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7-小椴作品(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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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77-小椴作品(中国新武侠典藏书系)-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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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县令急得一头是汗,赔笑道:“我已叫底下人传她去了,大人息怒,再等等,再等等。”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营妓居然也敢摆架子。等了半天,却还没有到来。    
    伯颜在一旁看着连连冷笑,吴县令也自觉没有面子,只听伯颜“嘿嘿”道:“吴大人,回头我可要和你们按察使卢大人说一下,你接待下官接待得好啊,可要给你好好升两级官。”    
    座上气氛登时变得严肃,吴县令已不敢答话,只是连连拭汗。要知当时宋廷对北来使节谁也不敢怠慢,在秦丞相威势之下,谁又敢当挑动战乱之责呢。    
    突听楼下响起一声轻叹。那叹息虽轻,声音却悦耳,只听一个好听已极的声音道:“玉琢,不用求他了。伯颜大人,朱妍已来。”    
    众人往楼下看去,却没见到什么美女,说话的却是适才随营妓进来提包打杂的一个小厮。这时开口,众人见此人身材袅娜,才知是个女子。伯颜也一愣,向楼下望去,问道:“谁是朱妍?”    
    那小厮道:“我就是。”    
    她一抬脸,众人只见她的五官生得极好,但是脸色黯淡。伯颜愣道:“也不见得如何出色。”    
    那小厮却似不惧于他,淡淡道:“你别难为吴县令,我就还你一个艳光四射的朱妍。”    
    醉颜阁的茶佣打了水来,朱妍低下头慢慢洗脸。座中都一静,满楼里只听得到她拨水的声音。她还没抬脸,声音已撩动起众人心意来。然后,只听她一声清叹,慢慢向楼上仰起了脸。适才脂粉污颜色,众人看不见她的真面,这时见她微微抬头向上,身影里却透出种说不出的倦——已倦于这么给男人相看。众人这才见她的一张脸真的如晓露芙蓉,在这古楼中,那是一种说不出的艳。伯颜的嘴张开就合不上了,只听她轻声道:“我去更衣。”然后人就袅袅婷婷地走向门外。众人望着她的背影都没说话,似这时才明白什么叫做“云想衣裳花想容”,又是什么才叫“名花倾国两相欢”。    
    朱妍一去甚久,催了好几道,她才在众人的期待中走来。众人先只听见她下马车的声音,想来是在车中换的衣,然后是环佩叮咚,那声音极细微,叮叮咚咚,若断若续,人没来,声音已响满了整个空间。就是从院门到楼门口这几步,她的玉佩已响成了一段音乐,似是轻轻叩着你的心,说:“我来了,我来了。”    
    然后朱妍才在门口出现。看到的人都不觉一怔,这一怔又感染了别的座客,满座便静了下来,只见朱妍停在门口,身姿间有一种迟疑的味道,好像不知自己在干什么,向何处去,美到了极处原来就有这样一种自身不觉的茫然。只见她穿着一身绯红色的衣,披着银纱,纱下是一件石青色半臂,立在门口,逆着光,如真如幻。众人这时却像已看不清她的脸,连杜淮山都惊愕在那里。这时朱妍才抬头向楼上发问:“玉琢,这三个月你都不肯见我,为什么这时你又这么急地传我来?”    
    她说话的对象似乎是那个吴县令,想来这县令名叫玉琢,只见他面上颇多尴尬。朱妍出面,虽解了他的围,但他这时似乎又不想见到朱妍了。他的目光与那朱妍碰到一起,随即就闪开。朱妍与他却象旧识,见他不答,就轻轻叹了一口气,走上楼来。    
    只见她轻盈一福道:“小女子朱妍见过各位大人。”    
    她的声音不能说如珠如玉,因为那是珠玉也没有的一种清润。这下离得近,众人才看清了她的容颜。只见她果然人如其名,明媚鲜妍。一般女人看女人会先看她的衣履,但三娘觉得,她让你在来不及看她的衣履之前已眩惑了。她的装饰不多,不至繁丽,但饰物也有,不至寡淡。你不能说她有多美貌,只是这世上任一个女子见了她的话,只怕不由得心头就会有忽忽一失的感觉——原来一个女人可以这样。荆三娘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做“惊艳”。    
    却听那吴县令一脸黯然说:“朱校书,咱们的事以后再叙。伯颜大人是朝中贵客,刚刚感叹于对酒不可以无花,就等你来。我舒城地小,幸得有你流寓于此,就请弹上一曲如何?”    
    那朱妍把一双眼望向他,眼中即有喜意也有疑惑。当此场合,也不好多说,轻轻颔首,自去栏杆旁要了一张方墩坐了。她随身携带得有琵琶,只见她轻抱于怀,眼里看向吴县令,眸中似有幽怨。吴县令却并不看她,她微微苦笑了下,拨了拨弦,然后转眼向场中。这一转目光流盼,场中无论贵贱都觉得:她看到我了。年少的忍不住心中便一跳,却忍不住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那一眼似是她的开场白,只听她拨了拨弦,弦声叮咚,渐成曲调,她口中也轻轻唱道:    
    你将这言儿语儿,休只管牢牢叨叨地问;有什么方儿法儿,解得俺昏昏沉沉    
    的闷;俺对着衾儿枕儿,怕与那腌腌赞赞的近;谈甚么歌儿舞儿,整日价慌慌张    
    张的混。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恨杀人也么哥,俺只愿荆儿布儿,出了这    
    风风流流的阵。    
    她这边轻轻地唱时,杜淮山在那边却与店伙低声说上了话。只听杜淮山问:“她是谁?”    
    店伙微笑道:“她就是据说在临安也大大有名的朱妍呀。客人没听说过?她是流寓于此,是不是漂亮得让人吃惊?可惜一个营妓走到哪儿都还是营妓,脱不了教坊的籍再漂亮也是枉然。”    
    杜淮山点点头,他心细,轻声问道:“她为什么把你们那县令时不时地看,我觉着,她这歌儿就像是唱给他听的。”    
    店伙脸色一变,轻声一叹,转身就要走。杜淮山一把拉住,向他手心塞了点硬硬凉凉的物事,店伙不由站住脚,口里含笑道:“这怎么好意思,说起来话就长了,我也是听我丈人家说的,那朱妍就租住在他家开的个小客店。”    
    说到此处,店伙神色颇为黯然:“说起来远不是红颜薄命!朱妍姑娘本也是好人家出身,没想赶上南渡,家败了,为什么流落入平康巷里做此种生涯,她不说,也没人知道。总不是苦命?她于人无所用心,也没接过什么客人,但在临安城中声价极高,所谓‘朱妍一舞,可值千金’,怕还不是虚话。上面也自有些贵人照护于她,她只要不动爱念就还好了。”    
    说着,声音忽然放轻:“可惜那么多王孙公子,她都没看上,看上的偏偏是我们县令。我们县令当年未用进士时,家境颇为寒窘,不知怎么和朱妍认识了。朱妍也赏识他才华,以身相许,又以金帛助他及第,可惜我家县令朝中并无靠山,就外放为这么个小县的县令了。开始,他们还时时有书信往来,后来,吴县令这边就断了。我听知情人说吴县令早就后悔与她交往,为此弄得声名不佳,也不容于临安城中的公子贵人,才落得一个外放的下场。但只因朱妍还在京中,结交往来俱都不俗,所以还敷衍着她。后来听说自他外放,朱妍就闭门息客,吴县令颇为不悦,就不再回她的信了。没想这朱妍居然一片痴情,真的一个人抛尽繁华,寻找了来。这么千里迢迢,到这舒城也快三个月了,满城人都知道了,吴县令却一直不见。唉,没想他们今日见面了……”    
    朱妍唱的曲调名为《叨叨令》,本是北曲,后来流入江南,曲调才变得繁复了许多,这两年在江南极为流行。只见她唱到后来,唱一句不由就看那吴县令一眼,眼中神色就是一叹。似是一个人,本就不敢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可以倚恃的人,但宁愿轻信一次,倾身相与,却偏偏被负,一眼一眼看出自己正走近深渊的荒凉与慨叹。荒凉本苦,但在她眼中,连这荒凉也是艳的。座中人人敛容正坐,只有伯颜傻傻地把她看着。朱妍一曲既罢,却把琵琶一收,款款站起,低声道:“玉琢,你真的认不得我了吗?”    
    吴玉琢一愕。他旁边师爷见县令受窘,忙插口笑道:“朱校书名传天下,谁还会不认识。来来来,在下倒一杯酒,你敬一杯给伯颜大人。”    
    朱妍却并不望向师爷一眼,也不望向那伯颜一眼,道:“三个月了,你都不肯见我一面。我知道你已娶妻纳妾,我无所谓。但两载恩情,宿息相许,难道就这么断了吗?”     
    吴玉琢一脸尴尬,却听朱颜道:“其实断就断了也罢,我只想要你当面给我一句话,其实只要你好,我怎么都可以的。”    
    吴玉琢额上微微出汗,这回却不是为恐惧,而是羞愧。只听他道:“朱妍,这些话咱们下去再说好不好,伯颜大人和这么多大人还在场,你……你再唱一曲吧。”    
    朱妍身形轻轻一颤。她终于认清了这个男人,此时仿佛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去的声音,那声音很小,但又很大,连对面三娘都能在她身形的微微一颤里听见。可惜,朱妍曾为之舍弃最多的人却一脸油汗地望着个金使,诚惶诚恐,完全没有听见。    
    朱妍脸上一笑,然后极为不屑地指着伯颜:“你就是为了这么个金官,为了舒城太小无物可以款待才终于见我,拿我出来款待?”    
    她脸上却是一种凄艳,叹道:“那我还唱什么歌,唱什么《叨叨令》,本就是虚情假意,什么叨叨的也唤不回留不住的呀。”    
    她的眼中满是泪。她是美艳的,虽在污泥,但却出尘。她觉得自己本给了这个浊世一个机会,给它一个机会留住她——仿佛留住美好,留住一点点真心,虽然她全不相信它,还是给了,但他们还是糟踏了。    
    她望向伯颜,轻笑道:“你是想和我睡觉吗?”    
    伯颜一呆,没想到她会这么问,不禁满脸堆笑,兴奋地道:“是!”    
    朱妍却只一笑,眼光看着他像看一个动物,然后,双目又扫了全场一眼,就望向空处,口中轻声道:“做梦吧。”    
    说话时她的左手已伸出栏杆,手一松,手里的琵琶就已坠下。众人一惊。只见她身体轻盈一翻,人不知怎么就坠向楼下,只听她口里轻声说了一句:“玉琢,记着,我不是为你才跳的,你还不配叫我失望……”    
    场中人“呀”的一声,大多数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却眼见马上就要血溅朱栏。


《乱世英雄传》第三卷恩长怨短美人累 锱计铢较英雄愁(一)

    朱妍跃下楼时,手里已握了一柄雪亮的小刀。她知道楼不高,所以跃下时身子朝下,却把刀尖对准胸口,已抱了必死之心。众人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刚烈,还是杜淮山反应快,他见朱妍一跃出楼,自己就已扑出相救。他这边回廊距朱妍那边足有四五丈远,朱妍是笔直坠落,他却是斜斜扑出,但杜淮山身手绝快,在朱妍离地还有三尺时就已赶上。他绰号“洞明手”,本就目光锐利,在空中已看见朱妍手中之刀。他不急着碰人,反先伸手向朱妍腕上一拉一拧,朱妍手中之刀已脱手落下,刀尖朝下,“脱”的一声,直插入地板中。    
    然后杜淮山才托住朱妍,稳稳落地。    
    楼上响起了一片喝彩之声,原来他这么一个衰龄老者,一跃扑出,其身手矫捷,犹胜少年,北廊上的金人虽一向轻视南朝之人,但见杜淮山救人,不由也鼓起掌来。杜淮山不失礼数,冲那边楼上抱了抱拳。侧目望去,见朱妍虽在垂泪之时,却仪容不乱,她那种美令人肃然。杜淮山心里一叹,心道:这样的人,原本也就不该生在人世间。他拾起朱妍先前放手丢下的琵琶,见琴尾与弦柱已有些摔坏。他转身把琴递给朱妍,轻声道:“姑娘保重——听老朽一句,人生长着呢,千万不可再生轻生之意。”     
    四座的目光一时都盯在楼下的朱妍身上,只见她的泪不断滴下,却委身坐在地上,似已忘了死念,把几乎陪了她一生的琵琶如朋友一般抱着,整个人痴痴地,不知在想什么。不知觉她中指动了一下,正拂在弦上,声音传出,她才似对这外面的世界有了些知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寂寞,寂寞得只剩下这把琵琶了。她的手不由按去,弦索轻颤,声音微破,弦柱又震动了,音准有些乱,但更增凄迷。朱妍拨弦的银甲也已跌落了两三只,她全然不觉,随手奏去,零零乱乱地凑起来的还是首《叨叨令》:    
    想当初香儿火儿,罚下了真真诚诚的誓;送他去的车儿马儿,掉下些孤孤凄    
    凄的泪;盼杀那鱼儿雁儿,并没有寒寒温温地寄;提起那轻儿薄儿,不由人煎煎熬    
    熬地气。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兀的不痛杀人也么哥!闪得俺朝儿暮儿,受尽了烟    
    烟花花的罪。    
    曲调凄凉,连醉颜阁的茶佣也不由伸袖拭泪。却听朱妍的喉咙渐转高亢:    
    你听那金儿鼓儿,每日价叮叮咚咚的响;你和那姬儿妾儿,不住的咿咿呀呀的    
    浪;不想着鞋儿袜儿,当日个寒寒酸酸的样,也不念我肠儿肚儿,可怜着痴呆呆地    
    望。兀的不气杀人也么哥!兀的不气杀人也么哥!为甚么神儿圣儿,似这等糊糊涂    
    涂的账!    
    一曲歌罢,她猛地把那柄陪她多年的琵琶向柱上摔去,一柄良琴可怜玉碎,她人则已掩面痛哭,楼上的吴玉琢脸上不由一阵红一阵白,连伯颜看了也觉痛惜,生硬地开口道:“兀那小娘子,你不情愿也就算了,咱家也没逼你什么?”    
    朱妍却不理伯颜,缓缓站起,她的身材在照进门洞的阳光中有一种绝世的窈窕。却听她叹道:“好冷啊——谁能为我抚曲,我为他舞歌。”    
    在遭受到人生最大打击的时刻,她惟一能想到的也只是让她爱恨俱难的舞与歌。    
    忽听廊下有琴响了三两声,满座一愕,这时才见的坐在地板上的那个旧衣少年。只见他膝上横琴,端然静坐,左手轻捻,右手慢挑,是他那儿发出的琴声。朱妍不由也一愕,没想到真有人携琴于此,还是时下少见的七弦。其声也冷,其韵也清。朱妍一听之下,已知琴为良木,人为知音。不由回目望去,却听那边琴弦又奏响了三五声,隐隐有劝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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