,沈声不语了半晌,然後才又问他说,「倘若他死了呢?」
他抬起头来,脸色大变,问说,「你不肯救他?」
孔雀王走到他面前来,冷笑著说道,「死了不好麽,死了就是你一个的了,就把他埋在你那里如何?」
他气极,看著孔雀王,半天却只说得出一个字来,「……你!……」
他被气得几乎就要拂袖走人了。
孔雀王在他面前嗤笑他道,「你倒是很象娘,痴情得很,可惜他却看不上你。瞎子都瞧得出了,他不过当你是个孩子。」
他恨恨道,「这不干你的事。」
「你倒是真的对他好,可惜那个六眼孔雀不希罕。」孔雀王冷笑道,「我怎麽有你这样的弟弟。」
「杀了我你就没有了,」他厌恶的说道。
孔雀王扼住了他的喉咙,眼里露出了恶毒的神色,对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想死还要借我的手?你还嫩些,告诉你,就算你真的死了,那个六眼孔雀也不会为你掉一滴泪。」
孔雀王说完这话,便甩开了手,走出了洞外。
他站在那里,恨恨的攥紧了拳头,恨不能捏穿自己的手掌。
孔雀醒来时,却瞧见周围有光亮。再仔细一看时,才发觉这里竟然是个山洞,他蜷著身子躺在那里,身边只有那个曾唤阿六为公子的小童子在。
那童子一边哭著,一边拿了根孔雀翎从一旁的石臼里沾著露水,然後细细抚过他的那些伤口上。被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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