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侠》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风尘三侠- 第4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当然,杨素不会那样浅薄无知,他在考虑,长时间地考虑。


正文告辞

    内心紧张的不止李靖一个,还有那红拂丽人。她佩服李靖的见解,也佩服他的胆量——敢于如此毫无保留地说出“反叛”的话,但当她想到杨素可能会将他逮捕处死时,她对这位轩昂英俊的名士,忽然有了无端的怨恨!    
    “哼!”她在心里冷笑,“居然还是那样不在乎的神气?你的一条命悬在半空里知道不知道?看看倒是一脸聪明相,其实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呆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敢到这里来说!叫我哪只眼看得上你?”    
    骂是这样在心里骂,看却忍不住不看。他,意态舒徐地,仿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人情险?真是傻瓜!但傻得可爱。    
    这样想着,她更是目不转睛地盯在他的脸上。忽然,她意会到了自己的失态,脸一红赶紧把目光转了开去,却又猛然一惊,几乎失声喊了出来——她看到杨素微皱着眉,抬起小萝卜似的手指,拈弄着肥大的耳垂,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那是杨素动了杀机时的一个惯有的小动作。    
    “药师!”杨素以赞许的口吻,徐徐说道,“你真是王佐之才!不过,兹事体大,我得好好想一想。你先请回去,明后天咱们再从长计议。”    
    这算是有了一个初步的结果。“那么,”李靖站了起来,“李靖告辞。”    
    客人长揖而退,杨素却还在沉思,那长史从屏后走了出来,眼光闪烁,显然也不怀好意。红拂急在心里,却想不出一个救那“傻瓜”的好计策。    
    “不行!”她对自己说,“一定得想!”    
    居然很快地想到了。“丞相!”她提醒他说,“你不问问人家住在哪儿,明后天倒是怎么找人家来计议啊?”    
    “对了,得问问他。”    
    “我去!”    
    自告奋勇的红拂,翩然如燕,下长阶、转曲槛、绕回廊,终于追上了李靖。    
    “李郎,请留步!”    
    那如莺啭的声音,一传入他耳中,仿佛饮了一盏蜜酒,甜得醉人。他迅即转过身来,含笑驻足。    
    “请问李郎府上的地址?”她也站住了,说话时有细细的娇喘。    
    “喔,我住在东市旅舍。”    
    “是……”她把声调拉得极慢,同时用右手在胸前做了个手势:先以拇指内指,从而五指微摇,然后伸手向外微挥。    
    这表示:杨素不可信任,速离为佳。而李靖却茫然不解。甚至他连她的手势都没有看明白,她的那双眼睛,令人目眩神移,李靖简直看傻了!    
    “傻瓜!”红拂不便多作逗留,在心里这样恨恨地骂了一声,转身离去。然而,她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了一眼,他仍旧站在原处,失魂落魄似的!    
    “唉!”她微喟着,懒懒地转身……


正文深夜见访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的雨?全心全意沉迷于“孙吴”兵法的李靖,忽然觉得脸上凉凉的,伸手一摸,指上微现水渍;这才发现,风飘雨丝,临窗的桌上已湿了一大片。他站起来关上了窗子,揉一揉倦眼,斜倚在床上,暂时抛开六韬三略,脑中似乎空宕宕的,一片朦胧的灰白。    
    慢慢地,出现了一支朱红的拂丽,然后是一双秋水似的眼睛,一捻杨柳似的腰肢……李靖神往了!嘴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笑意,心头有种难以言宣的膨胀的感觉。长长地舒了口郁勃之气,仍还有种抓不着、摸不到什么的惆怅。    
    雨越来越大了,屋上炒豆似的乱爆着;还有风,风卷雨丝,一阵高、一阵低的噪音中,降落一道白烨烨的闪电,仿佛天开了眼一般;然后是轰隆隆的雷声,自远而近,一声巨响,紧接一声“唏聿聿”的长嘶,凄厉得很。    
    是不是有人遭了雷劈,以至于马受惊了?李靖赶紧开了窗子,冒雨伸头出去探望,只见一人一马,两条黑忽忽的影子,飘没在雨帘中,随后又见几匹快马,“呱哒、呱哒”踢水而过。    
    “咚——咚——”更楼上正打二鼓。李靖关上窗子,心内惊疑,夜深了,又下着这么大雨,这几匹马,何以在街上奔驰?那一人一马又是干什么的?宵禁了,那人怎么还能通行坊里?    
    不管他吧!李靖剔一剔灯,还想看几页书。就这时,听见有人轻轻叩门。    
    “谁?”他问。    
    门外不答,而叩门之声依然。    
    李靖疑云大起,悄悄摘下挂在墙上的剑,轻轻出鞘,提在右手,一口吹灭了灯,掩至门边,等叩门声再起时,用左手渐渐拉开了门。    
    闪电光中,只见有个着紫色斗篷的男人,手携一支挂着锦囊的紫竹杖,站在门外。    
    “谁?”    
    他的声音为雷声所掩,连自己都听不见。雷声过去,接着是关门的轻响——那人好利落的身法,一闪而入,顺手关门,李靖竟不容易察觉到。    
    既然已经进来了,索性大方些,李靖点上了灯,回头去看,这一看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个男装的丽人,卸去斗篷,脱下男帽,正披散一头长发在抹脸上的雨水。“白天才见过,不认我了吗?”她略带娇羞地笑道,“我姓张……”    
    “喔!”惊喜交集的李靖,一揖到地,恭恭敬敬地喊一声,“张姊姊!”    
    “叫我名字好了!我叫‘出尘’。”    
    李靖还来不及说什么,又是一阵杂沓的马蹄声,从窗外过去;张出尘拉住他侧耳静听,微皱着眉,是一种疑虑厌恶的神气。    
    她的神气太不可解了!她的行踪也太突兀了!李靖陡然警觉,杨素善谋,可能遣这贴身家伎来蛊惑行诱,别有用心。兵法说得好:“兵不厌诈!”何妨将计就计,等识破她的行藏,再好好羞辱她一顿。    
    一个念头没有转完,一片怜惜不忍之心又生。何必呢?对这么一个“我见犹怜”的女孩子?这样想着,他调和折衷,采取了一种不肯上当,也不肯骗她上当的态度。    
    于是,他从容而冷淡地问道:“深夜见访,请问,有何指教?”    
    “药师!”她有着极妩媚的笑容,“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好家伙!李靖在心里想:狐狸媚人的功夫拿出来了!他毫不在乎地答道:“随便你愿意叫什么!”    
    “那么我就叫你药师!”她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药师,我现在来,是因为我钦佩你的英雄气概。”    
    “不敢当。”    
    “我特为来给你报个信。来!”    
    她一半大方、一半亲切地伸手去拉着他的衣袖,走向床前,准备并坐密语,但他礼貌地拒绝了。“请这面坐!”他指着临窗的桌子说。    
    张出尘一愣,随即尽饮笑容,眼中也换上了森然如古潭的寒色,放下了手,重新把一头长发藏在帽中,然后端然坐到桌子的一头。    
    李靖坐在靠床的那一头。“有话请说!”他催促着。    
    “你空有一番大志,可惜认错了人!”低语的张出尘又显得激动了,“杨素哪能这样容易信你?他疑心你是太原所派的奸细,要来探他的动向,今夜三更就要派兵来抓你!”


正文时机紧迫

    李靖心头一惊,怪不得有那些快马奔驰来往,不用说,是将有所行动的前奏。然而他不愿在素昧平生、用意不测的女人面前示弱,所以还维持着表面的镇静,答道:“多谢你的关切。时候不早了,你请回去吧,我自己会有打算。”    
    “你怎么打算?”    
    “这……”李靖双手一摊,作了个无可奈何、听天由命的表示,“这,我还得细想。”    
    “二更已过,三更将到,哪还有工夫容你细想?”    
    李靖觉得她关切得可笑。“那么请问。”他故意问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走!”张出尘斩钉截铁地说,“马上就走!”    
    “走哪儿去?”他随口又问。    
    “太原!”    
    李靖只一阵疑虑,这女人对自己的行止好像了解得很多,倒奇怪了。“你何以知道我要去太原?噢,”他陡然想起那奸细的话,这不是她自己露了马脚?“多谢你,对太原来的奸细,这么宽大!”他冷冷地讽刺着。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太原的奸细,”张出尘平静地回答,“但是,我想你会到太原李世民那里去。杨素不能用你,李世民一定能用你。”    
    这两句话说得李靖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那么快一点吧,咱们一起走。”    
    什么?李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咱们一起走?’”    
    “是的。”张出尘极明爽地答说,“咱们一起走。”    
    这让李靖陷入巨大的困惑中。她——这美艳的女人,神态爽朗而行踪诡秘,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奇怪吧?”张出尘有些窘了,“为什么我要跟你一起走?我刚才说过,”她俏伶伶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说道,“我佩服你的英雄气概。”    
    李靖刚要答话,忽然窗外一条黑影飘过,他一个箭步蹿上前去,轻轻启门探视,外面什么人也没有。雨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停了。下弦月半隐在暗空中,是个宜于与素心人诉衷情,或者供腻侣缱绻的良宵。    
    而李靖却是无情无欲,他的头脑为户外清新的空气过滤得很冷静了;回过身来,用低沉的声音说:“我没有想到,承你如此垂爱!不过,就是你刚才说的,杨素要派人抓我,连我自己的生死,都还难保,岂可以再连累你?”    
    “话不是这么说。现在咱们还有最后的机会,只要一出了城,就不要紧了。”    
    “城门早已关了。”    
    “我当然有办法出去。”    
    “是的。你是相府的人!”    
    这冷冷的声音,谁都听得出来,意存讥嘲。张出尘霍然而起,“拍”一声,把一块木牌扔在桌上,威严地瞪着李靖。    
    说也奇怪,李靖却是一阵心神荡漾,好看的女人,连生气发怒都是好看的。为了取悦美人,他故意装作慑服在她的雌威之下,畏缩地拿起那块木牌来看。    
    李靖一看就明白了,那是相府的对牌,凭此可以叫关开城、通行无阻。再细一辨认,烙印上留下半边的字是:“西字五号。”    
    这又露了狐狸尾巴!李靖有些好笑。“你说我要上太原,那应该出东城、奔潼关、过风陵渡,才是河东地界。而你,你带了西城的对牌!”他稍停一下,重重地说,“谢谢你了。”    
    勃然变色的张出尘,忽然发出轻蔑的冷笑,“哼!人人都说你精研兵法,足智多谋,原来虚有其表,竟连声东击西这点道理都不懂。真叫我好笑!”    
    不错啊!李靖居然也羞红了脸,在心里骂自己:是怎么回事?真的连这点道理都会一时想不起,叫这个丫头振振有词地耻笑,真太对不起自己的声名了!    
    那张出尘却是满腔委屈化作一股幽怨:“我一片真心,而你以为我受了杨素的指使,故意要来陷害你,这差到哪儿去了?”停了一下,她又用清清朗朗的声音说,“你不想想,今天下午,我用手势给你指示:杨素不可信任,劝你快走。难道那也是受了杨素的指使来陷害你?还有……”她忽然顿住,叹口气,“唉!三更将到,时机紧迫,我也没有工夫替你细细分辨了,千言并作一句,快走吧!”    
    说完,她一指那块对牌,倏然转身,抄起放在一旁的斗篷和紫竹杖,踩着轻捷的步伐,飘到门边,拉开一条缝,向外窥探,准备离去。


正文离城

    凝望着那袅娜的身影,李靖心潮起伏,茫然不知所措。就在她要踏出房门的刹那,他突然醒悟,杨素要来抓他,尽可派兵包围——留守西京的丞相,调动倾国的人马,都不是难事,逮捕一名书生,何必要小题大做,遣她宠爱的家伎,行此叫天下人耻笑的美人计?    
    “出尘!姊姊!”他一蹿上前,拉住了她的斗篷。    
    “拉着我干什么?”她回头问。    
    “我,我求你别走!”    
    她斜睨着他,似怨似嗔地,好久,作色答道:“不走不行!”    
    “不,不,出尘,不,姊姊!”李靖语无伦次地,“我错了,你原谅我,千万别走!”    
    她脸上的嗔怨,慢慢地消失了,眼中发射出一种异样的光辉,终于忍不住噗哧一笑。“傻瓜!”她伸纤纤食指,在他额上点了一下,“咱们不走,是等着杨素派兵来把咱们抓走?”    
    李靖一愣,随即听懂了她的意思,眉开眼笑地说:“对、对!我又说错了,咱们一起走!”    
    于是,张出尘放下紫竹杖,帮着他七手八脚地收拾好了行李。李靖取一块碎银子留在桌上,作为店钱;吹灭了灯,右手提剑,左手拉着张出尘,出了房门,摸索着来到马槽。    
    两人分别上好了鞍子,解开缰绳,正要牵马出槽,忽然身后一声驴鸣,在那夜静更深之际,叫声特别显得高亢,把他们俩都吓一跳,不约而同地回身去望。    
    槽头上果然有匹未系的健卫,黑缎子样的一身毛片,映着微茫的星月,闪闪生光。    
    幸好只此一鸣,而且并未惊起旅舍中人,张出尘笑着低声喝了句:“讨厌的畜生!”然后转脸对李靖说,“咱们把马换一换,你骑这一匹!”    
    李靖不明她的用意,但也不问;先服侍她上马,再骑着她的那匹马跟着她走,曲曲折折,避开逻者,来到西城。    
    雄伟的城楼雉堞,在深苍的夜空中勾勒出厚重的阴影,城上隐隐有执戈的兵卒在巡逻,更鼓“咚——咚,咚——”沉重幽远的声响,显得十分庄严。    
    三更了!李靖在心里说,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下。    
    前面张出尘已勒住了马,等李靖到她身边停下来时,她低声问:“对牌没有掉了吧?”    
    李靖一面探手去摸对牌,一面答道:“何等重要的东西,怎么会掉?”    
    “好!你去叫关,说到汉中公干。”    
    李靖点一点头,一辔头奔到关前,也不下马,举起马鞭,在城门上“吧哒、吧哒”抽得好响。他故意这样肆无忌惮地,做出相府差遣的权威。    
    好久,城关开了一扇小门,一个关吏持着火炬,照到李靖的脸上,问道:“是你叫关?”    
    “对了。奉丞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