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高的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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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高的树上-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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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高兴的前提;高兴,是不生气的表现。高兴和生气,是一对矛盾嘛!毛主席教导我们,矛盾对立的双方,都无不在一定的条件下相互转化。问题是怎么转化,由谁来转化,朝什么方向转化。人民群众生气就不好,腐败分子生气就很好。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让人民群众高兴,腐败分子生气。还是那句话,就是要在省委省政府、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把高州建设成祥和、文明、繁荣、昌盛的社会主义城市!        
  
第24节:高高的树上(24)        
  大家又鼓掌。  
  人大主任又说,所以呀,我完全拥护省委高书记和我们市委书记的讲话,也热烈欢迎大家到高州来。我们高州是个小市,条件有限,招待不周,大家可不要生气呀!  
  代表们又都笑了。  
  人大主任的态度却变得严肃起来,说,专家教授们不生气,不等于我们的工作可以马虎。我在这里跟高州的同志讲清楚,啊,我想书记市长也会同意的,你们一定要把接待工作做好,把会务工作做好,把专家教授们的生活、学习、工作照顾好!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的工作要是做不好,我可是要生气的!  
  台下又是笑声一片。下午的开幕式,便在这一片笑声和掌声中结束。  
  只有石敢当自觉没脸见人,当天晚上就悄然离开了高州。他留下一张字条,说是要辞去理事、常务理事和副会长等一切职务云云。  
  十一  
  石敢当的辞职和出走,并没有使什么人感到不高兴。石敢当人缘不好,又属于咎由自取,就没有人同情(顶多在处理时,有个从轻从重的问题)。相反,因为空出了一个副会长职位,有些人还暗暗高兴。  
  人大主任的话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天晚上,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谈这个话题(当然是在舞会之后)。开始大家都谈石敢当。但谈来谈去,并无新鲜内容,细节又无从打听,就不谈了(几个特别喜欢谈此类话题的除外),谈生气。高不兴和高州师专那个副校长,更是上蹿下跳,煽风点火,兴风作浪。半夜三更,还有人在房间里高谈阔论。高大兴散发给各位代表的著作和论文,根本就没有人看。  
  于是第二天的大会,发言人差不多都改了题目。大家都谈生气,没什么人谈高兴。因为高兴学的研究已经十年,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了,没有了处女地,也不再有兴奋点。生气却是个新领域,大有事情可做油水可捞。弄得好,可以开宗立派,另立山头,“弄个师长旅长当当”。差一点,也能鼓捣几篇新论文,评教授评博导。高高的树上结槟榔,谁先爬上谁先尝,这道理谁不懂?所以大家就都不讨论高兴,都讨论生气了。主持会议的执行主席皮革完全控制不了会场。代表们一个个又像集体吃了高兴胶囊,满脸兴奋。  
  高步诚急了。这样下去,自己创立的高兴学,岂不就会一朝颠覆,土崩瓦解?即便不会,高兴学年会开成了生气学年会,也不成体统,也没法写总结报告和会议综述。就要自己的学生赶快组织反击。但那几个学生跟着吃喝玩乐时挺起劲,这时却一点用都没有。整整一个上午都噤若寒蝉。俗话说,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没想到他们如此不中用,很让高步诚失望。好在总算有一个精通数学的博士起来发言,说他们在高先生的指导下,运用高兴学原理,选择种种参数,建立了一个“人类高兴数学模型”。博士谦虚地把它称之为“高氏模型”,并宽容地不在会上陈述那些复杂的数学公式和计算过程,只是告诉大家,根据推算,世界上 98。7655%的人都喜欢高兴,只有1。2345%的人喜欢生气,主要是棺材铺老板和搞墓地传销的。而且,即便他们,也只是希望人家生气,自己还是喜欢高兴的。因此得出一个科学的结论——喜欢高兴的系数是100%。        
  
第25节:高高的树上(25)        
  代表发言以后,照例可以提问。高不兴就举手。  
  该博士说,请问。  
  高不兴就说,请问这百分之百的人当中,有百分之多少的人百分之百高兴,从不生气?  
  该博士说,这个没有统计。  
  高不兴又问,其他人的一生中,有百分之多少的时间高兴,百分之多少的时间不高兴?  
  该博士又说,这个也没有统计。  
  高不兴说,没统计也不要紧,可以推算。据你们推算,一个人,高兴和不高兴的比例,应该各占百分之多少?  
  该博士把100页的推算材料翻了又翻,说,这个还没有来得及推算。  
  高不兴就冷笑一声说,百分之百的人喜欢高兴,这个不用推算我们也知道。但喜欢高兴,不等于一定高兴。人们高兴和不高兴的时候各占百分之多少,才是我们想知道的。该推算的不推算,不用推算的乱推算,我看你的研究是狗屁!  
  该博士勃然大怒,说你才放屁!  
  高不兴哈哈大笑说,看看,看看,生气了吧?不高兴了吧?这才真是“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呐!生气,不高兴,就是比高兴容易!  
  全场哄堂大笑。  
  高步诚只好另想办法。想来想去,就想到了高大兴。  
  在高步诚看来,高大兴这个人还是比较可靠的。这些年,一直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地搞高兴学研究。不像高不兴,虽然也改了名,却有二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背地里做小动作,是个阶级异己分子。只是不知道高大兴能力如何。但是现在手下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蜀中无大将,也就只好廖化当先锋。  
  于是就在中饭以后,紧急召见高大兴(这次警卫并未阻拦),要他在下午的会上,做一个长篇重点发言,综述高兴学十年研究成就,同时暗示将提名他做理事。  
  高大兴受宠若惊。中午也不敢午睡,把个发言稿看了又看,让高不兴看了暗地里好笑。但他发言的内容,谁都没有兴趣。高大兴的口才又差,又不会掌握时间,结结巴巴刚念完前言,就被主持会议的执行主席葫芦瓜宣布时间已到,赶下台去。  
  葫芦瓜这时已经俨然成了生气学派的主帅。葫芦瓜支持研究生气,也有他的原因。开幕式上没有坐到前排,要报这一箭之仇,只是表面原因。深层次的原因,还是对自己的地位不满。本来,石敢当倒了,他的地位也升了上去,成了老三。但他经营多年,早已羽翼丰满,就不肯甘居人下,想当老大了。葫芦瓜是个有心计的人。表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一直在窥测方向,以求一逞。他在高兴学学会十年,高步诚、金不换他们怎样经营,怎么运作,他都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心知肚明混到高步诚那个份上,也没什么太难。关键是要有一个名目和一帮人马。高步诚功成名就,高高在上,实际上已脱离群众。石敢当和皮革,也都浮在上面。只有他,葫芦瓜,才真是和广大会员群众打成一片,尤其注意笼络年轻人。毛主席早就说过,世界归根结底是年轻人的。高步诚、石敢当、皮革他们不懂这个道理,真是可笑!这些年来,葫芦瓜把自己的瓜藤悄然伸向全国,这些瓜藤上又结了许多小葫芦瓜(高不兴就是其中一个),已是三分天下有其二,只等时机一到就要发难。现在有了人大主任出的题目,又有包括高州师专那个副校长在内的一批新生力量,葫芦瓜就觉得可以出手了。        
  
第26节:高高的树上(26)        
  于是就在下午的会上提出一个问题——可不可以设立一个新的分支学科,研究生气或者不高兴问题。葫芦瓜当然不会满足于搞什么分支学科。但现在批准成立一个新学会并不容易,不如先在老学会当中另立山头,合法地唱对台戏。只要有了组织,就不愁打不了天下。而且,建立了新的分支学科,就可以成立分委员会,也就可以安排高不兴他们当委员,当秘书长。有了官衔,还愁他们没有积极性?  
  葫芦瓜话音刚落,台下就有人起哄叫好。高步诚一听就明白了。狗屁!什么建设新学科!还不是要抢班夺权!这不是要学林彪吗?当年毛主席说什么来着?要搞马克思主义,不要搞修正主义;要团结,不要分裂;要光明正大,不要搞阴谋诡计。葫芦瓜就是高兴学学会里的林彪呀!把高兴学改成生气学,这就是搞修正主义。另起炉灶,另立山头,就是搞分裂。突然袭击,借机发难,就是搞阴谋诡计。有这三条,还不是林彪吗?可林彪是当了法定接班人以后,才抢班夺权的。葫芦瓜才当了个第三副会长就蠢蠢欲动,简直比林彪还坏还可恨。看来,学术界也不干净、纯粹。本来,十年大庆,不想惹是生非的。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但树欲静而风不止,牛鬼蛇神自己跳出来,狼子野心大暴露,你想不斗争都不行。只是有点气自己,当时怎么就看走了眼,养了这么一个白眼狼?又想毛主席不也错看了林彪吗?这样一想,就不生自己的气了。又想到毛主席对付林彪,是何等的举重若轻?一个南巡讲话,他们就乱了阵脚,可见邪不压正嘛!于是就有底气有信心,就处变不惊,庄敬自强了。就说,好啊老葫,分支学科越多,咱们就越兴旺、越发达嘛!只是,你们看,这个分支学科叫什么好呢?是叫不高兴学,还是叫生气学?  
  下面立马就分成了两派。一派主张叫生气学。因为生气和高兴是一对矛盾。美学界既然有了丑学,咱们这边当然应该有生气学。另一派则主张叫不高兴学。因为不高兴的涵盖面更大,不光包括生气,还包括郁闷、烦恼、别扭等。前一派就讽刺说,没听说过有这么命名一个学科的。照你这么说,岂不还要有不逻辑学、不道德学、不美学?后一派也反唇相讥,说我看干脆就叫放屁学好了!生气皆因气不顺。屁一放出来,就不生气了。  
  全场哄堂大笑,高步诚也在肚子里暗笑。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兄弟俩,去打雁。哥哥说,打下来红烧。弟弟说,打下来清蒸。两个人放下弓箭吵。吵完,雁也飞了。高步诚就想,葫芦瓜的雁,只怕要飞了。  
  不过高步诚笑着笑着就笑不起来了。因为又有人说,生气学,不高兴学,都不妥,应该叫“反高兴学”。因为生气也好,不高兴也好,都是和高兴反着的。高步诚一听差点心脏病发作(立即吃了速效救心丸)。这他妈的还得了?真是反了!幸亏又有人主张叫“后高兴学”,即“高兴学之后”。这位代表还提到宏观的高度阐释说,高兴学只是解决了从自然到人的生成问题,现在要解决从人到文化的生成。这话连高不兴他们听了都觉得是狗屁。自然向人生成,是因为有一个非人的自然先于人存在。人向文化的生成是什么话?莫非还有一个非文化的人先于人而存在?        
  
第27节:高高的树上(27)        
  葫芦瓜却很满意。他并不在乎叫什么,只要能和高步诚分庭抗礼就行。而且,叫后高兴学更好。现在都时兴叫“后什么”,比如后现代。再说,反叛色彩也不那么浓,不像“反高兴学”那样剑拔弩张。不管怎么说,后高兴学也是高兴学么!这就左右逢源。搞得成气候,一个“后”字就能和高兴学划清界限。搞不成气候,还可以和高兴学学会继续发生关系,先在里面混着。  
  高步诚就不这么想了。他原来的想法,是想发动群众,把葫芦瓜的阴谋搅黄了。没想到群众发动起来,自己却控制不住。看来群众也是轻易发动不得的。想来想去,只有赶快转移目标,把大家的注意力,吸引到别的问题上来。  
  十二  
  学会开会,也无非四件事:封官、办刊、会餐、爬山。这次年会,刊已办了,餐已会过,高州又没什么山可爬,兴奋点就只剩下一个——选举理事。  
  这是不少人关心的。理事虽然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官,却又有点官的味道,可以当作官来看待。尤其是到了地方上,地方官搞不清楚学术界的名堂,总觉得理事是个官,至少也比不是理事的地位高、水平高。要不然怎么他是理事你不是?接待起来,规格就不一样了。就算没有这些实惠,有个理事头衔,印在名片上,也体面。  
  可惜,理事这“官”虽然近乎自封,却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人人都能当,就不稀罕不值钱了。道理虽然人人都懂,但轮到自己,只要多少有点资格或资历,又没有一个认为自己不该当的。结果,谁当谁不当,就成了大家关注的事情。  
  果然,高步诚一说要改选,大家就都不讨论新学科了,都讨论选理事。不是理事的想当理事,已经是理事的想当常务理事,实在没希望的就跟着起哄。头天晚上没谈完,第二天上午接着谈。中午也不休息,串联。  
  刚开始高大兴也雄心勃勃。他很想当理事,也觉得自己有资格当,所以见大家都在串联,便也跟着串。他的办法,是把自己的著作和论文散发给各位代表。这事早就做了,现在正好借口征求意见搞串联。但串着串着,就发现事情不对。送去的材料,根本没人看(也不光是不看他的,谁的论文都没人看),也没人和他讨论学术问题。小组会、联组会酝酿理事人选,也没人提学术。高大兴就困惑了,就去问那个当理事的朋友,说地方上提干部不讲德才,难道学术界选理事也不讲学术?  
  朋友就开导他说,讲还是要讲的。学会嘛,不讲学术,讲什么?但也不能认死理。学术水平这东西,不好比。大家都是学者,都是教授,搞的学科又不一样,怎么比?也就只好看头衔。比如博导,就得安排安排。再一条,也不能光讲学术性,还要讲代表性。比方说,代表一个分支学科。还有,老同志、妇女界、中青年、港澳台、西部地区、少数民族,这些都要兼顾,都要平衡。另外,理事是要理事的。这就要有能力。比方说,能拉来赞助,跑来刊号,组到稿子,摆平媒体等等。这样,要安排进理事会的人就很多了,就不能保证所有学术水平高的都当理事了。当然,能当理事的,也都有一定水平。        
  
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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