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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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鼎- 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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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大批支持者,但互不见容,更将儒术之争上升军政大略,与朝廷党争纠缠不清。
自王安石、司马光两相之争以来,朝廷虽然大力抨击朋党,但没有得力的党羽支持,就算是孔孟再世,管仲乐毅复生,在大宋朝堂上亦难以独树一帜,唯有颓唐于江湖而已。这也是二程虽然为当世大儒,却一直赋闲在乡,蔡京敢于不顾物议,将黄曦从太常少卿高位贬斥为琼州别驾的缘由。
赵行德正沉思间,忽然被推搡了一下,差点跌倒,回过神来,只见一名衙役左手提着刀鞘,右手持腰刀,瞪眼骂道:“臭酸丁,挡住官差去路,可是想要造反么?”眼看刀柄就要朝赵行德脸上抽打过来。
赵行德还未答话,陈东已高声喝道:“污浊小吏,竟敢殴打太学士子么?”张炳、邓肃太学生纷纷大声鼓噪起来。朝廷素来优容读书人,太学生不是普通百姓,只需通过上舍考试为官,便是这些衙门胥吏的顶头上司,焉能受他们的欺辱。
那衙役吃了这一喝,也犹豫起来,远处的百姓好不容易见到衙门胥吏也有气沮的时候,便有人趁乱高呼道:“这般奸臣谋害忠良,吾等先将这党羽尽皆打杀了,再求官家清除奸臣!”人群中居然涌出好几个手持铁尺木棍的壮汉,劈头盖脑便向那衙役打去,原本情绪激动的百姓纷纷上去拳打脚踢起来,打得十几个衙役不住地开口求饶,就连后边的黄曦、邵武等人也劝解不住,眼看就要将人打死了。
那带队的押解官一边往黄曦等人身边躲去,一边喃喃喊道:“谋反了,谋反了。”取出一支响箭,朝天空发射出去,尖利的哨声在一片喧嚣中传出老远。
“不好。”李蕤脸色大变,赵行德心中暗暗叫糟,黄曦、绍武一行和众太学学子聚集之处为中心,四周混乱不堪的人群不断涌上前来,有想看一眼黄大人的,有想打官府衙役泄愤的,有四处乱钻乱挤的,有单纯看热闹却被挤在中间出不去的。喊打声、斥骂声、告饶声、甚至哭爹喊娘之声响成一片。众士子虽有心避让,却被人群紧紧拥在中间,挪动半步也难。
不多时,远处隐隐约约响起凌乱的马蹄声,约五百余骁武骑军奔驰出来,禁军手持短棍四下乱打,直往人多之处冲去,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抱头奔走,紧跟在骑军身后更有两千余殿前司步卒,各持刀剑,拳打脚踢,骂骂咧咧地驱散人群,在殿前司步卒后面则是开封府的衙役,手持铁尺锁链,专门捕拿领头闹事之人,甚至连身穿低品官服和儒生模样的人也不放过。
黄曦邵武的门人弟子都看向恩师,黄曦脸现愤怒之色,喝道:“奸相忌吾,何苦残民以逞!”邵武却面色不变,袖手昂然而立,回顾左右弟子,沉声道:“孟子曰威武不能屈,是之谓大丈夫。天下士人的风骨,愈摧愈劲,今日倒要看看,奸相党羽到底要将我等如何?”众弟子得了恩师吩咐,纷纷点头,并肩站在黄曦、邵武二人左右,千余人肃立不动,衣袂飘飘,神色凛然,宛若慷慨赴死一般。
禁军和衙役冲到近前黄曦等人面前,威吓一阵后,见众人巍然不动,便兵分两路,只殴打捕拿四散的人群,将普通的百姓和黄曦、邵武这群人分隔开来,又留了数百名殿前司步卒在周围守卫。宋国重文轻武,读书人地位尊崇,军卒地位颇为低贱。这些殿前司步卒殴打百姓时如狼似虎,此刻被军官约束着,只强撑着样子在四面吆喝,连望也不敢朝黄曦等人这边望过来。
丰兴酒家楼上,罗汝楫脸上露出失望神色,若是这些禁军和衙役不知分寸,打杀了士人,违背赵氏祖宗规矩,就可以趁机大作文章,就算扳不到蔡京,也可以趁机剪除他不少党羽。秦桧暗暗地叹了口气,忽闻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去,居然是恩相赵质夫之子赵光实陪着太子赵柯走了进来。
“奸相党羽竟敢擅自调动禁军,真是大逆不道。”赵柯脸现愤愤之色,赵柯今日带了赵光前来暗访情状,若不是走的快,差点也挨了禁军的打,情急奔走之间难免的仓皇踉跄,袍服的下摆沾满了泥点子,今日流年不利,为小人所窘,平日衣食务求精洁的两位公子都大为愤慨。
赵光实从酒楼上凭栏望下,军卒和百姓狼奔彘突地混乱场面不似刚才那般惊心动魄,一颗心才缓缓慢了下来,摇了摇头,叹道:“夫子仁恕之道未行于世,何其悲哉!”他适才和赵柯小跑一阵,不觉汗湿了中衣,身上觉得有些寒冷,左右一望,周围没有仆佣伺候,只得强行忍耐,待回府后再换衣裳。
“擅自调动禁军非同小可,秦大人,老贼欺人太甚,可否上书弹劾奸相?”赵柯眼现阴狠之色,和平常在皇帝赵佑面前那谨小慎微的样子大不相同。
“开封府,御史台,”秦桧犹豫了片刻,方才言道,“还有皇城司,都会为老贼说话,大可以民乱为借口,称事急从权,推脱责任。十几年来,圣上对蔡京恩宠不减。若将此事来做文章,最多不过蔡京受到申斥而已,但老贼若因此而衔恨,反而不利于殿下。”
他语气不缓不急,却带着一股说服力,太子思量片刻,点了点头。“他年孤若即位为帝,定要将蔡京这等见风使舵的奸佞尽数斥退。”赵柯暗暗道。他母后早逝,个性又不类父皇那般飞扬跳脱,因此虽然被立为太子,但不甚父皇的欢心。近年来三皇子赵杞文才出众,越来越得父皇的宠爱,近年来,居然连监察宗室百官的皇城司也交给三皇子提举。
东宫移位的流言愈传愈烈,因为皇城司在三皇弟手上,赵柯日日如坐针毡,生怕行差踏错给他逮着把柄。父皇所倚重蔡京、梁师成、童贯等重臣纷纷向赵杞示好,而副相赵质夫与李邦彦,也都只是暗中表示支持太子,不愿意公开得罪蔡京和三皇子。
秦桧见太子眼现恨恨之色,暗暗叹了口气,回头再看那东角子门外至汴河码头一带,原来的人山人海已经尽数被驱逐干净,只留下一地狼藉,百十个被开封府衙役捕拿的乱民首领被禁军看押着,其中居然还有几个身穿绿袍的低品官员委顿在地,再定睛一看,似是司天监、太史局或者东西八作坊的伎术官。他暗自沉吟,伎术官在本朝被视为庸流,地位还不如武人,想是因为黄曦曾上奏提升这些伎术官的品级和待遇,这些人心怀感念,今日前来相送,却自惭形秽,不能和士大夫走在一起,只混杂在百姓中间,这般形势,眼看要被蔡京拿来作法了。
众禁军和衙役将百姓驱散之后,便将黄曦、邵武连同送行的门人学生都围了起来,在军官的喝令下,四周马队不住地来回奔驰,禁军钢刀出鞘。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有一名军官骑马过来,也不和众人多说,指挥军卒让开了通往汴河码头的去路。
邵武冷冷地“哼”了一声,这军官若不识时务,是上前啰嗦,甚至通名报姓,邵武官居监察御史,刀笔有千钧之力,若要断了你这小小低品武将的前程,就算是蔡京也阻拦不了。
众人在步骑环卫下缓缓行至汴河码头,黄曦和他的家眷仆佣登上官船。
赵行德和众太学生目送孤帆远影渐渐消失在天际。“大丈夫当如此也!”陈东叹道,赵行德心念微动,缓缓点了点头。
待官军和送行的士人都散去之后,从汴河堤坝下的草丛中钻出三个穿皮裘,戴着虎豹皮帽子的番人,其中一人面相蛮狠,呸呸地道:“若不是大哥拦着,我完颜宗翰定然不做这缩头乌龟。”中间的完颜宗弼却笑道:“你这莽撞人,我们来打仗的么?”他又转头问另一边的人道:“希尹,你怎么看?”
完颜希尹面带兴奋神色道:“韩。。。。。。”见完颜宗弼脸色一沉,忙将后面几个字吞进肚里,舌头打转道,“。。。。。。指点没错,南朝强盛,甲坚刀利,物产丰饶,我女真族要从契丹治下独立一国,非和大宋结盟不可。”他意犹未尽,啧啧赞道,“只看刚才那如狼似虎的勇士,我听马蹄子声,不过五百骑就驱散了上十万人,难怪南朝兵马可以力敌契丹。”忽然又面带忧色,担心道:“若是南朝嫌弃我女真国太过弱小,不愿与我们结盟,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正道中了完颜宗弼的心事,完颜宗弼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行与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就算不能结盟,向南朝多买些粮食、火药和铁器也好。”
三人手脚并用从汴河堤坝下面爬了上来,随意拍打几下尘土和草屑,从东角子门进了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一般繁盛的大宋都阙,汴梁。





正文 第三章 仙人抚我顶(上)
书香屋 更新时间:2010112 7:24:16 本章字数:5213


从汴河码头回太学斋舍的路上,哗哗啦啦下起瓢泼大雨,众太学生不耐在屋檐下久等,纷纷冒雨疾走,赵行德侧头看见李蕤油伞未开,和众人一起淋雨,不由问道:“李兄,有伞为何而不用?”李蕤回过头来,反问道:“元直,今日共患难,它日能共富贵否?”赵行德心头一热,点了点头,李蕤也点点头,笑道:“如此甚好。”
华章斋的太学生们脚力甚健,不多时候便回到了斋舍内,换了干衣后,身上尚且冒着丝丝热气,陈东又问道:“今夜有诗赋雅集,元直可有兴前往?”目光炯炯地盯着赵行德。他观察同窗后辈,禁军四面包围,钢刀出鞘之际,旁人大多强自镇定,却掩饰不住心头惶恐,唯有赵行德与李蕤二人神色自若。此时新党秉政,不但科举取消了诗赋,连民间的印版也销毁,并禁止士人吟诗作赋,而清流中人则偏偏以诗赋会友,以示相抗,陈东早知此子才华过人,今日又认可他的风骨胆识,便有心提携他一把,将他引入汴梁清流中去。
此时党争正烈,在朝廷中为官,非清即浊,非为君子即为小人,非为同党即为仇敌,决无首鼠两端的可能,清流旧党虽被权臣新党压抑,但实则有极大的潜力,赵行德模模糊糊地记得,蔡京权倾朝野似乎是新党最后的辉煌,此后王安石学说被彻底DD,官方斥之为伪学,再往后就是程朱理学大行于世。
赵行德自忖不过一个小小太学上舍生,新旧两党的党争对自己来说还太过遥远,新党重臣大都高不可攀,而且还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奸臣,所以自己和尚且低迷的旧党清流中人建立起关系是很重要的。想清楚之后,他点了点头,对陈东拱手道:“多谢师兄引荐。”
陈东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赵行德的肩膀便转身离去。
入暮时分,赵行德换上一袭青色儒袍,将父亲留下的一块美玉系在腰间,这是他身边最值钱的东西,和陈东一道赴会。陈东看着他半旧的服色,笑道:“元直倒是崇尚俭朴。”赵行德摇了摇头,苦笑道:“囊中羞涩而已。”陈东正色道:“昔年范文正公就学时,有画粥之贫,照样位列宰辅,治国安邦。只要勤学苦读,吾辈总有出头之日。”
见赵行德唯唯以对,似乎对安贫乐道的说教不以为然,陈东脸现笑容,话锋一转道:“若贤弟当真囊中羞涩,愚兄倒有几个贴补求学费用的法子,不过有点委屈元直的高才?”赵行德眼睛一亮,脱口问道:“当真?”陈东笑道:“这是当然。”
赵行德大喜,当即向陈东请教起来。自从他父母过世之后,赵家的产业大都败落。赵行德原打算中了举人之后,要么直接考进士做官,要么以读书人的身份为遮掩,找个代理人经商,以来自后世的见识,发家致富当有五五之数,至不济做个教书先生也能混口饭吃,娶个温柔善良的古代美女过日子。谁知皇恩浩荡,让元祐党人后代都到太学读书,衣食住虽然都是官家管着,还有少许零用钱发,但汴梁的消费水平实在是太高了,太学的读书生涯可能长达数年,所剩不多的钱帛还要留着应急,虽然父亲在汴梁有几个旧交叔伯,但君子相交不言利。因此赵行德绝对是太学华章斋中生活最为俭朴的几人之一,这些都被陈东看在眼里。
陈东虽然出生富商之家,但他父亲却是吝啬鬼,陈东在太学中所用的生活费,一丝一毫都要有详细的账目,否则就要大发雷霆,这陈东自从读书之后,原本就看不起父亲的市侩做派,虽然爱好交游,但绝不肯低三下四的向家中伸手要钱,于是陈东便苦心琢磨了好几项生财之道,若非有心拉赵行德一把,这些事情他原本是绝不告人的。
陈东原本还担心赵行德拉不下元祐党人之后的脸面,谁知此子毫不拿架子,果然是同道中人,心下也是大喜,当即将先将一种赚钱贴补的办法讲了出来,那便是代为揭帖。当下党争正烈,朝廷新旧两党相互攻忓,除了朝堂过招之外,经常捕风捉影捏造谣言,写成揭帖四处张贴。这时代识字的人少,能写一手好文章的人更少,为了将仇敌的丑事编排得天花乱坠,每张揭帖要内容丰富,笔迹不一,这才显得民怨沸腾,大人物往往雇佣落魄文人代写揭帖,再雇佣旁人张贴出去。这行营生在汴梁专门有人收集和分发,写手与雇主互不见面,双方各取所需。
“吾等有太学士子的身份,衙门胥吏就算当场抓住,也只是交送太学受师长斥责而已,所以吾就连写带张贴一起承揽的,写一贴可得三百钱。”陈东得意道,赵行德也颇为眼热的点了点头,拱手道:“多谢陈兄,下回有这好事还请捎带上吾。”陈东点了点头,忽然觉得有些失了清流前辈的身份,干咳一声,正色道:“清浊党争正烈,现在多写揭帖能增长见识,亦是练手,吾辈和朝堂中的奸党小人势不两立。”
赵行德一笑,道:“正是。”又问道:“若是奸党雇佣写揭帖攻忓清流,吾等做还是不做?”陈东面现尴尬之色,道:“都是些捕风捉影之事,我们不做别人也要做的,这份钱凭什么不赚,再有,若是奸党当真暗藏阴谋,我等正好提前知之。”赵行德心下笃定,忙道:“陈兄高见。”二人经过这番交流,感觉更近了一层,临近监察御史邵武府邸时,陈东又叮嘱赵行德万万不可将写揭帖之事泄露出去,方才取出请柬,交给门口的家丁。
邵武府邸大门宽阔宏伟,门口站着八个家丁,和陈东俱是熟识的,二人迈步入内,道路两边明晃晃的大灯笼一直指引到后院深处,陈东一边走,一边道:“恩师的祖籍和名讳一样,都是邵武,也是一桩美谈。”赵行德微笑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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