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树上》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高高的树上- 第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多了,就不能保证所有学术水平高的都当理事了。当然,能当理事的,也都有一定水平。        
  
第28节:高高的树上(28)        
  高大兴一听就知道没戏了。你是博导吗?不是。是老同志、妇女界吗?也不是。是中青年、港澳台、西部地区、少数民族吗?都不是。那么,能拉来赞助,跑来刊号,组到稿子,摆平媒体吗?不能。那还忙个什么!  
  于是高大兴就不串联了,串也没用。  
  但高大兴不找别人串,不等于别人不找他。这天,高不兴从外面回来,脸上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是喝了酒。高大兴发现,这两天,餐桌上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宾馆里的饭菜也越来越差),三五成群出去喝酒的却越来越多。高不兴就餐餐都出去。高大兴是不喜欢管闲事的,从来不问,高不兴也不讲。但这天晚上回房间,却一屁股坐在对面床上,开口就问:  
  高老师,你想不想当理事?  
  高大兴吓了一跳,没想到有人会这样直通通地来问他,不知如何回答才是,便含糊其辞地说,不够资格,不够资格!  
  高不兴说,怎么不够资格?我看你就够!这些年你发表了多少论文,石敢当他们又有多少?就那么几篇,还空空洞洞。不像你,高老师,扎扎实实。  
  这话说到高大兴心里去了。高大兴心里有数。自己的论文,要讲理论,那是真没多少。但要说材料,那还是充实的。随便一个题目,都能从先秦两汉,说到宋元明清。高不兴能看出这一点,说明这个年轻人做学问,也是很扎实的,便有些知音的感觉。但高不兴后面的话却又吓了他一跳。  
  高不兴说,你有资格当,我也有资格当,我们都有资格当,就是有人不让我们当!  
  高大兴问,谁?  
  高不兴说,皮革。  
  高大兴说,皮革?怎么会?为什么?  
  在高大兴的印象中,皮革为人还是不错的,很助人为乐的。不像石敢当,架子十足。  
  高不兴冷笑一声说,你不要以为皮革是好人!什么联系群众,什么平易近人,那都是装的!一到关键时刻,比谁都阴险歹毒!  
  于是高不兴就给高大兴讲“怎么会”和“为什么”。原来,就在代表们相互串联的时候,主席团也没闲着。因为代表们在小组会和联组会上提出的理事人选,最后都要汇总到主席团,再由主席团整理出一份候选人名单,交大会表决。没有这份候选人名单,就表决不成。你想,候选人没个谱,大家都胡乱提名,自己提自己,或者你提我我提你,岂不人人都是候选人?岂不天下大乱,只有民主没有集中?所以,民主之前,还是要先集中一下。  
  问题是怎么集中,由谁来集中。前几次改选,基本上是高步诚说了算。高步诚是高兴学的开山祖师,当然一言九鼎。石敢当和皮革虽然有矛盾,对高步诚还是衷心拥戴的。高步诚说让谁当理事,他们就说让谁当理事。大会的选举,不过行礼如仪。但这回不一样了。石敢当身败名裂,高步诚就少了一只胳膊;葫芦瓜异军突起,高步诚又多了一个敌人。其他那些人,比如搞“女性高兴学”的丝棉(女),搞“比较高兴学”的黑木(男),有的是来凑数的,有的是来混饭的,不是心不在焉,就是打小算盘。结果,靠得住的,就只有一个皮革。        
  
第29节:高高的树上(29)        
  皮革也当仁不让,和葫芦瓜对着干。葫芦瓜提出的方案,是要扩大理事会。葫芦瓜原本也不打算扩大的。他的想法,是要吐故纳新,用自己的人替代皮革他们。但高不兴几个都劝葫芦瓜学赫鲁晓夫。当年,赫鲁晓夫的办法,就是先扩大中央委员会,把自己的人弄进来,然后再把马林科夫等等挤出去。皮革当然知道葫芦瓜要拉什么屎,就针锋相对地说国家机关都在精简机构,一个学会的理事会,搞那么庞大干什么!葫芦瓜就说发展才是硬道理。学会要发展,事业要前进,没有人怎么行?难道你不知道,世间一切事物中,人是第一个可宝贵的?这些年,我们学科兴旺发达,学术队伍也不断壮大。理事会不扩大,年轻人怎么上得来?除非老同志都退下去。请问你们谁愿意带头退?  
  谁也不愿意退,连皮革也不吭气。  
  于是葫芦瓜便两手一摊说,所以嘛,只有扩大。接着,便提出他认为应该增补的人选,一共五个。研究生气的一个,研究不高兴的一个(就是高不兴),反高兴学的一个,后高兴学的一个。还有一个是研究传统高兴学的,就是高大兴。  
  葫芦瓜提出的这个名单,也是事先商量好了的。上次讨论会之后,葫芦瓜就把主张叫生气学的、不高兴学的、反高兴学的和后高兴学的都拢起来,一起出去喝了酒,洗了脚,然后坐在茶馆里喝茶说事。开始大家还想争论这新学科到底应该叫什么。葫芦瓜就连连摆手说不争论不争论,小平同志说过不争论嘛!不管叫什么,叫生气学、不高兴学、反高兴学、后高兴学,反正就是要超越现在的高兴学,对不对?  
  大家都说对。  
  葫芦瓜说,那么,叫“超高兴学”,不就行了?  
  众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都不表态。  
  葫芦瓜看穿众人心思,就喝了一口茶,笑笑说,其实,超高兴学,也就是一个方向。大家自己的研究,该叫什么,还叫什么。而且,超高兴学的旗号,现在也不能公开打出去,还是分别叫生气学、不高兴学、反高兴学、后高兴学。这样,一个分支学科选一个代表,我们这边,至少可以推举四个理事。  
  众人一听就都明白了,原来是要搞统一战线。而且,统一意志之后,仍然有个人的心情舒畅。于是,生气的、不高兴的、反高兴的、后高兴的,就都高兴了,都说好好好,我们听葫司令的。同时,为了表示处以公心,又提议再加一个高大兴。高大兴是高兴学那边的,但不铁杆,能力又比较差,无碍,还显得大公无私。  
  于是讲定,高大兴、高不兴等等,五个。  
  葫芦瓜开了头,主席团其他成员也不甘落后,也都纷纷提自己的人。新学科加了,其他方面也要考虑。比方说,老同志要不要安排?妇女界要不要加强?中青年、港澳台、西部地区、少数民族,该不该适当增加人数?该!那就提!何况大家还有想法:你葫芦瓜牛,可以一口气提五个,难道我们就不能提一个两个?就都提。但主席团成员可不是一个两个,这样加起来就打不住了。结果,提来提去,新增加的,比原来理事会的人数还多。        
  
第30节:高高的树上(30)        
  这当然不行。大家又都说,酌减!  
  于是又减。但加起来容易,减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谁也不愿意自己提的人被精简掉。人人寸土不让,个个据理力争,大家吵成一团。每个人都有充分的理由,谁也说服不了谁,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吵到最后,皮革桌子一拍,大声说,吵什么吵!一个都不要提!我早就说过,不要动,不要动,你们不听!理事会又不打群架,要那么多人干什么?人多好种田,人少还过年呐!动则乱,静则安,原封不动又有什么不好?  
  众人一听也对。是啊,原封不动有什么不好?当理事的人多了,咱们不就不值钱了吗?便又纷纷响应,对对对!原封不动,原封不动。  
  就原封不动了。  
  十三  
  高不兴当然没有给高大兴讲那么多。他只告诉高大兴两点。一是葫芦瓜曾在主席团会议上提名高大兴当理事,二是皮革坚决反对。而且,正是由于皮革的反对,不但高大兴和高不兴,还有许多有学问有水平有能力的人也当不成理事。至于皮革反对的原因,高不兴的解释也很简单。他说,你没见皮革老穿一身白衣服吗?  
  高大兴问,那又怎么样?  
  高不兴说,白衣秀士——王伦呗!  
  于是,第二天,“白衣秀士”这个绰号,就在会场上不胫而走。开会时,许多人都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以前没有注意到皮革穿什么衣服的,都去看他。看完又讨论谁是晁盖谁是林冲,又没人讨论学术问题。  
  不过,皮革却顾不上这些,他遇到了更大的麻烦。  
  头天晚上,差不多也就是在高不兴向高大兴控诉皮革的时候,皮革在自己的房间里接待了两个记者。皮革是喜欢接待记者的。他很清楚,在现代社会,要想扬名立万,就得学会接触和利用大众传媒。最好是能在电视上露脸。电视上露一回脸,抵得上在报纸上发十条消息;报纸上发一条消息,又抵得上在刊物上发十篇论文。当然,媒体也有档次。报刊的影响虽然不如电视,但在京都大报上发一条消息,却又比在地方台露脸强。如果能在央视露脸(最好是在《东方之子》),那就盖了帽啦!  
  可惜皮革至今还没在央视露过脸,在地方台露脸的机会也不多。这就使得皮革很是有些愤愤不平,也不得不来者不拒地接待各路大小记者。苍蝇也是肉么!档次不高,堆头大也行。不过,尽管如此,当记者提出要来采访时,皮革却没有马上答应。马上答应,就太掉价了,就在电话里打官腔说,欢迎媒体报道我们会议。大会秘书处有专人负责接待记者,请和他们联系。  
  谁知电话那头却说,皮先生误会了。我们不是要报道会议,是要采访您个人。        
  
第31节:高高的树上(31)        
  采访我个人?皮革在电话这头笑了。就是说,要给我发专访了?这他妈的倒是可以考虑考虑。虽然来采访的这家报纸,还不是什么京城大报,只是一家市民报。但市民报有市民报的好处,那就是看的人多。何况这张市民报,也是全国发行的,很有影响。再说,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这道理皮革懂。这张市民报开了头,下次就是京城大报,就是电视台,就是央视,我皮革就要在全国大出风头了!  
  何况这记者来得也真是时候——理事会换届。虽说石敢当倒了,他皮革晋升第一副会长是理所当然,但有这篇专访,就更是名正言顺。这可真是啊,想什么就有什么。想吃奶,就来了头大奶牛。想娘家人,孩子他舅舅就来了。只是不知道这专访什么时候发得出来?也不要紧。只要把这消息透露出去,还愁没人捧场?  
  皮革这厢只顾自己想入非非,电话那头又问了:皮先生,您看什么时候方便?  
  皮革恨不得马上就见记者,但却还要摆谱、做秀,就哼哼哈哈地说,现在不行,人家早就预约了。我想想,我想想看,嗯,要不这么吧,晚上九点,到我房间?  
  对方同意。  
  九点,记者来了。一男一女,两个。  
  两个都是年轻人。男的文质彬彬,戴副眼镜。女的漂漂亮亮,长发披肩。各自坐定以后,男记者就掏出了采访本,女记者则从坤包里掏出个小巧玲珑的采访机,看着皮革嫣然一笑,说,可以吗?  
  皮革的心情好极了,哈哈大笑说可以可以。  
  就开始。  
  男记者先问。男记者说,皮先生,据我们所知,您是最早和高步诚先生一起开始研究高兴学的,而且用力甚勤,著述颇丰,有许多令人瞩目的成果。甚至有人认为如果没有高先生和您,就没有中国的高兴学。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您和高先生一样,也是高兴学界的权威和泰斗?  
  皮革心里像灌了蜜一样,眼睛笑得眯了起来,连连摆手说,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只有高步诚高先生,才可以说是权威、泰斗。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步其后尘嘛!至于我自己,也就是刻苦一点,用功一点,论著多一点罢了。  
  男记者又问,那么,请问您的代表作是什么呢?  
  皮革谦虚地说,我没有什么代表作。我哪有代表作呀!谈不上,谈不上的!  
  男记者看了一下采访本,问,《高兴的迷惘》,您自己感觉怎么样呢?据我们所知,这本书出版后,影响是比较大的。许多媒体都发表了书评,可以说是好评如潮。  
  皮革心想,怎么不是好评如潮,那些书评都是我组织人写的么!但他不能这么说,也不能把情况和盘托出,就说这本书嘛,我自己还是比较满意的。        
  
第32节:高高的树上(32)        
  男记者问,得意之作?  
  皮革打了个哈哈,说,就算是吧!  
  男记者问,凝聚了自己的心血?  
  皮革肃然答道,毕生心血。  
  这时,女记者插话了。女记者笑吟吟地问,那么,其中有没有别人的心血呢?  
  皮革想,这问题真是问得幼稚。哪有不参考别人的研究成果就能著书立说的?就哈哈一笑说,当然有。不但有前人的,也有同行的。又用开导的口气说,学术研究嘛,谁都不可能白手起家,都只能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再前进一步。每个人都要参考别人的成果,又会被别人参考。学术者,天下之公器嘛!  
  女记者笑着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皮革沉下脸来:那你是什么意思?  
  女记者说,我的意思是,有没有直接使用了别人的成果,又没有注明和说明?  
  皮革徒然变色:你是说抄袭、剽窃?  
  女记者笑吟吟地说,也可以这样理解。  
  皮革勃然大怒,呼地站起来说,岂有此理!你们两个到底什么意思!是来采访我,还是来审问我、诬蔑我、侮辱我!  
  女记者却不生气,仍是嫣然一笑,说,您请坐下!我们是来采访的,不是来审问,更谈不上侮辱或者诬蔑。半年前,我们报纸收到一封读者来信(这时男记者从包里掏出材料,放在茶几上),说他发现《高兴的迷惘》一书中,有半数以上内容和他人的著作相雷同。经过我们调查,情况大体属实。皮先生,您知道,现在学术界反腐败的呼声越来越高,所以我们报社也很重视这个典型案例,准备在报上发表这封读者来信,并展开讨论。但为了对读者、对当事人,更重要的是,对学术事业负责,我们想先听听您的意见。  
  皮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