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5-面朝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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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5-面朝大海-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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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那并不细致。他理平头,开着一辆面包车,不太会喝酒,但和朋友一起吃饭却常常梗着脖子喝得脸通红,他不会推辞也无法推辞或许根本不想推辞。他言语不多有些木讷心中却明白得很,而且很周到,很实在,全无半点花哨。    
      十余年过去,老那从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分配到海关,至今仍在海关。他钟情于写作,白天在办公室里转,业余有许多应酬,可还有时间写作。已出版的长篇小说有《生死海关》、《城市蜿蜒》、小说集《触摸黑夜》、中篇小说《幸福生活》等。2001年出版的长篇小说《生死海关》首印1万册,三个月内加印了两次,在广州图书批发市场创造了日批发3000册的记录。该书多次被盗版,2003年10月,不法书商将该书更名为《天之云地之雾》,冠以作家出版社和张成功之名,盗印了5万册投放市场。虽然很无奈,但也很安慰。可见老那的书,还是十分畅销的。    
      海子是老那的学兄,也就比老那早几年毕业,因为诗歌因为疾病或许也因为别的什么,年纪轻轻卧轨于山海关的铁路上。海子为诗界屹立起一块丰碑,前年还非常意外的获得鲁迅文学奖。那一年的诗歌大奖授予两个人,一个是活着但神志有点问题的郭路生,那位在1968年创作了《这是四点零八分的北京》和《相信未来》的诗人,他的诗超越了一个黑暗时代而成了光明的旗帜。30年后,他在北京昌平福利院里获得诗界的最高殊荣。他那被称为风中绝唱的诗歌,至今仍然是中国诗坛的翘楚之作,我以为诺贝尔有眼,似应把诺贝尔文学奖授予郭路生;另一个人就是海子。这个在死后才获得声名也使许多人获得更多名声的年轻诗人,想必对老那和老那那一代学人有深刻的影响。特别是老那,作为校友学长,老那对海子的迷恋想必不会是浅尝辄止。他把海子那首流传甚广但是质朴非常的诗《面朝大海》,作为自己长篇小说的题目,同时把这首诗作为小说的终场式。这种蕴蓄绝非偶然也非冲动,一定是老那的刻意安排或水到渠成的降临。“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生活,这种生活从祖先那儿开始,延续了几千年,却又被人们遗忘忽略了几千年。总是以为征战、扩张、封疆、屯垦,总是以为功名、利禄、光宗、耀祖,才是人生的至境,追逐着贪婪,渴望着权贵,以至于到了生命终点,才恍然大悟:人生最终的家园,还在那最庸常的生活里。    
      老那是否已经悟觉到了这一点?至少,在他的小说中透出了一些哲思。    
      这部《面朝大海》贯通着海子的这种思想和精神。在一种貌似无为的状态里,叙说着人生最平朴最实在也最淡泊的一种生存状态,一种充溢着平淡生活的小小涟漪,像蚂蚁一般咬噬着你的心,痒痒的,痛痛的,无伤大雅却煽动着一种无言的想望,这想望像微风下的炭火一般,渐渐灼热,终于化作一场灵与肉的欲望。但即使如此,欲望也还是温婉的,没有你死我活的争夺与撕咬,小人物之间的小小悲欢,连接着生活中庄严的一端,在一种诙谐的略带幽然的气氛中,渐渐地漫漶成一种焦虑。“我”从学校毕业落入芸芸众生之中,从三百元一月的小餐馆跑堂到学校到海关……生活在一点一点地展示着延展着它的辐射,“我”也从一个不更事的青年慢慢地被改造成一个机关油子。在各种人事关系中熟练地圆滑地游走,在各类女性之间穿梭,享受着性与欲乃至友情的欢娱和惘然。灰色的生活本就是一种最平常的生活,“我”在这种生活中充分地扩张着、收缩着同时发展着。最终,“找到我们以前坐过的那块礁石可不容易,世易时移,很多场景变了”。人忽然盼望回到原点,“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海子的缄言仿佛在小说终结时暗示着一种新的开始,这种开始原本就存在于每一个人初始的脚步声中。只因污浊的人间世,喧嚣的市声遮蔽了这圣洁的初始。    
      老那的小说,严格说是一种“生活流”,从内容到形式,都经由生活流向主宰着。由许多结实而密集的细节与场景,而不是由庞大的事件和情节营构而成。他有点细碎,十分细密地编织着、诉说着“我”的种种经历。我在每一个生活时空中的体味与历练,哪怕是经历过体验过的每一个女人的每一个隐密的部分,他都不放过,绘声绘色予以描述,但却不张扬也不夸张,努力保持一种平静的了无心事的铺排。就此而言,老那是细致又细腻的。细节及对细节的渲染,成为老那小说“生活流”的一种色彩与气氛。离开了这些气色,老那的生活就没了元气,小说就没了鲜活,没了魅力。    
      没有了中心事件,没有了大波澜,把小说还原为生活状态,还原为生命的初始和庸常的安排,这是老那的艺术追求。他的叙述有一种追诉的意味,一种似水流年的怆然,一种欲说还休的犹豫,一种难以克制的流泻。读者只好用心去读,耐心地等待着老那的结束。而这一切,久久不来。老那期望给读者的,正是这种阅读期待。    
      自然,不会是所有的人都会喜欢老那的小说,这种期望不切实际。但是,那种在浓淡不一的小资气氛中,闯入一种混混,一种无赖,一种不讲道理的蛮野,不也是一种另类的刺激吗?我知道,有些人尤为喜欢这一点。    
      老那的生活经历是丰富多彩的。南腔北调的生活和八面来风的阅历,对于写作者而言,是太宝贵的天赐。老那目下要梳理的,是如何把他密集的生活素材做理性的淡化然后再度激活。努力在生活流的作品形式中,逸出一种清新飘然的活气来,使小说更具一种甘醇。    
      老那在寻找大海,而大海正在向他涌来,因为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老那嘱我为他的小说作序,说一点感想,是为序。(郭小东)


第一章顺着墙根走(1)

    我去车站接石留的时候,天正下着雨,雨不大,连我的衣服都淋不湿,但把我的眼镜淋花了,害得我看不见东西,差点给汽车撞死。开车的说,你找死啊!另一个开车的说,活得不耐烦了!我咒骂恶毒的天气,我说狗日的天气,狗日的南州,狗日的开车的。然后我顺着墙根走,避开狗日的车辆和行人。    
      我走进广场的时候心情愈加恶劣。上个月我和同事去北京出差,刚下火车,碰上一个骑自行车的北京姑娘,她见到我们就说,都跑来北京干什么?北京有什么好玩的!我现在的心情就和那北京姑娘一样。我对广场上的盲流嘟囔着,在家好好呆着,都出来干什么?可我要接的偏偏是个盲流,我刚来南州时也是个不太安分的盲流。    
      那年我到武汉坐火车,在排队买车票时,我的情绪突然坏得不可收拾。我特别烦周围的人。石留去车站送我,陪着我排队买票,我连她也烦上了,可我不能对她怎么样,就对站在她身边的人撒野,无缘无故踢了人家一脚。那人无端挨了一脚,很愕然,愕然之后还了我一脚,还骂了我一句。我自知理亏,明知他踢我那脚比我踢他那脚重得多,也只好认了。石留看到我重重挨了一脚,心疼了,看到我无声地受着,她火了,她突然张牙舞爪向那人抓去。那人是好男不跟女斗,拎起包走开了。石留突然由温顺的少女变成河东狮子让我大吃一惊,我忍不住开怀大笑,看到我笑,石留也笑了。坐在火车上,我从窗口伸出手,轻轻抓住石留的小手。她静静地看着我,眼睫毛竖得直直的。她读中学时,一双眼睛迷倒了很多同学。她的眼睛有一种很特别的颜色,粗看像涂了眼影,细看又没涂,那是一种让人只想陷进去的颜色。文静的石留一直默默地看着我,等到火车快要开了她才交待说,南州我没去过,那里以前是野蛮人呆的地方,现在说是改革开放了,我想也文明不到哪儿去,你去了那边要学会控制自己,千万不要冲动。火车开动了她还追着说,注意身体,千万不要生病。我忍不住哈哈大笑。病要找我我未必赶得走。可这句话让我以舒缓开阔的心境抵达南州,并生活至今,就冲着这句话,我今天死活要到车站接她。    
      火车照例要晚点。我原来以为要晚点两个小时,结果只晚点了一小时,对此我感到欢欣鼓舞。但火车到站后我仍然等了一个小时,因为守闸门的两位女同志很负责,逐个旅客查票,比机场的安检人员还严肃认真。出站的旅客也很安分,很守纪律,尽管在里面挤得热火朝天,但一到闸口就变乖了,自觉形成一排,这种由面至线的自然过渡很让我吃惊,我由此悟出,每一种游戏规则的形成都有其必然性和合理性。    
      在车站等待的两个小时,我因为无所事事两次想钻进站台。我曾经在车站海关上了三个月的班,我知道火车站西边有个侧门可以直达站台。我在车站上班的时候联检单位的人都从这个侧门进去上班,我也走这个侧门。后来我不在车站上班了,但我仍然习惯走侧门进出车站。后来海关搬走了,进出火车站就没有那么方便,但我每次都能拿着工作证从侧门混进去。这看起来是件好事,实际上是件坏事,我的狐朋狗友把我这儿当成中转站,吃我,喝我,睡我的地铺。完了就跟我玩失踪。经得多了,我就对我的同学、乡里、朋友多了个心眼,再有人打电话来,我就打哈哈,通完了话,我已经不记得对方是谁,更不记得说了些什么。    
      石留来电话的时候我习惯性地打着哈哈,谁叫她对接电话的人说是我的同学呢。我一听到同学头就大了,我周围的人都沾同学的光,就我沾同学的晦气。当然石留不同,她的晦气我也要争取沾上,因为她有一双迷人的眼睛,有一副楚楚动人的身材,还有一颗爱我的心。我对石留说我到车站接你,我在站台上等你。可是守门的两个保安很不给我面子,他们一次次看我的证件,就是不让我进去。其中一个保安说,海关?他先摆出一副茫然的样子,然后起身看他屁股坐的地方,我也看,看到椅子上写着〃海关…2〃。他拍拍屁股,走到闸门边,那儿放了部烂行李车,车上写着〃海关…3〃。海关搬走了,留下的烂东西倒是不少,可惜就是没留下影响力。我对保安说,我跟朋友约好了,在站台等她,你不让我进去,她会一直在站台等下去的。保安说你真会编故事。我说不是编故事,古时候就有这样的事,有一个人在河底等他的恋人,老等不来,结果河水涨上来把他淹死了。保安说,这个故事比你的故事编得好。看来这个保安出身非同一般,大概是学院派的,我很难说服他。我转身去做另一个保安的工作。我问他一个月多少人工,他说五百。我说我给你找家单位,人工八百,你让我进去。他问我替他找什么工作,我说还是保安。保安笑了,他笑着说,你拿我寻开心哪!我要是答应你,我还有资格做保安吗?我心想真邪门了,敢情这里的保安都是学院派的,水平一个比一个高。    
      我终于接到石留了。当然不是在站台上等到她,而是在闸口堵到她。她随着人流一个劲儿往前走,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我只好冲上去堵住她。    
      我拉着石留的手在广场上走,心里想的是千年等一回的美好传说,我知道大家都愿意在故事里讲,在歌里唱,真能海誓山盟等在一个地方的人已经难找了,就算有,大家也都当他是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对此我感到欣慰,也感到悲哀。    
    我带石留去酒店吃饭。说这地方是酒店真是太抬举它了,它比大排档好不到哪儿去,价钱也贵不了多少,但请朋友在这儿吃饭还撑得住面子。    
      我在这家酒店打过工,店老板对工人很刻薄。我是由一个北京人叫做片警的朋友介绍去的,店老板对我的警察朋友低声下气,我朋友姓怀,店主是潮州人,普通话讲不好,他说坏警察带来的人,没话说。我朋友把眉毛竖了起来,想发火终于又没发。我朋友说开个价。我听到这话很不自在,这话怎么就像做人肉生意似的。店主说三百五。    
      这店主很不地道。当着我朋友的面说给我三百五的人工,警察叔叔一走,他就改口说人工三百,嫌少就走人。我知道他想赶我走,我偏赖着。我说三百就三百,心想别说三百,包吃包住一分钱不给我也干,我得找个地方吃喝拉撒。我在店里干了十天就在海关找到了事,那时海关收大学生就像收垃圾似的。我去找店老板辞工,店老板有点阴阳怪气,他说,本店的规矩,做不满一个月的要扣押金,你没交押金,我就不扣了,不过人工就没得拿。对黑心的店主我毫无办法,就像资本积累时期工人对资本家毫无办法一样。我不想找片警修理他,再说找也找不着,我把片警的呼机号码丢了。片警走时给了我一张小纸片,上面用一横杠挑着两串阿拉伯数字。他说,有事CALL我。我看着纸片两眼发直,不知道半个破折号连着几个数字怎么能够〃扩〃到人,就漫不经心地把纸片塞到裤腰袋里。第二天纸片就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人家拿走了还是它自己出去溜达了。我对店老板说,再见,我还会来看你。我这话不咸不淡,店老板听了就张开了大嘴,张开大嘴的店老板给人的感觉很恶心。


第一章顺着墙根走(2)

      我问咨客小姐还有没有饭吃。小姐说有,说完对我很夸张地笑了。这笑让我的胃口减少了一半,但我的另一半胃口还是能装不少东西。我们跟着小姐到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台子。用湿纸巾擦了脸,喝着茶,石留的脸上才有了点血色。她说,南州人真多。这是她到南州后说的第一句顺溜话。她见到我就说了一个字,她说哥。她在信里就这么叫我,那时我读大一,她想认我做哥,我偏不要她做妹,所以直到大学毕业我也没跟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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