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访吸血鬼作者:安妮·赖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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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访吸血鬼作者:安妮·赖斯-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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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打玫瑰出现在大理石壁炉架和嵌花桌子上,挤满她梳妆室里挂着帘子的壁龛,映在那
一个个倾斜的镜子中,数不胜数。最后,她又将那些高大的落地长窗堆满,使它们成了
名副其实的山茶和蕨类植物的花园。她若有所思地望着这些花草。‘我想念花,胜过其
他的一切。’她甚至在那些我从商店及美术馆买回的,那些我在新奥尔良从未见过的精
美油画中寻找花——从用古典手法创作的、能诱使你去触摸的那种落在立体台布上的花
瓣形象逼真的花束,到一种用全新的使人眼花缭乱的创作风格表现的花卉。在那种绘画
风格中,色彩似乎浓烈得耀眼刺目,旧的线条感和完整性被打破,人的视觉似乎到了近
乎错乱的地步;那些花好像就长在眼前而且还像灯火一样在眼前闪动跳跃。巴黎的气息
流进了这些房问。 ①一种驭者座在车厢外的四轮马车或驾驶座敞顶的轿车。 “在那儿,我发觉自己就像呆在家里似的,又一次抛开了那些他人友善地强加于我
的虚无飘渺的天真梦想,因为那里的空气就像我们在皇家大街的家中庭院里的一样清新
甜美,而且亮得刺眼的煤气灯将一切照得生机勃勃,甚至连那装饰华丽的高高天花板都
被映得透亮。灯光追逐着那些镀金的花体字,在枝形吊灯上的一些小饰物中间摇曳。那
时没有黑暗,也不存在什么吸血鬼。
    “虽然我一直追寻得很苦,但是想到仅需一个小时,我们俩,父亲和女儿就可以乘
上篷式马车,高雅奢华地漫游在塞纳河畔,过桥进入巴黎著名的拉丁区,在那些阴暗狭
窄的街巷中寻觅历史的足迹,而不是追逐一个个受害者,那该有多甜蜜呀。然后,紧接
着,我们再回到支着黄铜薪架的壁炉旁,听钟摆嘀嗒嘀嗒地响,玩摊在桌上的纸牌。诗
集、戏院的节目单,以及环绕整个大饭店的低柔的嗡嗡声、隐隐约约的小提琴声,一个
妇人在用一种胜过毛刷刷刷声的轻快而活泼的声音在聊天,还有顶楼上,一个高高在上
的男子,正对着夜空不停地喃喃自语:‘我懂了,我就要,我就要弄懂了……’
    “‘这就是你想要做的吗?’也许就是为了让我知道她没忘记我,克劳迪娅问道。
此时她已不声不响地呆了几个小时了,也没有谈到吸血鬼,可就是有点不对劲。回忆不
再似往日的宁静,而是心事重重。那是一种忧思,一种难以抑制而流露出的不满。尽管
当我叫她,或者回答她的时候,那种情绪会从她的双眸中暂时消退,可那种怒气看来已
快是纸包不住火了。
    “‘喔,你是知道我想怎么做的,’我答道,执着地固守着我个人意愿的神话。
‘在索邦神学院附近,近得足以听见圣·米歇尔街上喧嚣的地方有个阁楼,那里够偏远
了吧。不过我基本上还是愿意去住的,就像你一样。’但我看得出,她很恼火。她扫了
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你没救了。别离得太近,别用我要求你的来要求我:你满
意了吗?’
    “我的记忆太清晰,太鲜明。任何东西都会从周边慢慢磨损,而那些未被磨损掉的
也会渐渐软化。同样地,那些任何艺术家或相机都难以捕捉的可怕景象,萦绕于心,如
同坠在项链下面的小相盒中的相片,随着岁月的流逝,变得柔和起来了。我的脑海中一
次又一次地浮现出那最后的夜晚,克劳迪娅坐在钢琴旁,而莱斯特正在演奏,在准备死。
当莱斯特嘲笑她时,她脸上扭曲的神情立刻变得像张面具似的可怕。如果,事实上他根
本就是行尸走肉的话,那他弹琴时的全神贯注倒使他看上去像个活人。
    “在克劳迪娅心中有某种东西正在积聚,并且正慢慢地向这个世界上最不情愿的目
击者泄露出来。她最近开始对非儿童佩戴的戒指及手镯有了强烈的爱好。她走路时那洋
洋自得、前挺后仰的样子并不像个孩子。她常常在我前面走进一个个卖妇女时装用品的
小店,伸出傲气的手指,指点着要买的香水或手套,然后自己付账。我从不走远,但总
是不自在——并非我在这偌大的城市里有什么惧怕,而是怕她。对她的那些受害者来说,
她曾一直是个迷路的孩子,一个孤儿,可现在她似乎变成了其他什么东西,某种对屈从
于她的路人们而言的邪恶而且恐怖的东西。可那常常是她私人的事情。我会被扔下一个
小时,在巴黎圣母院那有雕刻的高大建筑物附近逗留或在公园边上的马车里坐等。
    “可是有一天晚上,当我在饭店房间里那张大床上醒来时,身下的书嘎吱嘎吱地硌
得我很不舒服,而且我发现她不见了。我不敢问服务员们有没有看见过她。我们惯于迅
速而神秘地从他们身边经过,对他们来说,我们无名无姓。我在走廊、人行便道,甚至
舞厅,以及一些想到她独自一人在那儿就会有种莫名恐惧袭来的地方搜寻她的踪影。可
后来,我终于看见她穿过门厅的边门进来了,帽沿下的头发因沾上了雨水而亮晶晶的。
那孩子像是在恶作剧般淘气地横冲直撞,令那些溺爱她的男女们脸上平添光彩;当她爬
上宽大的楼梯并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仿佛根本没有看见我一样。不可思议,一种奇特
而优雅的怠慢。
    “正当她取下斗篷,甩甩头发,洒出一阵金色的雨滴时,我将身后的门关上了。她
帽子的飘带弄皱了,松松地垂了下来。当我看到她那孩子气的裙子、那些飘带以及她怀
抱的某个相当令人欣慰的东西——一个小瓷娃娃时,我心里明显地觉得一块石头落了地。
她仍然对我一言不发,忙着摆弄那个瓷娃娃。那瓷娃娃的荷叶边裙子下面,两只设法用
钩或金属线相连的小脚像铃铛似的丁丁当当作响。‘这是个女娃娃,’她抬头看着我,
说道,‘看见吗?一个女娃娃。’她将娃娃放在了梳妆台上。
    “‘是的,’我低声说。
    “‘一个女人做的,’她说。‘她做小娃娃,全都一样的,玩具娃娃,满店铺的玩
具娃娃。后来我对她说:“我要个女娃娃。”’
    “这真是又好笑又神秘。此刻她正坐在那儿专心致志地看着那个娃娃,湿漉漉的头
发一绺绺地贴在高高的前额上。‘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替我做吗?’她问道。我真希望当
时屋里有阴影,那样我就能从那过旺的火苗映照下的温暖地带撤到某个暗处,那样我就
不会像坐在一个灯火通明的舞台上似的坐在那张床上,看着我眼前的她,看着一面面镜
子里映出的她,一个又一个泡泡袖。
    “‘因为你是个漂亮的孩子,她想让你开心。’我答道,声音很小,连我自己听起
来都觉得奇怪。
    “她哑然失笑。‘漂亮的孩子,’她瞥了我一眼说道,‘你还是这样看我吗?’接
着,她脸色阴沉,又开始玩那个娃娃。她用手指把娃娃那小小的、钩针编织的领口向下
拉到了瓷娃娃的胸部。‘是的,我很像她的玩具娃娃,我就是她的玩具娃娃。你应该看
看她在那个店里干活的样子,全神贯注地做她的娃娃。每个娃娃都有同样的脸和嘴唇。’
她用手指摸着自己的嘴唇。这时,有某种东西突然改变了,就在房间自身的四堵墙内,
那些映着她形象的镜子也颤动起来,仿佛房子下面的大地在叹息一般。街上的马车隆隆
驶过,可它们太遥远。然后,我看见了她那仍旧孩子气的身影在干什么:她一手拿着娃
娃,另一只手摸她的嘴唇;拿着娃娃的手在用力揉捏着,啪的一声,那娃娃被捏成了一
堆碎片,慢慢从她那张开的血淋淋的手掌中掉落到地毯上。她绞拧着那条小裙子,落下
一阵乱飞的碎屑。我挪开视线,只从炉火上方倾斜的镜子中看着她,发现她正用两眼从
头到脚地扫视着我。从那面镜子里,我看见她向我走过来,挨近我坐在床上。
    “‘你干吗往旁边看,干吗不望着我?’她问话的语气很平和,声音清脆,很像银
铃。可后来她又轻柔地笑了,一种妇人的笑。她问道:‘你觉得我会永远做你的女儿吗?
你是傻子们的父亲呢,还是父亲中的傻子?’
    “‘你说话的口气对我很不友好,’我说道。
    “‘唔……是不太友好。’我想她是点头同意了。在我眼角的余光中,她是一团火
焰,蓝色的火焰,金色的火焰。
    “‘可他们怎么看你,’我强捺住性子问道,‘外面的那些人?’我指着敞开的窗
户。
    “‘看法很多,’她笑着说,‘看法很多。男人们说起理由来总是很有一套的。你
见过那些人们花钱去取笑的东西吗,公园里的小矮人、马戏团的小丑们,还有畸形人?’
    “‘我只不过是个巫师的徒弟!’我突然任性地大吼起来。‘徒弟!’我说道。我
很想触摸她,抚弄她的头发,但我惧怕她,坐着没敢动。她的怒火似乎是一点就着。
    “她又笑了,接着拉过我的手,放在膝上,然后尽可能地用自己的双手盖住。‘徒
弟,没错儿,’她笑道。‘但你要告诉我一件事,那极高深的一件事,做爱……那感觉
像什么?’
    “我不由自主地从她身边走开,像个傻乎乎的凡人一样在找披肩和手套。当我的手
握住门的黄铜把手时,她相当平静地问道:‘你不记得了?’
    “我停住了,感觉她的目光直刺我的后背,很害臊。然后我转过身来,像是若有所
思:我要去哪儿?我该怎么办?我干吗愣在这儿?
    “‘那是某种转瞬即逝的东西。’我答道,不敢正视她的双眸。那一双冷漠的绝美
的蓝眼睛,一双渴望的蓝眼睛。‘而且……那是一种转瞬即逝的极少能体验到的很强烈
的感觉。我想就像是杀人时那种一丝淡淡的快感吧。’
    “‘啊……’她说道,‘就像我现在刺伤你一样……那也是一丝淡淡的杀人快感。’
    “‘是的,夫人,’我对她说,‘我倾向于相信你说的是对的。’然后,我很快地
躬了一下身,向她道了声晚安。
    “离开她很长一段时间后,我才放慢了脚步。我过了塞纳河。我需要黑暗。我要逃
避她,逃避我内心涌起的种种情感,还有那种因我实在无法靠取悦她而使她开心或让我
开心而产生的折磨人的极大恐惧。
    “如果能够取悦她,我宁可放弃这个世界,这个我们此刻拥有的却又似乎随时会失
去的永恒的世界。可她的言语和目光刺伤了我,我也为自己没能给她足够的解释而痛心。
而这些话此刻正穿过我的脑海,甚至在我离开圣·米歇尔街深入再深入那古老黑暗的拉
丁区的街道时,还拼命地小声在我嘴边叽咕着。我也似乎没有足够多的解释去安慰她那
种我认为是极沉重的不满或是我自己的那种痛苦。
    “最后我不再说话,口中只剩下一种奇怪单调的歌。我处在中世纪街道的黑暗寂静
中,盲目地顺着那一个个突转的弯道向前,在那些高高的狭窄房屋之间寻求着慰藉。那
些房子挤满了这条小弄堂,在冷冷的星光下像连接起来似的,好像随时都会倒塌成一堆。
‘我无法使她开心,我没能让她开心,而她的苦恼却在与日俱增。’这就是我的心声,
我反复叨念着,像是一种念经祈祷,一种要改变现实的咒语。随着我们的寻找,她那不
可避免的幻灭感将使我们置身于一种中间状态,让我感觉到她那巨大的需要会将她从我
身边拉走,并且会使我相形见绌。我甚至对做玩偶的那个人有了一种怒不可遏的嫉妒,
因为她曾为那个叮当作响的小小玩具女娃娃向那人吐露过她内心的恳求,也因为那人曾
给了她某个她在我面前紧抓不放的东西,似乎全然没有意识到我的存在。
    “那最终会成什么?会引向何方?
    “自打来巴黎这几个月,我从没有这样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城市的巨大。我该怎样从
我选中的这弯弯曲曲、黑灯瞎火的街巷跨越到一个充满快乐的世界呢?而且我从未如此
强烈地感觉到这个城市的无助。这个城市将对她毫无帮助,如果她不能减轻怒气,如果
她不能设法去理解那些她似乎是那么愤怒而痛苦地意识到的局限性。我没救了。她也没
救了。可她比我强。我知道,甚至当我在饭店转身离她而去的那一刹那,我就知道,在
她那双眸子后面还留着对我无法割舍的爱。
    “尽管我那时晕头转向、精疲力竭,而且惬意地处于迷失状态,但凭着一个吸血鬼
无法消灭的直觉,我意识到自己正被人跟着。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荒谬的:她会出来跟着我,而且比我精明,跟我拉开了很长一
段距离,在远处跟踪着。可是这个念头刚在头脑中被肯定下来,另一个想法又冒了出来。
一个根据我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判断出的一个相当残酷的想法。那脚步声太沉重,不像她
的,而像是某个凡人走在这条相同的弄堂里,在不经意地走向死亡。
    “于是我继续往前走,几乎随时会再次陷入我的痛苦之中,因为我命该如此。突然
我的心灵说道:这个傻瓜,听。接着我开始意识到,这些像是在离我很远的身后回响的
脚步声和我自己的完全合拍。是个巧合。因为如果那是凡人的脚步声,那么他离得太远,
应该听不到我的脚步声。但是此时,当我止步思量时,他也停住了。然后,当我转念说
道:路易,你在自己骗自己,并接着又开始走时,他也开始走了起来。那脚步声和我的
一样,我快他快,我慢他慢。再后来,无法否认,显然有某种东西出现了。我正提防着
身后的脚步声,突然被掉下来的一片屋瓦绊了一跤,撞在了墙上。而我身后,那些脚步
声也极好地模仿了我绊倒时那明显纷乱的节奏。
    “我大吃一惊,处在一种远超过恐惧的惊愕之中。我的左右,街上黑乎乎的,甚至
连一盏小阁楼窗户里昏暗的灯都看不见。而唯一让我感到安全的是,我和这些脚步之间
相隔甚远,而且我敢说它们绝非人类发出的。这时我脑子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不知该怎
么办。我有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欲望,想对这家伙大声喊叫并欢迎他,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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