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成烟》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紫玉成烟-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有什么好惊奇的。他玩腻的女人,都是这个下场。”
“刚才还没死。”
“那也只是垂死挣扎。看样子,这个女子来之前是受的杖刑,活活乱棍打死,可能一时没断气,经过一摔一吊,断无活理。”
吴怡瑾问:“凡是被他……被他抛弃的女子,都会到你这儿来?你把她们如何呢?”
“我把她们如何?”皇甫龄仿佛听见太好笑的事,哈哈大笑起来,“她们是我的饭食啊,你说我把她们如何?”
“饭食?!”吴怡瑾把持不住,惊骇道,“你是说、你是说……”
皇甫龄阴恻恻道:“我吃了她们。”
吴怡瑾说不出话来。
“不但要吃,还得慢慢地吃,细细地吃,时刻计算着数量和日子来吃。”
“你这个疯子!”
“没错,我是疯子。”皇甫龄竟然异常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称呼,“如果你在这种地方,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整年整月不见天日,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见自己的回音,成天和死人及尸臭为伴。如果不是疯子,还能活到现在?”
吴怡瑾默然,许久说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
“我记性太差,吃过的人太多,况且从来不会和死人攀谈。”
吴怡瑾脸上闪过一阵恐惧之色,光是想像便使她不寒而栗。钱师姐貌美且温柔,那个人该不至于丧心病狂到此地步,于是不再问,走过来,拉住那根软金索,细细察看。
“你要干什么?”
“斩断它,你就可以出去了。”
“不要!不要斩断!”
吴怡瑾一愣。
“即使斩断软金索,我也一样出不去。刚才只是一时冲动,我说过我是疯了。”皇甫龄不客气地讽刺自己,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你拉开我的裙子看看。”
吴怡瑾向她看了一会,确定她无法玩花样,轻轻撩起那条又宽又长的黑色长裙,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裙子以下空荡一片,没有见到双腿!
“这、这是……”
“我本是个寡妇,却经不住他万般撩拨。不顾父亲反对和他结为伉俪,换来就是这么个下场。”皇甫龄惨然道,“婚前对他十二万分痴心,虽然我比他大,却像个小女孩一样,对他无限依恋和崇拜,婚后慢慢看出这人的野心来,夫妻关系很快如履薄冰。我从满怀憧憬的幸福新娘,跌落至绝望深渊,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时间。”
吴怡瑾默然想着:你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是钱师姐那样全身心的付出和给予,得到的仅仅是短短几天的幸福。从此以后,她纵然活着,也将不会再有欢笑不会再有快乐。
“我渐渐看出他的用心,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之所以娶我,为的就是我父亲年事已高,但膝下无儿后继无人。他娶我,完完全全是为了兵权,婚后就开始想尽办法寻找由我所掌握的家族戒指。可当时我虽发现这一点,还是存着一线指望,以为他至少会忠诚对我,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至于欺我。于是决定慢慢观察、细水长流,待到他诚心归顺于我,就劝说父亲给予兵权。
“但他索要之心迫切,如何容得我如此拿捏考验,终于有一天我一觉醒来,就躺在了这个地方,两腿以下的部分齐齐截去,并且用软金索困住,以此逼我交出家族戒指。
“可是之前我也对他起疑,多少有了些防备,所以,我及时通过这房子惟一的出气口,放出了千里香。他只要一走近,就会全身无力,失去武功。如此我们之间,就这样胶着互相仇恨了十年,谁都拿谁没法子。”
说到这里,截去双腿的女子停了一下,唇边那个笑意更深,眼睛在黑暗里流着无限刻毒的光:
“他不想我死,至少在找到那件信物之前,他是绝不肯让我死的,但是,他又想我屈服于他。
“这十年来,他没有办法进来,也从不给我送食,只送来一具具的尸体。每一具尸体生前都曾是他艳丽而多情的宠姬,但要不了多久,这些失宠的女子就被各种方法折磨至死。
“每一具女尸,都会附有一张字条,介绍这个女子的出身、姓名、他得到的办法,以及他宠爱的光景。因我之前不许他纳妾,这时便借这些女子来刺激我,更拿她们日夜压迫我的神经。他希望消磨我的意志,希望我彻底疯掉,从而透露他所需要的讯息!
“但是我没有让他得逞。我没有食物,没有水,可我一点儿都不想死,更不会被逼疯。我心里是永远清楚的,我不能死,必须活下去。于是,我吃掉这些尸体的腐肉,喝掉她们的污血,一直苟活到今日。”
她语音渐渐沉默下去,终至无声。
简直无法想像,这一对夫妇之间勾心斗角之下所藏的万般惨烈。——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夫妇”?
皇甫龄苦笑了一下,重新开口:“你刚才说外面千里香毒气渐散,我以为你是黄龚亭派来的人,故意试探。但是情况既是如此,想必离他亲自进来的日子也不会远,这一次,也许我真的逃不出魔掌。”
“不会的。”吴怡瑾说,“我会帮你,我会尽一切力量来帮你。我带你逃出去。”
“他现在实力如何?”
“很强。他是期颐节度使。”
“呵……真的很厉害啊!”皇甫龄感慨地低声,“短短十年,居然已经升格为三品大员了。”
“想必也有夫人的功劳。对外,黄大人宣称夫人体弱多病,深居佛堂不见外人,旁人都以为此人对夫人多情重义,是个诚信君子。令尊大人也相信他。那自然是如鱼得水、左右逢源。”
皇甫龄震惊地脱口而出:“我父亲相信他?!”
“不错。”吴怡瑾一字字说道,“外界盛传下月令尊八十寿辰,会正式指定他做家族继承人。即使没有你,他也一样达到目的。”
“这是不可以的,这是绝对不可以的!”皇甫龄发了疯一般地狂叫,“不行!我要去找父亲!我要立刻见到我父亲!我绝不能让他奸计得逞!”
她脸上的肌肉完全扭曲起来,极力挣扎无法动弹的身体,痛苦非常。吴怡瑾看不过去,伸指替她解开穴道。皇甫龄身体一获自由,立刻在地面上疯狂地爬了起来,一面叫着:“我要出去,让我出去!让我出去!”陡然间被软金索扯住,几乎勒得喘不过气来。
“夫人,不要这样。请你冷静些。”吴怡瑾扶住她。
疯狂的眼睛突然清醒起来,冷厉有如冰雪,久久在白衣少女脸上停留:
“我问过你无数次了,现在肯回答我吗?——你倒底是什么人?”
吴怡瑾沉默着,眼睛里浮起的不是愤怒却是苍茫辽远的悲伤:“他害死我师父,又逼迫……欺骗我同门。”
“逼迫?欺骗?就是说,你同门中有人做他的妾侍?”皇甫龄突然间兴趣盎然,连声追问,“现在呢?给他杀了吗?那个女子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吴怡瑾艰难回答,却不得不详加描绘:“她叫钱婉若。很美,喜欢穿浅绯的衫子,站在那儿,绯然如春日繁盛花事,很腼腆,温柔,瓜子脸,双眉秀长,笑起来有浅浅酒窝。”
皇甫龄认真考虑了很久,断然摇头:“虽然我……不能全部记得,但应该是没有你所说的姑娘。”
“哦!”吴怡瑾如释重负地长吁了口气。
“如此说来,你果真和他有仇?”
吴怡瑾点头的同时,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仿佛在给自己坚定报仇雪恨的决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变白。皇甫龄注意到这一点。
“那么你愿不愿意和我联手起来,打倒此人?——不是简单地用武力打败他,而是,彻底粉碎他的野心,使其身败名裂,永世不得翻身!”
吴怡瑾不喜欢听到如此决绝而残酷的话,可是,令黄龚亭“身败名裂”,才是叆叇东山再起的惟一正途,她问:“怎么做?”
“即使他哄得我父亲信任他,即使是身为女儿的十年不出现,父亲也丝毫不疑。但是,在他正式继承家族继承权的时候,还是必须要拿出我们家族世代相传的戒指。也因此,他最近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连续逼我,而我可以假装回心转意,愿意替他出面。在此之前,若你拿着戒指作为信物,向我父亲解释清楚情况,预先严密准备起来,就有可能里应外合,一举将之歼灭。”
“但,夫人和他斗了十年,以此人为人,未必信得过夫人,会贸然带你出去?”
“一定会的,你不懂,有野心的人,一定会被利欲熏心而不顾一切的。当然,他决计不会容许我轻松地离开,想必要用什么法子来辖制我。但我不怕,只要我能亲手报仇,死而甘愿。”
前所未有膨胀起来的可以复仇的希望,点亮她眼眸。那个曾经使黑白两道无不畏惧的毒媚娘皇甫龄,那个曾经美貌而任性的年轻寡妇皇甫龄,仿佛在此片刻之间找回风发意气,语声犹如断冰切雪,决绝无回。
若有她的戒指……加上慧卿持有的平乱印,一举打倒黄龚亭,应该是没有问题了吧?
“戒指在哪儿?”
“不在我这里。”
“啊?”
“他把我双腿截断之后,在那段昏迷的时间里不要说搜身,把我住的地方掘地三尺都有了,若我随身带着,到今天哪儿还有活命?”
皇甫龄骄傲地笑起来:“可我也不是那样好对付的人!我藏起来的戒指,如果那么容易被一个人找到的话,何堪成为一个家族指定的继承人呢?”
吴怡瑾低低道:“是的。”
“过来吧,我告诉你。”
在地上详细画过藏匿戒指的地点以后,皇甫龄仰头看着白衣少女,说:“我不知你的名字,不知你的来历,但……我连那个也告诉了你,我和父亲的性命都在你一念之间了。”
“是的。”吴怡瑾道,“你信得过我吗?”
“你看起来可以相信。况且我也只有这一场豪赌机会了。”
密集而起的钟声,陡然间,响彻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报警钟声!外敌入侵!”

黄龚亭陪着一名异常高大魁伟的蒙面男子大步走进书房,面上那种诚惶诚恐的神气,使沈慧薇豁然明白,这一晚府中的种种特别,比如安静几近窒息、几乎不设巡逻防备,都是为着此人。
大汉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匆匆打量一番房间:“你肯定不会有人进来或是埋伏?”
黄龚亭微微一笑,信手按下一个暗钮:“请看。”
宝光纷呈的珠帘缓缓上扬,亮出七面玲珑精致的镜子,逞七星北斗罗列之状,墙面上潋滟微澜,宛若星空。
“这是什么?”蒙面大汉奇怪地发问,然而立刻就明白了,镜子里分别呈现出远近不一的动静态各种人形。
“这是远处,这一面反射的情况近在书苑之外,十里以内都在我严密控制之中。这一面镜子则显现房中情形,哪怕躲在书柜底下、房梁以上,都逃循无形。镜子里出现的不仅仅是当下这一刻的情况,它也会如实反映上一刻预留的残影。”
黄龚亭一面说,一面操作机关示范。蒙面大汉不做声地听着,最终颔首。
沈慧薇就躲在一面书架以后,抿着嘴儿笑。
这七面镜机关确实做得玲珑机巧,但黄龚亭运气实在糟糕,这个机关原理是根据地宫镜厅衍生出来的,而规模大小以及机关控制能力远不及,他碰到的却是对地宫熟悉得如同回到自己家里一样的沈慧薇。
早在二人进来之前,经她的简易改造,书架后面成了惟一死角,她在其间无论做何事也会被视为隐形。
黄龚亭还在得意洋洋地说:“得知先生要来,自是极端机密之事,因而下官撤去所有防备,也是为先生着想。”
下官?沈慧薇微凛,神秘来客的身份颇值可疑。
“先生素负重任,如何有暇出得京来?”
蒙面大汉冷冷道:“你怀疑我?”
“在下怎么敢?”黄龚亭满面春风,“只不过先生与在下合作,彼此之间不但应当互通消息,更应坦诚互见。”
“哼!”大汉说,“互通消息,坦诚互见?我问你,你倒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向徐夫人下手?”
“我有我的理由。”
“你把事情搞得一团糟!皇帝本来对江湖首盟非常重视,这样一来,等于是硬生生逼他把目光完全落到你身上!”
“是。我知道是冲动了点!”
“何止冲动了点!”蒙面大汉压低嗓子,但是愤怒从喉咙里无法克制地泻出来,“你以为我在京中,就耳目闭塞了么?你娶了一个江湖女子,却紧接着又想娶她师妹,挖空心思灭其满门,不知怎么一来又助那个小小帮派去杀徐夫人。如此一连串草率冲动的行为,你简直昏了头了!”
黄龚亭不做声,眼中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冷峻,旋即又是笑容满面。
“在下的缺点瞒不了先生,也没打算瞒住。不过,在下最后收手,确实有着充足理由。”
“理由?还充足?”
“那个叫做叆叇的地方帮派,初看是无足为奇任人摆弄,我起先不曾过多重视,所以,轻率地发兵剿灭,是我的不对。”
“你发兵只为了那个女子?还是为了——”那大汉冷道,“宗家?”
“是,宗家目前七零八落,先生自然一早知闻。不过这件事情主要是我干娘在做,我觉得既然连宗家都要对付,就更该把叆叇帮一网打尽比较好。”
“然后呢?”
“就在那次剿灭途中,我发现了自己的错误。我不可以剿灭那个帮派,是没有能力。”
“什么?没有能力?”大汉开始感兴趣了,声音略略透着紧张,“你是说没有能力?有什么权要人物在它幕后吗?”
“倒不是权要,而是非常厉害的一个人,如果我执意对付叆叇帮的话,可能首先保不住的是自己性命。”
“剑神都为你所杀,天底下哪里还有这么厉害的人?”大汉紧张的声音松弛下来,冷笑。
“杀剑神纯属机缘巧合,他事前已经中了不可解的剧毒。不过,就算他毒发的那一夜只剩下十分之一功力,我依然远非其敌。而那个人的厉害只在剑神之上。”
“究竟是谁?”
黄龚亭淡淡一笑,低声:“九天魔帝!”
那大汉一滞,不能置信地道:“什么?!”他声音蓦地一亮,那么高亢的嗓子令沈慧薇一惊。
“当时我也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这份惊讶在黄龚亭意料中,他不动声色,继续道,“十二年前承蒙先生看得起,安排我进入九天魔帝的地宫,顺利取得干娘信赖,终于联手重伤魔帝,此人从此不知下落。先生暗中力平众议,扶持干娘成为新一届的江湖首盟,还以为一介女流总是容易应付的多。谁知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干娘不是你我想要的傀儡,反过来我被她束缚甚紧。”
“不错,这是咱们的疏忽。可当时你刚出道,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