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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蝴蝶梦-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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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等待星期二的到来。
    我没见丹弗斯太太露面,菜单还是照样送来让我过目,我没再要求改动菜谱。我向
克拉丽斯这小丫头打听她的情况。丫头说丹弗斯太太与平时一样照管着家务,只是同谁
都不讲话,三顿饭全端到她那套房间的起居室里,独个儿关了门进餐。
    克拉丽斯圆睁着双眼,显然相当好奇,可她从不向我打听。我自然也不会跟她议论
这件事。毫无疑问,这几天在厨下,在庄园,在门房,在各个田庄,人们都是非此不谈
的;想来,克里斯全城也是这样。我们一直呆在曼陀丽宅子里,要不就在宅子附近的花
园里走一走。我们甚至没进过树林散步。这一阵热汛天气还没过去,老是那么闷,空气
沉雷阵阵。在密布的阴云背后酝酿着大雨,可雨就是下不下来。我能感到雨云在空中酝
酿、积聚;我能闻到空气中的雨星儿。传讯业已决定于星期二下午两点钟举行。
    那天,我们在十二点三刻的时候吃午饭。弗兰克来了。感谢老天爷,比阿特丽斯打
电话来说她不能分身,罗杰这孩子发了麻疹回家来,所以全家人都在防疫隔离中。我禁
不住要感激那场麻疹,不然让比阿特丽斯住在宅子里,坐在他身边,真心诚意,热情而
关切地问长问短,一刻也不让他安静,我看迈克西姆一定受不了。比阿特丽斯老是提问
题。
    午饭吃得匆匆,大家都心神不定,谁也没多说话。那种叫人不得安生的疼痛又一次
向我袭来,我一点儿东西不想吃,硬是没法下咽。那顿摆摆样子的午饭好不容易吃完,
这才让人松了口气。我听见迈克西姆走到屋外车道上,把车发动起来,引擎的吼声反而
使我多少安下心来;这吼声意味着我们非出发不可,好歹有事情可做了,而不必再在曼
陀丽呆坐。弗兰克开着他自己的车跟在我们后面。迈克西姆驾车,我一路始终把一只手
搁在他膝上。他看上去很镇静,一点没有心神不定的样子。
    这滋味就好比送谁去医院开刀,不知道手术的结果会怎么样,是不是能够成功。我
的双手冰凉,心跳短促而剧烈,不同于平时。与此同时,心窝里那阵隐约的痛楚也一直
缠着我。传讯在兰国举行,那是克里斯再过去六英里的一个集市中心。我们只好把车停
放在集市边一个铺着鹅卵石的广场上。菲力普斯医师的车已停在那儿,还有朱利安上校
和其他一些人的车。我看见一个行人好奇地打量迈克西姆一眼,接着就意味深长地碰碰
自己伙伴的手臂。
    “我想我还是留在这儿吧,”我说。“不想同你一起进去了。”
    “我是劝你别来,”迈克西姆说。“打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出场。其实让你留在曼陀
丽更好。”
    “不,”我说。“不,我等在这儿汽车上,没有问题。”
    弗兰克走过来,透过车窗往里望。“德温特夫人不一起进去?”他问。
    “是的,”迈克西姆说。“她情愿在车里等着。”
    “依我看,她是对的,”弗兰克说。“根本用不着她出场。我们一会儿工夫就出来。
    “行,”我说。
    “我给您留个座,”弗兰克说。“如果您改变了主意,好让您有个地方。”
    他们两人走了,撇下我一个坐在汽车里。这天恰好是提早打烊的日子,店铺关着门,
显出一种萧条的样子。四周行人不多。兰因离海岸远,毕竟不是什么旅游中心。我坐在
车里,看着那些寂寞的店铺出神。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我不知道里面的人都在干什
么——验尸官、弗兰克、迈克西姆、朱利安上校。我钻出汽车,开始在集市广场来来回
回踱步。我在一家铺子的橱窗前站定,往里望望,接着又开始闲逛。我看见一个警察疑
惑地望着我,于是就折进一条小街避开他。
    不知怎么一来,我竟下意识地走进那正在举行传讯的大楼。由于对传讯的确切时间
未曾大事张扬,倒没有大群等着看热闹的闲人,而这正是我原来害怕的。屋子内外冷冷
清清。我走上台阶,在门厅站定。
    不知从哪儿钻出个警察。“您想干什么?”他问。
    “不,”我说。“不想干什么。”
    “您不能在这儿逗留,”他说。
    “对不住,”我说着就往通向大街的台阶走去。
    “请问,太太,”他说,“您不是德温特夫人吗?”
    “是的,”我说。
    “那自然又当别论了,”他说。“要是你愿意,就请到这儿等候吧。您要不要在大
厅里找个座位?”
    “谢谢,”我说。
    他领我走进一个空荡荡的小房间。这儿放着一张办公桌,就像警察所的接待室。我
双手揣在怀里,坐着于等了五分钟,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这滋味比在屋外汽车里坐着等
待更为糟糕。于是我就站起身,走到过道里。那名警察还站在老地方。
    “还要多久?”我问。
    “要是您想知道,我可以进去问一间,”他说。
    他沿着过道走去,消失在尽头,可马上又走回来报信:“我看要不了多久的。德温
特先生刚刚提供了证词,在这之前,塞尔海军上校、潜水员和菲力普斯先后作了证。还
有一个证人没发言,就是克里斯的船舶建筑师泰勃先生。”
    “这么说,快完啦?”我说。
    “我看快完了,太太,”他说。然后,他突然想起一个主意,对我说:“您愿意听
取最后一部分的证词吧。一进门有一个空座位。您只要不声不响走进去,谁也不会注意
到您。”
    “对,”我说。“说得对,我倒愿意去听一听。”
    证人传讯差不多就要结束。迈克西姆已把证词说完。其余的人说些什么,我就不在
乎了。我不愿听的正是迈克西姆的证词;听他作证,我害怕。因此,我才没一开始跟着
他和弗兰克进屋去。现在无所谓了,反正他的戏已经演完。
    我跟着那名警察往前走,他打开过道尽头的一扇门,我悄悄溜了进去,在门旁坐下。
我一直把头垂着,这样就不必向任何人看一眼。传讯厅比我原先想象的小一些,屋子里
既热又问。我原以为传讯厅是个空荡荡的大房间,放着一排排的长凳,像座教堂。迈克
西姆和弗兰克坐在大厅的那一头。验尸官是个上了年纪的瘦子,戴一副夹鼻眼镜。大厅
里有好些人我都不认识,我从眼梢看看这些陌生人。突然,我的心猛地一沉——我在旁
听席上认出了丹弗斯太太。她坐在最后一排,身旁是费弗尔。杰克?费弗尔,吕蓓卡的
表兄。这家伙前倾着身子,双手托着腮帮,两眼直勾勾地瞪着验尸官霍里奇先生看。我
没料到他会到场,不知道迈克西姆看见这家伙没有。船舶建筑师詹姆斯?泰勃这时正站
起身来,验尸官在向他提问题。
    “是的,阁下,”泰勃回答说。“德温特夫人的小帆船是我改装的。那本来是艘法
国造的渔船,德温特夫人在布利塔尼简直不花几个子儿就把船买下了,然后叫人把船运
来。她把这宗生意交给我,要我改装这艘船,把它装修成一艘小游艇模样。”
    “当时船的情况适宜于出海吗?”验书官问。
    “去年四月我装修这条船时,它完全可以出海,”泰勃说。“德温特夫人同往年一
样,在十月把船送进我的船坞,三月份她通知我对那艘船作例行装修,我照办了。自从
替她改装这艘船以来,那是德温特夫人第四年送船来装修。”
    “这艘船先前可曾发生过倾侧事故?”验尸官问。
    “没有,阁下。如有此类先例,德温特夫人肯定立刻让我知道。从她对我说的话看,
她对这条船完全满意。”
    “驾船需要非常小心吧?”验尸官又问。
    “这个嘛,阁下,说到驾船,谁都得保持头脑冷静,这一点我不否认。不过,德温
特夫人的船可不是那种人们在克里斯见到的小船,驾船人一刻也不得离开舵位,否则就
要倾覆。那船很坚固,完全经得起风浪,吃风能力特别强。德温特夫人在比那天夜晚糟
糕得多的天气也照样驾着船出海航行。不是吗?那天夜里只不过有阵风。我一直说,我
弄不明白德温特夫人的船怎么会在这样一个夜晚失事。”
    “但是,如果德温特夫人像大家设想的那样,下舱去拿件上衣,正在这时从海岬突
然刮下一阵狂风,那自然可能把船刮翻罗?”验尸官问。
    詹姆斯?泰勃摇摇头,固执地说:“不,我看不会。”
    “可是我看事情的经过可能就是这样,”验尸官说。“我不认为德温特先生或我们
中间的任何人在这儿把事故归咎于你的手艺。航海季节开始时,你装修了那条船,并报
告说船舶情况良好,经得起风浪。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不幸得很,已故的德温特夫人
一时疏忽,这样就发生了沉船事故,陪着丢了性命。这类事故以前有过。我再说一遍。
本庭并不归咎于你。”
    “请允许我再说两句,阁下,”船舶建筑师说。“事情还不止于此。如蒙同意,我
想作进一步的说明。”
    “可以,说吧,”验尸官说。
    “是这么回事,阁下。去年出了事故以后,克里斯城好多人都说我手艺不行,有的
还说我让德温特夫人驾着一条漏水的破船出海,真可谓开门不吉!为此,有两三位主顾
退了货。这实在不公平喔!可是船沉了,我找不出任何自我辩白的理由。接着,正如各
位所知,发生了轮船搁浅的事,随之德温特夫人的小船被发现,并被打捞上水面。塞尔
海军上校昨天亲自下令,允许我去看一看那条船。我去了。我想亲眼看一看,以证实尽
管船在水里浸泡了十二个月或更长时间,但我的装修活儿可没问题。”
    “嗯,这是人之常情,”验尸官说。“但愿你没发现什么纰漏。”
    “是的,阁下,我完全满意。就装修活计而论,这艘船毫无问题。塞尔海军上校已
把它拖上驳船,泊在海口,我就在现场检查了全船的每一个角落。船沉的地点恰好是海
底沙地;我问过潜水员,是他告诉我的。船根本没撞上礁岩;那礁岩离船足足有五英尺
距离。船沉在沙砾上,船体没有岩石撞击的痕迹。”
    他顿了片刻,验尸官以期待的目光等着他说下去。
    “怎么样?”验尸官问。“你要讲的就是这些?”
    “不,阁下,”泰勃加重语气说。“还不止这些。我想提出的问题是:谁在船板上
凿了那几个洞?那不是岩石撞的。最近的岩石离船身有五英尺之遥。再说,那几个洞也
不像是岩石撞的。那是人砸的洞,是用尖铁凿的。”
    我没敢看那人,而是低头望着地板。地板上铺着油布。绿色的油布。我盯着油布看。
    我不明白验尸官怎么不作声。这冷场拖得好长!最后验尸官终于开口了,可他像是
在很远的地方说话。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他问。“是什么样的洞?”
    “洞一共有三个,”船舶建筑师说。“一个恰好在前部,就在锚链舱旁边,吃水线
以下的右舷板上。另外两个在船身中部,靠得很近,在船舱地板木条下面的船底。压舱
物也被人移动了位置,不着边地躺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奇怪的事还在后面呢!船壳上的
海底阀门竟全部打开着。”
    “海底阀门?那是什么东酉?”验尸官问。
    “那是装在洗手盆或马桶下水管上的旋塞,阁下。德温特夫人在船后部要我给布置
了个小厕所,前部还装了一个水槽,供她洗洗刷刷之用。那儿安了一个海底阀门,厕所
里也有一个。航行时这些阀门总是全部紧闭的,不然海水就会涌进船舱。昨天我检查那
船时竟发现两个阀门都完全旋开了。”
    屋子里真热,热极了。这些人干吗不去打开一扇窗?空气这样污浊,大家坐在这儿
不闷死才怪呢。人那么多,又都呼吸着同样的空气,那么多的人!
    “船板上砸了几个洞,阁下,加上海底阀门没关闭,在这种情况下,那样一艘小船
不要多久就会沉没。依我看,十分钟左右也就足够了。船离我船坞时并没有那几个洞。
我很为自己干的活儿骄傲,德温特夫人也满意。所以,我的看法那船根本不是倾覆,而
是有意凿沉的。”
    我得设法走出门去,得设法溜回那小接待室去。这屋子里已没有一丝儿空气。而坐
在我身边的人又使劲儿挤过来,越挤越紧……前面有谁正站起身来;大家都议论开了,
一屋子的人全在议论。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望出去什么也看不见。闷热,极度的闷
热。验尸官要求大家肃静,说着说着还提到“德温特先生”。可我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那女人的大帽子恰好遮住了我的视线。迈克西姆这时正站起身来。我不敢看他一眼。我
这时决不能看他一眼。以前哪一次也曾出现过类似情况?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知道,
记不得了。哦,对啦,那一回是同丹弗斯太太在一起,在窗口,她站在我身边。丹弗斯
太太此刻也在这屋子里,听着验尸官说话。那边,迈克西姆正站起身来。热空气阵阵团
团从地板上腾起,向我袭来,钻到我汗湿、滑腻的手掌心,我的脖子,我的下巴,我的
脸颊。
    “德温特先生,负责装修德温特夫人帆船的詹姆斯?泰勃提供的证词,你都听见了?
你可知道在船板上凿的那几个洞?”
    “一点不知道。”
    “你能不能想象出任何原因,来解释一下船板上的那些洞口?”
    “不,我自然不能。”
    “你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
    “是的。”
    “你当然为之震惊罗?”
    “当我知道十二个月以前自己错认了尸体,震惊已经够大了;现在我又听说,我的
亡妻不单单是在自己的船舱里淹死的,而且死时船上被砸了几个洞。砸洞自然是存心引
进海水,为了使帆船沉没。听到这些我感到震惊。怎么,您对此觉得意外?”
    不,迈克西姆,别这样。你会把他惹怒的。你没听到弗兰克怎么说的吗?你一定不
能惹得他发火。别用那种口吻说话,迈克西姆,那种怒气冲冲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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