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采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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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采女色-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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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钟书先生有句隽语,吃了个鸡蛋很可口,不必认识下蛋的母鸡。     
    不过如果你因为鸡蛋而对母鸡有点好奇,母鸡出来咯咯叫几声,也是应该的。     
           
      关于我     
      我是小康之家的孩子。生于太平之世,家无衣食之忧,实在是难得的幸运。小时候还算聪明,然而决非出众;读书不怎么上心,但不至于一塌糊涂;青春期的一点叛逆,也很快烟消云散。家族中不少是从医从教的,本地方言,对医生和老师一律尊称为某“先”。我顺理成章的觉得将来可以当个“先”。化学一门惨不忍睹,当医生是没了指望,97年,从福建师范大学中文系毕业,就回母校教书,人生的道路,兜了一个圈子又到原地。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新加坡,继续当老师,今年年底,我将回国,还是回原来的学校。于是在册页里,画下了第二个圈子。我似乎就是永远这般在“轨道”上。     
      几句话就能把我28年的岁月交待得一清二楚。平凡至极的人生,然而,踏实,安稳。     
           
      关于雍容     
      小时候上语文课,背诵那些作家,名某,字某,号某,笔名某,都觉得有趣。名与字是父母的期望,号与笔名,却是自己的期望了。只是从来不曾想平凡如我,竟然也有机会给自己起个名字来玩。这个机会来自网络。     
      不过这“雍容”其实和“华贵”“典雅”一点不搭边,本来是一千多年前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她叫李雍容。     
      北朝乐府有一首《李波小妹歌》:“李波小妹字雍容,褰裙逐马如卷蓬,左射右射必叠双。妇女尚如此,男子安可逢!”     
      据《魏书·李安世传》,广平人李波,宗族强盛,其妹雍容尤善骑射,百姓为之语曰:李波小妹字雍容……云云。     
      李波家族是当地豪强,雍容简直像个武功高强的女大王。我呢,一百米最好纪录是差一秒及格,实在是太没有可比性了。起这ID,纯粹为了淘气。论坛上拍砖是常事,把人砸痛了,总有人悻悻的说:“你还叫‘雍容’呢,一点都不‘雍容’,倒像个女匪!”     
      这时,我就诡计得逞地笑:“嘿,你不知道么?‘雍容’就是女匪呀。”     
           
      世上一日,网上十年。现在,无论是从年龄,还是网龄来看,都该收敛狂态了。朋友们似乎都忘记了“雍容”的真实含义,我也悄悄把签名换成“雍容暇豫,娱志方外”。     
      忽尔深觉这网名的好处。定Q诗云:“进退雍容史上难”,为官如此,为人也同。亦舒说,姿态难看,赢了也就是输了。我从小的家教类似。如果一生之中,无论进退,都能雍容自若,那是莫大的幸运。     
      在异乡,寂寞的时候居多。能够深入交流一些话题的,总是网络上那些素未谋面的知己。有时我都怀疑,在街上,如果忽然听到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可能还不如喊我“雍容”的反应来得迅速。     
           
      关于这本书     
      出版社找上我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是惊惶失措:什么什么?我要出书了?     
      我对写作——不,照我习惯的说法,是弄笔——的态度是: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     
      生活里我是比较呆的。朋友们都多才多艺,羡慕得我只有流口水的分。唯一只有这么一项算不上本事的本事,总舍不得丢掉。一旦丢掉了,恐怕就永远捡不回来了。写字,也是强迫自己思考的一种方式,使我不至于被湮灭在教参和日常琐碎中间。     
      尤其是这两年多以来,我和故园的联络就是这么一条网线。白天穿梭在学校的楼道中尽职尽责完成工作,夜晚我才是自己的。写字不过是一种不可遏制的冲动,和排遣寂寞的良方。     
           
      基于这样的认知,我素来不主动投稿,更不敢设想出书。     
      还是感谢网络。我常常说,信息爆炸的时代,中文BBS上每日浩如恒河沙数增长的文字中,有人肯把我的东西捡出来,从头看到尾,就是对我极大的赞赏。     
      现在,居然又有了机会出书,我只好再次总结:我是浅P以说囊桓鋈恕?    
           
      这本书里,第一部分是随笔评论。请不要把它们当作论文,严格的说,它们连正儿八经的评论都说不上。我的观点:一切书皆是闲书。对我来说,书只分两种,有趣的和无趣的。那些文字,不过是我对自己觉得有趣的书的一点小想法而已。譬如红楼,我以为该还红楼以闲书本来面目,不要让它承载太多的“大义”,而损害了我们对它天然的亲近和最本真的阅读乐趣。     
      所以请原谅我偷懒,除非万不得已,我绝少大段引用原文。我写的时候,手边常常是一本参考书都没有的。     
      当然,是否乱弹,那得读者说了算。     
           
      散文,都是琐碎得无以复加的一点童年回忆、亲友印象、日常遐想……多年以来,我的生活方式没有太大改变,也就没有任何惊心动魄的经历可以拿出来说。如果其间有点小趣味使你会心一笑,我就非常满意了。     
      你可以看得出,其实我是不会写小说的。那三篇小说,都是“故事新编”,笔调也近于散文。我缺乏想象力和建筑师一样的结构的才能,甚至懒得去细细刻画情节,只是出于对那些遥远的故事的喜爱,忍不住用我的感觉来还原。然而它们已经和原来的故事大不一样——会惨忍得多。也许,我写的,才是真相。     
           
      两篇传记,是几位朋友计划以民间之力撰写的一部文言太平天国史的一小部分。它不同于历史课本的调子,也不同于现在矫枉过正、一概抹倒的论调,或许会使你感到新鲜。不过得惭愧的说一句:我对太平天国史其实一无所知,没有朋友的帮助,是根本写不出来的。     
      另两篇闲文,算是小炮仗,听个响就好。     
      一些旧体诗词。它们会和你在报纸上看到的“旧体诗”有点不一样。     
      祖先留给我们的诗词是汉语最纯粹、最凝练、最优雅的部分。时代使我们和它们渐渐疏离,但是固守对它们的热爱的,决不只是我一个。我遗憾自己还未能真正踏入神秘的大门。     
           
      关于未来     
      人总是有点野心的,出一本书在意料之外,可是出了第一本书,不免盼望还有机会出第二本,然而这是需要一点运气了。严肃的写作,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情,对女性尤其如此。生涯苦短,我并不确信自己能够写多少,写多久,写多好。     
      但假如我有幸能够坚持写三十年,现在的一切文字都不过是“少作”。所以请原谅它的幼稚和粗糙。     
      厚积薄发,是我之愿。数年积累,也不过拿出来这么薄薄一本。我写字很慢,而且常常缺少时间和精力来把一个意念变成文字,我也无法像真正的作家一样,以生命般的热情来写作。     
      我能做到的,仅仅是坚持记录自己的思想,并且对自己写下的每一篇文字真诚。     
           
    2004年3月


《金瓶梅》小札与闲话红楼第1节 脱衣意味着什么

在平等的性爱关系中,脱衣意味着互相的挑逗,是做爱的前奏。在不平等的性爱中,脱衣意味着对控制权的争夺。   米兰·昆德拉的小说,最关注的主题就是政治和性。其实在他看来,政治和性本质惊人的相似,都是对权力的争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里,托马斯对他的妻子和情人们,喜欢用一个简洁的命令:脱——“这就是托马斯的方式,不是去抚摸对方,向对方献媚,或是恳求对方,他是发出命令,使他与一位女人的纯真谈话突然转向性爱,突如其来,出人意外,温和而又坚定,甚至带有权威的口气。而且他还保持着一定距离:那时候他从不碰一下被他命令的女人。”   对托马斯来说,对女人的寻猎,是他观察世界的一扇窗口,也是他逃避现实的一种途径。他在性爱中,最关注的并非肉体的快感,而是对自我的认同。一个“脱”字,穿衣的他和裸体的女人由此拉开了距离,他陶醉于自己对面前女人绝对的控制之中。   他这种方式,甚至使他有强烈个性和叛逆心理的情人萨宾娜也心醉神迷。盖萨宾娜一面反抗任何形式的媚俗,一面又折服于男性的权威。弗兰茨使她最不满意的就是:他不能按照托马斯的方式来对待她。弗兰茨对她的尊敬反而使她觉得他缺少男子汉的气概和魅力。这看起来非常矛盾,却是异常深刻的女性心理写照。书中有一段华美而感伤的色情场面(第三章),把她自恋和受虐表达得淋漓尽致。这种感伤的笔调往往掩饰了昆德拉真实的见解:性是一种暴力,和政治并无不同。   只有一次,无往不利的托马斯遭到了反抗。“他给她下达自己的标准口令:‘脱!’她不但不服从,而且反过来命令:‘不,你先脱。’”——于是托马斯发现做爱的过程脱离了他的掌控,完全不是他想象。虽然最后“他心境极佳地告辞走了”,其实这次寻猎是狼狈的,心境极佳云云,只是自我安慰罢了,外加一点新鲜感。   昆德拉在描述这个女人的时候,使用的形容词是“她穿着便裤和白色罩衫,象一个长颈鹿、鹤,以及机敏男孩的奇怪化合体。”也就是说,她是不够“女性化”的,凡是高度“女性化”的,都应该接受托马斯的方式。      现在我们回到《金瓶梅》中来。其实市井出身的西门庆并非单纯的好色之徒,他在对一个个女人的寻猎中获得的快感,和很有理念的外科医生托马斯是相似的。   西门庆非常喜欢叫他的女人脱掉衣服,赤裸裸的跪在他面前。书中细腻的刻画了潘金莲“偷人”之后西门庆对他的惩罚,和李瓶儿自己送上门来之后西门庆对她的羞辱。其实西门庆对女人的贞节并不在意,他喜欢的本来就是妓女式的女人。他愤怒的是他雄性的尊严受到了冒犯:他竟然没有喂饱她们。于是他拿起马鞭,命令她们脱得赤条条的跪下来忏悔。   西门庆用这种方式告诉他的女人们:除了这具爬虫一样的肉体,你们什么都不是。他轻而易举的击溃了女人的意志,使她们不敢对他的权威做任何的反抗。在她们诅咒发誓尊崇他之后,西门庆随即心满意足:“见妇人……娇啼嫩语,跪在地下,那怒早已钻入爪国去了,把心已回动了八九分……”“西门庆旧情兜起,欢喜无尽,即丢了鞭子,用手把妇人拉将起来……”   这样做导致了两个极端的后果:李瓶儿本非善类,看她如何对待前夫花子虚和蒋竹山就知道了,但是从此之后她对西门庆死心塌地,取媚讨好无所不至,遭了潘金莲暗算也忍气吞声,看起来变得很善良,其实一切“人”的气性都消失了。而潘金莲呢,最后一点“人”的感情也不见了,从此她只有对性近乎疯狂的掠夺,以及对她视为对手的人的极度凶残。   衣服是社会认同的标志,有一个恶毒的骂人的词汇叫“衣冠禽兽”,可见即使心如禽兽,那件衣服还是不能不穿着的。西门庆用暴力剥夺了女人的衣服,也就剥夺了女人所有的尊严、耻感和安全感,于是剩下来的只有赤裸裸的禽兽。


《金瓶梅》小札与闲话红楼第2节 家庭式的妓院,妓院式的家庭

西门庆是一个商人,然而书中甚少涉及他的经商行为。他的活动,除了官场应酬,就是家庭和妓院。把家庭和妓院对比来观察,是非常有趣的。   妓院的本质是性交易场所,然而好的妓院,一定要有家庭生活所应有的一切设施。郑爱月儿的住所,俨然大小姐的闺房。“瑶窗绣幕,锦褥华P,异香袭人,极其清雅,真所谓裣啥锤,人迹不可到者也。”一切器用,也非常讲究。西门庆梳拢李桂姐,花费不小,先是给“脂粉钱”,然后“拿五十两银子,段铺内讨四件衣裳,要梳笼桂姐……拿了一锭大元宝付与玳安,拿到院中打头面,做衣服,定桌席,吹弹歌舞,花攒锦簇,饮叁日喜酒。应伯爵、谢希大又约会了孙寡嘴、祝实念、常峙节,每人出五分分子,都来贺他。铺的盖的都是西门庆出。每日大酒大肉,在院中玩耍。”事实上,从前高级妓院,要“梳拢”妓女,都是要经过一套繁琐的手续的。究其原因,越难到口的肉,越好吃。婚姻成了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配种,嫖妓反而要像现代恋爱一样郑重其事?  西门庆把妓院当作家庭,流连忘返,引起妻妾的不满。可是他自己的家庭,正是按照妓院的形式来组建的。除了“门当户对”的正室,像个老鸨,其余的妾都是以各种方式买回来的,没有银子,他就不能赎回李娇儿,包养卓丢儿,勾搭潘金莲。孟玉楼嫁给他,是因为他财雄势厚。他也把妻妾当妓女,回家见到孟玉楼和潘金莲在下棋,称赞道:“好似一对儿粉头,也值百十两银子”。他把所有在他身子底下呻吟的女人都叫做“淫妇”,他的女人们也口口声声自称“淫妇”。在西门庆的词典里面,淫妇一词,绝不是对其道德的贬低,而是对其性吸引力的赞赏。   嫖,是金钱与性的兑换,有人说,在买卖婚姻制度下,妻妾与妓女,不过是卖给一个人和卖给很多人的区别,长期的嫖与短期的嫖的区别。不过西门庆更特别一点,他对那些为他提供性服务的女人,既有长期的付费(娶或者包养),也有一次性的付费。哪一个女人哪一次性服务让他特别满意,他就会额外的给予好处。比如潘金莲,每每云雨之后,趁机撒娇弄痴,讨一件衣裳或者首饰。其余女人,也无不深谙此道。西门庆在这个时候,是特别慷慨的,几乎无求不遂。   西门庆的财富,通过官商勾结、欺行霸市,来得太容易了。来得太容易的东西就没有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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