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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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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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迈克西姆说。
    “看来,只可能有这么一个解释,对不,克劳利?”朱利安上校转过脸去对弗兰克
说。
    “哦,肯定是这么回事,”弗兰克说。
    我抬起头来,正好看到弗兰克的目光落在迈克西姆身上。他虽然马上就把目光移开,
可我已经瞥见他的眼神,领会了其中的含义。弗兰克了解底细。可是迈克西姆对此还蒙
在鼓里。我不住搅动杯中咖啡,手心滚烫,粘糊糊地满是汗水。
    “我想我们大家迟早都会犯这样那样的判断错误,”朱利安上校说。“接着,就得
为此付出代价。德温特夫人一定了解海湾里的风势,狂风如何像透过漏斗一样吹下;她
也明白,就这样离开一艘小船的舵位是不安全的。在那一带的海面上,她一定独自航行
过数十次。然而,生死攸关的时刻到了,她冒了个险,这一冒险就送了命。这事对我们
大家都是个教训。”
    “意外事故总会发生的,”弗兰克说。“即使对于最有经验的老手也不例外。只消
想想每年的狩猎期内死于意外事故的猎人数字就明白了。”
    “啊,这我知道。不过那些猎人一般都因为马失前蹄而倒了霉。要是德温特夫人没
离开舵位,就决不会出这个事故。这件事她做得有点出格。我曾多次观看她参加从克里
斯出发的周末公平驾船比赛①,从未见她在基本船技方面犯过任何错误。只有初出茅庐
的新手才会干出离开舵位之类的蠢事。特别是在那一带海面,离礁岸又近。”      ①指给占优势者不利条件,给占劣势者有利条件的机会均等的比赛。
    “那晚风大,”弗兰克说。“也许索具出了毛病,有哪一条绳索被卡住了。这样,
她就可能下舱去找把刀子。”
    “当然,当然。嗯,至于真相,咱们大概永远无从知道了。不过,我认为即使了解
当时的经过情形。也于事无补,还是我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但愿能阻止当局举行传讯,
可我又实在无能为力。我正在安排日程,准备把传讯放在星期二上午举行。另外,我会
尽可能使传讯在最短时间之内结束。就这么走一个过场。不过,我们恐怕没法不让记者
到场。”
    又一次冷场。我想这时应该拖开椅子,离开餐桌了。
    “到花园去吧?”我说。
    大家站起身来,由我带头,鱼贯走到平台。朱利安上校拍拍杰斯珀。
    “这畜生长得很像样了,”他说。
    “不错,”我说。
    四人分散仁立了一会。接着,上校一看手表。
    “谢谢您这顿丰盛的午餐,”他说。“下午我还有不少公事要办,如此匆匆告辞,
请不要见怪。”
    “哪儿的话,”我说。
    “出了这件意外,我很难过。请接受我无保留的同情。一俟传讯结束,务望二位把
这事儿忘个干干净净。”
    “好,”我说。“好吧,我们一定设法忘个干净。”
    “我的车就在这儿的车道上,不知道克劳利要不要搭车。怎么样,克劳利?如果需
要,我可以让你在你的办事处附近下车。”
    “谢谢,上校,”弗兰克说。
    弗兰克走过来,握着我的手说:“我会再来看望您的。”
    “好,”我说。
    我没敢看他,生怕他看到我的眼神。我不愿让他看出我了解全部事实真相。迈克西
姆把两人送上汽车,待车开走,才回到平台来和我作伴。他挽住我的胳臂,两人一起站
在平台上眺望绿茵茵的草坪,草坪那头的大海以及海岬处的灯塔。
    “事情会迎刃而解的,”他说,“我很镇静,完全有信心。你看到吃午饭时朱利安
上校的态度了,还有弗兰克。传讯时不会有人出来作难,一切都会很顺利的。”
    我没吭声,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臂。
    “那尸体不是什么陌生人,对于这一点不曾有过任何怀疑,”他告诉我。“我们看
到的东西足以使菲力普斯医生认出她来,就是我不在场也毫无问题。那是明明白白摆着
的事实,一清二楚。我干的事倒也不落痕迹,子弹并未伤着骨头。”
    一只蝴蝶飞过我身旁,懵懂而微不足道的小昆虫!
    “他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他接着说。“他们以为她是不小心被困在舱里送了
命的。传讯时,陪审团肯定也会相信这种说法。菲力普斯会这么对他们说的。”他顿了
一顿,可我还是没开口。
    “我只担心你,”他说。“其他的事,我倒一点也不遗憾。要是一切再重演一遍,
我一定还是这样干。我杀了吕蓓卡,对此我感到庆幸,决没有一丝一毫的反悔,一点没
有,从来没有!可是还有个你。这事儿对你的刺激太大,对此我可没法不放在心上。吃
午饭的时候,我一直看着你,自始至终只想着这一点。你那种小妞儿似的滑稽而迷惘的
表情,那种我喜欢的表情,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不会有了。把吕蓓卡的事儿告诉你
的同时,我已把那种表情毁灭了!二十四小时之内,这种表情不见了,你一下子变得那
么老成持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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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二十二章
  
    那天晚上,弗里思把当地报纸送进屋来,我看见报头横贯着大字标题。他把报纸送
进房间,摊在桌上,迈克西姆不在房间里,他提前上楼去更衣,装备进晚餐。弗里思逗
留了一会儿,看我有什么话要说。这回发生的事情对于家里的每个人关系重大,我要是
对此不置一词,未免不成体统,像是存心要伤害别人感情似的。
    于是我说:“这事情真可怕,弗里思。”
    “是的,太太。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过,”他说。
    “德温特先生更不好受,”我说。“他非重新经历一遍往事不可。”
    “是的,太太。真不好受。这一切确实叫人难过,太太,我是说认了第一具尸体之
后还得去认领第二具。想来这一次该确定无疑了,船上的尸体真是已故的德温特夫人?”
    “恐怕是的,弗里思,这一次确定无疑了。”
    “大家都觉得奇怪,太太,她竟然就这样让自己给关在舱里。她可是驾船老手啊。”
    “不错,弗里思。我们大家都有同感。可是意外事故是难免的。至于事故的真相,
恐怕咱们谁也无从知悉了。”
    “我看也是这样,太太。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个巨大的打击。下房里大家都非常难
过。而且又是紧接着那天的宴会突然发生的。真有点不凑巧,是吗?”
    “说得不错,弗里思。”
    “看来要举行一次证人传讯是不是,太太?”
    “是的。不过你知道,那只是走个过场。”
    “那当然,太太。不知道要不要我们中的任何人去提供证词?”
    “不会吧。”
    “要是我能效劳,我一定全力以赴。这点德温特先生知道。”
    “是的,弗里思。我敢肯定,他了解你。”
    “我跟下房里的人说,不要七嘴八舌乱议论。不过,要管住这些人,可不容易,特
别是那些丫头。当然,罗伯特我可以对付。这个消息对于丹弗斯太太恐怕是个沉重的打
击。”
    “是的,弗里思,这在我意料之中。”
    “午饭以后,她头也不回地直奔自己的房间,再也没下楼来。刚才,艾丽斯给她端
去一杯茶,还送上报纸。她说丹弗斯太太看上去像是病得不轻。”
    “说真的,那倒还是让她留在自己房里好,”我说。“倘若她病了,那就用不着再
叫她起身去料理各种家务。也许艾丽斯会把我的意思告诉她吧?菜谱的安排完全可以由
我自己负责,我是说我直接去同厨子商量着办。”
    “好的,太太。不过我不认为她真有什么病,太太。主要是德温特夫人的船被发现,
她受了刺激。她对德温特夫人真是忠心耿耿。”
    “不错,”我说。“这我知道。”
    弗里思说完走出房间去。我乘迈克西姆还没下楼,飞快朝报纸扫了一眼。头版上有
通版一大栏文字,还登了迈克西姆的一张照片。那张照片很难看,又模糊不清,大概至
少是十五年前拍的。看见这样一张照片赫然登在头版,真叫人难受。版面的底部还有短
短一行文字写到我本人,说我是迈克西姆的第二个妻子,接着又提到出事前不久他刚在
曼陀丽举行了化装舞会。这些事经报纸的黑体铅字一张扬,听上去多少不近人情,又多
么残酷。报上说吕蓓卡才貌双全,认识她的人无不喜欢她,可是在一年前淹死了。不料,
迈克西姆到了第二年春天马上续弦,而且直接把新娘子带回曼陀丽来(报上就是这么说
的),还为她举行了大型化装舞会。翌日早晨,他前妻的尸体被发现,就在她那艘帆船
的船舱里,帆船沉没在海湾的海底。
    整个报道当然全是事实,某几处稍有失真,那也是为了给数以百计的读者一些刺激,
这些读者花了钱订阅报纸,都想读到有价值的内容。报道把迈克西姆写得心术不正,简
直是耽于淫乐的搞女人的老手:带着“年轻的新娘”——报道的原话——回了曼陀丽,
举行舞会,听上去好像我们想在世人面前炫耀自己。
    我把报纸塞在一只椅垫底下,免得迈克西姆看到。可是我没法把晨报也藏起来。我
们订阅的伦敦报纸也登载了这事,上方是一张曼陀丽的照片,底下是文字报道。曼陀丽
成了新闻;迈克西姆也不例外。报上把他称为迈克斯?德温特,这名字听上去多么油滑
而有失尊严。化装舞会的次日发现了吕蓓卡的尸体,各报对此都大肆渲染,就好像两者
是某种人为的安排。那两份报纸都用上了“有讽刺意味”这个字眼。不错,事实确实有
讽刺意味,因此报上才大登特登。早饭时,我看到迈克西姆读着一份又一份的报纸,最
后连那份当地报纸也没漏过,读着读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我赶快把手伸过去。“见他
们的鬼去,”他低声咒骂。“见他们的鬼,见他们的鬼去吧!”
    我想这些记者如果打听到事情的真相,还不知会写出怎么样的报道。那时候将不再
是一栏,而是五栏、六栏。在伦敦还会出特刊,贴上街头;报童在大街上,在地下铁道
车站外,叫卖特大新闻。由六个字母组成的那个骇人的词,①用黑色的油墨印得奇大无
比,赫然出现在特刊的中央。      ①指“谋杀”(murder)一词。
    早饭后,弗兰克来访。他脸色苍白,一副疲惫不堪的样子,像是一夜没睡。“我对
电话局说过了,请他们把所有打到曼陀雨来的电话接到我办事处去,”他对迈克西姆说。
“不管电话是谁打来的。要是记者打电话来探听消息,由我出面对付好了。任何其他人
也一概由我来应付。我不希望你们俩被人吵得没法安生。已经接到好几个本地人打来的
电话。我一律以同样的话答复:德温特先生和德温特夫人对于诸亲好友的慰问不胜感激,
并请各位能够谅解,这几天他们不能接听电话。莱西夫人在八点半钟光景打来电话,说
是准备立刻来看望你们。”
    “喔,我的老天……”迈克西姆开始叫苦。
    “别急,我替你们挡了驾。我坦率地对她说,我不认为她大驾光临能对事情有任何
助益;我还说除了德温特夫人,你谁也不愿见。她问传讯何时举行,我说日期尚未决定。
不过如果她在报上看到消息,我们可没法不让她到场。”
    “那些该死的记者,”迈克西姆说。
    “我明白你的意思,”弗兰克说。“我们大家都巴不得把这些家伙的脖子扭下来,
可是这些人的出发点你也得理解。这是他们的生计。当记者的,总得为自己的报纸干事。
要是干不出什么名堂,编辑会砸了他们的饭碗;同样,要是编辑搞不出一张销路很广的
报纸,老板就会砸他的饭碗;而如果报纸没有销路,老板就得赔钱。你不必接受采访,
向记者发表谈话,迈克西姆。这事我会代你出面的。你得集中精力搞出一份证词,以备
传讯时用。”
    “我明白自己该说些什么,”迈克西姆说。
    “这你当然明白。可是别忘了,这次由霍里奇这老家伙当验尸官。这人很有点缠人
的工夫,老爱在一些不相干的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以此来让陪审团看看他做事可不含
糊。可别让这家伙惹得你上火。”
    “我干吗要上火?又没有任何值得上火的理由。”
    “是没有上火的理由。可是我以前参加过这种由验尸官主持的传讯。在这种场合,
很容易把一个人弄得情绪紧张,烦躁易怒。你可别去把这家伙惹怒了。”
    “弗兰克说得对,”我说。“我明白他的用意。传讯越是顺利,早早结束,对大家
说来就越是好受一些。然后,一俟这件可怕的事情过去,我们大家都会把它忘个一干二
净,别人也会忘怀的,是不是,弗兰克?”
    “是的,那当然,”弗兰克说。
    我仍旧不敢看他的眼睛,不过在心里却进一步肯定,他了解事情的底细。他自始至
终是知情者,打一开始就知道。我又记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那是我在曼陀丽度过的
第一天,他同比阿特丽斯和贾尔斯这对夫妻一起来吃中饭。那次,比阿特丽斯对于迈克
西姆的健康状况说了几句很不得体的蠢话。我记得弗兰克曾如何不动声色地扭转了话题,
又如何在一旦出现困难时毫不引人注目地帮助迈克西姆摆脱窘境。无怪乎弗兰克会那么
反常,老是不愿提起吕蓓卡,而每当我们刚要谈得投机,他总是马上变得十分拘谨刻板,
以古怪的庄重神态没话找话地拉扯。这一切我现在全明白了。弗兰克知道底细,但是迈
克西姆对此还蒙在鼓里,而弗兰克又并不希望迈克西姆知道他了解事情的底细,我们三
人就这样站在那里,你看我,我看你,不肯撤除彼此之间微妙的屏障。
    我们不再受电话打扰之苦:电话一律转接到庄园办事处。这么一来,乘下的事就是
等待——等待星期二的到来。
    我没见丹弗斯太太露面,菜单还是照样送来让我过目,我没再要求改动菜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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