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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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爱(下)〔英〕夏绿蒂. 勃朗特-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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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阵羞耻,舌头不肯吐出已想好的话来。 不敢拿出半旧的手套,皱巴巴的手巾,并且觉得那么做很荒唐。只好请求她允许我坐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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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我累了。 没有盼到顾客,她颇为扫兴,冷冷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指指一张座位。 我一屁股就坐下去,冲动得直想哭。可一想到如此外露太不合情理,就只有忍住了。 随后问她:“村里有没有裁缝或做一般针线活的女人?”

    “有,有两三个。 活计不多,人却不少。”

    我思考了一番。眼下已被逼上了绝路,面临生计大事,而自己却无法可想,既没有一个朋友,也没有一个便士。 一定得找活干。 可干什么呢?一定得到什么地方求职,可到哪儿去呢?

    “你可否知道附近有谁要雇人么?”

    “不知道,我说不准。”

    “这地方主要有什么行当?人们大多干些什么?”

    “有些人种地,还有不少人在奥利弗先生的成衣厂和铸造厂干活儿。”

    “奥利弗先生雇女工么?”

    “不雇,那是男人的活计。”

    “那女人们都干些什么?”

    “我不知道。干什么的都有,穷人总得想法子过下去呀。”

    她似乎对我的左右询问已经不耐烦了。 的确,我又有什么权利纠缠人家吧?这时一两个邻居进来了,明摆着我的位子人家要坐。 于是我便起身告辞。走上街头,我东张西望。 沿街的房子统统看了一遍,却想不出什么走进去的借口或者理由。 在村里转来转去,往前走一段又折回来,足足有个把钟点,搞得自己筋疲力尽,肚子饿得发慌。 只好折进一条小巷,坐在一道篱笆下面,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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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会儿又站起身来,接着再找——弄点儿吃的,或至少打探打探。 小巷尽头有座漂亮的小房子,门前有个花园,整齐而又美丽,万紫千红。 在那儿停下。 有什么理由走近那张白色的门,叩响那闪光的门环呢?屋子的主人又有什么兴致来关照我呢?可我还是走了过去叩响了门环。 一位面容和善,衣着整洁的年轻女子打开门。 走投无路又萎顿不堪的我,可怜巴巴的小心翼翼支支吾吾地问——这儿可需要一个仆人吗?

    “不,”她回答,“我们不需要仆人。”

    “可以告诉我什么地方能找到一份工作吗?”我接着问。“我是个陌生人,在这儿谁也不认识。 现在我需要一份工作,干什么都可以。”

    可她又凭什么为我费心,为我找工作呢?再加,在她眼里,我的这个人,我的境遇和所说的原因肯定值得怀疑。 她摇摇头,说:“对不起,没法告诉你。”白色的门轻巧有礼貌地被关上了,并把我关在了外头。 要是她还能把门多开一会儿,我相信肯定能讨到一块面包,眼下已顾不上什么体面了。再回到那吝啬的村庄,叫我无法忍受,而且从那地方也休想得到帮助,还不如走岔道到远处的一座林子去,那绿荫深处倒是个诱人的栖身之处。 可是我这般病弱交加,饥饿难熬,只有本能地围绕可能得到食物的地方转来转去,孤寂算不上孤寂,休息也谈不上休息——饥饿如同兀鹰一般正以其利喙尖爪紧紧攫住我不放。我向房舍走近,离开它们,再走回去,再次离开,总觉得无权提出要求——更无权指望别人对我孤寂的命运感兴趣。 下午的时光渐渐消逝,我仍像一只丧家的饿狗一般四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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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游荡。 穿过一块庄稼地,看到眼前耸立着教堂的尖塔,我赶紧朝它走去。 墓地附近一座花园中间矗立着一幢营造极好的小房子,那肯定是牧师的家。我想起生人来到陌生的地方,无亲无故,需要工作时,就会去找牧师的引荐和帮忙。 帮助愿意自助的人——至少向他们出出主意——原是牧师的职责。我好像可以到这里寻求高见。 我再鼓起勇气,打起残余的精神,朝前走去。 到屋子跟前,我敲敲厨房门。 一位老妇人打开门,我问她这是否是牧师的家?

    “是的。”

    “牧师在家么?”

    “不在。”

    “很快就会回来么?”

    “不会,他出门去。”

    “去很远的地方吗?”

    “不太远——三哩路吧。他父亲突然去世了,把他被叫走了。 这会儿正在沼泽居呐,很可能得再待两星期罢。”

    “女主人在家么?”

    “这里没有女主人,就我一个管家。”读者呵,我不忍心求她救济,可如果没有救济,我会愈加衰弱。还不能乞讨,我只好又慢慢走开。又一回摘下那条手巾——又一回想到小店的面包。哦,哪怕能换一块面包皮也好!哪怕能换上一口吃的,充充作痛的饥肠!本能地又朝村里走,找到那家小店,走了进去。 里头除了那个女店家,还有其他的一些人,管不了这些了我厚着脸皮求店主:“你肯收下这块手巾,换我一个面包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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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满脸狐疑地打量着我,“不,我从不这样卖东西。”

    山穷水尽,我只好求她换上半个,她仍不肯:“我怎么知道你这手巾从哪儿来的?”

    “肯不肯收下我这手套?”

    “不要!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用?”

    读者呵,叙述这些细节真令人不愉快。 有人说回味痛苦的往事是一种享受,然而直到今天,我都不忍回顾那些日子,道德的堕落混合着肉体的痛苦,组成胜过悲惨、不堪回首的回忆。 我不责备任何不拒绝帮助我的人,觉得这是意料中的事,无可奈何之事。 普普通通的乞丐尚且令人生疑,体面的乞丐自然更是如此。 固然我所乞求的只是一份工作,可人家凭什么要给我工作?那些头第一次见到我,对我的为人一无所知的人们,当然不会理睬。 至于那个不肯用面包换我手巾的女人,既然她认为此事蹊跷,或者无利可图的话,那她更加没错。 还是长话短说吧,这题目真令人乏味。天将黑之前,我路过一家农舍,敞开的门前坐着位农夫,正吃面包、奶酪当晚餐。 我站住脚说:“能给我一点儿面包么?我饿极了。”他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就从他的面包上切下厚厚的一片递给了我。大概他不认为我是叫化子,不过是个奇怪女人,竟对他的黑面包感兴趣罢?

    一走出他的视线,我就坐下来狼吞虎咽起来。不敢指望在哪家屋檐下找到个住处,只好去前面提过的那片林子吧。 这一夜真惨,睡觉不踏实,地很潮湿,空气也寒冷,而且不止一次有人路过。只好一次又一次的换地方,不得安宁,也没有安全感。 天快亮时又下起雨来,下了一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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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读者呵,请不要我细讲那天的事了。我和先前一样去找工作,和先前一样遭到拒绝,和先前一样忍饥挨饿。 只有一次吃了点食物。 那是在一座小茅屋前,看到一个小女孩,正要把一点儿冷粥倒进猪食槽里,我就鼓起勇气问她:“把这个给我行么?”

    她瞪眼看着我,叫道:“妈妈!

    有个女的要我把粥给她。“

    “行呵,孩子,”屋里一个声音应道,“如果是个叫化子就给她吧,反正猪也不要吃。”

    女孩便把结成硬块的粥倒进我手里,我立即狼吞虎咽。暮色渐浓。 我在一条偏僻的马路上停下来,这条路我已走了一个多小时了。“实在没力气了,”我自言自语,“不能再往前走了。 今晚又无处过夜?

    雨这么大,还得把头枕在那么冰冷潮湿的地上!

    恐怕别无选择。谁会收留我呢?

    真太惨了,感到只有饥饿,虚弱,寒冷,还有凄凉——彻底的绝望。 并且,也许捱不到天亮就会死掉。 干嘛不心甘情愿地去死?干嘛还苦苦挣扎着保留这条一文不值的生命?因为我知道,并且相信,罗切斯特先生还活着。 再说死于饥寒交迫,这种命运,我的天性也无法默然顺从。噢,上帝呀!

    再让我支撑一会儿吧!

    帮助我——指引我吧!“

    我呆呆地扫视暮霭沉沉的山野,发现自己已远离那个村庄,完全看不见它了。 村子四周的田地也已消失。 横七竖八的小道再次把我带到那荒原边上。 眼前只剩几块田地挡在我与昏暗的小山之间,它们几乎未加开垦,与这片石南同样贫瘠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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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唉,宁愿死在这里,也比倒毙在街头,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强,”

    我想。“任乌鸦和渡鸦——这地方如果有渡鸦的话——来啄我骨头上的肉,也比关进贫民院的棺材里,埋进叫化子的墓地里要好得多。”

    于是我转身朝山走。 心想到得山前,只消找一块能躺下的凹地,哪怕不安全,至少也不会被人看见。 可是这片荒山表面似乎一马平川,除了颜色之外竟毫无变化。 绿的是沼地上遍生的矮树与苔藓,黑的是干燥的土地上长出的石南。 夜色深沉,这些差别仍辨得十分清晰,尽管只是明暗的变化,色彩早已伴随日光褪去。我的目光依然在这阴沉沉的小山上游动,直到荒原的尽头,眼见它化入一片荒芜的景色之中。 遥遥的沼泽山梁之间一处模糊的地方,忽然闪现一个亮光,“准是鬼火,”我想,并以为它很快就会消失。 然而它燃烧着,稳稳当当,既不后退也不前进。“那象是刚点燃的一堆篝火?”我心下疑惑。 盯着它会不会铺开,不,没有,它既不变小也没变大。“是谁家屋里的烛光吧,”又猜,“就算是的话,我也走不到了,实在太远了,而且就算离我只有一码远又有何用呢?敲开门,人家肯定又会当着面把门关上。”

    于是我颓然倒地,把脸藏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躺了一会儿。 夜风掠过小山,吹过我的身躯,呜咽着消失在远方。 雨下得好急,再度将我浇透,倘若就这样僵化为冰霜——对死神的友好麻木不仁——这雨仍会敲打下去,而我不会感觉到它了。 可是鲜活的肉体被冷雨一浇还在颤抖,我很快就爬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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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亮光还在老地方,朦胧却坚定地穿透雨幕。试图再走,拖着筋疲力尽的肢体慢慢移向它。 它引导着我斜过山坡,穿越了一大片沼泽。 这地方冬天会无法通行,就连盛夏也是泥水四溅,一步一滑。 我跌倒过两次,但一爬起来就打起精神,那亮光是我最后一丝希望,必须到达那里。我穿过沼泽,看到荒原上有一片白花花的东西,走近一看,原来是条小路,笔直通向那亮光处。 这光从一座小土丘上射出,掩映于一片树林之中——显然是杉树,昏暗中它们的形状和叶子依稀可辨。 走近时,我的星星不见了,被什么障碍挡住了。 伸手去摸,黑乎乎一片,觉出是一道粗陋的矮石墙——墙上似有一道栅栏,里头是一道高高的刺篱。 我摸索着前进,突然眼前一亮,出现一个白色的物体,原来是道门——一扇旋转栅门。我轻轻的一碰,它就在绞链上转起来。门两侧各有一丛灌木——冬青或是紫杉。我进了门,穿过矮树丛,便看到一幢房子的剪影,漆黑,低矮,但挺长。 引路的亮光却遍寻不见,四周一片混沌。 屋里人都安歇了么?可能是这样。 我拐个弯去找屋门,一下子又看到那道友好的亮光,从一扇小小的格子窗菱形的玻璃中射了出来。 这窗离地很近,被常青藤和别的什么爬墙植物一遮,显得更小了。 这些植物的叶子成团集簇,把开窗的这座墙覆盖上厚厚一层。 里头的情形现在尽收眼底。 铺沙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一只胡桃木的餐具柜,摆着一排排锡制盘子,反射着熊熊燃烧的泥炭火红光。 我还看见一只钟,一张白松木桌子,几把椅子。 那充当我指路明灯的蜡烛,在桌子上闪光。一位老妇正在借光织着袜子,她模样有点儿粗,但与她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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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一切同样一纤不染。我只是略略地打量着这些——它们并没什么不寻常之处。 炉边有更让人感兴趣的一群。 在玫瑰色的温馨与暖意之中,静静地坐着两个人,两位年轻高雅的女子——浑身透着闺秀气派——一位坐在低矮的摇椅里,另一位坐在更矮的凳子上。 二人都穿着黑纱和毛葛的重丧服,暗色的服装更加衬出她们雪白的脸蛋和脖颈。 一条短毛大猎狗将它硕大的头依在一位姑娘的膝上——另一位姑娘的膝头则卧着一只黑猫。这简陋的厨房内竟有这样两位姑娘,我十分奇怪!她们是谁?不可能是桌边那老妇的女儿,因为她的样子很土,而她们却优雅,有教养。 虽然从未在任何地方见过她们这样的脸,可是越盯着看我就越觉得这些五官特征十分熟悉。 她们谈不上漂亮——太苍白太严肃。 两人都在低头看书,沉思的面容近乎严厉。两人之间摆着只搁物架,上头点着支蜡烛,还有两大卷书。 她们不时翻翻这两大卷书,与手中小一些的书做着对比,就像做翻译的人查阅词典一样。 此情此景静默无声,仿佛所有的人都只是影子,而生火的房间就是一幅画图。如此静默,连炉架上掉下炭渣,昏暗角落里钟在滴答,我都能听得见,甚至觉得能听得见老妇织针的嚓嚓声。 所以,一个声音打破这奇怪的静默时,我听得十分分明。“听着,黛安娜,”一位专心致志的学生说,“弗兰茨和老丹尼尔一起过夜,弗兰茨正在讲他被吓醒的一场梦——听着!”她小声念着一段东西,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不懂那种语言——既不是法文不是非拉丁文,究竟是希腊文还是德文我也说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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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有力,”她念完之后说,“我很欣赏。”另一位姑娘抬头听她的妹妹念完,一面凝视着炉火,一面重复一遍刚才念过的最后一行。 后来我懂了那种语言和知道了那本书,所以在这里录下这一行,虽然当初听来就像敲击铜器的响声一样了无生机:“‘这时有个人走了出来,相貌犹如夜晚的星星’妙!”

    她叫到,幽黑的眸子闪闪发亮。“你面前有位朦胧却伟大的天使,来得恰是时候!

    这一行远远胜过一百页浮夸的文章。‘我用愤怒的天平权衡我的思想,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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