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舞+好女不穿嫁衣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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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舞+好女不穿嫁衣时-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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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然间,她彷彿绕过一道道、一重重红牆黄瓦的牆垣,又回到了熟悉的重华宫。
  她多想看看那裡的荷,是不是年复一年的开得正好;她多想採上一把碧绿的莲叶,看上面是否满缀了清亮的水珠……

还没进中堂府前,初蕊在重华宫当女官。
  自前朝起,女官们就开始主管宫中具体事务,稍高等的是女侍中、女史、书女和女才人,最下一等是女酒、女饷、女食和女奴。
  初蕊是皇后宫中的女史,她知书达礼、蕙质兰心,又曾受到内臣教习,精通文理,因而在十五岁那年被破格递升为女史。
  女史的职责便是平日侍奉皇后左右,陪伴阅读书籍史书、誊写文章,也会根据皇后的指令,记载和制定宫廷中嫔妃的言行以及应遵守的制度,因她天资聪颖,进退有度,十分受皇后苻氏的喜爱。
  时节正值初夏,重华宫内的湖边,妩媚多姿的垂柳正随风起舞,一池子荷,红红粉粉,花瓣初绽,亭亭玉立,静静地生于清清水面。
  佛堂裡高高的神台上,端坐于莲花座的白玉观音手持淨瓶杨柳,慈眉善目,俯视人间。摆放在供桌上的香炉裡轻烟嫋嫋中,只听得木鱼声声,透出一片祥和宁静。
  年龄不到四旬的皇后苻氏,身着一袭八凤绕空的明黄长袍色,鬓边只簪着一隻金丝凤凰,一身装扮得十分素淨端庄,她闭着双目,眉间略带愁意,正跪于蒲团之上虔心地颂经:「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淨、不增不减……」
  她默默地唸着经文,却不由自主想起近日朝堂上的争执,那看似普通的党争,其实暗藏在这背后的,却是关于立储的问题。
  多可笑,堂堂一国之后,所生的七岁皇长子,竟要与那贱妇戚氏所出还不及三月的儿子争夺太子之位!想来她自己都觉得心冷。
  指间,正不紧不慢地拨弄着第一百零八颗佛珠,苻皇后颂毕最后一句,突然转过脸,满含忧愁但不失精明的眼眸,如电一般地看向立在一旁侍候的景初蕊。
  正值妙龄的少女,花般娇豔,美好得不可思议,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青春,自己也曾经历过,可现在,如流水一般,再也不可能重新回来了……
  愣愣地看了她半晌,苻皇后思量片刻,才唤一声:「初蕊。」
  「是。」半垂着头的少女,立即上前一步,轻声细语地应道:「奴婢在。」
  「妳跟着本宫,已经好几年了吧?」
  「是。」初蕊恭恭敬敬地回禀,「回娘娘的话,奴婢跟着娘娘已有五年零三个月了。」
  「这麽久了?时间过得好快。」苻皇后发出悠悠的歎息,伸出戴着三支金色假指甲的右手,扶着少女纤细的皓腕,从蒲团上缓缓站起来。
  是啊,好快!恍若白驹过隙,不过一眨眼间,十年前景家被先皇降罪,牵连九族,死的死、亡的亡,只剩下一干年幼的女童没入宫中为奴,而如今,她这个曾在后宫中受尽欺负的女娃,也褪变成了豆蔻年华的美丽少女了。
  景家的女孩儿,本就天生丽质,眼下更是出落得如花似玉,面似满月,肤似凝脂,一双剪水双瞳勾人慑魄不自知。绾起的乌黑秀髮间只着一枝碧玉钗,穿着朴素的青衫白裙,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宫女装束,却让她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股独有的沉静贞娴,怎麽看,都不应该是奴才命。
  苻皇后笑一笑,目光眺向宫外的那池莲花,落寞地道:「本宫身边的女官,也就数妳心最细……听说了没?昨儿,皇上又加封戚氏为贵妃,看来……」
  初蕊听了,劝慰道:「娘娘,不必太过忧虑,自古以来,太子之位,『立长不立幼』、『传嫡不传庶』,这全天下都知道的道理,皇上怎会不知道呢?」
  「话虽如此,可是,那戚贵妃也实在是欺人太甚!」苻皇后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一个小小的歌女,被戚太师收为义女献给皇上,不过一年多的光景,靠着狐媚手段,母凭子贵,就堂而皇之地坐上了贵妃的宝座。
  歌女轻狂,平素全然不将她这个六宫之主放在眼裡,如今言语行事中更为不敬……这一切,不过是仗着皇上宠爱她!
  这也罢了,她身为一国皇后,宽厚容忍,不与那贱妇一般见识,谁知那女人胃口极大,不仅要皇帝所有的宠爱,而且还打起了太子之位的主意!
  戚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朝廷裡,戚氏一门外戚专权,个个身居要职,放眼望去,能与之抗衡的也不过寥寥数人。
  十四王爷瑛王殿下,是皇上的兄弟……可惜人家在驻守边关。
  轩辕侯府的老候爷,是皇上的生母昭文皇太后的亲弟……可惜也早就称病不上朝了。
  苻家军……可惜那是她娘家人,动作太大只会使皇上疑心生厌。
  算来算去,唯剩下一个刚刚立下大功、被升任中堂之职的聂狩臣,可惜人家态度暧昧不明,似是没打算掺和进来。
  苻皇后歎了声,问:「前儿聂大人率兵从南蛮凯旋回京,被升了中堂,这事,妳听说了吧?」
  「是。」初蕊颔首。
  这麽轰动天下的大事,谁会不知?
  一个月前,掌管刑部的聂狩臣被皇上封为护国将军,亲自率领两万兵马征战南蛮,竟不费一兵一卒就将屡犯边境的南蛮国镇压,甚至连南蛮王都活捉了。
  尚未还朝,事情就在京城疯传开了,那帮内阁大学士们挺着肚子、摸着鬍子,摇头晃脑地长歎:「聂大人无需兵马便大获全胜,可谓是兵不血刃,也是我皇识人善用,此乃是我朝的大幸啊!」
  京城裡的文人墨客则诗文并茂,滔滔不绝地大加讚歎聂狩臣的这一举动,认为他心怀善念、悲天悯人,比那一班血染僵场的野蛮武夫们,不知道高出多少段数了!
  佛教道家则是替南蛮的无辜百姓们感慨,若是这回领兵的不是聂大人而是换成旁人,南蛮恐怕寸草不生、片瓦不留了。
  旁人?指的还不就是驻守西沂边关的瑛王爷,以及护卫京城安危的符家军。
  这两派都不是好惹的主儿,一位是功高盖主、深受忌惮的亲王,一位是率领苻家军,杀人如麻、有着「战场罗刹」之称的嗜血武将,哪像文武全才的聂大人?
  聂狩臣不仅文韬武略,而且达权知变,谋略过人,在外能领兵打仗,在内能掌管刑部多年,将军事、政事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当今皇上的赏识。
  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大军班师回朝,皇上龙心大悦,当即升了聂狩臣中堂之职。
  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便已位极人臣,成为本朝开国以来,才兼文武,出将入相的第一人!
  真是前无古人,后不知有无来者。


第二章
  就连宫裡头,消息灵通的小太监和小宫女们,也对这位已经被「神话」了的聂大人,敬仰之心可谓是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无意中,初蕊就曾亲耳听到了一些。
  那是在聂狩臣刚率大军回京,觐见皇上之后,趁着晌午休息,后宫裡一班没当差的宫女、太监在廊外的蔷薇牆边聊天嗑牙,又说起聂大人率兵凯旋归来的事来。
  她当时正坐在蔷薇牆边的紫藤花架下,拿着绣花棚子绣几隻彩蝶,忽听见其中一个操着尖尖嗓音的小太监兴奋地道:「我小柱子今天可算是大开眼界、大饱耳福了!晌午皇上在御书房召见聂大人,正好我当班,把皇上跟聂大人的对话听得那可是一字不漏啊!」
  紧接着一群小宫女们叽叽喳喳地催促:「快说呀!小柱子公公,别吊人胃口了,皇上跟聂大人都说了些什麽啊?」
  那叫小柱子的太监有几分鬼机灵,清清嗓子,惟妙惟肖地学道:「皇上当时问:『聂爱卿,你走之前就跟朕立下军令状,说不出一月,定会大胜南蛮。你为何如此有把握?』」
  「聂大人回答说,两年前,他曾经奉旨率兵攻打过南蛮,当时大败南蛮军,杀敌三万,事后有官员提议将那三万尸体埋了,但他未曾採纳,而是打算将尸体还给南蛮。」
  「皇上听了很奇怪,问这是为何?」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小宫女、太监们听到这裡,也甚是奇怪,纷纷追问道:「是呀,聂将军为什麽要把敌军的尸体还给南蛮呢?」
  小柱子用无比敬仰地语气继续道:「聂大人说,将尸体还给南蛮国,是作为内攻的手段,使南蛮的战车、盔甲完全用于作战,让南蛮府库的钱粮完全用于安葬,而且,若是南蛮王不来取将士们的尸体,那便是罪上加罪。」
  「于是,皇上又问:『何谓罪上加罪?』」
  「聂大人说,战而不胜,这是南蛮王的第一条罪状;士兵们出去了都未回来,这是第二条罪状;还给它尸体,却不来取是它的第三条罪状!老百姓会因为这三条罪状怨恨君主,君主又无法安抚民众,这就是所谓的内攻。」
  小柱子的话音落下,无人接话,只听得一片倒抽气声。
  「那一次,南蛮王拖了又拖,都不敢去取回阵亡将士的尸体,还是聂大人派军队护送了去,想想当时老百姓的心有多寒啊!」
  「所以这一次,聂大人说自己只是去取回早该在两年前就应取回的东西,果然南蛮的将领和百姓们,本就不满意南蛮王屡屡征军打仗,一听说是咱们皇上派聂将军来了,便纷纷起义,不仅杀进了南蛮王宫,还把南蛮王活捉献给了我军……」
  「皇上一听,当场龙心大悦,马上宣旨封聂大人为中堂,不仅赐了府邸,赏了黄金千两、良田百顷,还开玩笑说要给聂大人做媒……」
  天色正好,轻风拂过,缘木而上、条蔓纤结的紫藤花架上,串串花坠也随风摆动,紫中带蓝,灿若云霞。
  初蕊凝思静听,良久才抬起头,遥遥地望向天空。
  温暖的光线从重重叠叠的花叶缝隙中落下,照在小小的脸上,映出玉一般的光泽,红唇边忽地绽出一丝笑意。
  心怀善念,悲天悯人?这些辞彙应该不太适合用在聂狩臣身上吧!
  此人既知如何用文,又知如何用武;用武时以力胜人,用文时以德取人……这位聂中堂,真是好深的城府!
  其实她在宫中,也曾见过聂狩臣那麽一、两次。
  此人是名门之后,生得高大英挺,但性子似乎有些冷清,不太合群。
  因本朝社会风气开放,君臣关係和谐,常在宫中大摆宴席、纵酒赋诗,外臣与宫眷命妇也并不避嫌,很是和乐,但每当这种热闹场合,很少看见他的身影,可见不喜此道。
  但在朝堂上,此人却是个极厉害的人物。别的不说,仅是由他提出的勤学、纳谏、增加将领、防守边塞、审查贪官污吏、设立太仓、尊崇先圣号和广泛制定士法等八项建议,当年就一时轰动,名满天下。
  为官多年,官职是越做越大,仕途也越来越顺,不仅皇上器重、同僚们买帐、下属敬佩,百姓们也很为推崇……可以说,这人绝非泛泛之辈!
  但这些或悉心观察,或道听涂説的观点,初蕊只会藏于心间。
  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她的分寸一向掌握得极好,大概正因为此,方才能在宫中安稳渡日吧!所以,当皇后娘娘问她那新上任的聂中堂是个怎样的人时,她只轻声推託不知。
  「娘娘,奴婢与聂大人不过数面之缘,恐怕看不准。」
  「哦……」苻皇后打量着她,好一会儿,才将目光从那张俏生生的小脸上移开,歎口气道:「初蕊,本宫现在的处境妳是明白的,思来想去,能指望的,也就只有妳了。」
  指望……她?初蕊疑惑地抬头,饶是一向善解人意,眼下却不能明白皇后话裡的意思。
  「况且,女孩子大了,还是找个好人家是正经事。」苻皇后迟疑了一下,才低声询问道:「聂大人为我朝立了大功,本宫正头疼该赐些什麽给他,初蕊……妳愿意去侍候聂大人吗?」
  侍候?侍候谁?
  初蕊一阵愕然,因为太过震惊,她直愣愣地傻站着还来不及回话,苻皇后拿着佛珠的手已是轻轻一摆,似是下定了决心:「本宫心意已定,妳去收拾收拾,晚上魏安会送妳出宫。」
  「娘娘……」她心头一阵惊悸,脸上一片煞白,难以置信地望着苻皇后。
  「初蕊,妳记着,妳是本宫最信任的人,无论如何,妳一定要帮本宫……助我皇儿登上太子之位。」
  她虽是皇后,此时此刻,却是以一个母亲的身分在寻找同盟。
  是的,她虽然身为皇后,可是皇上的眼睛,从来就没有眷顾过她,帝王心中那仅剩唯一的一丁点儿爱恋,宁愿给一个狐狸精似的女人,也不会拿来给她。
  就因为她苻映华不是他选中的皇后,所以这些年裡,他才这样以漠视的眼神,又用一个接一个浅薄又无知的女人来折磨她!
  对他的无情,她已麻木,再不抱有一丝一毫的希望,眼下却涉及到皇儿的未来,她是要继续坐以待毙?还是竭力反击?
  若是选了前者,自己甚至是皇儿,都有可能被这可怕的后宫吞噬;可若是冒险一试后者,她唯一能掌握的棋子,也只有眼前的妙龄少女。
  初蕊……是个好孩子,要将这无辜的女孩子推到深不可测的聂狩臣身边,后果会如何,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只是想试探,当年那一瞥的惊豔,那深藏眼底的一抹关切,那似有若无的打听,会不会是自己的错觉。
  如今,她为了皇儿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是牺牲一个小小的女官?
  她必须狠心!在这宫裡,什麽都可以有,唯有恻隐之心,万万生不得!
  「初蕊。」意味深长地看向初蕊,她提出那个最令少女动心的筹码:「妳不是一直都想替景家翻桉吗?」
  沉浸在震惊中的少女,在听到这句话后,蓦地抬头,翦翦水眸中陡然涌出泪雾来。
  「妳放心,帮了本宫的大忙,本宫自然也会帮妳,景家的冤屈,终有一天,本宫会让它大白于天下。」说完,她重新跪于蒲团之上,双手合十,不再多看少女一眼,面容上似有不忍之意,最后却仍是狠了狠心,坚决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身后终于传来细如蚊蚋的声音。「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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