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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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房-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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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不知道他到底想干吗。也亏他运气还不错,几百斤姜全都密密排到几分地里去了,别人管理得累死了,他只是闲来无事过去望一望,居然也能收。”
  风稍微大了一些,青绿的影子到处动荡,好像大幅的画拂来拂去。
  昭云看了看远处的瓜架地,开口说:“这就说明没必要辛苦嘛。老天现在惩罚辛苦的人。”
  妈妈瞪了她一眼说:“你这只嘴什么话都乱说!快干活去,别到处乱说话。”原来是天意难猜测,但无时不有难侵犯的尊严。
  昭云似乎要么不开口要么一开口就要惹人责备。但她微微一笑,并不介意。还是上午时光,所以天空依然很蓝,一些白云悠悠地浮着,就在妈妈和姐姐两人的上方。仿佛一个巨大的心胸,是不知道的神灵才有的吧。昭云心里一动,口里却说:“热死了,你看太阳这么高。”
  昭华似乎沉浸在拔草的感觉里面了。昭云看着她说:“你觉得很好吗?”
  昭华想也不想就说:“有什么不好吗?”
  原来她们已经这么陌生了。听着她的话有一种成熟的感觉。
  “看你现在,还不是得在这里蹲上两个钟,只除了十分之一的草。”
  “我又没说我不能这样干活。”
  但是昭云还在她自己的思路里,连忙转过身,装作看天空。两滴泪流过就没了。
  姐姐在身后说:“你也没事啊,怎么就不来帮妈妈一下忙呢?”
  昭云转身在田埂上坐下来,开口说:“我为什么要干活呢?”这话一出口又差点难以自控。
  昭华说:“你为什么不干活呢?其实这些也不会浪费你的时间啊。你要想什么就想什么,空气这么好,景色这么宽广。看着都觉得舒畅了。你不出来的时候总以为不好,以为会枯燥,可是走到了这里才明白时间是不会白过的。其实有时候并不是想象的那么糟糕。”
  昭云听了一会,又想了想才说:“说一大通道理。我又不是你的学生,才不要你教呢。你以为我在这里的时间比你少呀?”
  昭华便笑了:“所以我才跟你说啊。你不说我才说出来。”
  昭云便说:“你这也是自欺欺人而已。不如去劝一下哥哥,让他也来干活。”
  “他呀,现在会到地里来就不是他了。我就觉得奇怪,以前他很喜欢来的,两年前我们还经常在这里家庭聚会呢,现在农活跟他没有关系啦。好像干了会不符合他的形象吧。”
  “你看看他是不是这么顾及形象好了。”
  “谁知道呢。”
  “好郁闷啊。”昭云叹息起来,想说“看来农村是让人讨厌的。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要这样呢?”这让她觉得过去的生活的确是无理的,现在就连哥哥也要来表明这一点了。可他那样就很好吗?她继续叹气,同样没人理会。
  妈妈看昭云不拔草,便说:“你去收一下菜杆出来。已经晒干了,搬回家里可以烧。”
  昭云站久了也觉得无趣,便过去搬了。
  一阵南风吹送过来。昭云依然在后面蹲着安然地拔草,又开始和妈妈说什么故事了。
  昭云还记得头上的天空,风吹过的时候便再次仰起头来,又看到那悠然的、纯洁的高远,顿时觉得这俯下身去抱菜枝的行动也有着未知的意义,仿佛难言的许诺,使人忍不住要顺从。她便连续地俯身抱菜杆、起身望天空、转身走向田埂,又回来俯身抱,又看到天空,又放下它,一直默默地移动着。
  抱了一会,妈妈大概怕她厌烦了,回头看着她一笑。姐姐便说:“好了,抱完这些你就歇着,去摘个番茄来吃,帮我也摘一个。”
  昭云理都不理。
  昭华起身跟妈妈说:“我要去摘一个番茄,是谁的呢?”
  妈妈没反对,但是说:“你还不如去折一根甘蔗,过去那里,中间那片是你大伯的。去找一根好了。”
  昭华却不肯,还是跑到番茄前面,端详了一会。过了一会改变了注意,向着别处去了。
  昭云也喜欢看青绿没红的番茄,它们让人感觉是脸庞埋在友爱的藤叶中。看姐姐走开了,她便觉得有些暗淡失望。昭云希望姐姐总是站在那里才好。
  姐姐拿了甘蔗回来,昭云却不吃,只是在小路上干站着。姐姐对妈妈微笑说:“这个人傻了。”
  妈妈摇摇头:“傻人有傻福。”
  昭云气死了,便走来走去地动。
  昭华在路上伸起腰来,摊开两只沾了土的手掌,叹口气摇了摇头说:“我要晒一下太阳。头晕晕的,什么地方都没事,就是眼里觉得东西在晃。晒死它就好了。”
  昭云嘲笑地说:“等一下看会不会倒在床上。头晕是不能晒的。”
  妈妈却接着:“胡说,晒了就好。阳光这么好,你们是太久不出来闷坏了。”
  昭云走动一会,开口说:“怎么我的心突突地,很不规律,有点反常?”
  姐姐坐在地上嘶嘶地咬起甘蔗,一边说:“地下有什么吧?”
  “不会有一座花园吧。就在路的下面。”
  昭华笑了一声,说:“很久以前,这里发生了一件事……”
  昭云受不了,连忙打断她说:“不久以前,有一个传说。那个传说说每个爸爸都希望遇到一罐黄金,月亮照着一块表面平常无奇的地方的时候,几罐黄金便无声地浮过空中,开始搬家了。刚好有一个半夜在地里的人,罐子便故意从他面前飞过,他赶紧伸手就扑住了它。看来财富自己还是希望被人收藏的。爸爸们不停地讲着这故事,以后人们相信了,就时常到那里等候,久而久之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就是这条小路。我站在这里心脏突突跳,肯定是有异常原因的……”
  昭华打断她说:“对。说得好听,下午来挖。叫爸爸去买楼地,准备起高楼了。就在咱们地里就行了,把这片地都建起来,顺便建上后花园,前花园,那个小池就是游泳池了。”
  昭云便说:“建了有什么用,还不如不要。最好是围上篱笆,到里面来观赏好了。天然的地方,还有蓝空白云呢。”
  “那就什么都不用动了。以后准你每天来这个花园玩好了。要多大有多大,随你走。”
  “可惜地不是给人的,要不真的可以建房呢。”昭华又说。
  昭云忽然变得怪异了,不耐烦地说:“建个鬼!”
  昭华故意不理她,只是啃着甘蔗。风从额头上拂过去,似乎将什么东西吹得很远,但依旧在眼中,并没有生疏。

二十九 遇见爷爷 
  昭华跟妹妹先回家去,经过荔枝园外的时候碰见了爷爷。他在路旁停下来,见到她们很高兴。昭华以为爷爷也要回家,便过去等着他。哪知道爷爷说:“你们回家去了?好啊,早些回,天气很热呢。我到那里挖了番薯也要回去了。”
  昭华看了看他所指的地方,那是荔枝林外凹下去的地方。以前她很喜欢在树丛旁纵身一跳,跌在田地上也很舒服。这里通常是种一点番薯或者甘蔗,很少种菜,因为不下雨土地太干,下了雨又积水。薯叶覆住了地面,看起来是比较吸引人的。昭华便说:“我们也过去看一下。”怕爷爷不肯,又说:“好久没到荔枝林里了,进去看一看怎么样了。”爷爷便笑着说:“荔枝已经卖完了,现在是找不到了。应该早些来就可以吃到。下次早些回来。”
  昭华笑了笑说:“好啊。”一手拉起妹妹先向里面跑去,越过两段小田埂,走进树丛里了。树木高处偶尔还能看到一个坏掉的荔枝,还要看好久才能分辨出来。
  出来的时候爷爷已经翻好了,就等着把番薯摘出来了。昭华兴奋地跑过去帮着摘,爷爷便说:“你们还会干这些活啊?我来摘好了,不要弄脏了衣服。我来才快。”
  昭华一阵黯然,觉得这些话都很怪异,连爷爷也都不真实了。她偷偷抬眼看一下他好看的面庞,揣摩着这脸与自己的距离,末后眼光落到了他身上白色的衬衫,她心里一放松,又高兴起来了。他一直都是穿着这种清色单薄的上衣的,好像比她们还怕热一样。
  爷爷挑着番薯,现在到大伯家去了,分开之后,昭华一直觉得心里不顺,便一句话也不跟妹妹说。昭云更加忧闷,根本就没想开口。
  第二天,昭华又看见了爷爷。
  是一些阳光明媚的上午,是有这样的时候啊。昭华走向水泥场,本来是不经意地独自寻思,却在一个时刻醒了过来,明白自己又在无谓地乱想了。于是她抬头看看四周。场上也铺满甘蔗和豆枝这些杂乱干枯的东西,被阳光晒得疲累阴沉。昭华并不在意,便越过它们走去,心想那来往的人、住在这里的人却不得不在这里享受,没有别的地方更宽广了,那么就不会觉得对此不能忍受。他们若不是站在门前,坐到单车或石头上,大概就要闲站在这水泥场的边缘,不时地说话。
  不过这是上午,没有闲人。巷道奇怪地清爽起来,如果在家,这时候最好出来享受光阴。没有人而门户开放,四面通畅,风自由来去,这时候适合坐在门槛上,默想或发呆,不会觉得丢失了什么,因为毕竟没有人,也就没有被错过的情境。
  昭华想了想,觉得好笑。
  她想走到姑姑家里去,可是姑姑应该不在,可能到厂里缝衣服去了。昭华便走到她家的墙外,猜测了一会,还是觉得不在的可能性很大,便以为她真的不在了。于是她往回走。
  昭华是听了妈妈的话,到离得不远的姑姑家里看看她在不在,在的话就让她下午过来帮忙做一下拜神的东西。昭华不喜欢这个差事,便说:“她肯定没空,不在家。”
  妈妈便说:“你没去怎么知道不在?”
  昭华便笑说:“那就去看一下咯,居然不信。”
  于是她装作向外走,但是既然向外走了,就不如继续走,于是莫名其妙地就居然走到这里来了。
  但是她“果然”不在。昭华独自笑了一声,慢慢往回走了。
  在路旁一个有阴影的地方,昭华看到了爷爷。看到他,突然心情就有些低沉了。爷爷正在跟人说话,脸上诚心诚意地笑着。这亲切的微笑突然让她觉得可以引人下泪。为什么他过着昨天那样的生活,还以为这么自然呢?她又有些恨意了。
  有马达突突地驶过近前,爷爷看了看,让过了一点,又接上去张开口说着。他神情认真,用熟悉的口吻正在不停地说。
  车子过去了。昭华走到一个角落里,爷爷看向了另一面,并不知道有家里的人在附近。
  他一身都是老人的装束,穿着松松的上衣,但是颜色不像昨天那么清亮了。看来他也了解人生的真相,好像几十年前就已晓得一样:老了就要穿松软的衣物,免得脱衣困难。
  这真相让昭华多么气愤啊,已经忘掉这感觉好久了,今天却又让她碰到。
  昭华看着这些细节。她早就要走了,依旧从这热烈的阳光中热烈生动地走去,行动着不停。她想着自己绕过人、左右避开单车一步不停地走的情形,就是这个时刻,仿佛也有这种冲动。但是却没有走。她又想着让爷爷先走,自己就像在他的小黑屋里面对着一幅成熟的画,一幅平凡的寿星画一样,在时间的后面看着他,让他先走回头路,然后自己就可以不受察觉地跟着一个人了。
  这时候她觉得,老人的时间是那么长。他在这里站着,就连这整个周围也都更加安静而简单起来,似乎一直会如此。
  他还在那里笑!昭华生气了。这人生有什么好笑的?她生起气来又不甘心了:难道他会真的如此永无了期吗?
  她终于等到那群老人移动了。昭华心里一松,她明白爷爷终于回去了,他一走动,一定会一直顺着家的轨道走去,不停地走去,即使是路中有什么阻住了他,也会拐过去一直走回的。这让昭华觉得多么舒服啊。
  他不会像自己儿子一样,在某一处见到了他,就要惊讶他何以到了那个地点,他到底想干什么,是偷懒,还是要赌博,还是要做什么更加不好的事情?看到他在一个地方,明白他总有目的,但还是怀疑:他真的有目的吗?也许根本就没有呢。看到他在,一个无可奈何的疑问是他何时才会到家;看到他是在往回走,脸是朝着回转的方向,但总觉得,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在家中见到他。不知在哪一个点上,又见到他停留的茫然样子。昭华想到爸爸,就只是想到他在离家三百米的路旁停着,扭过脑袋,脸上都是皱纹了,有时候在路上看到女儿就温和地笑着说话。没有看到她,他大概就没有笑。也许见到了熟悉的人,他也应付地笑一下,因为要说话总得笑。
  昭华气愤地想着,于是没有心思避开一点了。爷爷看见了她,高兴地露出笑容,到了她面前停下。他这次很高兴是有原因的。开口就说:“我正想过去跟你妈说一下,觉得头有点晕,想喝点番薯汤,我上午在你大伯那里拿了两个番薯,想回去煮。你就跟妈妈说我不用过去吃饭了。”
  听到昭华答应了。爷爷又说:“你跟我去喝点番薯汤解暑好了。”
  昭华连忙说:“不要。”
  已经快十一点半了。所有的人都清醒着,人烟没有另外的时刻更加喧闹了。昭华看着四周,没有急着走,心里想着:他们在什么地方呢?明明知道人是那么多,明明知道都在热烈地做事,却还是觉得类似于空寂,好像是没有人来一样。然后又要为此奇怪。
  他们都在屋里呢。话语也在屋里,从场上走过的人也在走向家中。昭华却不急着回去,想要把一贯的心思扭转一下。于是仔细地想着。
  他们在家里说笑走动,像惯常说话一样,总是要笑。在这里,昭华总觉得大家说话的时候都在笑,仿佛要表明自己的善意,除非是说严重或者生气的事。这一点在近中午的这个时候也让人怀疑:难道他们是因为想到有饭菜吃了就眉开眼笑吗?既然想到了,那这种心思肯定是有的。
  所以在外面就看不到他们的人影了。可是昭华总觉得里面的东西还更为密实,明明知道他们是快要吃饭了,所以挤在家中了,但还是要觉得奇怪可疑:真的是这样吗?总有一点空间让人的心有所作用的。
  昭华让脸庞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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