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歌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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唱歌的沙-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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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是这样子的,格兰特先生,他没有出现,似乎也没人知道或听到任何跟他
有关的消息——他在英国也没有什么家人或朋友可以写信去问的——我就想有没有
其他可以联络的方法,除了电话、信件和电报外。所以我想到你们说的那个寻人启
事栏,你知道,报纸上的。所以我找了《号角日报》的巴黎版,我到他们巴黎办公
室找合订本,然后从头看到尾,结果什么都没有。然后我又试了《泰晤士报》,也
是什么都没有。当然,这是在事情发生一段时间后,所以我必须回去看之前的合订
本,但也是什么都没有。我几乎要放弃了,因为我想这应该是巴黎所有的英文报纸
了,但有人告诉我何不试试《早报》? 于是我去找了《早报》,但似乎仍没有比尔
的消息,却让我看到了这则广告而提醒了我。如果比尔没有失踪,那么我不会想到
什么,但因为我曾经听过比尔念过这段诗句,所以我才会注意这则广告。套句比尔
常说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

  “完全了解,请继续说。比尔什么时候谈到这些奇特的景物? ”

  “他根本不曾谈论这些奇特的景物。只是曾有一晚,我们都有一点喝醉,他无
意识地顺嘴一说而已。但是格兰特先生,比尔并不是爱喝酒的人,我不想你有错误
的观念,我是说他并不酗酒。我们那一块儿有些人经常喝酒,但他们在OCAL待不久。
其实他们根本也干不久就是了,OCAL会把他们踢出去。OCAL不在乎员工的死活,问
题是飞机可是昂贵得很哪! 偶尔我们也会像其他人一样去外面玩玩,那天晚上就是
这样,比尔也去了。因为我们都有些喝醉了,所以其实有些细节我也记不清了。不
过我记得我们一直在敬酒,而且已经用完了任何可以敬酒的理由了。因而我们就轮
流想出事情来庆祝,你知道像‘敬巴格达市长的第三个女儿’或是‘敬珍·肯斯左
脚的小趾头’等,而比尔说:‘为天堂干杯! ’然后就含含糊糊地念了首关于什么
说话的野兽啦会唱歌的沙什么的。”

  “没有人问到他的这个天堂? ”

  “没有。下一个人等着讲话,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什么事情。他们只觉得比尔的
祝辞很沉闷。而我自己如果不是因为看到报上那几行字的时候正满脑子想着比尔,
根本也不会记得这回事。”

  “难道他就没有再提起过? 他清醒时没有提到任何有关的事? ”

  “没有。他大部分的时间都不太讲话。”

  “你认为如果他对某件事特别有兴趣,也会放在心里不说出来? ”

  “对,他会这样,一向都这样。但是他并不是自闭,只是有一点谨慎而已。在
很多方面他都是你所能想得到的最大方的人:用钱慷慨,对自己的东西不在意,愿
意为别人做任何事。但在个人私事上他就会关上门,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

  “他有女朋友? ”

  “跟我们其他人比较应该算没有吧。这件事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可以说明我
的意思。我们其他人晚上出去只是随兴玩玩,可是比尔就会一个人出去,到城里某
些觉得有意思的地方。”

  “哪一个城? ”

  “噢! 任何我们刚好待在那里的城:科威特、马斯喀特、木卡拉,从亚丁到卡
拉奇之间的任何地方。只要我们到哪里,他就去哪里的城镇。我们大都是飞行固定
航线,但也有人飞不定期班机,载任何东西飞任何地方。”

  “那么比尔是飞哪一种呢? ”

  “哦,他各种都飞过。最近比较常飞海湾地区及南部沿海之间。”

  “你是说阿拉伯? ”

  “是啊! 那真是一条无聊的路线,但比尔似乎蛮喜欢的。而我个人认为他飞这
条路线太久了,一条路线飞太久人会厌倦的。”

  “你为什么觉得他飞这条路线太久了? 他没有任何改变? ”

  卡伦先生犹豫了一下,“没有,他还是原来那个老比尔,人又好又随和。但是
他却老放不下。”

  “你是说放不下他的工作? ”

  “是啊! 我们大部分人,事实上是所有的人,向地勤人员交班之后就把工作丢
一边,直到隔天早上和执勤的技术员道早安时才再次进入状况。但是比尔不一样,
他经常会仔细地在地图上熟读路线,仿佛他以前从没有飞过那里一样。”

  “你想他为什么对路线这么有兴趣? ”

  “这个嘛,我以前一直认为他要研究出一条能躲避天气不佳区域的路线。这件
事情的起因,我是说他对地图感兴趣这件事,就是因为有一次他回来得很晚,给不
知从何而来的飓风吹离了航线。我们几乎都要放弃他了。”

  “你们的飞行高度不是在受天气状况影响的范围之上吗? ”

  “哦,只有飞长途才会达到那样的高度。但你飞货机时,经常得在奇奇怪怪的
地方起降,所以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天气影响。”

  “我了解了。所以你认为比尔在那次经验后就改变了? ”

  “嗯! 我想那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他回来的时候我也在场,我是说
他的飞机进来的时候。我在机场等他,我觉得他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眩晕的感觉,
你了解我的意思? ”

  “惊吓引起的眩晕。”

  “是的。觉得他整个人好像还留在现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 他不怎么听得到
你在讲什么。”

  “那次之后他就开始研读地图,你认为是在规划路线? ”

  “是的。此后这件事就一直摆在他心里的第一位,不会随工作服丢开。他甚至
开始习惯性地迟到,好像是偏离航线去寻找一条更容易的路径了。”他停了一会儿,
然后随即以一种警告的语气补充说:“请你了解,格兰特先生,我并不是说比尔已
经疯了。”

  “噢,不是,当然不是! ”

  “如果他疯了,就不会像那样研读地图,你相信我。恰恰相反,你会一点也不
愿想起飞行这件事,动不动就发脾气,一早就喝酒而且喝太多,试着逃避短程飞行,
莫名其妙想呕吐,疯了就是这样子,没有什么特别神秘的,格兰特先生。它就是这
么明白地显露出来,像把名字写在大屏幕上一样。但比尔完全没有这种情况,我认
为以后也不可能会有这种情况。只是他就是没有办法放下这件事。”

  “变得好像陷溺其中,是吗? ”

  “对。我想就是这样子。”

  “他有没有其他的兴趣? ”

  “噢,他喜欢读书。”卡伦先生以一种抱歉的口吻说,仿佛他泄漏了朋友的怪
癖一样。

  “就算在读书上,也可以看出来。”

  “看出来什么? ”

  “我是说那些书不是一般故事小说之类,而是和阿拉伯半岛有关的书。”

  “是吗? ”格兰特若有所思地说。听到这个陌生人第一次提到阿拉伯半岛时,
格兰特就马上懂了。对全世界的人而言,阿拉伯就代表了一样东西:沙子。此外,
他还了解到那天早上他在史衮饭店有的那种感觉:“歌唱的沙”的的确确存在于某
处,那时他就该和阿拉伯联想到一起。在阿拉伯某处,据称沙子的确会唱歌。

  “所以我很高兴他提前休假,”卡伦先生说,“我们打算一起在巴黎度假。但
是他又改变主意,说要先留在伦敦一两个星期。他是英国人,你知道嘛! 所以我们
就安排在巴黎的圣雅克饭店碰面。他应该三月四日那天和我在那里见面的。”

  “什么时候? ”格兰特说。他突然间静止了,思维和肉体都静止了,像猎人看
见小鸟正在眼前,像一个人看见目标就在视线内。

  “三月四日,怎么? ”

  歌唱的沙可能任何人都感兴趣,OCAL的飞行员也不稀奇。但是着迷于南阿拉伯
的比尔·肯瑞克不着边际又模糊不定的事迹,以及他没有依约前往巴黎赴约,却突
然浓缩成一个焦点一个日期。

  三月四日,比尔·肯瑞克应该在巴黎出现,伦敦邮车却载着一个对歌唱的沙有
兴趣的年轻人的尸体进入史衮。一个有轻率眉毛的年轻人,外表看来就蛮像飞行员
的年轻人。格兰特想起自己曾试图想像这个年轻人站在一艘小船的船桥上;一艘高
速的小船航行在海里。他在那里看来挺不错,但如果把他和飞机驾驶舱联想在一起,
他操控飞机的模样看起来一定也不错。

  “为什么比尔会选择巴黎? ”

  “每个人都会选择巴黎啊! ”

  “不是因为他是法国人吧? ”

  “比尔? 不是,比尔是英国人,地道的英国人。”

  “你看过他的护照? ”

  “我不记得看过。为什么这样问? ”

  “你难道不认为他也许生在法国? ”

  不过,这样也说不通。因为那个法国人叫马汀,难道是在英国长大让他改用英
文名字? “你不会刚好带了一张你朋友的照片吧? ”

  但是卡伦先生的注意力现在已经移到别的地方了。

  格兰特转过去,看见佐伊沿着岸边往他们走来,他看了下手表。

  “该死! ”格兰特说,“我答应她要先热炉子的。”他转身从袋子里把普利姆
斯炉拿出来。

  “她是你太太? ”卡伦问道,还是令人耳目一新的直率作风。在岛屿上如果要
从别人身上取得这样的资讯,一般起码先要有段五分钟的对话。

  “不是,她是肯塔伦夫人。”

  “夫人? 噢! 是有头衔的。”

  “是啊! ”格兰特边忙着他的炉子边说,“她是肯塔伦子爵夫人。”

  卡伦先生静静想了一会儿。

  “我想大概是比较不起眼的那种。”

  “不,刚好相反,非常高贵的那一类,接近侯爵夫人。

  这样好了,卡伦先生,我们先暂且把你朋友的事放下,我对这件事情非常非常
感兴趣,但——“

  “噢,当然,我得走了。那什么时候可以再跟你谈这件事? ”

  “你当然不能走! 你留下来跟我们一起吃点东西。”

  “你是说你要我见见这位夫人,这个,你怎么叫的,子爵夫人? ”

  “有何不可? 她是个很好的人,是我所认识的最好的人之一。”

  “真的吗? ”卡伦先生很有兴趣地看着往他们走近的佐伊,“她外表看来当然
是非常漂亮,我以前不知道她们是这样。在我的想像里所有的贵族都是鹰钩鼻。”

  “尤其是在瞧不起人的时候,是不是? ”

  “大概就这么回事。”

  “其实我不知道要追溯到多久以前的英国历史,才真的有这种鼻子往下弯的贵
族。我怀疑根本就找不到。惟一你能找到鼻子往下弯的地方是郊区,那个所谓的中
下阶级圈。”

  卡伦先生一脸疑惑,“但是贵族不是都只跟自己人在一起,看不起其他人? ”

  “在英国,没有任何阶层的人能够只跟自己人在一起,像你说的那样。各个阶
层相互通婚已经有两千年了,从来就没有那种区隔分明的阶级,或是像你所说的那
种贵族阶级。”

  “我想现在许多事情已经变得比较平等了。”卡伦先生答道,仍是略带怀疑的
口气。

  “不是这样。其实阶级之间一直都是流动的,即使皇室也一样。伊莉莎白一世
是一位市长的外孙女,而且你会发现皇室的私人朋友常常是那些没有头衔的人,我
是说在白金汉宫工作的那些人。相反的,那些在昂贵餐厅里与你比邻而坐的厚颜无
耻的贵族,也许是铁路工人起家的。

  因此就阶级而言,在英国是不可能只跟自己人在一起的,那是不可能的。惟一
的情况是琼斯太太看不起他的邻居史密斯太太,因为琼斯先生每个礼拜比史密斯先
生多赚两英镑。“

  他把头从一脸疑惑的美国人身上转开,跟佐伊打招呼。

  “关于炉子的事我真的很抱歉,我想我准备得太晚了。我们刚刚正在谈论一件
很有趣的事情,所以才会这样。这是卡伦先生,他是东方商业航空公司的货机驾驶。”

  佐伊跟他握握手,问他飞哪一型飞机。

  格兰特从卡伦先生回答的语气中推测,他认为佐伊这样问不过是种纡尊降贵的
兴趣而已,他认定“贵族”就会有这种态度。

  “这种飞机操作起来很重,对不对? ”佐伊感同身受地说,“我哥哥飞澳洲路
线时飞过这种飞机。他老是会抱怨。”她开始打开食物,“但他现在在悉尼的一家
公司里上班,自己有一架小型飞机。那种喷气式8 号,很可爱,刚买时我常跟他借
来飞,但后来他带去澳洲了。大卫——我老公,也常希望能有一架,可是我们买不
起。”

  “但是喷气式8 号只要四百英镑而已。”卡伦先生突然插嘴说。

  佐伊舔舔沾了苹果派漏出的汁液而粘粘的手指说:“是啊,我知道,但是我们
没有四百英镑可以付啊! ”

  卡伦先生觉得自己整个给冲到海里,急着寻找陆地。

  “我不应该这样吃你们的东西。”他说,“饭店里应该有很多东西可以吃,我
真的该走了。”

  “噢! 不要走,”佐伊说,她毫不做作的单纯,让卡伦先生的防御心也给穿透
了,“这里的食物够整堆的人吃呢! ”

  卡伦先生决定留下来,让格兰特非常高兴。佐伊全然不知她已经给美国人一个
全新的英国贵族形象,像个饿坏了的男学生一样地吃了起来。她用温柔的声音跟陌
生人讲话,仿佛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到了吃苹果派时,卡伦先生已经不再存有防
御心了。而等到他们传着罗拉准备的巧克力时,他已经完全投降了。

  他们坐在春天的阳光下,享受着饱餐后的满足。佐伊背靠着岸边的草地,双脚
交叠,手枕着后脑勺,眼睛因为阳光刺眼而闭了起来,格兰特心里忙着想七B ,以
及泰德·卡伦提供给他的资料;卡伦先生则是坐在石头上,往下看着河水一直流向
一片绿色的平坦河谷,那里已经不是沼地而是农田了。

  “这儿真是个美好的小乡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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