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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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雀-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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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著急阿六的下落,为了能求这道士帮他,才不辞辛苦的带这道士来极乐寺,哪里还有心情与他说笑,所以只是随意的应了几句,那道士就瞧著他笑了起来,说,「你这孩子,还惦记著那妖怪麽?」 
他也不理睬那道士,只是直往前走。结果他们还不曾进了偏殿,就被几个沙弥乱杖打了出来,口里连连的喊著说,「这里也是你这样的野道进得的地方麽。」 
那道士狼狈不堪的护著脸,一面朝外跑去,一面连连的叫苦,说,「怎麽这样没有慈悲心怀的。」 
那些沙弥便拄著棍子在台阶上吃吃的笑著。 
他想著怕是那些沙弥也不简单,不管这道士弄得什麽法术,必然是被那些沙弥瞧破了罢。结果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节,他们才找到条路上了後山。 
只是那里还哪有些笼子在,石洞里都空空的,倒象是些禅洞,只少了些和尚在里面打坐。 
那道士在那些洞里瞧了许久,出来时就说,「这里也没什麽妖气,只是……」 
他心里焦急,哪里管得了那道士想些什麽,只是问说,「如今你可以帮我寻暮云了麽?」那道士就瞧著他看,说,「做什麽非要寻他不可。」 
「我怕他出什麽事。」他老实的答道。他不过一个常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连阿六现在身处何处,究竟如何都不能知道,只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 
那道士笑话他道,「妖怪事,你如何管得了。」 
「你在他手腕上画了那些符,他就如个常人一般了,倘若我不管他,他出了什麽事可怎麽好,」他静静的说道,「只求仙师帮我寻了他,我想带他回去乡下。」 
那道士奇怪了,兴味盎然的瞧著他问道,「你要带他躲起来?」 
他想著那天夜里阿六背对著他躺在床上的样子,忍不住心里一痛,说,「对。」 
那道士摆正了脸色,对他说,「我也是你叔祖,所以今日里和你多说一句。各样的妖怪我都见过,不图人青春年少的,能够真心待你的,不是没有,但还是少见。你如今还小,等你多活几年,就明白了。」 
他只是不说话。这样的事情,如同含蜜在口,伤在已身,除非是经过的,不然又怎麽会晓得个中的滋味。 
阿六是不是真心待他,有多少真心待他,他那时是不敢说。 
可这妖怪却是没有丝毫要害他的心在的。 
可恨他如今才想通。i 
早知道那一晚他就不会那麽倔强,阿六想要如何就如何好了。 
弄到如今,他连阿六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我要如何才能找到他,」他倔强了起来,又问了一遍。 
「既然你拿著他的孔雀翎,也不是寻不著的,」那道士想了想,如此的同他说道。 
「那麽,你是肯帮我了?」他几乎有些不相信了。 
「既然他肯折了孔雀翎给你,怕也是个有些情义的,」那道士叹了口气,问,「不过你要如何答谢我?」 
他心里想,果然。只是看这道士的神情,怕还有隐情。 
那道士笑笑,问他说,「我要帮你做做法,如何?」 
他问说,「怎麽?」 
那道士仔细的瞧他,神色里有几分郑重,问他说,「你幼时经过些什麽怪事麽?」 
他心里奇怪了起来,不知道为什麽阿六这样问他,这道士也这样问他。 
「我身上有什麽不对麽?」他径直问道。 
那道士也不答他,只是问他,「你病过麽?」 
「……没有。」倘若这道士不提,他也不曾细想。 
他自幼就不曾害过病,之前他却只以为是自己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如今一想,这事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那道士点了点头,就又对他说,「你等等。」 
那道士从袖中取了张黄纸出来,画了张墨符,然後指上点出一团火来,将那张符纸烧了。然後又从山泉里掬了一捧水,含在口中,又蹭干了手,从道袍的袖子里抽出一张黄纸,将口里含著的水喷到了那张黄纸上,只看那黄纸上渐渐便显出字迹来,然後这才仔细的瞧了起来。 
他不明白那道士到底做什麽,也瞧不明白那道士手里的那张黄纸究竟是做什麽用,只是他心里虽急,也知道催不得。 
那道士拿著那张黄纸瞧了又瞧,脸上的神色不好看了,对他说,「你名字不在生死簿上,这倒怪了。」 
他心里一惊,想起那夜房里那伤了阿六的妖怪对他说的话来。 
那道士冷眼打量著他,说,「你还有同年的兄弟姐妹麽?」 
他摇了摇头。 
那道士皱起了眉,捻著胡须,说,「你娘是不是眼底有颗痣的?十八年前曾来过我七修观?」 
他心想,怎麽会,我虽然一年也不曾见娘一面,却也是知道她的长相的。 
他只说,「我爹娘一心向佛,又怎麽会去道观?」 
那道士立时便抓起了他的手,不容他多说,喝道,「你速速随我回观里去。」 
他挣开了那道士的手,也恼了,问说,「你何时带我去寻暮云?」 
那道士说,「先替你做个道场。」 
他一皱眉,说,「为了什麽?」 
那道士叹气,索性对他说,「我怕你心上的那个妖怪倒是平安,有事的倒是你。」 
他想起昭云的话,便好笑的说道,「……怎麽,因为我身上有仙气?」 
那道士冷笑一声,说,「仙气?妖气还差不多。我只怕你没有命活过今年。」

「你什麽意思?」他不肯走,只是皱起了眉头,问那道士说。 
那道士问他说,「你最近碰了些什麽?」 
「没有,」他说,「除了那张镇著他的符纸,结果被我撕了。可那符咒却仍在他手腕上。」 
那道士想了想,只连连的说著不应该,可还是不死心,仍旧追问著,「你最近都遇了些什麽人?」 
「我之前去了一躺北方,」他说,「就遇到了阿……暮云,还有别的些妖怪。」 
还有那些奇奇怪怪的事。 
他一时沈默无语,满腹的心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那道士与他两个坐在山门外,叹了口气,说,「别傻了。」 
他不做声。他自然知道这道士说的是什麽。 
那道士说,「他是妖怪,你是人,如今你又自身难保,还是趁早撒手罢。」 
「我……」他虽然不想当真,可心里却一阵动摇,问道,「我真的活不过今年了麽。」 
「倘若你随我回去七修观,我或许可以瞧瞧看,要如何帮你续命,」那道士劝他说。 
他怒了起来,但反而越发的和气了,问说,「你这是在诳我麽?要我与你在那里做道士?」 
那道士笑笑,说,「好好好,我平白的要你做道士,不怪你不信。我如今把那缘由讲给你听,不怕你不随我来。」 
他疑心的望著那道士,心想不知道又要编出些什麽鬼话来。 
「你娘命中无子,是不该有你的。」那道士明白的把话说与了他,「她嫁进孔家五年,却不曾育有一子,便来我七修观求药。」 
他怔在那里,他仍旧是不明白的。 
「你娘曾跪在我面前求我,要我施药给她,我知道你爹命中不过三子一女,她是不能有人胎的,所以不给她药,」那道士叹了口气,说,「我是不知道你娘从哪里求来了邪方歪术,竟然有了你。」 
他想起那一夜那妖怪在他面前对暮云说,「他是没有丝毫人气的。」 
「胡说,」他攥紧了拳头,咬著牙说道,「你连我娘是谁都不知道!」 
那道士大笑一声,说,「你不信我?」 
他就想起与圆通大师交好的父亲从来都不正眼看他,还有薄家阿婆摸著他的头,说,各人各有各人福。 
倘若那道士说的不假,那麽,不怪他爹从来不来偏院,不怪他娘不叫他近身,连他叫声娘都被罚。 
他心里犹如浇了一桶雪水,冰凉彻骨。 
「那我……我娘……」他半天才问出声,「我娘是谁?」 
那道士瞧著他,说,「倘若你有命回去,自然可以去问你爹。」 
「那……」他惨然的问道,这一日里事情实在太多,他竟然觉得昏沈沈,不知道是梦还是真了。 
「你不是喜欢那妖怪麽?」那道士突然问。 
这话转得太快,他一时竟然回不过神来,怔怔的问说,「怎麽?」 
「你知道六眼孔雀极为难得,成妖的便更是稀少,」那道士同他说,「楚暮云就是成妖的六眼孔雀。」 
「那又怎麽样?」他已经隐约明白了那道士的意思,不由得暗暗的攥紧了拳头。 
「不是和你说了麽,六眼孔雀的翎毛可以活死人,肉白骨麽,只是救你的话,一根怕还不够,」那道士仍旧紧紧的瞧著他,暗暗叹息,说,「你明白麽。」 
他半晌没说话,胸口的气息都乱了起来。 
那道士朝他逼近了过来,又问他,「你想死,还是想活?」 
「没了翎毛他会怎样?」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开口问出了这句话。 
「你没见过孔雀麽?」那道士问他,「没了翎毛,只怕他也……」 
他突然打断了那道士的话,慌乱的说,「不,不要说了。」 
他定了定神,不再看那道士,只说,「多谢仙师挂心。是生是死,我只当是命好了。」 
那道士在他身後说,声音里有些惋惜,说,「你果然还是不舍得麽?」 
他转过头,定定的望著那道士,问说,「你说你是我叔祖?」 
那道士微微的点了点头,说,「是,怎麽?」 
「倘若我死了,能求您件事麽,」他在那道士面前站定了,不知道怎麽的,他觉得突然一阵儿眩晕。 
他才十七,还不曾等到春风吹遍桃花开,如今这道士突然同他说,他活不过十八岁了。 
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只怕是看不到今春的桃花开满後山了。 
他低声的求那道士说,「倘若我死了,您能替我护住他麽?您也说了,他从来不伤天害理的。」 
那道士好笑道,「你要我去护著一个妖怪?」r 
他心里一痛,终於明白那一夜阿六为什麽要跪那妖怪了。 
他在那道士面前跪了下来,仰著头望著那道士,说,「求您了。」 
那道士不曾想他会出此一举,半天才叹了口气,喃喃的说,「何必,何必。」 
他知道多说无益,便把後面的不曾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仍旧跪在那道士的面前,死死的望住那道士,眼里满是恳求。 
那道士跺跺脚,说,「又不想死,又不舍得那妖怪,那你还是随我回去做道士罢,」那道士一把便拽起了他,只管拉著他朝前走,也不再与他多说了。 
奇怪,他自幼习武,竟然拉扯不过一个道士,那道士只拿拂尘搭著他,他就不由自主的跟著走了。他虽然心下恼恨,却也无计可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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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他一个人被关在道观里的清修房中,刚想要推门走出房去,就被那道士拿那拂尘拦了下来。
「你可不能回去了,」那道士同他说,「一旦你出了这道观,我就不能够帮你了。」
他挂心阿六,怎麽不急,还是抬腿就要走,那道士大约是恼了,也有些无可奈何,只好叫了些道童绑住了他,又将他浑身泼了水,也不戴法冠,也不摆七星坛,就在这房里就做起了法来。
弄了半晌之後,那道士才又拿了暮云留给他的那根孔雀翎,只拿著拂尘扫了两扫,便又还给了他。
他紧紧的瞧著那道士,可惜却什麽也瞧不出来。
那道士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对他说,「那妖怪并无性命之忧,只是……」
前半句时他只觉得宽心了许多,那一个只是便把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那里,一口气也悬著下不去,不知道阿六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那道士瞧他一眼,大约是瞧见他脸上的神色不好,微微的动容,便开口安慰他说,「只是不知道他是如何破了我的符咒,唉,可恨这妖怪,我那样好的一道符。」
那道士说话时也瞧不出真假,他也不知道是该信还是不该信了。
可他知道,再求那道士带他去找暮云怕是不能了。
那道士教他好好休息,便贴了道墨符在门上,然後便匆匆的走开了。
他要推门走出这里,却好像碰了壁似的,那门竟然纹丝不动,他便去开窗,那窗也是如此,他愣愣的望著那门窗,不明白这究竟是怎麽了。
数次之後,他才想到那道士的话,说他身上的是妖气。
只怕……只怕这符咒镇的就是他。
他只是不明白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只好朝房里走了进去,在床边站住了。
他摸了摸,躺了下去,只觉得床铺都凉透了。
他夜里蒙蒙胧胧的,也睡不安稳,翻身时,却好像瞧到阿六仍旧坐在他的床尾,仍旧背对著他,歪著头,好像在瞧著窗外似的。他猛然张开眼,看到阿六一脸那样寂寂的神情坐在那里,就慌忙的伸了手去摸。阿六却站起了身来,转了过来,嘴唇抿成了一线,垂著眼望著他,好一阵儿才说,「我不是和你说了,不会再有第三次了麽?」
他这才明白了阿六那一夜的话,他的心里一阵儿痛,说,「你还在怪我?」
阿六的一双眼睛瞧著他,眼底是一片清明,说,「你不是嫌弃我麽?嫌弃我是个妖怪,只怕我会害了人。」
「我………」他张开口,却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他心想,是,起初我的的确确是这样想。
可恨这妖怪,这时候还说这样的话,他明知道我如今又是怎麽想的。
阿六也不说话,只是看著他,眼里微微的带著些笑意。
他握住了阿六的手,阿六的手微微的凉,他心里一酸,说,「你还好麽。你那时怎麽就那麽傻,非要挡在我前面,反正我也……我……」
阿六不让他说完,对他说,「你虽然是个傻子,可也不能平白的就教妖怪杀了,我是可怜你。」
他搂住了阿六,有些气恼的喃喃说,「我虽然不曾见过,可从小也听人说,孔雀是极漂亮的鸟儿,你为什麽要拔了翎毛给我,好好的伤了自己。」
阿六推开了他,伸出手来,用指尖慢慢的,细细的画著他的眉眼,然後笑了起来,说,「你要看,我也可以化给你看,不然,只怕你这傻子死了不认识孔雀是怎样的。」
一时之间,许多的事情都涌上了他心头,他声音都哽咽了起来,觉得自己真是不争气的很,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他问阿六说,「你是不是不好了,那时你流了很多的血,我的衣裳上到处都是。」
阿六看他,用手指抚著他的脸,他从来不曾在别人面前哭过的,也不知道如今这是怎麽了,眼泪竟然都止不住。
阿六望住了他,脸上的神色有几分奇异,靠了过来,在他耳边温柔的轻声说道,「我是妖怪,和常人不同,流些血又不会死,怕什麽?」
他听到阿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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