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诗选_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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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莱诗选_雪莱-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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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我真悲痛!冬天来了又去了,

但悲哀随着四季的运转而来临;

轻风和流水又唱起欢快的调子;

蚂蚁、蜜蜂和燕子又在人间穿行; 

新的花和叶装饰了四季的墓;

热恋的鸟儿在每个枝头上结伴,

并且在田野荆棘中搭气了青巢;

绿色的蚯蚓和金蛇,象是火焰 

从昏睡中醒了过来,都向外面奔蹿。

19 

从大地的心脏,蓬勃的生命之流 

川流过树林,河水,田野,山峰和海洋, 

有如自宇宙开始,上帝降临到 

混沌以后,生命就带着运动和无常 

周流过一切;天庭的无数灯盏 

没入生命之波里,更轻柔地闪射;

一切卑微之物都充满生底渴望, 

它们要散发自己,要在爱情中消磨

那被复活的精力赋予它们的美与欢乐。

20

腐烂的尸体触到这阳春之气?

便散发为花朵,吐出柔和的气氲;

而当日光化为芳香,这些花朵

有似地面的星星,将死亡燃得通明,

并讥笑那土中欢腾蠕动的蛆虫;

一切死而复活。难道唯有人的头脑 

要被无形的电闪击毁,象是一柄剑

反而毁于剑鞘之前? 呵,只一闪耀,

热炽的原子就在寒冷的寂灭里融消。

21

唉!我们所爱惜他的一切,要不是

由于我们的悲伤,竟仿佛未曾存在,

而悲伤又怎能永延?哦,多么痛心!

我们从何而来?为何而生?要在这舞台 

作什么戏的演员或观众?无论尊卑, 

终必把生命借来的一切交还死亡。 

只要天空一朝蔚蓝,田野一朝碧绿, 

黄昏必引来黑夜,黑夜必督促晨光,

月月黯然更替,一年唤醒另一年的忧伤。 

22

他不会醒来了,唉,永不再醒了! 

“醒来吧”,“苦难”喊道,“丧子的母亲呵, 

从梦中醒来!用眼泪和叹息

舒发你的比他更伤痛的深心。”

一切伴着乌剌尼亚眼睛的幻象,

一切原来为听她们姐姐的歌声

而静默的“回音”,现在都喊道:“醒来!”

象思想被记忆之蛇突然刺痛,

失色的“辉煌”从温香的梦中猛然惊醒。 

23

她起来了,象是秋夜跃自东方——

呵,阴惨而凄厉的秋夜,接替了 

金色的白日,因为白日已经展开

永恒的翅膀,有如灵魂脱离躯壳,

使大地变成了死骸。悲伤和恐惧 

如此打击和震撼乌剌尼亚的心,

如此愁惨地包围她,竟象一片? 

暴风雨的云雾,只催促她飞奔, 

奔向阿童尼所静静安息着的墓茔。

24

她从安静的天国跑了出来,

跑过营帐和钢石竖立的大城,

跑过人的心灵,这心呵,对她的 

轻盈的脚步毫不软缩,却刺痛

她无形的,柔嫩的脚掌;她还跑过 

多刺的舌头,和更为刺人的思想,

它们阻挡不了她,便把她刺破, 

于是象五月的泪,她神圣的血流淌,

把永恒的鲜花铺在卑微的道路上。 

25

在那停尸房中,有一刻,死亡

因为看到这神圣的活力而羞愧,

赧红得无地自容;于是阿童尼 

又似有了呼吸,生之淡淡的光辉 

闪过了他的肢体,呵,这在不久前

她如此疼爱的肢体。乌剌尼亚叫道:

“别离开我吧,别使我悲凄、狂乱, 

象电闪所遗下的暗夜!”她的哭嚎

唤醒了死亡,死亡便一笑而起,任她拥抱。

26

“等一等呵!哪怕再对我说一句话;

吻我吧,尽一吻所允许的那么久;

那句话,那个吻,将在我空茫的心

和热炽的脑中,比一切活得更久,

悲哀的记忆将是它们的食粮; 

这记忆呵,既然如今你已死了,

就象你的一部分,阿童尼!我情愿 

舍弃我的生命和一切,与你同道!

但我却锁联着时流,又怎能从它脱逃!

27

“噢,秀丽的孩子!你如此温和, 

为什么过早离开了世人的熟径, 

以你博大的心而却无力的手 

去挑逗那巢穴中饥饿的妖龙?

你既然无所防护,那么,哪儿是 

你的明镜之盾‘智慧’,和‘轻蔑’之矛? 

假如你能耐心等待你的心灵 

象新月逐渐丰盈,走完它的轨道,

那么,生之荒原上的恶魔必见你而逃。

28 

“那一群豺狼只勇于追袭弱者;

那邪恶的乌鸦只对死尸聒噪;

鹰隼只忠心于胜利者的旗帜,

‘残败’踏过的地方,它们才敢骚扰,

并从翅膀散下疫疠来;呵,你看, 

只要这时代的阿波罗以金弓 

微笑地射出一箭,那一伙强盗 

就逃之夭夭,不但不敢再逞凶,

而且一齐阿谀那踏住他们的脚踵。

29

“太阳出来时,多少虫豸在孵卵;

等他沉落,那些朝生暮死的昆虫 

便成群地沉入死亡,永不复活, 

惟有不朽的星群重新苏醒; 

在人生的世界里也正是这样:

一个神圣的心灵翱翔时,它的欢欣

使大地灿烂,天空失色;而当它沉落,

那分享或遮暗它的光辉的一群 

便死去,留下精神的暗夜再等巨星照明。

30

她才说完,山中的一些牧童来了,

他们的花圈枯了,仙袍也撕破; 

首先是天国的漫游者,他的声名 

象天庭一样在他的头上覆落,

呵,一个早年的、但却持久的碑记,——

他来了,他的歌声的异彩被遮没 

在哀伤里;爱尔兰从她的乡野 

派来她的苦衷底最婉转的歌者,

而“爱情”使“悲伤”,象乐音,从他的舌间迸落。

31

在声名较小的来人中,有一个

羸弱得象是幽灵;他独行踽踽,

有如风雨将息时最后的一片云,

雷就是他的丧钟;他似已倦于 

象阿克泰翁一般望着自然的美,

而今他迷途了,他疲弱地驰过 

世界的荒原,因为在那坎坷之途上

他正追随他自己的思想,象跟着 

一群猎犬,他就是它们的父亲和俘虏。

32

是一个文豹般的精灵,美丽,敏捷——

是貌似“绝望”的爱情,——是一种神力,

全身却缀满“脆弱”,他简直不能 

把压在头上的“时刻”之重负担起;

他是将燃尽的灯,已落下的阵雨, 

他是碎裂的浪花,就在说话的此刻 

岂不已经碎了?致命的太阳微笑地 

晒着憔悴的花;生命尽管用血色 

点燃面颊,但其中的心可能已经残破。

33

他头上扎着开过了的三色堇 

和雕谢的、蓝白相间的紫罗兰,

他手里拿着木杖,上端是柏枝,

周围缠以幽黑的常春藤的枝蔓,

还不断滴着日午树林的露珠; 

木杖颤抖着,因为那跳动的心 

在摇动他无力的手;这个悼亡者

是最后来到的,他哀哀独行, 

象是离群的鹿,被猎人的箭所射中。

34

所有的人站开了,听到他痛苦的

呻吟,都含泪而笑,因为他们知道, 

他之以异邦语言歌唱新的悲哀, 

未尝不是借别人的不幸来哀悼 

他自己的;乌剌尼亚看到这来客的

丰采,喃喃说:“你是谁?”但他不语,

只用手突然撩开三色堇,露出了 

被烙印烫伤的、为血凝固的额际,

看来象该隐或基督——呵,但愿如是!

35

是谁的温和声音在对死者哀悼?

谁以黑斗篷遮上了自己的前额?

是谁的影子对白色的尸床 

郁郁地弯下,象墓碑一样静默?

他沉重的心悲怆得发不出声音。

既然他来了,他,最儒雅的智者,

教过、爱过、安慰和赞誉过亡故的人,

我岂能再以唐突的叹息打破 

他那心中为死者安排的祭礼的沉默。

36

我们的阿童尼饮下了毒鸩——哦!

哪个耳聋的谋杀者竟狠心 

给青春的生命之杯投一剂灾祸?

现在,那无名的蛆虫却要否认 

自己的罪恶了,因为连他也感到

那乐音一开始就使嫉恨与邪恶 

(除了在一个心胸中还咆哮不休)

都沉寂了,令人只想听优美的歌,

呵,但那弹奏的手已冰冷,金琴已崩破!

37

活下去吧,诽谤变不成你的名声!

活下去!别怕我给你更重的谴责,

你呵,在不朽的名字上无名的黑斑!

但你须自知:是你在散播灾祸! 

每临到你的良机,由你任意地 

吐出毒汁吧,让那毒牙把人咬遍:

悔恨和自卑将会紧紧追踪你, 

羞愧将燃烧在你隐秘的额前, 

你会象落水狗似地颤抖——一如今天。 

38

我们又何必为我们心爱的人

远离世上这群食腐肉的鸢而悲伤?

他已和永恒的古人同游同睡了, 

你又怎能飞临到他所憩息的地方?——

让尘土归于尘土!但纯净的精神 

必归于它所来自的光辉的源泉; 

作为永恒之一粒,它将超越时续 

和无常,永远发光,永远守恒不变,

而你寒冷的尸灰将堆在耻辱的炉边。

39

呵,住口,住口!他没有死,也没有睡, 

他不过是从生之迷梦中苏醒; 

反而是我们,迷于热狂的幻象,

尽和一些魅影作着无益的纷争, 

我们一直迷醉地以精神的利刃 

去刺那损伤不了的无物。我们象

灵房中的尸身在腐蚀,天天被 

恐惧和悲哀所折磨,冰冷的希望

拥聚在我们的泥身内,象蛆虫一样。

40 

他是飞越在我们夜影之上了,

嫉妒和诽谤,憎恨和痛苦,还有

那被人们误称作“欢愉”的不安,

都不能再触及他,令他难受。 

他不会再被浊世逐步的腐蚀 

所沾染了,也不会再悲叹和哀悼

一颗心的变冷,或马齿的徒增;

更不致,当精神本身已停止燃烧, 

把死灰还往无人痛惜的瓮中倾倒。 

41

不,他活着,醒着,——死的只是“虚幻”, 

不要为阿童尼悲恸。年轻的早晨, 

让你的露水变为光辉吧,因为 

你所哀悼的精神并没有消隐; 

岩洞和森林呵,你们不要呻吟!

打住,你昏厥的花和泉水;还有太空,

何必把你的披肩象哀纱一样遮在 

失欢的大地上?快让它澄彻无云,

哪怕面对那讪笑大地的欢乐的星星!

42

他与自然合一了:在她的音乐中, 

从雷的嘶鸣直到夜莺的清曲, 

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他变为 

一种存在,在光与暗中,在草石里, 

都可以感觉到;在凡是自然力 

所移的地方,便有他在扩展 

(她已把他的生命纳入自己的生命中),

她以永不怠倦的爱情支配世间, 

从底下支持它,又把它的上空点燃。

43

他本是“美”的一部分,而这“美”呵 

曾经被他体现得更可爱;他的确 

从宇宙精神接受了自己的一份 

(这精神扫过沉闷愚蠢的世界,

迫使一切事物继承各自的形态,

尽管不甘心的渣滓阻挠它飞翔,

也终必由混沌化入应有的模式;

最后,它会倾其所有的美和力量

发自人、兽、草木,跃升为天庭的光)。

44

在时间的苍穹上,灿烂的星斗

可能被遮暗,但永远不会消亡;

它们象日月,升到应有的高度,

而死亡只是低迷的雾,能遮上 

但却抹不掉那明光。当年轻的心

被崇高的神思提自人欲的底层,

任尘世的爱情和生命为了注定的 

命运而斗争,这时呵,死者却高凌

幽暗而狂暴的云层之上,象光在流动。 

45

迢遥的,在那无形无体的境域中, 

一些半废声誉的继承者,他们从 

建立在人世思想以外的宝座上 

起立了。查特顿——脸上还没褪尽 

那庄严的痛苦;锡德尼,还象他 

战斗,负伤,生活与恋爱时的那般

严肃而温和:呵,一个纯洁的精灵, 

起立了;还有鲁甘,死使他受到称赞: 

他们起来,“寂灭”象受到斥责,退到旁边。

46

还有许多别人(虽然在世间无名, 

但只要火花引起的火焰长在, 

他们的才华便辗转流传,不致消亡)

闪耀着永恒底光辉,站了起来。 

“你正是我们的一伙,”他们喊道:

“是为了你,那无人主宰的星座 

久久在黑暗中旋转,没有神主; 

看!唯有它在天庭的和乐中静默。

我们的长庚呵,来,登上你飞翔的宝座!”

47

还有谁为阿童尼哭泣?哦,来吧,

要认清他,认清你自己,痴心的人!

你的心灵尽可去拥抱悬空的地球, 

并把你精神的光辉,以你为中心 

射往九霄,直到使它博大的光芒 

充满无垠的太空:然后呢,就退居

到我们世间的日和夜的一点;

旷达一些吧,否则你必陷于绝地,

万一希望燃起希望,引你到悬崖的边际。 

48

不然就去到罗马,哦,那墓园 

埋葬的不是他,而是我们的欢乐: 

我们要去凭吊,并非由于那埋在 

自己的荒墟中的时代、宗教和帝国;

因为,象他那样的诗人无须从 

世界的蹂躏者借来不朽的荣誉,

他已居于思想领域的帝王之列了, 

他们都曾和时代的衰风为敌, 

在逝去的事物中,唯有他们不会逝去! 

49

去到罗马吧,——那儿既有天国,

又有墓地,城市,林野和荒原, 

那儿,古迹象劈裂的群山高耸, 

有开花的野草,芳郁的树丛铺满 

在荒墟的赤裸裸的骨骼上;

去吧,让那一处的精灵引着

你的脚步走上一条倾斜的绿径,

那儿,象婴儿的微笑,灿烂的花朵

正围绕着草地铺展开,覆盖着死者; 

50

四周的灰墙都雕残,沉默的时间

在蚕食着它,象朽木上的微火;

一座金字塔的墓陵庄严地矗立,

象化为大理石的火焰,荫蔽着 

一位古人的尸灰,他正是选择了

这一处作为他万古常青的地方;

下面是一片田野,后来者就在那儿,

在晴空下搭起他们的死之营帐, 

迎接我们所失去的他,呼吸刚刚断丧。

51

站在这儿吧:这些墓茔还很新, 

那把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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