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爱洛伊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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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伊斯- 第1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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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我们在世上的思想是一样的;通过直接沟通,我们可以了解他在另一个世界的想法,因为我们可以面对面地看见他②。“再说,”她看着神父接着说道,“如果感官什么作用也不起,我们要它又有什么用处呢?我们既看不见永恒的上帝,也听不到他的声音,我们只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他的旨意,既不传达给我们的眼,也不传达给我们的耳,而是传达给我们的心。”



  ①柏拉图说,在世上一生清白、毫无污点的正派人死后,他们的灵魂也清清白白地脱离躯体;而那些在世上放纵情歌的人死后,他们的灵魂是不能马上恢复原先的纯洁的;它们在离开躯体时,将带上世上的牵挂,像一堆残骸似地把灵魂束缚得不能自由。他说:“人们有时候在坟地看见飘飘荡荡去投胎转世的鬼魂,就是这样产生的。”历代的哲学家都爱用这种一孔之见来否定实际存在的事物和解释不存在的事物。——作者注

  ②我认为这句话说得很好;因为,如果不是为了得到最高智慧的启示,我们面对面地看到上帝又有什么意义呢?——作者注

  从神父的回答以及他们彼此点头首肯的表示,我明白了人的身体的复活是他们过去争论过的问题。此时,我才开始重视朱莉的宗教信条,我觉得她的信仰比较接近理智。

  她对自己的这一套理论,是那样地深信不疑,以致尽管她不固执己见,但若要推翻其中任何一个她目前认为很正确的观点,也会使她十分难过的。她接着说道:“我许多次做好事时,都默想我母亲也在场,她了解我的心,并且赞同我的行为,我就愈发感到愉快。在我们死去的亲人的见证下行善,我们感到活得很有意义!这就是说,她身虽然已死,而心还和我们在一起。”你可以想象得出,当朱莉说这番话时,她把克莱尔的手是握得多么紧。

  神父答辩时,尽管声调柔和,措词也思虑周到,而且还假装观点没有和她不同,可是又担心他对某一个问题的沉默,会被看作是对其他问题的认可,所以他一刻也不忘记教士的立场,要阐明他对来世的看法,虽然他的看法与朱莉的看法截然不同。他说,真正幸福的人的灵魂唯一关心的事情,是上帝的伟大、光荣和权能。在心中这样虔诚地默念上帝,就可使人忘却一切往事;人死后就不会再相遇,也不会彼此相识,即使是在天上,也是如此,何况在天上看到令人陶醉的景致,就不会再想人间的事情了。

  “很可能是这样的,”朱莉接着说道,“我们平庸的思想与上帝的神性相距是如此之远,以致即使我们心中默念上帝的神性,我们也很难想象它能对我们起什么作用。不过,我现在只能按自己的思想考虑问题,我承认,有些感情对于我来说是十分珍贵的,一想到我要失去它们,我就很难过。我甚至为自己的希望制造论据。我认为,我的幸福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我有一颗善良的心。因此,我将回忆我在人间做的事情,怀念我以往喜欢的人,今后,我还将继续喜欢他们;如果再也见①不到他们,那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不能让这种事情出现在有福之人的家。”接着,她很高兴地望着神父说:“即使我错了,一两天的错误,很快就过去了;几天之后,我到了天上,就会比你更清楚谁错谁对了。目前,我敢肯定的是,只要我还记得我曾在这世界上生活过,我就会爱我曾经受过的人,而我的神父不会是我爱得最少的人。”



  ①很显然,她这个“见”字,指的是纯粹的理解,类似于说上帝“看”我们,意思就是说上帝理解我们;我们“看”上帝名思就是说我们理解上帝。感觉不能够达到心灵的直接沟通,但理智却做得到,而且,在我看来,比身体运动的接触更能清楚地表达心灵的感受。——作者注

  这一天的谈话到此就结束了。朱莉的心情从未像今天这样平静、闲适和对未来充满希望。据神父说,这表明她在尚未进入真福者的世界之前就提前获得了真福者的安宁。在病中,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兴致好、表情真,还时时安慰别人,讨人欢喜,一句话,又恢复了她原来的样子。她处理问题,既合乎理,又合乎情,既像智者那样冷静,又像基督徒那样热心。她说话既不故作姿态,又无夸张或说教的词句;她朴素的语言,句句都是她真实的感受:在她的谈话中,无处不体现出她的一颗纯朴的心。她有时忍住疼痛不发出呻吟的声音,这并不是故意装出坚强的样子,而是伯使她身边的人感到悲伤;当死亡的恐惧使她一瞬间吓得脸色苍白,她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慌,听别人的安慰。然而,她一恢复了镇定,便转而去安慰别人。大家从她温柔的神情中看出和感觉到她又回到了原来的状态。她的快乐绝不是勉强做出的,她说说笑笑的样子,本身就很感动人。大家的嘴上虽挂着微笑,但眼睛里却含着眼泪。她知道,如果不克制恐惧的情绪,她就不可能享受即将失去的东西,因此她显得比平时还高兴,比身体健康时还可爱;她生命的最后一天比任何一天都更令人兴奋。

  傍晚时,她感到不舒服,虽然没有上午严重,但使她不能和孩子们长久待在一起。她发现昂莉叶蒂有些憔悴。我们告诉她说,这个孩子总是哭,一点东西都不吃。“这样是治不好她的病的,”她看着克莱尔说道,“因为病根在血液里。”

  由于她感到好受多了,她希望大家在她房间里吃晚饭。医生晚上也在。芳烁茵也来了;平时,我们要叫芳烁茵来和我们一起进餐,她才来和我们一起进餐,而这一次是她主动来的。朱莉发觉后,笑着对她说:“好,我的孩子,今晚再和我一起吃一次饭,你将来和你的丈夫相处的时间,要比和你的女主人相处的时间多得多。”然后,她对我说:“我用不着说把克洛得·阿勒托付给你,你也会照顾他的。”“是的,”我说道,“凡是你想照顾的人,用不着一一叮嘱我了。”

  晚饭吃得比我预料的还愉快。朱莉觉得自己可以忍受灯光,就吩咐把桌子挪近她的床,而且她胃口特别好,这一点就她的身体状况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医生也不限制她的饮食,给她一块鸡胸脯肉。“不,”她说,“我想吃费拉鱼①!”我们给她一小块,她就着一点面包吃,觉得味道很好。当她吃鱼的时候,你看多尔贝夫人是多么高兴地看着她吃啊;你要是在场亲眼看到就好了,因为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朱莉非但没有因吃下东西感到不舒服,反而一直到晚饭吃完都很高兴。她的心情是那么的好,竟想起我已很久没有喝外国酒,便用略带责怪的口气说:“给先生们拿一瓶西班牙酒来。”她从医生的面部表情看出他在等着品尝真正的西班牙酒,于是,她微笑着看了她表妹一眼。我发现克莱尔对大家吃饭的情形并不留意,她显得心情不安,一会儿看看朱莉,一会儿又看看芳烁茵,她的眼睛好像在对这两个人说什么或问什么。



  ①费拉鱼是日内瓦湖里的一种非常鲜美的鱼,不是随时都可以捕到的。——作者注

  酒迟迟没有送来。地窖的钥匙找不到,其实找也是自找,因为人们断定,而且也是事实:钥匙在男爵的贴身仆人手里,他无意中把钥匙带走了。还有人说,这显然是因为原来一天喝的酒,现在喝了五天,所以尽管这几天大家都熬夜,但谁也没有发觉该买酒了①。医生听后大失所望。至于我,不论这件事情的疏忽,是因为心情不好造成的,还是由于对仆人的疏于控制造成的,我都对使用这样漫不经心的仆人感到羞愧。我让人把地窖的门砸开,并吩咐他们今后可以随意饮酒。



  ①家有漂亮的仆人的读者们,请你们不要用嘲笑的口气问这种仆人是从哪儿雇来的;因为我早已说过,这种人不是从什么地方雇来的,而是你们自己培养的。要解决这个问题,只须一句话:只要有了朱莉,其他一切都有了。一般地说,不是人有这种或那种之分,而是看你怎样培养他们。——作者注

  酒送上来了,我们都喝。大家都称赞是好酒。朱莉也想喝,她说把酒倒在小匙子里,掺上些水;而医生却把酒倒在杯子里,没有掺水。此时克莱尔和芳烁茵频频传递眼色,不过都是偷偷地,怕被察觉。 朱莉因为病中忌食,身体很弱,再加上平时饮食又有节制,所以不胜酒力。她说:“啊!你们把我灌醉了!等了这么久,才把酒取来,就别喝了,因为,一个醉醺醺的女人是招人讨厌的。”她的话开始多起来,但仍旧和往常一样,思路很清楚,只不过说得快一些罢了。奇怪的是,尽管她的脸上没有红晕,眼睛也因久病疲惫而黯然无光,但除了气色不好以外,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健康的人。此时,克莱尔突然显得不安。她用害怕的目光一会儿看看朱莉,一会儿看看我和芳烁茵,而她看得最多的是医生。从她的目光就可以看出;她想问什么,可是又不敢问。许多次她话到嘴边又咽回去,生怕听到什么不祥的答复;她此时的心情是那样的焦虑,就好像是喘不上气来似的。

  芳烁茵看到这情形,就鼓足了勇气,用颤抖的声音低声说:“夫人今天好像好些了……刚才的痉挛也不像昨天那样严重……晚上……”她说到这里,突然停止。在芳烁茵说话时,克莱尔全身抖得像一片树叶,向医生投去不安的目光,定睛看着他,并且屡着呼吸,生怕听不清楚医生的话。

  只有傻子才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杜波松站起身来,走过去把病人的脉搏,说:“病人既没有醉,也不发烧,脉搏很正常。”话音刚落,克莱尔就喊起来,微微伸出双臂:“真的!医生!……脉搏怎么样?……还发烧吗?……”她说不下去了,双手仍然向前伸着,眼睛焦急得闪闪发亮,她脸上的肌肉动个不停。医生什么也没有回答,又用手把病人的脉搏,看了看眼睛,又看舌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夫人,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过,我现在不能给你把话说得太肯定了;如果明天这个时候,她还是这个状态,我就敢保证她不会死。”顿时,克莱尔像闪电似的,一个箭步竟弄翻了两把椅子,而且险些撞倒了桌子,跑过去搂住医生的脖子,一边呜咽,一边一遍一遍地吻他,激动得直流眼泪;她从手指上取下一枚昂贵的戒指,不管医生愿不愿意,硬是给他戴在手指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啊!先生,如果你把她救活了,你救活的就不只是她一人!”

  这一切,朱莉都看在眼里。这情景令她心碎。她望着她的女友,用一种既亲切又痛苦的声调对她说;“啊!你真狠心,硬要我留恋生命!你让我想死不得死吗?难道你想给我送两次终吗?”这简短的几句话像一盆凉水,立刻使大家兴奋的情绪低落下来,不过,尚未使大家心中产生的希望完全消失。

  顷刻间,家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医生所说的话。这些好心人都以为女主人的病已经治好了。他们一致决定,如果女主人病好了,他们就送一件礼物给医生。每个人拿出三个月的工资来买这份礼物,而且立刻把钱凑齐,交到芳烁茵手里,有些人身上的钱不够,就借钱交。他们是那样积极张罗,朱莉在床上都可以听到他们的谈笑声,你想想这对于一位知道自己就要死去的女人来说,是多么使她感动啊!她叫我过去,附在我的耳边说:“他们对我的这番情谊,真使我百感交集。”

  睡觉时,多贝尔夫人像前两夜一样和她的表姐睡一床。她把自己的贴身女仆叫来替换芳烁茵。可是芳烁茵不愿意;我想,如果当时她丈夫不来的话,她还不会不赞成。多贝尔夫人坚持自己的意见,结果两个女仆都在小房间里睡。我睡在隔壁的卧室里。而其他的仆人由于他们的女主人有治好的希望,都兴奋不已,我无论是下命令还是呵斥,都无法说服任何人去休息。结果,这一夜谁都没有锤,都焦急地等待,恨不得缩短自己的生命,马上就是上午九点钟。

  夜里我听到有人走来走去,我也没有在意,但早上醒来时,发觉房子里静悄悄的,只听到一阵低沉的声音。我屏息静听,好像是有人在抽泣。我飞奔过去,进人朱莉的房间,拉开床帘……圣普乐!……亲爱的圣普乐!……我发现朱莉和克莱尔拥抱在一起,一动不动,一个已经昏迷,另一个正在咽气。我大声叫喊,想拖延她的生命,让她把最后一口气吐在我的嘴里。我扑在她身上。可她已经死了。

  这个敬拜上帝的朱莉已不在人间了……随后那几个小时中的情形,我就不用写了,因为当时连我自己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我稍稍清醒过来之后,就问多贝尔夫人在哪里,人们说已经把她抬到她自己的房间里,并且把她关在里面,因为她总是回到朱莉的房里,扑在朱莉身上,用自己的身体去温暖朱莉的身体,想使她活过来;她紧紧地抱着朱莉,千遍万遍地呼喊,尽管已无希望,但还是拼命喊叫她的朱莉。

  我进去时,我发现她已经傻了,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对谁都不说话了;她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在房间里像发疯似地走来走去,用喑哑的声音不停地嘟嘟哝浓,不知道说些什么,时而发出一阵尖叫,令人不寒而栗。她的女仆在床边,惊恐万状,一动不动,不敢出声,全身颤抖,想躲开她。克莱尔神情已乱的样子确实吓人。我示意女仆出去。因为我担心她对克莱尔只要一句话说得不对,本想安慰她,反而会使她生气。

  我对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她根本就不听。过了一会儿,我见她已筋疲力尽,便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一把椅子上;我坐在她身旁握着她的双手,并让人把孩子们叫来,让他们站在她周围。不幸的是,她看到的第一个孩子恰恰是朱莉为之牺牲性命的男孩子,她一见到他就伤心。我发现她脸色都变了,气得转过脸去,用颤抖的双手使劲把孩子推开。我拉过孩子对他说:“可怜的孩子!你使你的母亲付出的代价太大,所以你姨妈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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