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林方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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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方丈- 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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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忍料知自己尘世机缘已经临近,往后的日子不能再一身两用,因而忙完诸务,便亲自下山寻到佛法大海的高僧等行禅师和道林法师,待接回少林寺后,便把师父当年留给自己的衣钵和传寺法物等交付两位师叔,恳请他们代自己主持寺务。 
  等行师叔当年与师父一向情义笃厚、无话不谈。他知悉当时朝廷灭法后,众僧纷纷离散,但慧忍却一直追随大师兄,清知慧忍是大师兄早已意定的衣钵法嗣传人。 
  如今,见慧忍忽然如此细致地交付寺院事务,等行禅师便感到了事情的非同寻常。 
  “慧忍,你这般交待山寺诸务,莫非打算从此离弃佛门,要重归俗世去么?”等行禅师问道。 
  慧忍的脸一下子红涨起来,一时竟无言以对。 
  “慧忍,因我佛禅宗祖庭道场终得复兴,你如今已是慈名远扬、德高功重之僧,又是大师兄意定的少林寺掌门人、住持僧,值此佛法乍兴之时,众僧归宗之际,若你于众目睽睽之下,反倒弃离佛门、重归红尘,重新领受俗世荣华富贵,将致佛门和众僧于何等窘地?” 
  慧忍闻言即刻惊出了一身冷汗来!他只是一个劲儿地合十持号:“阿弥陀佛……” 
  等行禅师继续说:“慧忍,你想过么,其实,你穷其一生苦苦寻觅的东西,恰好正是你师父当年毅然弃离抛却的呵!莫非你真要功亏一篑,重陷尘埃,空遗他人笑议么?” 
  等行师叔的话,令慧忍直如五雷击顶! 
  当他跌跌撞撞地离开等行师叔后,独自来在山间趺坐禅悟,心乱如麻,心痛如搅,直觉茫茫苍海,苍海茫茫,竟不知何处才是岸?何方才是归处? 
  是选择为大道、为佛法而忠诚不渝地终其一生呢,还是回归红尘俗世,实现自己多年的宿愿梦想,和公主相聚相守? 
  经过整整一天一夜的苦海颠宕,形销骨损的他终于开始笃定了心念…… 
  慧忍纵马入京,在宫人引领下来到陛下的寝殿时,天色已经黯尽。 
  这时,正逢宣帝毒热发作,满腹灼痛。宣帝一见慧忍来到,一面喘着气,一把攥住慧忍的手道:“贤弟,你可来了!快,快救朕……” 
  慧忍也不及寒喧,急忙把脉问切,不觉大惊:宣帝的脉象已呈五内崩乱之症!心内清知,此番自己只怕是治得了病、治不了命了。忽觉戚然难禁,只得全力为其延缓大限罢了。 
  慧忍一面发功为宣帝扶气调理、安抚陛下,一面令人快去煎药熬汤来,又亲自服侍宣帝用药,整整折腾了半个时辰,终于暂时止息了宣帝的苦痛。 
  慧忍虽未明说什么,敏感的宣帝却已从慧忍偶尔流露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他心绪悲怆地思量,如何尽早安排朝廷后事、尽早扶助太子登基,趁自己还能左右局势,先教导太子学习理朝,将来太子和朝廷大臣便不致因措手不及而生变乱…… 
  难的是,自己眼下正值风华年茂,这时扶佐太子登基,只怕会引起群臣猜疑而致朝廷动荡。 
  思虑了几日,心想如何像父皇当年一样,也使个什么障眼法将真相瞒住? 
  朝中大臣发觉,近日宣帝开始变得疏懒起来。隔三差五的无故不上早朝。群臣有事奏请时,只令宦官代奏。久而久之,便开始惹得群臣私议纷纷起来。 
  宣帝令左右探听,有关早朝之事,众臣私下都议论自己些什么?左右依命禀报,有说新帝贪图安逸、不肯早朝的;也有说新帝通夜游乐,没有精力再勤政理国的;还有说国祚初定,新帝前一段日子累坏了,需要松缓松缓等等。 
  宣帝也不解释,倒是从此越发不大早朝了。 
  转眼又是一旬。 
  天昏朦朦地飘着些细雨,四处的宫灯也显得不甚分明了。群臣们冒着碎雨依次进入阁殿不久,忽听内史和宫监传禀“陛下驾到”时,不禁为之一震! 
  近一月了,宣帝这是第二次亲临早朝。 
  众臣朝列大殿两旁,悄悄打量上面的陛下,见他面含倦怠,不时用宽大袖袍捂着嘴,遮着连串的呵欠。脸上显得很不耐烦。因朝事积压数日,群臣今日终于得见陛下,不觉纷纷你奏我禀起来。无非是些黄河决口、赈灾济民、增办官学、盗寇掠扰、修复长城、三军资费等等。 
  如此,整整近一个时辰,奏报和争议仍旧接连不断。 
  宣帝又累又乏,神色疲惫到了极点。 
  末了,京兆郡丞乐运请奏。 
  宣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令他奏来。不料,这个乐运竟当着群臣的面,高声奏禀了一份陈列宣帝“八过”的表章。   
  少林方丈(第三十四章)(2)   
  宣帝起先倒也不大在意,听着听着便火气上来了! 
  原来,这个不知死活的乐运竟然满口胡说什么“断事独断,不令宰辅参议;采女实宫,二品朝臣以上的未婚女儿不许擅嫁;国事繁复,陛下竟一连数日不临朝,奏闻统归阉人转奏;初下诏宽刑,未及半年更严于前制;高祖驾崩未逾一年,违逆遗训,劳役下民,洛阳宫穷奢极丽;上书字误便令治罪,有杜绝言路之嫌”等等,末了竟危言耸听地说什么“八过不改 
  ,周室宗庙将不血食。” 
  宣帝昨夜恶梦连连,原本就有些气虚神乱,今天强撑着起来早朝,群臣相继奏表,早已是头昏眼花、体力不支了。此时骤闻乐运奏章,越听越是怒发冲冠起来,八过直如一根根尖利的长刺纷纷刺向他,而且其中既有误解偏激不实之词,更有吹毛求疵之嫌。忍无可忍的宣帝一张脸早已由青变成紫起来。 
  朝下众臣见宣帝脸色已变,有纷纷给乐运使眼色者,也有悄悄扯他衣襟者,也有拚命咳嗽试图提醒他的,谁知这个乐运竟是个死心眼的主儿!不管不顾地只管继续絮叨个不停。 
  宣帝听完八过,一时气得话都说不成了!只见他两手哆嗦着,半晌才指着乐运喝道:“你你你……住口!来人啊!把他给朕……立即打打打入大狱、改日问斩!退朝!” 
  满朝文武个个呆若木鸡、惶憷不已,因见陛下正在盛怒之下,竟无人敢上前劝谏陛下、营救乐运了。 
  郑译等人忙和宫人一起将宣帝扶入后宫。 
  当宣帝气喘吁吁地被扶下朝堂那时,早已腹内搅痛,内衣也被虚汗濡得透湿,凉浸浸地贴在身上。 
  见众人退去,扶着陛下的内史中大夫元岩望了望郑译,有心他和自己一起劝说陛下、援救乐运,郑译却默默不语。元岩知道,陛下盛怒之下是听不进任何劝说,弄不好反倒会更快送了乐运的性命。 
  元大夫思忖了一会儿,见宣帝稍稍缓了些气,便望着宣帝的脸说:“陛下切莫气坏了身子!朝中谁人不知,那个乐运一向都以忠言直谏来显示他的与众不同和对朝廷的忠良。今天实在可恶,竟敢不惜一死来触怒天威,实有哗众取宠、沽名钓誉之嫌。不过,臣以为,陛下若因此而杀了他,岂不反倒成全了他!以臣愚陋,不如将计就计,好言抚慰放还。如此,不仅可让天下一览陛下的度量宽厚,圣恩隆重,同时也从反面证实乐运所陈八过的不实,让他再也无话可说。” 
  宣帝阴着脸,也不答元岩的话茬,在左右的搀扶下勉强行到后面的寝殿,待元岩和郑译退出后,一下子便软瘫在了御榻之上。 
  杨皇后见宣帝情形不大好,急忙令人去请正在侧殿配药的慧忍法师过来。 
  慧忍自下山入宫以来,每天早晚都要为宣帝各运功理气一番,使宣帝的病痛多少能缓解一些。 
  慧忍以御弟的身份在皇宫居住的一二十天的日子里,在这方繁华荣乐达到最高极致的御苑里,发觉红尘世间的五蕴之苦于这里至尊至贵的主人来说,远比一般庶民百姓有着更加深重和难以挣脱的苦痛。 
  只是,这皇权浮华的幻相犹如一道五彩锦罗屏风,掩遮住了隐藏在后面的苦难本相和实相罢了。 
  慧忍闻讯匆匆来到御榻时,见宣帝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模样,也不及细问原由,一面急忙运功为他理气止痛、一面令人去煎安神汤来。心内揣度:这么多天来,自己在宫中为陛下早晚疗理,病情毕竟有些缓和了,是何等紧急国事引发了陛下的病症? 
  气功调理半晌后,宣帝的病痛终于有了一些缓解。 
  慧忍舒了一口气,细心抚慰时,宣帝这才余怒未消地将乐运攻击自己的“八过之罪”说了一番。又叹道:“唉!饶是这般累死累活地勉力支撑,仍旧还是被人指责误解。真不知这个皇帝到底有什么好处!” 
  慧忍见宣帝气息平静一些时,便直言道:“贫僧以为,眼下陛下不仅需要有人为朝廷策画新政,也需要像乐运这样敢于冒死上谏的梗直之人,如此,陛下才不致耳目塞听。贫僧知道,这个乐运是陛下当年东宫的旧交,一向忠诚无二,即令言过其实,也是出于忠心。而陛下今日之怒,其实亦非出于陛下本心本性。我刚才看了陛下的脉象,仍是五内郁结引发的一时郁躁罢了。” 
  宣帝此时疼痛稍缓,火气也消了不少。听慧忍所言,静静思量,也觉得乐运所陈八过虽有言过其辞和哗众取宠之嫌,也确有值得思索和警醒之处。 
  此时又记起,自己这段日子有意不早朝,不正是为了让众臣生出误解、然后顺势扶佐太子登基习政的么?怎么别人误解了自己,自己却当真动怒起来了? 
  遂记起刚才在朝上,只觉得内里烦躁攻心,这会儿经慧忍一点透,才悟出仍是毒热侵扰之故。想起父皇在世时常教导自己“慎言慎行”,如今因病痛余毒侵内,动辄即怒、闻过辄跳,却一些也不能自控,只怕早晚会给国家朝廷酿成大祸。 
  一时不觉垂泪长叹起来。 
  慧忍的眼睛也湿润起来。 
  慧忍又安抚了一番,眼见陛下服了安神药,神志宁静了些,又亲自看着他睡熟过去后,交待杨皇后勿教人惊扰了陛下,只等他自己睡醒后再给他喝些银耳燕窝粥、吃些清淡的菜蔬。嘱托完毕,悄声向杨皇后告辞后,默默退出了殿堂。   
  少林方丈(第三十四章)(3)   
  宣帝服了安神汤后一觉睡到日偏西。起身时,虽觉得仍旧有些心慌神虚的,但身上和腹内却也轻松了好些。回忆早上之事,庆幸当时没有下旨立即赐死多年来和自己还算亲和的中大夫乐运。否则自己一生都会感到憾悔不安的。 
  第二天,宣帝令内史元岩到狱中接乐运上殿觐见。 
  乐运奉旨进宫的路上心想,自己今天恐怕是必死无疑了。万没料到,进宫叩拜之后,宣帝竟然大出意外地好言抚慰起他来:“乐卿!昨天你受惊了!朕昨天静下心来,细看了一番乐卿所奏朕之八过,可谓句句忠良之言。怪朕闻过则怒,害乐卿受苦了。” 
  乐运闻言眼睛蓦地一热,忙叩头谢恩:“陛下若此,臣就肝脑涂地也无以相报陛下的弘德厚恩!” 
  宣帝赶忙亲自扶着胳膊搀起,赐坐。又命宫监传诏摆饭上来,赐乐运与自己共进早餐。又记起乐运当年在东宫时乐运最爱吃的麻婆豆腐和胡蒜烧鱼,于是特令御膳房加了这两道菜。 
  乐运滋味万千地用完御膳,宣帝又说起当年众人在太子东宫的一些往事来,两人都是一番感慨。末了,宣帝又派了自己的御轿亲送乐运回府休息。 
  昨日朝中文武群臣见宣帝盛怒异常,都以为乐运今日定然难逃杀身之祸了。忽然闻听乐运乘着陛下的小御轿全身而归时,不觉又惊又喜。与乐运交好的人纷纷来到府上,庆贺乐运的不死之福并询问竟究何故? 
  乐运含眼对众人道:“有劳各位担忧了。昨天在下所奏言词中,如今细想,虽一片诚心却也不乏偏激之处,多亏陛下天恩宽厚,在下方得免祸。” 
  众臣喏喏称是,心内思量,这位新帝变幻莫测的性情,有时倒也和先皇高祖有三分相似之处。 
  听说翰成已经进了宫,正为皇兄扶气疗痛的消息,公主忍不住当天就找了个借口过来探看。 
  因是皇宫大内,不比得当日山上,公主自然要谨慎从事。一连几次都因有皇兄和宫监在跟前,竟不得片刻时分的私下一叙。 
  黄昏渐沉、月出东山时分,贺公主离开凝碧阁,独自绕回廊曲径,一路来到皇兄寝殿外的御苑。 
  辉光流泻在小园的花林草叶之间,远处有杜宇的啼声不时传来,夜更显得幽静寂寥了。 
  贺公主默默停在一处花林丛畔。她是从服侍慧忍素斋的宫人口中得知,慧忍法师每晚为皇兄扶理内气之后,总要来在这里修习一个多时辰的禅武功夫。 
  果然,不到两刻钟光景,就见一身素色僧衣的慧忍大步朝着这方花林走来,宽大的僧袍曳曳飘逸于晚风明月之下。 
  一俟望见他的身影,公主一颗心不觉砰然而跳起来。就见他在花林中间一片稍开阔一些的草坪上站定,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草坪离公主所站的地方统不过十来步远。她似乎能听得见他的呼吸、听得见他发功时衣服的窸碎声。而微微风拂来,又仿佛能嗅得见他僧衣的气息一般。 
  她微醉似梦里依在一株歪脖树干上,躲在浓密的花荫下,屏息凝神地打量他是如何练功的? 
  只见他先在草地上打了一趟拳,身段矫健洒落一如一只猎豹般。举手投足之时带起的气流,随风轻轻地拂来,抚着她的脸儿和衣服。 
  她开始有些眩眩欲醉的感觉…… 
  一套拳练完,见他收了功,开始跏趺打坐于月下草丛。 
  清银月光下的他,神情恬淡,呼吸深宁。静静地一动不动,许久许久,仿如坐成了御苑湖畔的一尊花石。 
  这样一个梨花淡淡月溶溶、风清星移的夜晚,她和他仅仅相隔这几步远,公主觉得他们中间仿如隔着一整座的山川和崖壑一般,遥遥无际…… 
  公主觉得自己单薄的绸衫开始被夜的冷露浸湿了,冷风吹在身上略略有些寒意。天上大半轮将圆未圆的明月已从东方浮上半天,慧忍还是那个姿势。 
  她也久久的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她不敢惊动他。终于,她看到他开始活动胳臂了,看他随着活动上肢节奏的加快动作,蓦地,她竟然看见:慧忍的身影于暗夜之中开始微微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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