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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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之父蔡元培 作者:陈军-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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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蔡元培从小心有静气,据说有一次宅内失火,举家惊骇,急呼他下楼,他因专注读书竟浑然不知。传闻怪八股高手王子庄收徒有三条规矩,一曰诚、二曰忠、三曰孝。元培六叔铭恩领他拜塾师时老先生先没答应,待他从乡邻处听说了几则逸闻才欣然应允。先是说蔡家门第有书卷气,其祖父夏夜酷爱读书,亦有怪僻。为避蚊蚁,竟把双脚置于瓮中。又说他天性忠厚,某次女佣带兄弟下楼玩耍,楼梯又高又陡,女佣先抱哥哥下去了,让他坐在楼梯口等。没想到女佣下去就忘了,他却不哭不闹,一直静候到被家人发现。还说他侍奉长辈十分恭敬,每晚临睡前必一一请安。元培幼年丧父,家学全凭叔父教育,有一次他请安后,恰逢叔父疲倦睡去,一觉醒来见人还站着,忙问为何不去?他却说叔父未命不敢去。最为感动的还是到臂孝母之事,母亲病重时他听说用此土方能延寿十二年,小小年纪竟忍痛割臂肉和药,悄悄煎给母亲喝下去治病。

  马叙伦听了忍不住击掌叹息,他恭敬地斟满杯中酒,起身敬蔡元培。

  “蔡公真是大德转世呵,您能主长北大,实属教育界幸事,兄弟愿在麾下尽汗马之劳。”

  那边范源廉和汤尔和也来凑热闹,相继向他敬酒。他也算是好饮之人,几杯热酒下去,情绪也就来 只见法喜和尚双目灼灼,清瘦的面容溢出一丝敬仰之情。他思虑再三,还是忍不住提出了久压心底的疑问。

  “先生的大名晚生早已如雷贯耳,在我的印象中,前辈是一位温而厉的先贤。记得百日维新时,晚生还是位莘莘学子,听外间传闻,先生在翰林院的书房,挂有一幅‘都无作官意,惟有读书声’的手书对联。还不分昼夜地翻阅魏源、严复和国外有关变法图强的书。变法失败后,先生又毅然挂冠而去。据说当年孙文也先给李鸿章上过万言书,以后又去万木草堂拜访康有为,因均遭拒绝而自立门户。太炎先生可谓狂生,也主动纳会费十元加入上海强学会,并应邀出任梁启超的《时务报》笔政。就连李鸿章二张之洞和袁世凯,都不同程度地巴结过康、梁。为何迄今为止的史料不见一点你们的联系 恕贫僧冒昧,难道彼此有什么宿怨和成见 ”

  蔡元培见心中之隐已被点破,面若敷霜的脸上松弛出一丝愉悦。他突然明白了今日来此地的动机,渐渐悟清了这次北上的目的。他终于舒展慈眉,娓娓袒露出自己的心迹。

  “在翰林院那几年,真是政治最为黑暗,精神最为痛苦之时。眼看着割地、赔款的条约一个个签订,却一点找不到出路。就在这时候,康有为如一道闪电,照亮了中国的上空。当时也有人劝我去松筠庵参加集会,并愿意牵线引见康、梁,都被我谢绝 现在细细想来,还是自己书生意气太重。一是觉得此公大孤傲,听说孙文想见他时得先行弟子之礼才能进门,这种羞辱我实在受不 二是觉得他有权变意识,做学问也欠严谨。为了给维新变法制造舆论,不惜武断地在《新学伪经考》和《孔子改制考》中,公开宣称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思想都是刘欲在西汉伪造的,与孔子之圣道并无共同之处。在他的笔下,二千多年前的孔子好像成了托古改制,维新变法的祖师爷。这种石破天惊的议论对长期受封建桎梏的士人起着振聋发聩的作用,但那种治学态度,却为我不屑。还有,百日维新时,康、梁已成了炙手可热人物,皇帝权贵争先巴结,我生性不愿凑热闹,也只好做旁观者 以后西太后发动政变,他俩仓惶逃命,与谭嗣同那种彪炳千秋的人格相比,真是令人心寒。变法失败不久,我为何会一气辞职不回 因为我觉得他们失败的真正教训就是没有从培养变革人才,抓教育入手,而是寄希望于钻门路,找达官贵胄做靠山。这也是我这些年一心致力教育的根本所在。”

  他说到这里,呷一口酒,有点激动地微昂起脸,目无旁物的眼光穿过众人头顶,射向茫茫夜空。

  “今天看来,我确实太偏狭了,至少是缺少一种气度。我没有看见当年康、梁那种傲视干古,欲与整个旧体制决绝的胸襟。更缺乏那种敢为人先的开创精神。这次来京后与仲甫的几次长谈,对我触动很大。他反复问我,你究竟想怎样办教育?怎样治理北大?现在中国缺少的并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教育家,政治革命已暂时没有可能。要救中国,首先是从思想领域进行革命,要革中国人封建思想的命。你要我把《新青年》一齐迁来北大,你能一扫以往腐朽沉闷的空气,造就出一种新的北大精神 告诉你,我上北大不是来为你教书的。中国并不是没有名教授,而是缺少开风气之先的思想先驱。待你把办学思路全想明白了,我自然会来为你摇旗呐喊的。”

  马叙伦听得热血沸腾,他不无得意地扫视了一眼汤尔和与沈尹默,朗声笑道:

  “仲甫果然高屋建瓴,气势逼人。看来我们推荐他没看错人吧?”

  “非常感谢诸位的鼎力相助,我还是想把办学的思路再开阔一些。在德国和法国留学和考察时,我有一个强烈的感受,大学是培养高深学问的地方,办学一定要兼容并包,学术自由。只要有真才实学,不但仲甫、胡适之我要,就连刘师培和辜鸿铭这类人物,我也想用。”

  “什么!连两次变节的帝制余孽和那位冬烘先生也能上台执教?”一脸书生气的沈尹默,惊愕地瞪直了眼睛。

  “对,我要的不是他们的思想,而是学问!”蔡元培那坚毅的目光里,透出一种深思熟虑的自信。

  钱玄同的心却暗自窃喜,不光是他与刘师培在日本时私交颇深,对这位少年国学大师的才学甚为佩服,更主要的是中午在观莱园陈宅交谈时,蔡元培看完范文澜三人托他转交的呈文,竟兴奋得挥舞起双手,闪闪发光的眼镜里透出了一种孩子般的稚气。

  “有这样好的学生,还怕办不好北大?都说北大是一盘散沙,但我却从这些学生身上,看见了一种法兰西自由向上的学院空气。”

  范源廉已面露微醺之态,在这种场合,身为堂堂教育总长,自然不甘示弱。他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用一种带点炫耀的口吻说道:

  “我请蔡公出长北大,自然是有所考虑的。蔡公办事顶真,是个真正搞事业的人。想当年,他出任南京政府教育总长时,曾问中山先生,‘教育部的地点在何处 ’中山先生笑曰‘地息嘛,你自己去找。’他一下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凭着一股毅力和献身精神,日夜奔波,最后总算找到马相伯,借到了洋务局的三间房。开办时经费奇缺,身为总长,工资却坚持要和下属一样,一律三十元。连上总统府领教育部的大印,还是独自乘洋车去的。这次蔡公北上,又是孑然一身,但我相信,凭借蔡公的道德力量,北大很快就会群贤毕至,气象万千的。来!我提议,为蔡公的旗开得胜,干一杯!”

  众人举杯响应,法喜和尚也来了情绪,他以晚辈的身份合掌祝福。

  “尊敬的蔡先生,当年您曾有一句著名的格言:以美育代宗教。贫僧深知您出此言的苦衷。但又以为,真正的宗教也是一种美的哲学。今后有用得着晚生的地方,一定效力。”

  面对着一张张充满信任的脸,借着酒力,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挟带着浩然之气油然而生。他亲自给各位斟满杯中之酒,动情地用双手举起酒杯,俯首深深地作了个大揖。

  “来!为我们的新北大,干杯!”

  众人一饮而尽,钱玄同还豪气冲天地将空酒杯摔碎在地。

  窗外又下起弥天的大雪,一行人说笑着踏雪而归。寂静的夜空中,隐隐传来新年的钟声。

  
  






北大之父蔡元培第二章 北大惊雷(1917)






第二章 北大惊雷(1917)

    天津《大公报》一月九日号外:蔡孑民先生于上午九时,慷慨向全校

  作《就任北京大学校长之演说》。并以拳拳之心勉励职教员,必须具备两

  种特性,即坚忍心和责任心。其演讲如动地惊雷,震醒沉闷之校园。会后,

  蔡先生向记者透露初步改革大学计划。一曰延聘人才,清除积习;二曰改

  革讲义,购置图书;三曰缩短预科修业年限,专办文、理两科……北京大

  学的校史,将揭开崭新的一页。

                  1

  今天真是个吉祥的日子。

  短暂的寒假结束了,就在这新学年的第一个清晨,马神庙里参天的古槐上,叽叽喳喳飞来一群喜鹊,闹得人心里一片春意。

  新校长要来就职演讲的消息已传遍校园。尽管人们怀着各种复杂的心情,但还是被好奇心诱惑着早早地来

  校门口,门房老刘头正将一大红布告张贴上墙,师生们争相观看,反把喜滋滋的他围在了里面。一位戴瓜皮小帽的老先生,摇晃起脑袋吟诵着。

    本校为二十世纪全国高等学府,非封建旧式学堂,自今日起取消呈文

  制度。今后学生有事向校方反映应用公函,也可直接上校长室面谈。

  “好!新校长不愧是位革命翰林。”

  “要改朝换代了!师生平等了!”

  “师生平等,成何体统?”老先生丢下个白眼,讪讪地走

  范文澜却朝傅斯年会意地一笑,只见这位傅大炮,正得意地冲着那背影直嚷嚷:“让那种繁褥的冬烘气,见鬼去吧!”

  蔡校长是五天前来校视事的,没多久,就把三人叫来了校长室。那是个风和日丽的中午,他们一来到门口,又开始战战兢兢起来。还是傅斯年胆大,见门房者刘头领着学士居的小伙计送饭来,忙随后跟了进去。

  这就是他们仰慕已久的蔡先生?颧骨外突的脸上戴一副金丝眼镜,留着短短的山羊须,正静坐在案前注视他们。这就是堂堂一校之长的午餐 只见从提笼里端出的是一盘木须肉丝,一盘京葱豆腐和一碗米饭。刚才他们这帮穷学生在饭铺凑份子海吃时,还比这多几道荤腥呢。

  蔡先生只沉沉地一瞥,便准确地报出三人姓名。他显得很高兴,还和范文澜攀起了同乡。摸出一把苞浆银亮的方形锡壶,问他想喝加饭 见他们已吃过饭,就顾自个儿打开了一瓶绍兴酒。他忙上前侍候。这锡壶内呈圆形,大约可盛四两酒光景,中间是个夹层,正好装开水温酒。

  蔡先生就这样浅斟低饮地吃着最简便的午餐,却用温如醉酒的面容,静听着他们畅谈学校的弊端和建议。临别时,又淡淡地问范文澜:

  “你若有意,今年暑期毕业后,做我的校长室秘书如何?”

  他先是一愣,又受宠若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蔡先生却笑了,摆摆手说:“先不忙,待想好了再说。”

  校门口,被围在里面的老刘头却急红了脸,叫道:“快让我出去,蔡校长要到了!”人们一惊,忙闪出路来。

  老刘头像个东北人,大脸膛大耳朵,还是光绪创办京师大学堂时来做校役的。在门房里一呆就是二十年,也不知迎送过多少校长?他今天咋 一脸络腮胡修得干干净净,像过年似的穿上了那身狗皮夹袄,满脸全是喜气,正吆喝着校役快站好队列。

  “蔡校长就要到了,主子给下人脸面,咱更要懂得规矩。”

  在他的眼里,校长大人就是老爷和一校的皇帝。这些年来,每当校长的专车进出校门时,他们都要谦卑地弯腰陪笑,仰起脖子向那些高贵冷漠的头颅敬礼。他从来没见过这样和蔼可亲的老爷,就在蔡校长来上任的那个早晨,当他们胆怯地摘帽敬礼时,奇迹出现 只见身穿棉袍的新校长,举止过缓地走下车。先抬头看了眼过厅正中“国立北京大学”的隶书横匾,也亲切地摘下礼帽,向弟兄们回鞠了一躬。见他紧张得连狗皮帽子掉在地上都不敢捡,还微笑着弯腰拾起还给了他。天底下咋会有这般没架子的老爷?这世道难道真要变 以后当他听说蔡校长还点过翰林,当过总长留过洋,更是激动得拉着一帮校役喝了顿酒,还面色酡红地夸下海口:

  “这大学堂我看是要变了,以后咱一切听蔡校长的!”

  古色古香的大礼堂里早挤满黑压压的人群,来自北河沿预科的几位洋教师,正西装革履地用洋文与他们的学生聊天。那种目不斜视漫不经心的神情,显得有点高傲和不合群,惹得在旁的师生不太愉快。听说他们中有的还是公使馆介绍来的失意政客,把北大也当成了帝国的殖民地,不是喝酒胡同就是泡女人解闷。

  “蔡校长来了,快看!”

  上千名师生一齐抬起了头,蹬足脚尖直望着讲台。

  只见一位雍容静穆的学者,在胡仁源陪同下,迈着沉稳的脚步出现在台上。他是那样地宁静,像一位久经修炼的处士缓缓抬起头。又是那样和蔼,没有一点大人物在场面上惯有的疾声厉色的腔调。他的身材又是那么瘦小和文弱,而这文弱瘦小的人物却用一种平静慈祥的语调,开始了他在这座全国最高学府里的就职演讲。

  他从五年前严复主长北大讲起,历举了办学的艰辛和苦衷。他低微的嗓音因为饱含着真情,像一道磁电传遍了每一个角落。在一片肃静中,胡仁源的脸色显出了苍白,他觉得面对凛然正气的蔡元培,自己的心已开始哆嗦起来。他的眼前闪过民国历任校长的面容,严复这校长当得不长,又请来了章士钊。章士钊一看这乱糟糟的局面,以年轻不能胜任为理由,很快一走了事。这以后是马相伯,马相伯的时间也不长。再以后的代理校长是数学家何燏时,大约在一九一四年至一九一五年吧。可不久又辞职回浙江诸暨老家去了,辞职的原因不外也是人事之争。外间传闻是他赶走何燏时的,他当时正在预科学长的位上。他代理校长后,就将预科的位子让给了留美回来的好友沈步洲。可是不久两人又发生了矛盾,据说沈步洲在外面骂他做人太刻薄,连开玩笑都带着刺,无法共事。而沈也是一个睚眦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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