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盾与剑 作者:[苏] 瓦季姆·科热夫尼柯夫- 第2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坦克兵伸手掏枪。
  魏斯急忙说:“别这样,法西斯的坦克就要来了,明白吗?坦克要来了。应当把文件销毁掉。”
  坦克兵垂下手枪:“你是什么人?”
  魏斯把打火机递给他:“烧掉!”
  坦克兵从魏斯身边爬开,仍然拿着手枪,他掏出文件,咔地一声按燃打火机,把火苗凑近文件,问道:“燃料基地的事谁去报告呢?”
  “你呀,”
  “就是说,我要回到自己人那儿去吗?”
  魏斯点点头。
  “干吗不把文件也带回去呢?”
  “也许你到不了那边,中途会被打死,文件就留在你身了,明白吗?”
  坦克兵迟疑了一下又说:“我还带着一张我方火力阵地和布雷区的图,也烧掉吗?”
  “拿过来。”
  坦克兵把手枪对着他。
  魏斯问道:“还有图吗?”
  “什么样的?”
  “跟这一样的,只是没有作标志。”
  “也许……”
  魏斯不知是疼得咧着嘴,还是在微笑,问道:“还不明白吗?咱们在不是布雷和火力阵地的地方做上假标志,然后把图扔下。”
  “你究竟是什么人?”
  “把图拿来,”魏斯要求道,“反正你手里有枪!”
  坦克兵把图囊递给他。
  魏斯把手擦干净,命令道:“照亮!”
  他把两张图摊开,在没有标志的那一张上作了一些记号。
  坦克兵垂下手枪,看着魏斯作标志,不禁称赞说:“干得真棒!”接着又问:“你究竟是什么人?”
  魏斯把一张图付之一炬,把另一张放进图囊,瞅瞅一具尸体,对坦克兵说:“把图囊挂在他身上!”
  坦克兵执行了他的命令。
  “现在,同志,”他的声音颤抖了,“再见吧……”
  坦克兵跨向舱口。魏斯叫住了他:“把他也带走吧。”
  “他已经死了。”
  “带他百十米远再丢下,德国人会来收尸的。图这样落到他们手里,就更加可信了。”
  “那你呢?”坦克兵问道。
  “我怎么?”
  “你怎么办呢?”
  魏斯欠起身,把自己摸了摸。
  “不要紧,我好歹能爬回去。”
  “现在你听我说,”坦克兵说,“我在前面爬,你跟在后面用冲锋枪射击。象煞有介事。也许我们后会有期。”他又问魏斯:“看来,你是不愿意说出你是什么人罗?”
  “不是不愿意,而是不能够,明白吗?”
  “那好吧,同志,把手伸过来吧!”
  坦克兵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钻出舱口,把牺牲的同志驮在背上,向前爬去。
  几分钟后,魏斯跟着爬了出去。他用冲锋枪仔细瞄准稍微偏右的地方,频频连发,甚至还朝旁边投了一颗手榴弹。后来德国人开火了,火力很猛。迫击炮也打响了。一颗炮弹在旁边爆炸,灼热而重浊的气浪把魏斯抛起来甩到一边。他感到疼痛难忍,仿佛突然沉入一片发烫和发动的黑暗中去。他显然失掉了知觉,但是他终于爬到坦克底下,在那里隐蔽起来。
第二十一章
 
  魏斯胳膊上系着号牌被送进野战医院。如果伤员失去了双手,号牌就系在脚上。如果四肢全无,就挂在脖子上。
  野战医院也跟各处一样,驻有盖世太保。其任务是监督医生们遵照纳粹党的规章办事:帝国不需要残疾者,帝国要的是士兵。最主要的事情不是救活伤员,而是让伤兵重返前线。伤员可能因失血过多和种种痛苦而身体虚弱,他们叫喊,哭泣,呻吟。但是不管怎样,他们应当而且必须按规定的期限康复出院。
  负责监视医务人员的是党卫队二级下士菲塞尔,负责监视伤员的是党卫队上等兵巴尔奇。
  巴尔奇没伤没病,但是他象重伤员那样一动不动地躺着,缠着绷带,浑身淌汗。这就是他的工作。他从一间病室换到另一间病室,从一个床位换到另一个床位,偷听前线下来的伤员说些什么胡话,或者听他们醒来后谈些什么战斗情况。
  菲塞尔主管伤员的分类。他分配病室主要不是根据伤势轻重,而是根据巴尔奇提供的关于士兵的情报。将被菲塞尔发配惩戒部队的伤员,统统安置在一座单独的厢房里,病室的窗户都装上了铁栅。
  菲塞尔精力充沛,性格乐观,擅长交际。他有一双灵活的褐色眼睛,饱食终日,肥头大耳,嘴里总是叼着一个雪茄烟蒂。
  巴尔奇则由于长期住院,卧床不动,生活枯燥,呼吸不到新鲜空气而面色苍白,衰弱无力,得了哮喘病和习惯性失眠症。他脸上总是带着痛苦的表情,比快要死的人还难看。
  在军官病室里,对受伤军官照料的好坏,并不取决于伤势的轻重,而是看他们军衔的高低,奖章的多少,职务的类别,门路的广狭和金钱的数量。那里也有那里的菲塞尔,那里的巴尔奇。
  一度昏迷曾使魏斯面临死亡的危险。醒过来以后,他甚至顾不上庆幸一下自己还活着,马上就忧虑起来:他在昏迷中是否失去过控制,是否泄露过机密?但是看来一切都很正常。
  外科医生当着菲塞尔的面对魏斯作了一次检查,菲塞尔用呆板的腔调问这个士兵,他愿意接受怎样的治疗:“是多忍点疼痛,快些治好,早日向前线呢,还是多加点麻药,慢慢地复原呢?”
  魏斯必须尽快回到特别分队去,因此他以一种恳切感人的态度表示,他盼望快些回前线去。
  于是菲塞尔就在魏斯的病历上写下了第一条批注,作为后者政治健康状况的诊断记录。
  魏斯凭他老练的观察力,一眼就看出了菲塞尔和巴尔奇担负的真正使命。
  因此,当巴尔奇愁眉苦脸、用懒洋洋的腔调劝魏斯设法在医院里多泡些日子的时候,魏斯就啐了他一脸咖啡渣。
  魏斯要见菲塞尔,其实已没有报告的必要。菲塞尔一见巴尔奇满脸咖啡渣,便完全明白了。他厉声对魏斯说:“你,当兵的,别发火。巴尔奇对元首是忠心耿耿的。”
  魏斯现在不需要任何证据了:菲塞尔跟巴尔奇是怎么回事已经一清二楚。
  野战医院差不多就象打过仗的战场一样;所不同者,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整齐干净。注意一下受伤的人;听听他们的呻吟,看看那些截肢的、残废的、垂死的伤兵如何在痛苦中煎熬,魏斯心里产生了两种感情。
  一方面,他们是敌人,他们被送进医院的越多越好,这说明苏军反击法西斯进攻打得很漂亮。
  另一方面,他们也是人,他们当中有些人被痛苦折磨得精疲力竭,或预感到死亡已近,因而恢复了为人的本来面目:他们是一家之主、匠人、农民、工人、大学生和不久以前的中学生。
  魏斯看见,当菲塞尔兴致勃勃地拍着一名士兵的肩膀,宣布他的伤已经好了,也就是说,要送他上前线去的时候,那个士兵的眼睛都失神发呆了。有的人尽管伤口剧痛,进院以后还能迫使自己入睡,但是在出院前夕却一个个目不交睫。他们按捺不住求生的欲望。不过他们考虑的仅仅是自己,没有一个人说,他不愿意去杀人了。
  一天夜里,魏斯试探地说:“我睡不着,心里老是想那个俄国坦克兵。他一把年纪了,有妻室儿女。入伍前说不定也跟我一样,是个司机,可是我把他干掉了。”
  黑暗中有个人嘟哝道:“你不干掉他,他就会干掉你。”
  “可是他已经受了重伤。”
  “俄国人生命力强。”
  “他求过我别杀他!”
  “你说谎,他们不会求饶的!”一个哑嗓子肯定地说。
  巴尔奇大声问道:“假如有人求饶,怎么办呢?”
  “我说了,他们不会求饶的!”哑嗓子固执地重复道。“不会求饶,——就是这么回事。”最后还恶狠狠地说:“你这头笨牛,别抠我的字眼,我见过这样的人!”
  “哼,你竟敢如此……”巴尔奇开始用威胁的口吻说。
  “本来如此嘛,”哑嗓子打断他的话头,不再说了。
  第二天,魏斯换完绷带回到病室,看见哑嗓子兵的床位上躺着另一名伤兵,用细弱的声音哀哀地呻吟着。
  魏斯问巴尔奇:“那一位在哪儿?”他朝床上点点头。
  巴尔奇意味深长地挤了挤眼:“德国士兵只应当藐视敌人。你说呢?”
  魏斯坚定地说:“我痛恨我的敌人。”
  “对呀,”巴尔奇称赞道,“你说得对。”
  魏斯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知道我在为谁服务,我应该痛恨谁。”他感到不应该用这种腔调说话,便改为关切的语气问道:“你身体怎么样,巴尔奇?我希望在前线什么地方跟你后会有期。”
  巴尔奇没精打采地说:“好吧,兴许,当然罗……”接着他恼火地说:“我不理解那些俄国人,他们想搞什么名堂呢?军队被打垮了,还继续作战。换个文明民族,早就投降了,适应了新的环境,能够继续生存……”
  “他们能生存多久呢?”魏斯问。
  巴尔奇含糊其辞地答道:“目前东方工人的数量,大大超出了我们的需要……”
  “你需要多少个工人?”
  “我想要五六个。”
  “干吗不要十个、二十个呢?”
  巴尔奇叹了口气。
  “要是我爹再添置一点土地的话……。眼下我们算好了,有五六个就够了。好歹总得养着他们。我们在巴伐利亚有个畜牧场。多养几头牲口总比多养几名工人赚钱。”接着他夸起口来:“我是一九三五年从农业经济学校毕业的。直到现在我爹还得和我商量,往哪儿使钱更合算。经济危机那几年,爹常常进城去胡闹。”他用手掌比划了一下:“瞧,只要给这么一小块猪油,就可以弄到个小姑娘。我娘知道了,把储藏室的钥匙藏了起来。爹就做了一把万能钥匙。直到现在他还挺有精神。。
  “他偷猪油送给小姑娘吗?”
  “他从妇女集训营里搞到两个。”
  魏斯向往地说:“真想在前线遇到你,真想……”
  巴尔奇不爱听魏斯说这些话,便不再作声,把脸转过去对着墙壁……
  在做手术时和换绷带疼得要命的时候,魏斯的表现也许不太明智。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哼,疼得满身大汗。他从来向医生抱怨身体虚弱或者哪儿不舒服,也没要过营养品和补药,而其他的伤兵都是这样干的,他们要到这些东西后就寄回家或拿到黑市上出售。魏斯显得与众不同,可能引起怀疑。
  巴尔奇说,他在捷克斯洛伐克用最糟糕的药品换过手表、胸针、订婚戒指,甚至趁一些妇女的亲人得了病,走投无路,用这些药品把她们搞上手。药品不占地方,却可以换到许多东西。他悄悄对魏斯说,德军有关部门下了一道命令,凡是占领区的药品一概立即没收。这倒不是因为德国缺乏药品,而是要促使占领区减少人口。巴尔奇挺羡慕自己的长官菲塞尔,因为野战医院所有的药品都在他的监管下,他把相当多一部分药品拿到黑市去出售。有几名伤情可疑——手腕受伤——的士兵在为他干活。他们知道,若是把卖药的钱隐瞒一个分尼,他们随时都会被菲塞尔送交军事警察。
  巴尔奇又以敬佩的口气说,菲塞尔比任何人都清楚何时何地准备发动进攻以及德军的损失情况。
  “他哪儿会知道?”魏斯表示怀疑。“你尽撒谎!”
  巴尔奇甚至没有动气。
  “不,我没撒谎。菲塞尔是个了不起的人。他根据规定的标准,给每次战役开列用药清单,战役结束后就呈报药品消耗情况。药品消耗量是与伤亡数字相应增加的。他还负责把医院里没有收回的军装登记入册。”
  “什么是没有收回的军装?”魏斯惊奇地问。
  “你这傻瓜,”巴尔奇说,“难道我们能让士兵一丝不挂就把他们埋掉吗?这儿不是集中营、”
  巴尔奇一番直言不讳的饶舌,对魏斯起了很好的治疗作用。
  他的伤口愈合得不太好。由于化脓他发了三周左右高烧,为了在昏迷说胡话时也能保持谍报局士兵魏斯的身份而不露出本相,为了不丧失这一点意识,他已经折腾得心力交瘁。退烧后他虽然神智清楚,却没有一点气力来抵抗那压倒一切的猛烈的疼痛。
  伤员换绷带时都疼得大呼小叫,有的甚至要咬医生,这些早已司空见惯,没有人觉得不体面。
  魏斯却以罕见的顽强精神忍住痛,在绷带室里也保持自己的尊严,虽然这其实大可不必。不过,也许与痛苦作这种无意义的斗争多少还有些意义,否则魏斯恐怕要失掉作为一个人的自我感觉了。
  魏斯终于渐渐活了下来。
  他已不再昏迷,高烧逐渐下降,疼痛日见减轻,慢慢有了力气,甚至想吃东西了。
  但与此同时,魏斯又感到十分苦闷。战争正在进行。所有的苏联人,连同老人和孩子,都奋不顾身地与敌人作殊死搏斗。而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共产党员,却躺在德国人的病床上,让德国医生来挽救他的生命,不能作出任何贡献。他在这里没有任何危险,睡在暖和于净的被褥里,饱食终日,有人侍候,甚至还受到尊敬。还用说吗,他是同敌人打过交手仗的德军士兵英雄!
  魏斯还从伤员的谈话中得悉,库里奇基村的被围守军在德军猛烈的炮火准备之后遭到了攻击,已经全部被歼。
  看来他是白白地冒了一场生命危险。
  他做错了事,这个责任是无法推卸的,也是无可分辩的。但是,他哪里知道,那个坦克兵流着鲜血爬回到自己人那儿,却没有机会把他所遇到的情况报告给守军司令!
  坦克兵被解除了武装,卸去了皮带,摇摇晃晃地站在特务科长面前。科长要他承认背叛了祖国。因为他所讲的情况完全不象真话,象是在撒谎,欺骗。有些事实坦克兵没有否认,而且也无法否认。是的,他遇到了一个法西斯分子,这个法西斯分子没有杀死他,他也没有杀死这个法西斯分子。是的,他把图交给了法西斯分子。交的是哪张并不重要,总之是交了。机密文件到哪儿去了了没有了。这就够了。丢掉了机密文件!一切都明白了。
  坦克兵也很清楚,他知道自己万无生理。他坚定地接受了判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