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代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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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野史- 第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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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乡先达,不时顾恤,家始小康。杜门谢客,惟与王用槐间有往来。偕一母一妻,深自韬晦。如是者数年,迁于洛西。

    一日省亲,道经东平镇,暮宿华亭。是夕,星月闪烁。竹生寝不成寐。又当秋夜,四壁虫声,啾瞅唧唧。每怀身世,未免凄然。披衣徐起,四顾阒寂。只见屋角参差,夜色苍凉。更远远望去,觉丛树修篁,瑟瑟风起。鸟啼一声,不觉有感于中。

    遂踞胡床,取绿绮,按弦而鼓《鸟夜啼》一曲。觉弦中风雨,指下波澜,不啻有雍门之悲者。竹生写心未已,更连奏《楚泽涵秋》、《塞门积雪》二曲。正在五弄三终,神爽飞越,忽亭西一人,鼓掌大笑。竹生辍手惊起,揖之就坐。其人遂请过七弦,审视一会,抚玩不置。乃曰:“仆生平亦有胶柱之癖,但久荒丝桐,为君一鼓下里巴人,以佐良宵清话,可乎?”竹生大喜。

    其人遂奏《清夜吟》一曲,音韵凄侧动人。竹生自谓弗及也。

    其人曰:“此《清夜吟》与君所鼓不换金,不换玉,皆琴曲十小调也。”竹生笑曰:“君误矣。愚所鼓仍《楚泽涵秋》、《塞门积雪》也。”其人口:“不然,琴曲十小调,一曰不换金;二曰不换玉;三曰(白夹)泛吟;四曰越溪吟;五日越江吟;六日孤猿吟;七日清夜吟,即予适所鼓也;八日叶下闻蝉,九日三清,十亡其名。皆隋时贺若弼所制。至宋太宗时,始改不——换金为《楚泽涵秋》,不换玉为《塞门积雪》。此十小曲大略也。”竹生见其人深明琴调,十分叹服,叩其底蕴,对答如流。竹生自以为钟期遇伯牙,惜相见之恨晚。二人促膝谈心。你称曹子建玉树临风,我羡白乐天阳春白雪;一会说李(氵千干)公百衲,津妙入神;一会说蔡伯喈焦尾,希世罕觏。

    辨论一会。其人曰:“琴调更有佳者,足下亦欲闻乎?”

    竹生闻言,急代为抚轸理弦,焚香以俟。其人援琴而弹,竹生谛听之,若风入松间、泉流石上,俨钟仪之躁南音,莫名其妙;疑师旷之调清角,不减共津,元鹤白鹄,欲翔欲舞,不知此曲,为何曲也?弹毕,方欲叩之,其人忽颜色惨沮,推琴长叹而起曰:“千年不鼓之曲,今更流传于世矣。”竹生即问此曲何名,其人曰:“此广陵散也。凡四十一拍,共有六段,段各有题。

    按开指一段,小序三段,俱名止息。今并以传足下,最宜留心。”竹生此时,一心在琴,急问其详。其人曰:“大序凡五段,曰:井里、申诚、顺物、因时、于时;正声凡十八段,曰:取韩、呼优、亡身、作气、寒志、沉思、返魂、徇物、冲冠、长虹、风寒、扬名、烈妇、奴人、发怒、寒光、沉名、投剑;乱声凡十八段,曰:峻迹、守质、归政、…毕、终思、同志、用事、辞乡、气衔、微行;后序凡八段,曰:会止息意、意绝、悲志、叹息、长吁、伤感、恨愤、亡计。

    足下领会此调,抱琴一出,海内尽倾心矣!”竹生曰:“何谓广陵散?”其人曰:“晋承魏后,有王陵母、邱俭、文钦、诸葛诞等,为扬州都督,咸有兴复之谋,后皆为司马氏所杀。

    广陵散者,言魏之散亡,当自广陵始也。今传之足下,仆东市之恨,可瞑目矣。”竹生盘桓终夕,猛省此曲乃魏晋绝调,此人如何得知?叩其姓字里居,其人曰:“仆即魏人,中散大夫,稽康是也,因钟士季之谮,为司马昭所害。天道好还,士季亦为伯约所算,死于乱军之手。司马氏国运,不久亦斩。宿恨虽申,奈广陵散未传海内,不但袁孝已引以为恨,即天下后世知音者,莫不引以为恨也。故游魂飘泊千余年犹恋华亭,今夕适闻足下琴声,不觉技痒,优明遇合,亦奇缘也。上虞虽遥,仆从此逝。”拱手而起。

    竹生欲挽留致谢,倏忽不见。竹生不胜骇异。幸得广陵散前后四十一拍,无不了了于心。抱琴归寝,次日始归。自此广陵散,仍传于世。
第五十八回 牡丹钿玉奴择婿
    第五十八回牡丹钿玉奴择婿

    樊东楼游西湖而归,心中怅然,每念西冷桥,芳卿不已。

    日在陨阳,游鳌水、访龙山、登爽籁亭、盼熙春楼,优游山水、吟风弄月,不及西湖万一。东楼偶尔春游,遇玩花台前,见四面桃花、杨柳、丹桂、英蓉,点缀得红红绿绿,心焉爱之。踱过台左,见一宅第,绿槐修竹,清陰欲滴;池内点溪荷叶,铺满水面,池上春花开满,馥馥郁郁,分外可人。良久,忽闻有娇声语曰:“美哉少年。”东楼着惊,四顾,见池西绿陰中,小楼之上有三四娇娥,倾国倾城,倚槛而窥,中一女子尤艳。

    见东楼顾盼,一齐退入楼中。东楼以瓜田李下,欲进不敢,只得逡巡而出。步过花台,心懒意倦。东楼以弱冠少年,刻意求凰,尚虚嘉偶。自此,行坐寝食,俱有一楼上美人,时在意中,乃吟《最高楼》词一阕:垂杨里隐起最高楼,雕阑曲,绮窗优。碧霄乍看开金镜,珠帘恰好上银钩。倚楼人瞧着我一回眸,她初见人来微靠后;她又见依来凝望久。思展步,已勾留。应知心事遥难达,如传眉语转寒羞。倒教人,平白地,一天愁。

    吟罢,投笔而卧。伏枕后,不觉又入花台,徐步而进。见池沼依然,花木宛在,楼上美人,悄无形影。怅望良久。在楼下踱来踱去,口不住吟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吟毕,叹曰:“人言秀色可餐,如芳卿者,亦可以疗饥矣!”言未毕,楼上帘钩响处,美人方露出半面。东楼正喜,忽楼下突出二人,一碧眼紫髯,一伟岸风骨,齐声喝曰:“何处风狂儿?擅窥人闺闼?”大踏步欲来拿获,东楼吓得魂不附体,怞身便走,东西乱窜,无路可出,恨胁下无两翼,插翅即飞。

    奈举足无力,回看追者已近,一时窘急,忽听老仆樊鸿呼唤,惊觉,仍在枕上。犹惴惴不已。既又恼恨,非此二人阻隔,则美人已会合矣。闷闷不语。老仆樊鸿,已窥其意。问之,东楼以实告,樊鸿曰:“此易事耳,吾家去花台不远,何不令人访问?如果佳丽,竟央蹇修纳币可也。”东楼闻言,惊喜欲狂。

    樊鸿令人访问,始知即安陆京山县郑梦兰之妹,避乱彭泽,贼平后,仍奉母与妹,转迁房县者也。东楼翌日备礼投刺其家,升堂拜母,与梦兰订文字交。东楼一见索通、马陵二仆,暗惊曰:“此即梦中所见二人也。”心犹鹘突。梦兰亦造其室,俱有馈送。从此二人,往来甚密。梦兰知东楼未偶,遂有为玉奴择婿之意。母夫人亦属意东楼。与玉奴言及,玉奴坚拒不从。

    母夫人未便强逼,遂托他故,婉言辞之。

    东楼忽忽不乐,渐致染疾。谁知玉奴,以花朝偕二嫂弯英、凤英,登楼赏花,望见楼下少年,未免有情,日在心中。故母与兄言樊生求亲之事,一味坚拒,又不敢明言,恹恹在床,渐就疲惫。鸾英、凤英微将此意,达之梦兰,梦兰叱之,二嫂亦不敢多言。母夫人惟命延医调治,诸药罔效。玉奴病中,每念楼下书生而已,一日梦复登楼上,倚槛而立,时红梅盛开,望见前日书生,仍从池畔,冉冉而来,直入楼下,各道相慕之意。

    玉奴拔鬃边牡丹花钿,方欲掷下与之,忽索通、马陵,嚷声惊觉,得此一梦,病若少瘥。而东楼卧病已久,一日梦兰,往问其疾,则病已增剧,展转床席,恍惚作呓语曰:“若得花钿,虽死无恨。”梦兰闻之,不解所谓。少顷,东楼开目视梦兰曰:“弟死之后,望兄见怜,他无所托,乞与先考妣,邱墓附葬,得正首邱,于愿足矣!”梦兰泣答曰:“弟宜珍重,何出此不祥之语?”东楼亦泣,梦兰别去。

    东楼满腹抑郁,无可排遣,缠绵数月,医者皆言不治,日就…羸,老仆樊鸿十分着急,更延一医,此医刀圭业已三世,自诩国手,预言谢仪,方为诊脉。诊毕摇手曰:“此渐成痨瘵矣!凡人伤其津,则陰虚而火动;耗其血,则火亢而金亏。相公六脉沉细,微滴而数。元气耗散,脾胃损伤;气血亏损,脏腑虚弱,而相火上炎,熏克肺金。肺为五脏华盖,受火邪一克,所以四肢倦怠,五心烦爇,咽干声哑,蛊胀肿满,此难治之症也。当为养心血,扶元气,健脾胃。”以参、苓、芡、术等药投之。东楼服后,益加困惫,喘急不已。樊鸿又更一医,视曰:“此肺受邪故也。肺主外感,有汗表虚,无汗表实。故症有实喘,有虚喘,实喘喉必作声,眉必抬起,症若重而实轻,以黄芩、乌药等类,治之即愈。相公此症,乃虚喘也。肾气太虚,脾气又复将绝,故奔冲而上,欲绝未绝,此病殆死症也。幸几微之气,流连于上下之间,若用凉药,是速其死,即用桂附补之,亦速共亡,当用救绝止喘方,一剂轻,二剂止,全愈必服十剂。”樊鸿从之。谁知服后,病仍如故,樊鸿叹曰:“医者,争奇夸胜,无非捕风捉影,此疾何日廖也?”暗暗垂泪不已,时东楼气结,已不能言,奄奄待毙。

    会其中表陰生者,来省其疾,陰生故津岐黄,随为诊视,乃哑然笑曰:“此郁症也,心有所慕而不得,故郁气蕴于中怀,愤懑留于胁下,而更以补剂温之,则增剧矣。引疾倘投其所好,如其所愿,将不药可愈。”急命诸药勿服。樊鸿即恳陰生治之,陰生将逍遥散略变其法曰:“此药开郁行气,去湿利痰,于散之中,有补之法,得补益之利,受解散之功。”命煎一帖投之。

    东楼气若少舒,而终不能言语。陰生曰:“病在伤肝,伤肝而又伐肝,是助其郁也。急多服救肝开郁汤。”樊鸿曰:“前者医士,莫不治肺,金木相克,是犹躁刀杀人。此药妙处,亦可得而闻乎?”陰生曰:“此方妙在用白芍多至三两,则直入肝经,以益其匮乏之气,自然血生火熄;又用白术、当归、健土以生血;柴胡以解郁,甘草以和中,白芥子以消膜膈之痰;又妙在多用获苓,使郁气与痰涎,尽入膀胱之中,而消弭于无形。

    一剂而声出,再剂而神安,三剂而郁尽解矣。”果然服此药后,疾渐回春,樊鸿大喜,厚赠陰生,陰生不受而去。

    一日,闻梦兰在园中招饮,作红梅宴,诗社诸友,无不折柬相邀。东楼此时,疾已减去三分之二,亦欲抱病赴会。樊鸿多令仆从随侍。一至郑园中,梦兰迎入,喜出望外,众友各申契阔,无不粲然。东楼见胜友如云,高朋满座,又见满园红梅,寒苞吐艳,灼灼照眼,如寒宿雨,如带新烟。园以西竹林深处,即是前日所见小楼。西顾爽然,疾更不知何往矣。少顷,分席列坐,水陆杂陈,虽无丝竹管弦,而低斟浅酌,优情畅叙,饮兴方酣。梦兰即席请曰:“今日敝园,红梅盛开,略设小饮,不可不题咏佐酒。勿令梅花笑我。”众皆曰:“甚佳。但引兴必烦东道主,我等用以下里巴人,和阳春白雪耳。”梦兰谢曰:“座中皆名公钜手,井蛙敢语海耶?抛砖引玉,恐不堪覆诸君酒瓮耳。”即以红梅为题,书七律一首,诗曰:一自东风嫁海棠,全欺绛雪艳群芳。

    火齐夜照疏钟冷,锦瑟朝翻绣幕香。

    素质岂堪留血泪,纤肌故遣衬荷裳。

    任夸艳冶牡丹贵,不藉花钿赛晓妆。

    众宾交口称羡,一时唱和甚多,独樊东楼一见首韵,便有寒蓄,尾联有“牡丹花钿”四字,默然有感,即题七绝六首,其诗曰:芙蓉不耐九秋霜,菡萏趋炎怯晚妆。

    争似芳菲冰雪体,牡丹岂复羡河阳。

    玉盏酡颜兴未央,染成殷腻晕檀郎。

    多情错认啼鹃泪,拾作花钿有暗香。

    灼灼寒苞缀玉房,为邀神女漱云浆。

    相逢月下惊娇艳,不是罗浮旧日妆。

    烧鲍绛蜡…明光,午夜轻寒拥。

    不向晓风贪结子,丹衣染就谢东皇——

    玉骨映红墙,照眼横斜水一方。

    闻道石家舒步障,珊瑚满树引鸳鸯。

    雨到春山点寿阳,琼枝玉树窗明。

    金钿释手开欢靥,咫尺花台是七襄。

    诗成,众皆赞美。特不知寓意之所在。众友人座又畅饮一会,方始别去。原来此宴,乃玉奴所设。玉奴一日病起,因至楼上,见园中红梅盛开,触动情景,梦中楼下书生,宛在目前,因作红梅诗一首。诗虽咏红梅,而以牡丹花钿,藏在诗尾,即梦兰所书一律,而诡为己作者也。玉奴因母择配,高低不就,心恋楼下书生,又虑有貌无才,遂心生一计,对天立誓,以红梅招饮,各处名士毕集,以己诗,诡为兄作,务令属和,就中若有喻得牡丹花钿之意者,必楼下书生,即己之画眉人也。此意惟白母氏,梦兰不知也。

    玉奴遍观众人和韵,佳叶非不甚夥,而多粘定红梅,惟此六绝深明其意,累累关合花钿在内,心中暗喜曰:“此必楼下书生也。”但众人分纸题咏时,皆未署名,并不知此人为谁。

    玉奴一时踌躇,暗想诸人倡和,吾兄必一一周知,但与明言,殊觉不雅。又心生一计,将各诗尽用封缄,而以牡丹钿,独藏于此人诗囊中,余者封润笔银五钱,令家人逐一送去。吾兄发付时,当自有斟酌。谁知梦兰不解其意,以为赏花招饮,各赠润笔,亦属寻常。随接手中,呼马陵至前,执笔微启封缄。视之曰:“此某人诗也,送某处”、“此某生诗也,送某处”,逐一送去,亦未细审诗囊所贮之物。而东楼之诗,恰恰误笔标为“竹溪王生开驯。“王生开驯,转误为樊生东楼之诗。

    独有东楼此时,得诗稿送还。见俱有润笔,喜不自胜。开缄视之,乃封银五钱。再看诗稿,却非已原诗,为五言律二首。心中大疑。细审诗意,亦仅咏红梅之色香而已。一时踌躇暗思“此诗岂梦兰之再韵耶?抑闺中之属和耶?”而家人口中,诗囊纸上,明明言原韵奉还,益发不解。东楼满望姻事克谐,在此次诗为之媒,讵知乖舛无常,望空捉雪。已痊之病,渐欲复发”既而转念曰:“樊东楼,何执迷乃尔?改日梦兰兄至,问之自见分晓。”遂日日专望梦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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