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哭了？”三木认真思考了，自认原因不在自身。
可惜她的自认出了大错误。
小双就看到几只纤细的手指从浴帘的缝隙里出现，那窄窄的位置只能看见雪白的手腕。
然后他伸出了手，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握住什么，却伸出了手。
这个姿势就定格在那儿。
他发觉自己的视线被垂下的一缕缕头发切割成一块块空间，然后有水从发上留下，空间似是扭曲了。可是他知道，扭曲的只是自己的视线。就像自己沉浸在上一世的怨恨里，可是那些都只是自己找来的怨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些缘由，更不知道他的悲伤。
鹿小双一边想着若没有那些狗屁不通的前世今生就好了，一边否决着若没那些过往也许就没有现在的相识。他突然厌弃起那样的自己来，即要享受福缘，又不愿背负记忆。只赚不赔的好事，谁不喜欢呢。
浴帘缓缓地拉开了，露出一张担忧的脸。
沐三木的黑色裤腿被水润湿，不过她现在可没有空理会这个。
此时的鹿小双向她伸出手，张开，几丝温水从指间划过掌心，滴落到了地上。浴室的雾气让一切都看不清楚，包括他的脸。可是他的眼神却从那样的朦胧幻境中真真切切地落到了她的身上，然后在对上她的目光后轻轻笑了。
沐三木看到他的手仿佛穿透时空朝她伸来，也许穿透的是他们曾经的快与不快。她脑海里突然想起一句话来：当你朝我伸出手……
于是她赶紧朝他跨出了一步，握住他。十指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恰如他们命运的纠缠。
鹿小双看到她的那一步，仿佛踩碎了过往的纠结，也许这一世的他们，能延续曾经的缘分又不用继承那些怨恨。
她顺势抱紧了他，闻着他发丝上的香气。他也以同样的力度回应了她，身上的水将她的衬衣濡湿。
“沐……”他不知道自己是在呼唤眼前的这个她，还是梦境中的另一个她。
而三木脑海里想的却是，他为什么会这么冷，像是从冰窟窿里钓上来的鱼儿一般。于是抱起他，连拖带架把他扔到了床上。
碰到熟悉的柔软的床的他，也习惯性地用一种自我防护的姿势把自己蜷缩起来。
三木看着他，一如当初那个缩在被窝里的乌龟。很多事情一直在变，可是更多的事情一直没有变，比如这个没有安全感的小鹿，又比如那个同样因为他的不安而不安着的自己。
虽然只有将自己的体积缩小才能带来安全感，可是这样的姿势只会让他更不安全而已。三木看着光滑的背就这样暴露在眼前，他身下的被褥被水渍染成了个花样的形状。而他，就是那花心。
她这才想起翻出干毛巾给他擦净，然后用被子把他包起来，那是他习惯了的最安全的一种状态。
而她习惯了的状态，就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隔着被子需要多久才能把他捂热呢，三木心里不清楚。
“小鹿。”此时只想唤她专属的他的名字。
“嗯。”
他本不想开口，可是他们的关系不能永远停留在那个时代的那种深度，而他也不愿仅仅当一个肉体关系上的伴侣，却无法像灵魂伴侣那样平等地交流。别说深度，他甚至连直面她的脸都无法做到。
想到这儿，他转过头来，看着她，却发现他们每次都是她俯视他、他仰视她的角度。
若要改变，就从现在开始吧。
于是，他一手扯下她，趁她不备之际撑起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过沐三木从未联想到这会是她的小鹿对一直以来走后门的不满，更想不到他会觉醒翻身做主的雄性本能。
“怎么了？”三木只觉得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家羞涩的小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热情了？但是就刚刚的情况来推断，他确实不处于正常的状态。
当她抬手拿毛巾自然而然地给他擦起头发了，细致温柔的态度瞬时让鹿小双忘了自己一鼓作气的目的。尽管她在下方，却依然是一种上位者的姿态，就算有温柔，也如一种施舍的慈悲。
在过了好久头发都擦干了之后，他才用一种柔弱的语气说出要求来：“这次，换我来上你。”
他不想为了维持关系，一直不去改变，然后他们一直重逢与相遇，却只重复地到达肉体上的关系，永远也无法更进一步。
只是这一刻，他也不知道这一步，是往前的一步，还是往后的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反转瞬间
沐三木从他一如既往地软的语气中听出了坚定的态度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了解他，仿佛已认识多年之人。
但是这个要求显得却很突兀。
联想起他刚才在浴室的所作所为，难道是欲求不满吗，可这不对吧？三木深深地反思起自己的技术来，充满医学理论知识却只在小鹿身上实践过有限的几次的技术。
当三木的思维扩宽，想当然认为这是小鹿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不想像被占有一般地匐身，而想像主人般地攻城略地。
于是三木决定暂时忽略□□，尝试用其他方式去满足他。她坚信男人就是感官动物，历史与生物皆可证明。
小双看着她的头，黑色的头发摆动着，虽然技巧欠奉可是却有满满的诚意。这些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足以进入身心愉悦，双重满足的状态，可他却感到悲伤。这悲伤在于她拒绝他的进入，哪怕用其他精神上看来更加低微的方式去服务他，也不愿意从肉体上让他得逞。
鹿小双似乎明白了，那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种侵略。
她不愿意让他来侵略她，他也一样。
若她有心结，那么他有时间。
那一天之后，沐三木就把戒指套在了中指上。不过就算是熟悉的人也不会认为她是恋爱了，只会想她是不是手指变瘦了，原本的位置戴不牢卡不稳之类的。
她想通过某种改变来令他对他们的关系更有安全感一点点，但是这样真的有效吗？还是说那只是让自己自认有为他们的关系做出了什么努力而已。
至于这算不算努力，取决于另一方。
做得越多，却越空虚。
——鹿小双现在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一种发自灵魂的空虚，并不会因为身体上的满足而缓解。特别是她仅仅为了性而性，就像为了完成满足他的任务而这样做。于是想要与她进一步接触的自己，像是突然失去了立场。
零距离？那不是已经接触过了吗？
其他方式，好像也都试遍了……
什么，你想用传统方式？那一定是男权思想在作祟。
以上，就是沐三木的逻辑。她已经理所当然地把自己与他的关系固化，然后拒绝他的某一样尝试，就像是那种尝试会侵犯到她。
一个念头在鹿小双的脑海里划过，记得当初她问的那一句“你之前被男人上过”重新响起，那时候的自己并未细想，只觉得那是她拥有自己前的周到与体贴。可是一旦建立起这种不太寻常的亲密接触方式，就会思考这是怎么一步步建立起来的。
那一句“那就好”在耳畔响起。
当初的自己若非摇头，而是点头，她是不是会停下来？
就像现在的自己，猜测到一点不该知道的事情，会不会停下来？
鹿小双觉得这真是无解之问，她也许也如同那些狐朋狗友般把自己当做是可直可弯之人了吧？若真如此，她倒是比许许多多的1号都要好得多。他也迷茫起来：我不会真是弯的吧？虽然喜欢女孩子，却迷恋被人贯穿的快感，如同那些自己唯恐避之不及的0号一般。甚至在严正交涉，三木已经不再尝试探索他的菊花之后，还在留恋那时的味道，如同吸毒成瘾般。
他摇摇头，决意要将这些离题万里的无关紧要之时甩出脑外。
再次路过楼下那些小径，老人依旧是老人，孩子却大了不少，恍惚记起父母的抱孙情结，这倒是个好借口。
鹿小双痛恨自己的迂回，实际上是一种不勇敢，从来都是借着别的理由去试探。似乎从来没有一次是直接依照内心提出自己的要求。
“小鹿，你喜欢小孩子？”三木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看到小鹿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那些老人与孩子了。
鹿小双想了一下，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吗？”
这也许是鹿小双第一次用如此有内涵的反问句式，三木楞了会儿，才想起这也算一个问题，而且自己因为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所以对小孩子没有喜欢也没有厌恶。就像多一个少一个也无所谓的存在。
“如果是你的孩子，我一定会喜欢的。”不过，爱屋及乌在这里也是成立的。
鹿小双回过头来看她，用一种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的表情。
三木倒是笑了，笑他的惊讶。
然后小双也笑了，笑自己的内敛与谨慎，却没想到在她心目中他们的关系比他想象中的更牢固。
于是他们自然地开始拥吻起来，直到偶然经过的小女孩的惊呼将他们换魂。
“妈妈快看，阿姨和叔叔……”“嘘，别嚷嚷，快走快走。”
他们笑了起来，笑孩子的童真与他们的情不自禁。
“回去吧！”“嗯。”
小双以为他终于懂了三木，可是实际上并没有。
在三木的心中，男人走前门的作用就是播种，仅此而已，与女性的快感完全无关，起码在她看来是这样的。所以她拒绝将那些为小双准备的套套用在自己身上，因为那样的话就完全没有办法完成孕育后代的任务了。
任务，没错，就仅仅是任务而已。
或许，小双不该怀疑三木的诚意，起码她想要他的孩子的心意这方面是完全诚实的。
“沐，我想我们现在其实并不适合要孩子。”小双终于在最后一刻退缩了。
“所以，你只是将喜欢小孩子当做幌子？”三木转眼就明白了他的意图，这个本应合情合理的意图，却因为这绕的一大圈而变得像是阴谋。
鹿小双不知如何回答，任何的解释听起来都会像是无力的辩白。但是他也不想沉默，因为三木看他的眼神已慢慢深邃了起来，似有一道道藩篱纵横交错于视线之间。
“别这样看我。”小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她终究会明白他与其他的男人本质上并无不同，曾经的错觉最终将会得到纠正，而后她重新回到拒绝任何人的孤独生活中。
他无法承受她渐渐疏离冷淡的眼神，更不愿她轻易将他踢出身边的领域。于是他抚上她的眼，想要阻隔那种冰刀撕裂他们之间的空间。于是他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想要用亲人般的抚慰停止她越来越远的逃离。于是他伸手想要抱住她。
三木却转过身去，蜷缩了起来，只拿背对着他，一如他当初不愿面对她之时的姿势。
鹿小双在那一刻，感到一种奇特的反转，自己这样俯视着龟缩戒备疏离的三木，仿佛俯视着那时拒绝着她的自己。那时的她，强势凌厉的攻势历历在目，可是现在的自己，根本学不来。最后，他只能茫然地坐在一旁，等着她自己平复后重新回身，回到他记忆中的那种状态。
三木也在那种安全的姿势中理解了那时的他，现在的自己需要时间和空间让自己冷静，可是那时的他却被自己从安全的被窝里揪出来，被迫以她的模式解决了问题——或根本没有解决。最悲伤的莫过于原本以为的两厢情愿，实际上是自己单方面的索求。若是换位思考，自己的行为与□□有何异，这样的自己已经能算是强×犯了吧？
自以为掌握了他的心态，施舍了他快感，实际上却是为了满足自己。那样的自己，和一只以来憎恨的男人有何区别？而一直以来仗的不过是他的包容，与爱。
三木翻身起来，蹭到鹿小双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对不起。”那样的自己，对不起他的温柔与体贴。
而此时的鹿小双正神游天外，想着如果她只是喜欢孩子，却不喜欢制造孩子的方式的话，还有很多其他方式的，比如试管婴儿比如人工授精比如聘人代孕……
鹿小双感到背后有颗毛绒绒的脑袋在蹭来蹭去，反手摸了摸她的头发，顺口安慰道：“傻孩子，有什么好对不起的。”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她明明比自己还要大。也许是安慰弟弟妹妹习惯了吧，这语气都自然流露了。
“噗嗤！”三木也被他父兄般的口气和老成的模样逗乐，笑嘻嘻地扯倒了他，把被子分一半盖住他。
鹿小双身上渐渐暖了起来，也终于开始停止严肃的思考，放松下来进入了梦乡。
接下来的几天，他们的日子过得可谓柏拉图。
沐三木认真思考他们的关系，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若干步骤直奔主题，于是现在必须先把之前缺的都补上。比如她几乎还不了解他的故乡，他的家庭，他的家人。
她所不了解他的，他也同样不了解。
只不过，鹿小双跳过了比她更多的步骤，直接思考他们这辈子为什么会相遇。
黄半仙不会无聊到随便抓两个人就凑一对，像嘴角有痣的媒婆一样。更加不会消耗自己的精神与心里，竭尽所能帮助几面之缘的人。
鹿小双想起了“命运”这个非常虚的词。他相信人之所以会再次相遇，不是为了怨恨也不是为了继续错误，而是为了解决问题，让彼此的灵魂都得到升华。这一世一世的累积，有心结的不仅是自己，还是她。若说自己意识到了心中有结，那么她呢，意识到了没有。
此刻，三木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他。
鹿小双发现自己与她对视后，都会很紧张。特别是靠得越近就会越紧张，不知是不是因为看得越清楚。于是他摘下了金属眼镜，眨巴眨巴眼镜，前方的三木看起来朦胧了很多，眼神也没那么锐利逼人，感觉好受多了。
于是他悄悄松了口气，顺便擦起眼镜来。
三木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笑，这难道就是所谓的近视产生的朦胧美感么？
☆、艳照事件
第二天，浅眠的三木依然在闹钟响起之前醒来，然后悄悄关了闹钟。
只见小双歪着脸睡得正香，一条腿伸出了被子，悬在床外。三木看着他那纤细的脚踝覆盖着细软的毛发，随着呼吸起伏，就不自觉地将手伸了过去，握住了它。
“嗯？”小双只觉一种温暖从下而上传来，于是微微撑开黏糊的眼睛，看了眼肇事的三木，又合了上去。
三木呵呵一笑，就喜欢他这种赖床的样子：“醒醒，快醒醒……”边说边晃他的腿。鹿小双缩起腿，把头埋进被子滚了两下，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等着俩都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于是，那一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